12.11 舊食野味兒

  • 傳統相聲《報菜名》中,啟首一段即是:"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羊羔是指羊胎,屬家畜範疇,無所忌諱。熊掌和鹿尾兒則是純粹的野味了。

說起野味,通常所指野禽和野獸。食野味兒,毫無疑問源自古人。人工飼養家畜家禽未普及之時,先民靠狩獵獲取野生動物,多為常態。故流傳至今的烹飪野味食法,不勝枚舉。後述者凡野味之食,亦皆為野生動物未列入保護範圍之前之事。

清代資深美食家袁枚,曾食過用菜葉包裹而蒸的鹿尾兒,並記錄在他的美食秘笈《隨園食單》中。據言,味道不同凡響。其尾部脂肪豐厚之端,吃口尤佳。讀來令人口水外溢。

鹿尾兒的滋味雖未享受過,野生熊掌倒是真嘗過兩回。紅扒熊掌!此是北派名菜。亦是傳統魯菜的經典保留菜式。

齊魯老鄉孟子曾有名篇曰:"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也。"望文生義,孟子認為熊掌比魚美味,亦或是講比魚更珍稀難得。總之結局是棄魚而食熊掌。其實,熊掌之味,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美好。

上世紀八十年代,有客自東北長白山捎回野生熊掌兩隻,託廚房代為加工。掌闊而厚,黑茸亂團,騷味襲人,品相實在醜陋齷齪不堪。其製作加工亦異常繁複,頗需費些工夫。那時,島上幾家老字號餐館僅有的數位老師傅,擅烹此物。

料理熊掌,先得去除濃密的黑毛。舊時,傳統上多用黃香粘燒,然此法有毒。後改用氣槍噴燎,但效果不及黃香之法。亦有以瀝青去毛者,最不可取。發制熊掌費時費力,絕非立等可啖之食材。扒熊掌,即是經過數日水發和細加工後,再慢火燜燒至軟爛,澆芡汁收尾而成。此中環節,約需費時一週左右。初食熊掌,滿懷新奇,兼有些許激動。試來卻不過是軟乎乎、黏乎乎、膩乎乎、油乎乎而已。與扒駝蹄,甚至扒蹄膀,口感所去無幾。相比熊掌在美食江湖中的聲名地位,反差甚巨。如若烹製失法,則會殘留騷羶之氣,食客首度嘗試後,斷然不想再次下箸了。

熊掌雖非主流美味,卻自古即是名貴食材,入"八珍"之列。大致另有"龍肝、鳳髄、豹胎、鯉尾、鴞炙、猩唇、酥酪蟬"等。八珍之物顯然過於傳奇,多似神話般不可得。熊掌以其珍稀兼可取,似乎曾未掉隊。清代又忝列滿漢全席之中。

李鬥《揚州畫舫錄》中最初記載了所謂的"滿漢全席"。其中第二份,二號五簋碗十件,頭菜即是"鯽魚舌燴熊掌"。亦非尋常人所食之味。據信,食熊掌,前掌優於後掌,左前掌美於右前掌,蓋因狗熊常喜舌舔左前掌之故。

熊掌過去多為北方菜系烹飪之野味,不宜遠途運貯,故南方較為罕見。南方的野味之選,竹鼠算是比較常見的食材。以武陵源和井岡山等地的山區,喜烹食之。

竹鼠以山間竹根和竹筍為食。烹製後味道甘美,外皮豐厚,脆生而有嚼勁。其肉質細嫩,肉香純正,軟糯彈牙,是不可多得的山野美食。目前亦可養殖。

舊食野味兒

野味雖美,然並非受眾皆喜。食之當尊重個體生活習俗。膽小的女士聞聽桌上的食物竟是"碩鼠",難免會嚇到花容失色,棄箸而逃。往年即同桌遭遇過一回,此女同胞當餐竟湯米未進。

在餐桌上最為頻現之野味,當是野豬。南方山區或偏遠鄉村,過去均有數量可觀之野豬出沒。為避及其傷人,多遭獵殺。20年前,時在安徽黟縣宏村的農家小住過兩天。逢巧趕上店家打了野豬回來烹製。其百年木製老宅內肉香四溢,繞樑三日不去。房東盛上一缽油汪汪的紅燒野豬肉,食來皮脆糯,肉肥潤,口舌生津。餘之一碟竹筍炒青菜,一碗白米飯,吃的席捲殘雲,至今銘刻舌尖最美記憶。

舊食野味兒

野味之飛禽類,舊時島城諸山中,以稚雞、斑鳩、雁、鴿、麻雀、鵪鶉、黃雀等最為常見。網捕者,喜斑鳩;射彈弓,則多獵雀。烹調之計不外乎爊、烤、煨、油淋諸法。切碎後炒食,味雖美,然骨多肉少,總不能解饞。正如李笠翁在《閒情偶寄》中所言:"野味之遜於家味者,以其不能盡肥。家味之遜於野味者,以其不能有香也"。此亦是美食老饕的經年心得。

舊食野味兒

另有一種野味,並不在保護範圍之內,野蟲!

無論南方北方,皆有食野蟲之習俗。最具野逸之氣的,竊以為是舊時的烤螞蚱。野外就地取材,用小木棍串烤,香極了!某年在棲霞牙山深處食過一次"全蟲宴",蝗蟲、螞蚱、蠶蛹、豆蟲、竹蟲、知了猴等十餘種,疊滿陋桌,就著山林暮氣,印象至深。廣東餐館中曾見過一種野蟲,稱作"龍蝨",黑黢黢的,頗反胃。模樣似蟑螂,亦似北方之"臭大姐",細思極恐,未敢嘗試。平生於食材懼者無多,此為一例。聞粵人以此物炸食,可治小兒尿床。老廣們多喜啖之。佩服!

當下,對野生動物的保護已得到社會各界的共識,烹飪食材的選擇範圍也愈加豐富而充盈。以食野味而獵奇的時代,顯然與現代文明相悖,故當摒棄之。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