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9 搏杀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被拉扯到另一个方向,整个队伍绕了几乎整整一圈。

  换成了那个跟班迎上了飞奔而下的狼。

  而我,面对着车子的方向,十几双闪动的眼睛。

  砰的一声,跟班开了枪,我听到狼的惨叫声以及摔倒的翻滚声,还有一股浓烈的火药味儿。

  我更加兴奋起来,肾上腺素的飙升甚至让我浑身上下出了层汗。

  但与此同时,整个狼群也终于放弃了最后的伪装,它们开始朝我们扑了过来。

  老李大吼一声,顶住,万泽带头,我们冲过去,都从后门上车,先上去再说!

  我们不约而同地应了声好,然后开始迅速往前跑。

  队伍不断转着圈儿,轮换着人面对最前方的狼群,好在这群狡诈的东西并没有成群结队地冲上来,而是使出了车轮战,在不停地消耗着我们的体力。

  跟班的三连发已经全部轰在了那头偷袭的狼的脑袋上,这种三响翻子属于半自动,很麻烦,并不适合应对狼,跟班不停地换子弹,把更多的压力交给了老李和万泽。

  万泽活生生就是一变态,一把铲子被他挥地跟团花儿似的,虽说也不能一击致命,但是每次都能一扫就是一条线,既省力又有效。

  反过来再看老李,不由咋舌。

  那柄尺把长的弯刀,被他当成了收割生命的利器。

  所到之处,鲜血迸溅,毛皮撕裂。

  无名短刃的自身重量,再加上老李变态的臂力,让那些扑向老李的狼群全成了刀下亡魂,四周响起一阵惨叫。

  我在长江边曾经见识过老李的臂力,路亚竿的二百米纺线,被他轻易甩完,而我一半都甩不到。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有特殊的技巧,但现在来看,显然还是臂力使然。

  尽管狼群以一种可观的速度在减少,但是因为它们丝毫不停歇地阻挠,我们前进的速度变得非常慢。

  万泽已经看出了这种状况,他转头看了老李一眼,喊道,这样下去不行,这跟班的子弹已经打完了,头狼不见了,万一再招来狼就完蛋了。

  老李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红的吓人,显然是正在兴头上。

  万泽没了办法,唉了一声,只好慢慢往车子方向靠拢。

  我回头看了一眼,离车子大概还有十米左右。

  也就是说,我们跟这群畜生搏杀了半天,效果甚微。

  它们显然是看出了我们的目的,在我们离车子越来越近的过程中,它们的攻势也越来越猛烈。

  车轮战已经换成了数量压制战。

  我已经顶不住了。

  事实上,在象征性地挥舞几下铲子之后,饿狼的凶残程度以及不顾一切的势头已经让我产生了畏惧。

  尤其是无意间砍到狼头上的时候,巨大的反震力差点让我脱手。

  我拎着铲子,有意无意地开始往他们三个中间靠近。

  跟班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不停地装子弹,但是我看到在他的弹夹肩带上,已经没剩多少了。

  总不能就这么完了吧?我想。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右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低头一看,一头面相狰狞的狼,正死死地咬住我的脚踝。

  我心里一凉,心说完了。

  万泽听到了我的惨叫声,一脚把那头狼踢开,带走了我脚踝上的一大块肉。

  娘的,本来就瘦,这一下更过分了。

  我本来就是个累赘,脚踝处的伤更让我难以自保,他们三人的压力瞬间变大。

  缓过神来的老李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头,一把扶住了我,而另一只手也保持着不断劈砍的动作。

  万泽喊道,这小子被啃了,我说老李,不能再拖了,过了这会儿,以后我们想怎么砍怎么砍,先把他小命保住最要紧。

  老李点了点头,揪住我的衣领一步步地往前走。

  车子一点点地在接近,狼群也一波一波地在往我们身上扑。

  厮杀已经达到了白热化。

  后来我曾想过,对于狼这种生活在高原上的古老生物,我们真的不能用常理去判断。

  在雪域高原,每种生物都有它们自己的生存方式,而作为人类,往往是最脆弱的。

  我们没有利爪,没有尖锐的牙齿,也没有强有力的体魄,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火器。

  真的很脆弱。

  然而我们终究还是冲了出来,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我这个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包袱。

  老李在抓到车门把手的一瞬间,被一头从车后面扑杀过来的狼咬住了手腕,万泽一铲子把它拍飞,老李的手上顿时露出了森森白骨。

  好在我们终究是活着钻进了车里。

  狼群在车门关上的刹那,扑上了车子。

  我们没有听到所谓头狼的狼嚎,但是那些不断涌上来的狼,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们,这是另一群狼,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招来了这么多同类,但是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冲吧,小伙子们。

  越野车在轰鸣声中箭一般冲了出去。

  颠簸的车里,老李把我的脚踝用被布条浸了烈酒包了,疼的撕心裂肺。

  他的手上从虎口到手腕被撕开了一条十多公分长的口子,翻着皮肉筋骨,我看的浑身发凉。

  路况很不好,我缩在狭窄的车厢后排,疼的瑟瑟发抖。万泽拿了座位下的枪,时不时地或砸或打,把趴在车身上的狼拍掉。

  跟班已经尽他最大的可能让车子东拐西挪,估计这次是他有史以来开车最疯狂的一次,而车轮下不时传来骨头碎裂的骇人声音。

  这是两个种族之间最激烈的搏杀。

  都是为了生存。

  我们不惜任何代价,将所有能用的武器全都用在了想将我们撕碎的狼群身上,而他们,不惜整个宗族团灭,也要啃下我们这群躲在铁箱子中的猎物。

  似乎是不共戴天。

  老李很少出手,他坐在副驾上,除非有狼跳上引擎盖,挡到了跟班的视线,他才会开枪,除此之外,他一直紧紧地握着那把弯刀,一脸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我们在找狼群中的头狼,那条毛色鲜亮的灰狼。

  它一死,危机即可解除。

  有时候在这群特殊的野兽中,地位的争夺比猎物更加重要,而多日不曾进食的众多饿狼,会被伺机而动的其他强壮孤狼瞬间扑杀。

  头狼,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位置。

  有个道理无论是在野兽还是人类之间,同样适用。

  那就是长远的眼光。

  狼群能预知它们的所作所为将会给它们带来怎样丰厚的回报,所以它们即使在恶劣的环境中依然能够正常繁衍生息。

  人,也一样。

  事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我们来这里不是打狼的,所以不能在这里消耗掉太多的体力和精神。

  尽管我们现在已经是在搏命。

  在后面追着的狼群越来越少,它们也似乎看出它们此番付出的代价过于惨重,大部分的狼群都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

  就在我们刚要放松警惕的时候,老李忽然举起了一直握在手中的刀。

  我们见状全部噤声。

  砰的一声,车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

  万泽一抹鼻子,抬手就要拉枪栓,却被老李制止住了。

  他缓缓凑了过来,一边仔细地听着头顶的动静,一边轻声道,别出声,是那条头狼。

  这畜生很机灵,你一拉枪栓它就会跑,都别动。

  跟班稍微放缓了车速,与此同时我们再次听到了头顶利器刮擦铁皮的声音。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很难想象那头巨大的灰狼此时就趴在我们的头顶。

  阴魂不散!

  老李绕到后座,一只手轻轻地沿着车顶摸过去,另一只手握着刀,宛如一个屠夫。

  车子依然在前进,但是车厢里已经安静到极致,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老李抚摸车顶的手骤然停下。

  扑哧一声,老李的刀几乎是在一瞬间没入车顶。

  捅入,顺时针拧了九十度,车顶的铁皮被老李划出个十字缺口。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我怔怔地看着鲜血从那个十字缺口中缓缓滴落,落在万泽手中的猎枪上。

  老李面无表情,抽回了那柄短刃,与此同时,跟班狠狠地打了把方向盘。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后视镜。

  一具尸体卷起巨大的灰尘,消失在车子尾灯照不到的黑暗中。

  老李缩回副驾,点了根利群,眯着眼睛用毯子擦掉了刀背上的血。

  车子依然在前行,但前方的远处,已经看到了晨光。

  狼群已经退却。

  整整一夜。

  我看着裂痕遍布的车窗,以及面目全非的引擎盖,蒙住头大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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