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0 啊,我的远山

啊,我的远山

我的心中有一座远山,它不远也不近,每当我沉下心来,它便会悄悄出现。

这座山不是很高,但峰顶云雾缭绕,遍山郁郁葱葱,你站在山下远远望去,它像一位久经风霜的老人静静伫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东山遍布竹林,动时浩瀚如海,风声与琴鸣同唱,静时群峰清幽,清泉和曲径伴流。

南山多姿多彩,这边幽谷深深,碧潭数眼,那边花团锦簇,绿草如茵,另一边又梯田如鳞,稻花香甜。

西山多是逶迤的丘陵,一道道茶林像青蛇在山上游走,一棵棵果树如锦绣点缀其间。

北山尽是苍松翠柏,高大挺拔,深沉肃穆,它们担当着整座山的重量。

在南山向阳坡上,卧着一座小小的宅院,那是我的家。院子里建有一座小木屋,梧桐木砌成的墙壁,红松木雕就的门窗,屋顶覆盖着一层芦苇,使得屋里冬暖夏凉。

院子西南方矗立着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树冠足以遮盖小半个院子,一直在用他的伟岸为小木屋遮风挡雨。

每当我在山下望见黄灿灿的银杏树,就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院子四周围了一圈竹篱笆,上面爬满了凌霄花,橙黄色的花朵迎风招展,让整个院子灵动起来。

早春清晨,我迎着微寒的风在竹林中跑步,清新的空气直透肺腑,汗水慢慢从毛孔里爬出来,顺便带走了体内的懒惰,整个人都特别舒坦,。

跑步回来,我坐到藤椅上,依着榆木桌子,吃一顿简单而丰盛的早餐。

一碟鹅黄色的凉拌竹笋,嚼在嘴里满口清爽。两块儿蒸南瓜,一个玉米窝头,刚好暖暖一夜寂寞的胃。

最爱那一碗小米粥,热气氤氲,浓香四溢,喝进嘴里如饮甘泉,解渴提神,从舌齿温润到心田。

一碗粥喝完,瞬间的那种满足感,给个神仙也不换。

饭后,把自己往竹躺椅上一放,端起茶几上一杯白开水,先小呷一口,通体透彻,再分几次饮下,瞌睡虫爬上头来,上下眼皮一打架,悄然入梦矣。

一觉醒来,我走出小屋,摘下挂在屋檐儿下的铁锹,来到后院菜地,先把经冬干枯的白菜叶子掀掉,再一铁锹一铁锹地翻地。

深黑色的泥土泛起一股特有的芬芳,猛吸一口到肺里,闭上眼睛陶醉着,憧憬起夏日的绿油油菜畦。

地里的潮虫子和蚯蚓也结束了冬眠,奋力伸展着身体,在泥土里蠕动着,和我一起迎接这春回大地。

干了小半晌活儿,我出了一身热汗,头顶飘起袅袅轻烟,两鬓的汗珠儿也你追我赶地淌下来,滴落到新翻的泥土里,想为来日的春苗添点儿肥力。

太阳爬到了正南方,地也翻完了,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小屋,把铁锹挂到屋檐儿下,从水缸里舀了半盆山泉水,痛痛快快洗把脸,一骨碌躺倒在摇椅上小憩。

中午吃过饭后,按照雷打不动的惯例,我上床睡了半个小时。

醒来后是阅读时间,耕读的好传统可不能丢弃。

点上一根檀香,泡上一杯清茶,打开一本好书,在精神的世界里任意遨游,使整个人都得到彻底的放空,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丰富自我。

可惜春光易逝,夏天很快跑来了,山里也热闹起来,群鸟在天空盘旋,万兽在林中穿梭,数不清的飞虫更是漫山遍野,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

盛夏露水多,早上在后院菜地走上几趟,黑布鞋就全被打湿了。

我摘了两根黄瓜,一个长条茄子,轻轻放进竹篮里,怕声音大了会惊扰几只唱得正欢的蝈蝈。

凉拌苦瓜配馒头,再上一碗绿豆粥,称得上是炎炎烈日里难得的美味佳肴。

上午,我磨墨铺纸,先练几个柳体字凝神聚气,再写几个欧体字平心静气,最后铺开一幅张旭风的狂草,让体内的燥热随着笔头的气势奔腾而去。

放下笔杆的瞬间,心里好似洗了个凉水澡,清爽空灵而远离油腻。

午后,撑着我的小木舟,去南山下的若玉湖采莲子。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采得一大篓青莲,剥下一颗莲子放进嘴里,慢慢嚼起来,只觉苦涩中带着清香,很像我们的漫漫人生。

为洗去一身汗水,我跳进湖里游泳。

有小鱼小虾共行,有田田荷叶遮阳弄阴,有红蜻蜓立在含苞待放的小荷上当观众,原来我并不孤独。

清澈的湖水洗掉了身上的污垢,也涤荡了心灵的疲惫。

夕阳西下,一轮明月冉冉升起,照亮了东山的幽幽竹林。

我抱着一架古琴,满怀期待走进光影斑驳的篁世界。

弹起一曲高山流水,清扬的乐符在竹叶上跳动,如露珠一般滴落尘土,滋润了芸芸众生。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银杏树笼罩下的小院洋溢着对丰收的憧憬。

碧空如洗,白云朵朵,似乎站在山顶上就触手可及。

空气格外清新,每一次吸气都很香甜,吸进肺里都不想再呼出来。

朝阳映照着金黄色的银杏叶子,清风徐来,不时有几片叶子悠然而落,仿佛上天之手把它们铺在院子里。

我坐在树下用棉线串红辣椒,串好一串就挂到小屋的屋檐下,火红的辣椒与金黄的玉米争奇斗艳,把这个收获的秋天深深地印在小院里。

午后,我沿着青石小径,哼着小曲儿,信步来到南山赏秋。

这时的南山五彩斑斓,漫山遍野的红叶浓墨重彩,深黑色的崖壁无欲无求,淡黄色的野草共舞秋风,几只白兔穿梭而过,数头黄鹿共依食草,也许最顶级的山水画也不过如此。

秀色虽可餐,美食更惹人怜。

若玉湖里的大螃蟹挥舞着长螯耀武扬威,分明在争着跳进碗里来,那还客气什么,我用渔网打捞起几只,放到锅里用柴火一蒸,小屋里很快便蟹香浓郁。

借着昏黄的灯光,我小心翼翼拆开一只蟹壳,果然蟹黄肥美,沾点儿香醋下肚,美味回味绵长,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高空的明月也从窗户探头进来,想要尝尝鲜美的金秋滋味。

冬季是圣洁的,北风和冰雪是它永恒的主题。

后院的茄子藤都枯萎了,收白菜时扔在地里的菜叶子也都干瘪了,尽在风中呼呼作响,引来了寒冬里觅食的兔子,它们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竖着耳朵听前院的动静。

很显然他们不知道我是友好的,不过被误解也无所谓了,它们的到来确实为小院增添了不少生机。

最美的还是那棵银杏树,叶子落尽的枝干在半空中随意伸展,以蓝天为背景创作出一幅幅意韵深远的画作,你每换一个视角看过去,都会有不同的美感。

一个暖阳高照、北风不那么凛冽的下午,我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一顶竹斗笠,踩着白雪和冰片朝西山走去。

此时的西山既没有碧绿的茶叶,也没有累累硕果,有的只是皑皑白雪,有的只是枯枝残叶。

一切似乎都停滞了,连时间都一起静止。

但你分明可以感觉到,白雪下面孕育着蓬勃生机,它在潜伏着,也在生长着,只等来年春天,借着春风春雨一跃而起,那时候整个世界都是它的。

从西山到北山,上上下下恰似人生之路。

我只有在冬季才会去北山,因为有雪的北山才是真正的北山,其他时节你体会不到它的真谛。

不像西山的萧条,北山这时候是浓重的,像一座丰碑等着你去观摩。

在北风呼啸中,青松翠柏顶着冰盔雪甲傲然而立,他们严阵以待,他们手按剑把,随时准备与一切来犯之敌厮杀,无论敌人多么邪恶、多么狰狞,他们必将以大无畏的勇气彻底击败对手,让我的远山永享太平。

西山的沉着,北山的勇猛,这大概就是人生应该有的两种态度,既能潜龙在渊,也能飞龙在天。

转完北山,我又去南山脚下的若玉湖观雪,撑起一叶扁舟,划船到湖中心,天地皆白,我若一粒芥蒂。

在船上焚香烹茶,吟诗弄曲,即使偶尔有孤鸟飞过头顶,也不能打破物我两忘的心境,一切都那么自然而平和。

也许只有这时,我才找到那真正的远山,它依旧悄然出现,却再也不会隐去。

山即是我,我也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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