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4 貿易戰為何鬥而不破:世界生產體系的鉅變|文化縱橫

貿易戰為何鬥而不破:世界生產體系的鉅變|文化縱橫

點擊文末“閱讀原文”,可訂閱《文化縱橫》2018年8月刊。

從某種意義上說,供應鏈和價值鏈與市場共存。自從人類開始為市場生產以來,某種形式的供應鏈和價值鏈就已經出現了,但只是在最近幾十年,在強大的生產碎片化力量的驅動下,供應鏈和價值鏈才達到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複雜性和規模。此外,供應鏈和價值鏈以前就在區域和全球範圍內運作,但直到跨區域的或全球的生產鏈(或網絡)迅速出現和蔓延,它們才成為當今世界商品和服務生產的一個主要特徵。

區域性與全球性生產鏈的迅速出現和擴大,其動因是生產碎片化程度的日益提高和深入,後者從根本上改變了許多發展中國家與經濟體進行工業化和經濟發展的條件。最近幾十年世界經濟發展取得的一些引人注目的成就(例如中國的成就),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歸因於這一世界性的變化。同樣的因素也將影響其他國家與經濟體在其今後經濟和社會變革過程中將面臨的條件和機會。的確,這些國家和經濟體目前還未能從上述世界性變化中充分受益。然而,伴隨著這些國家工業化和經濟發展前景的改善,它們也將面臨一些新的衝擊和風險。誠然,這些國家的發展進程以往就遭遇到各種衝擊和風險,但今後可能面臨衝擊和風險將更大。另外,儘管這些潛在的衝擊和風險會對不同國家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害,但每個國家都將會感受到它們的重大影響。從真正的意義上說,不同國家和民族的命運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深深地交織在一起。

本文將首先說明世界生產體系究竟發生了怎樣的根本變化,以至於對許多發展中國家的工業化和經濟發展的條件和機會產生怎樣重要的影響。然後,著重說明發展中國家工業化和經濟發展的條件和機會目前正在經歷哪些關鍵變化,以及為充分利用好相關條件和機會,這些國家需要在通信運輸基礎設施以及人力資本方面做怎樣的投資。與此同時,相關條件和機會的改善也給發展中國家帶來了遭遇更多衝擊和麵臨更多風險的可能性。

世界生產體系的變化

供應鏈和價值鏈最常見的定義是指一個包括組織、人員、技術、活動、信息和資源的系統,涉及從供應商到最終客戶的產品或服務的生產和轉移。供應鏈的重點是將自然資源和零部件轉化為某種成品或服務,並交付給最終客戶,因此它涵蓋了從最初生產到最終交付的整個活動鏈。但價值鏈則包括“從概念設計、採購原材料和中間投入,到生產、營銷、分銷等方式實現的全部產品增值活動,以及對最終消費者的支持”。描述這兩個概念差別之處的另一種說法是:價值鏈包括某一產品週期中從產品概念設計到最終客戶消費所有階段的價值創造,而供應鏈則只涉及其中的生產和銷售活動。

顯然,任何典型的供應鏈或價值鏈都會涉及生產。這一部分被稱為生產鏈(或生產網絡)。具體而言,生產鏈指的是一組企業在給定的供應鏈或價值鏈內生產給定產品或服務的網絡。因此,生產鏈包含了一家或多家領頭企業如何組織安排原材料和零部件供應商網絡以生產某一特定最終產品,其中領頭企業通常控制某些關鍵資源和開展某些關鍵活動,如產品設計、國際品牌、打入最終產品或服務市場,從而保持其對生產網絡中其他供應商的關鍵影響。圖1描述了價值鏈、供應鏈和生產鏈之間的主要區別。

贸易战为何斗而不破:世界生产体系的巨变|文化纵横

圖1 全球價值/供應/生產鏈 APEC(2012)

今天,交錯密集的覆蓋許多產品和服務的區域性和全球性生產網絡已經形成,而且這種趨勢仍在加速。然而,與供應鏈和價值鏈相比,這些交錯密集的區域性和全球性生產網絡只不過是最近出現的一個現象,特別是在過去三四十年中出現的一個現象。在這段時間內,貿易和投資的自由化,各種全球、區域和雙邊自由貿易協定的達成,貨物運輸和人員交通設施的改善,以及新的信息和通信技術(ICT)的誕生與發展,極大地降低了交通和其他跨國經營成本。同時,企業競爭的加劇,也給企業開拓新市場和生產基地、降低成本、提高利潤率帶來了巨大壓力。領頭企業開始把越來越多的以前由它自己完成的活動轉包給其他公司(即“外包”)。領頭企業有時也會選擇把它們的某些活動從母國遷到其他國家(也即“離岸外包”)。

這些最近的發展被稱為“生產碎片化”或“生產分割”,即一個原本完整單一的生產過程被“分割”成許多不同階段,其中每一個階段只生產某個組件或部件,並且由不同的廠商完成,最後組裝成以前的由單一流程,由同一家公司,甚至由同一工廠完成的產品。通常,這裡所說的“產品”為“最終產品”,但隨著生產碎片化程度的提高,也可能只是用於生產某一最終產品的某種組件或部件,而組成這些組件或部件的又是許許多多的子組件或子部件,分別由更多的分包商完成。生產分割的要點是:每個生產階段(或子階段)都可以由位於遙遠的國家甚至不同大陸內的廠商分包完成。由於這些公司都只是在整個生產過程中的某一節點上參與,因此它們可被看作共同組成了一個生產鏈或生產網絡。

以上所述的生產在世界範圍內的重組,實際上是“世界生產體系”所經歷的一次根本性變革。我們可在內涵上把“世界生產體系”定義為:以價值鏈為單位,生產在全球範圍內組織並在地理上分佈的方式。

在上世紀80年代前,對絕大部分價值鏈來說,與之相關的生產活動大部分是在一國內部(有些是在同一企業內部)展開並完成的。雖然當時針對組件、部件和半成品的貿易也有,但遠遠沒有達到今天的規模。自上世紀80年代起,由於離岸外包的興起,許多生產活動逐步轉為在區域和全球範圍內組織和展開。從外延上說,該概念指具體的在區域和全球範圍展開的生產網絡。

新世界生產體系與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機會

以上所述趨勢,對重塑目前發展中國家工業化和經濟發展的條件和機會有著重大且深遠的影響。其突出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中小企業成為工業化的重要主體;二是發展中國家工業化機遇的轉變。

(一)中小企業成為工業化的重要主體

通過外包產生的生產分割,意味著中小型企業現在可以用以前無法想象的方式參與全球生產過程。通過離岸外包,這些中小企業不必來自與領頭企業相同的國家。相反,它們完全可以來自發展中國家。相比較而言,領頭企業更有可能來自發達國家。以前,一家領頭公司可能只在其本國邊界內的某個地點集中生產和管理整個生產過程,並將其成品跨國銷售。通過外包和離岸外包,它現在可以將不同的生產活動(生產最終產品所必需的,或生產某一標準部件所必需的全部生產活動)分散到整個區域乃至全球。以前,一個生產鏈不但是由一家大公司領導的,而且往往也是由其完成的,所以只包含一線大公司。現在則不同,一個生產鏈可以不止包含一線大公司,它還可以得到許多層級的中小企業的支持。其中,許多企業可以來自發展中國家,而領頭公司則通常是一家運作和控制許多跨國生產活動的跨國公司。

圖2提供了全球生產鏈的一個可能示例。需要說明的是,在這一描述中,各級中小企業的區別在於它們在全球生產鏈中所起的作用和所創造的附加值。終端中小企業供應商是生產最終產品所需的零部件和提取加工原材料的企業。二線和三線中小型企業使用終端中小企業加工的原材料,並將其轉化為最終產品所需的各種組件(或組件的組件)。一線大公司是最後階段組件被組裝以完成最終產品的地方。需要注意的是,下游方向的每個下一級中小企業的規模,通常比其直接的上游合作伙伴的規模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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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2 中小企業在全球生產鏈中所扮演的角色

我們強調中小企業的原因主要有三:第一,當整個生產過程被分解成一些相當精細的階段時,特別是如果這種情況發生在上游或者更上游的話,這些階段的生產任務很可能在一箇中小企業都能完成。第二,在一個典型的發展中國家,特別是剛剛開始經濟發展或工業化進程,或者說僅僅處於其早期階段的國家,大多數公司很可能是中小企業。第三,考慮到它們的成本優勢和通過加入現有區域和全球生產鏈而達到提升自己目標的強烈願望,這些公司很可能正是某一生產鏈中的領頭公司所尋求的合作伙伴。

(二)發展中國家工業化機遇的轉變

這些新的全球趨勢對發展中國家工業化和經濟發展的條件和機會具有重大影響。由於這些龐大、密集、日益緊密和相互關聯的生產網絡往往跨越整個區域乃至全球,通過外包和離岸外包(即通過生產分割)而緊追成本優勢,渴望工業化的發展中國家在有成本優勢的前提下,可以相對簡單地通過融入這些生產網絡來實現其工業化目標。無論是通過出口(即主動走向國際市場)還是進口替代(即取代進口品)策略,它們不再需要在技術上掌握和複製生產某一最終產品所需的全部技術和整個生產流程,並在此基礎上與其他製造商或國家進行競爭。相反,它們現在只需善於生產某些用於最終產品的組件或子組件,也即通過加入相關的區域和全球生產網絡,依然能夠進入國際市場,並同時滿足國內市場的需求。誠然,它們現在只是在組件或子組件的基礎上,而不是在整個產品的基礎上這樣做。假以時日,它們很可能完全能夠在生產全產品基礎上進行國際競爭(特別是如果其經濟規模足夠大的話),或者至少在技術上不斷攀登所在國際生產鏈的頂峰。顯然,這為發展中國家的工業化開闢了全新的技術空間。其主要表現在四個方面:

第一,這些國家大規模工業化的技術門檻因此大大降低。可以預期的是,生產某一最終產品的某一或某些部件所需的技術能力,會大大低於生產整個最終產品(或至少其大部分組部件)所需的技術能力,就像在舊的世界生產體系情況下那樣。

第二,這些國家不再需要建立用來生產完整產品所必需的規模足夠大的、技術足夠先進的工業綜合體或生產基地來開展工業化。相反,現在即使是一些具有適當市場地位和技術裝備的中小企業,也可以加入甚至引領本國的工業化進程。正如前面強調的那樣,這一點尤其重要,因為通常來自發展中國家的公司大多為中小企業。與大公司相比,中小企業通常只需要更少的財力和組織管理技能就能夠有效地建立和運行起來。因此,它們更有可能在缺乏資源和技能的發展中國家經濟環境中湧現。

第三,由於舊體系下的國際競爭通常是以生產整個產品的方式進行的,因此許多小國家和經濟體實際上沒有很大的工業化可能性,在許多情況下,它們的經濟規模不足以支持從原料加工到成品生產所需的整套投資和技術能力。它們也許能夠生產某些完整的產品,但這些產品的種類通常很少。當然,這些經濟體可以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些區域性共同市場或經濟聯盟,但是產生這樣的區域性組織所需的國際政治進程一般要很長的時間,而且常常充滿困難。在新的世界生產體系下,因一國經濟規模小而造成的問題也會相應減輕。

第四,雖然理論上存在其他可能性,但在實踐中,由於許多發展中國家在舊體系下開展工業化的技術門檻一般都很高,因此可能沒有任何跨越它們的真正機會。而實際上為了跨越這些門檻,這些國家首先必須開始其工業化進程,因為只有從實踐中學習,它們才可能真正跨越這些門檻。在新體系下,它們會有更多從實踐中學習的機會。

從上述角度來看,新開放的技術可能性空間在改善一個典型的發展中國家的工業化前景方面是革命性的。然而,新的工業化格局在其他方面也呈現革命性。在舊的世界生產體系下,各國通常以封閉的經濟體運作,它們的任何工業化努力基本上都將在此基礎上進行。由於經濟封閉,它們的工業化舉措通常面臨兩個嚴重的制約因素,即國內儲蓄和外匯,兩者在發展中國家經常會出現供應不足的現象。這一現象經常被稱為“雙赤字”。由於在舊的世界生產體系下一國的工業化行動在規模上具有非連續性,這一問題便更加突出。為了達到這些行動所要求的規模和技術門檻,通常需要大量的國內可投資資源和外匯(以用於購買任何必要的外國技術),但有關國家可能完全沒有這樣多的可投資資金和外匯,最後被迫放棄相關行動。

然而,在改變了的世界生產體系下,一方面,降低了的技術門檻意味著減小了工業化所需的投資資金的規模,即減少了投資資金上的非連續性。另一方面,隨著限制國際資本流入的各種壁壘的減少以及這些投資環境的普遍改善,雙重赤字——國內儲蓄和外匯赤字將因此大大降低。各國仍然可能面臨這些赤字,但它們的嚴重程度將會遠低於以往。

一個重要的例子是外國直接投資(FDI)。這不僅意味著上述雙重赤字的減少,而且還可能意味著外國硬技術和軟技術的流入(外溢)、本國管理技能的提高和進入外國市場機會的擴大。所有這些要素,無論是在發展中國家工業化進程的初期或中期,往往都處於極度短缺的狀態。此外,外國直接投資通常以大型跨國公司離岸外包的形式出現。在這種情況下,外國直接投資甚至可以直接成為整合東道國企業(通常是中小型企業)的樞紐,使之與現有的區域乃至全球生產網絡融為一體。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公司本身可能成為這些網絡的核心部分。

新世界生產體系下發展中國家工業化面臨的挑戰

如上所述,由於生產碎片化的日趨深化以及區域性與全球性生產網絡的日益密集化和完整化,新國際生產體系下發展中國家開展工業化的技術空間和資金空間大大提升。與此同時,這也意味著發展中國家將面臨一系列新的挑戰,突出表現為:一是交通通信基礎設施改善與人力資本投資,二是生產鏈脆弱性增加及應對。

(一)交通通信基礎設施改善與人力資本投資

首先是運輸和通信技術基礎設施的改善。最近幾十年生產碎片化之所以迅速加深,並且區域性與全球性生產網絡迅速擴大,是因為它們大大降低了生產成本。促成這種情況的因素有很多:其一,近幾十年來世界範圍內國際貿易和投資自由化的強勁趨勢。其二,冷戰的結束和東西方分裂的終止。然而,這些因素的影響雖然重要,但它們應該或多或少地對所有國家產生同樣的影響。以下的因素則不同,它們與新的信息通信技術的出現和交通基礎設施的根本改進有關。事實上,從新的區域和全球生產格局中獲益最多的國家,恰恰是那些對這些基礎設施進行了最大投資的國家(例如中國)。這也很容易理解,因為在遠距離跨境經營中需要持續的有時甚至是實時的通信。另外,新的區域和全球生產體系也隱含著對貨物和人員運輸需求的大幅增加。如果沒有健全的交通和通信基礎設施,新地區或全球生產體系下降低成本的希望將無法實現。因此,旨在實現工業化的國家所面臨的新的挑戰,從根本上而言是迅速投資於這些基礎設施,以有效地支持它們和現有的(以及新的)區域性與全球性生產網絡,也即那些最適合它們國情的生產網絡的緊密結合。

在這方面,除了充分使用其本國資源和技術能力外,國際援助將會是許多發展中國家的另一個重要資金和技術來源。在中國的影響下,尤其是通過其最近發起的亞投行以及推動的“一帶一路”倡議,全球國際援助已開始更多地重視發展中國家相關基礎設施的改善。

在新的、改變了的世界生產體系下,儘管發展中國家現在有著更大的可能性來開展工業化,但仍然需要進行人力資本的積累。如果沒有一大批接受過適當教育、擁有實際技能的勞動者,任何國家都很難從日益改善的工業化機會中獲益。一切都取決於擁有合適的人力資本。事實上,因為在新的世界生產體系下,所有國家的工業化規劃幾乎都必然受到強有力的國際競爭的制約,而競爭的結果往往取決於人力資本(以及上述交通和信息通信技術基礎設施)。所以,任何一個國家都比以往更需要在教育和人力資本領域進行投資,以確保在工業化進程中取得更大的成功。

然而,人力資本投資一定會是比基礎設施投資更為漫長和曲折的一個過程。例如,就教育而言,即便存在有效需求,供給能力(如合適的課程、勝任的師資隊伍、適宜的校舍和教材設施等)經常會是一個問題,而且往往是不可能一蹴而就地加以解決的,需要不懈的努力和長期的投資。但也應該認識到,在許多發展中國家中,在不同層級的教育中,以上問題的嚴重性和克服的難度是不同的。

一般而言,這些問題在高等教育方面會尤其突出,而在基礎教育中(小學及中學)其嚴重程度和克服難度會相應降低。實際上,對許多發展中國家來說,基礎教育的廣度和質量是首先應該著力解決的問題,因為在其發展的初級階段(在新的世界生產體系下,也即在其初步融入區域性與全球性生產鏈時),大量需要的就是受過這類教育的勞動者。當然,即便在發展的初級階段,這些國家也會需要一定數量的受過高等及以上教育的員工。從短期看,這方面的需求一般可通過兩種途徑來滿足:一是引進合適的境外員工;二是派遣學生到海外留學。在中國經濟起飛過程中,所走的實際上就是這兩條道路。而從長期看,任何一個國家都應該逐步實現培養自身所需的高端人才的目標。

另外,教育(或正規教育)只不過是人力資本投資的一種方式,另一種同樣重要的方式是在幹中學。一方面,許多與具體生產鏈相關的操作技能,一般都需要通過幹中學才能掌握。所以儘早開始一個國家工業化的進程,本身對一國人力資本的積累也是有利的。另一方面,幹中學還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彌補正規教育的不足之處。正規教育與幹中學之間的關係是:前者幫助勞動者掌握基本的閱讀、計算和分析能力,後者則直接幫助其掌握某種技能。兩者能起到相輔相成的作用。

(二)生產鏈的脆弱性及其應對

雖然區域性與全球性生產網絡的大規模湧現,為發展中國家帶來了更多的工業化機會,但也增加了供應鏈的脆弱性。從某種意義上說,任何將生產鏈延伸到區域乃至全球範圍的做法,必然會增加整個供應鏈的脆弱性。當企業的經營範圍不再侷限於傳統的本地市場時,它們就會面臨更大的供求變化風險。例如“雖然某離岸供應商的收費可能更低,但是需要更長的準備時間,而且更容易受到運輸系統的干擾”。事實上,企業現在“不僅容易受到自身資產的影響,還會受到其供應商、客戶、運輸商、通信線路和與其經營相關的生態系統中其他因素的影響”。

現實世界中的這種情況比比皆是,典型的事例如,在2001年9月11日發生了國際恐怖主義事件之後,從原材料到組裝工廠到產品需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此外,某些自然災害如2004年的印度洋海嘯、2008年的中國汶川地震、2011年的日本東部地震,以及世界許多地區政治的不穩定,都對全球和區域生產體系造成了重大沖擊。如果管理這些複雜供應鏈的流程和方法到位,類似的衝擊可能不會像以往那樣對區域性與全球生產網絡造成沉重的打擊。但是,由於將先前的本地供應鏈擴展到區域乃至全球範圍,國際競爭加劇了,公司所面臨的減少生產成本和縮短生產週期的壓力大大增加了。因此,許多企業採用了所謂的“精益供應鏈”,也即最大程度地縮小和縮短庫存的數量和時間以降低成本。“準時供應”和“準序供應”就是兩個被廣泛採用的庫存管理方法。

採用這些管理供應鏈的方法,雖然有效降低了正常情況下的生產成本,但也大大增加了系統的脆弱性,使得相關供應鏈更容易受到突發事件的影響,也使得事後恢復更加困難。實際上,即使在事前,發生某些突發事件的可能性也會在相關供應鏈的合作伙伴之間產生很大的不確定性,從而對他們的決策和行為產生重要的影響。與複雜的供應鏈和高度動態的商業環境密切相關的不確定性本身,也會對供應鏈造成很大的干擾。

上述討論可能會被視為是從一個典型的來自發達國家的領頭企業的角度出發的。然而,來自發展中國家的、在這些供應鏈中發揮重要作用的中小企業,實際上有可能遭受更大的脆弱性,因為它們“通常是在低迷的現金流和低資本儲備的情況下運行”,這意味著它們通常“更沒有能力應對可能發生的意外或緩衝各種供應鏈風險”。

無論是在企業層面、國家層面抑或國際層面,怎樣有效應對以上供應鏈風險,將會是一項日益重要的管理和決策課題。從單純企業的角度出發,目前國際上提倡的是:由各企業針對其具體情況和可能遭遇的風險制訂合適的“業務延續計劃(Business Continuity Plan)”,採用保險和“冗餘(Redundancy)”等方法以應對可能發生的緊急情況,確保企業業務照常進行。特別是隨著大數據時代的來臨,企業現在可以對各種可能的風險,有些甚至是與遙遠市場相關的風險,作出更為精確的風險分析和判斷。同時,及時和實時的通信將有利於提供早期預警。當然,在一個地區性與全球性生產鏈或供應鏈內,如果只有單獨一家企業制訂並執行相關業務延續計劃,而其他上下游企業不同時採取行動,將達不到預期的效果。所以,需要所有相關企業合作行動。推動這一點的一個有效方法是制定相關國際標準並加以認證。在這方面,目前國際上的主要標準和認證平臺有:“黃金認證(Gold Certification)”,“供應鏈操作參照(Supply Chain Operations Reference, SCOR)”,以及ISO標準。

除企業層面的“業務延續計劃”外,一個重要的控制和減少供應鏈風險的辦法是更好的通信和交通基礎設施。更好的通信和交通基礎設施,不但是降低基於生產碎片化之上的區域性與全球性生產鏈成本的重要手段,也是抵禦各種衝擊包括自然災害衝擊的有效手段。例如,當發生某一局部災害時,更為密佈的交通設施更有可能為局部救災和恢復生產提供替代交通設施。另外,質量更好的交通設施本身也更能抵擋一些類別的災害。而提供更好的交通設施一般說來是政府的責任,需要政府進行規劃並提供投資,包括使用國外援助。在這方面可以預期,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將會為相關受援國作出重要的貢獻。其實,在國家層面,政府的作用並不限於提供基礎設施,還可以採取更多措施。比如,政府可以提供必要的激勵,鼓勵企業制訂並有效執行企業“業務延續計劃”,以及提倡企業達到某種關於供應鏈操作的國際標準。

總之,為有效控制和抵禦供應鏈風險,需要以上三個層面的廣泛干預和密切協作及配合。應該認識到,即使以最有效的方式做了最大努力,對供應鏈的衝擊有時仍會發生。我們不可能完全杜絕相關風險,而只能努力把風險控制在最低的水平上。

結論

生產碎片化的加深,以及在越來越廣闊的商品和服務生產範圍內出現的龐大、密集的區域性與全球性生產鏈,使得無論是企業還是國家,都不再需要通過生產整個產品來與其他競爭者競爭,而只需善於生產其中的某些部件。由此形成的新的世界生產體系的意義是深遠的,它大大減少了發展中國家工業化的障礙。各國現在可以通過加入這些區域性與全球性生產鏈,並且選擇加入那些最適合它們的生產鏈來實現工業化。此外,它們現在可以通過鼓勵其所擁有的眾多中小企業,而不一定通過建立全新的大型工業綜合體或企業集團來這麼做,因為它們可能會嚴重地缺乏必要的資本、技術和技能來成功地建立後者。

如前所述,新的區域化和全球化生產體系意味著發展中國家將面臨新的挑戰,主要有兩類:其一,它們需要大量投資於運輸和通信基礎設施,以及人力資本。如果沒有適當的運輸和通信基礎設施以及充足的人力資本,一個國家成功地加入和融入現有的或新興的區域性與全球性生產鏈的希望,是很渺茫的。其二,雖然新的區域化和全球化生產體系給發展中國家(以及發達國家)帶來了巨大的利益,但也意味著這些國家可能面臨更多的突發事件,或者說它們更有可能遭受這些事件的衝擊,使得它們的經濟更為脆弱。如果要最大程度地降低這種脆弱性,就需要企業層面、國家層面和國際層面的多方參與和協作。目前國際上已有一些相關的實踐和行動,但仍有許多工作要做。同時也應該認識到,即使以最有效的方式做了最大努力,對供應鏈的衝擊有時仍可能發生。我們不可能完全杜絕相關風險,而只能努力把它控制在最低的水平上。

本文原載《探索與爭鳴》2018年第7期,原標題為“世界生產體系的鉅變與發展中國家的際遇”,註釋從略,此處對原文進行了部分刪節。圖片來源於網絡,歡迎個人分享,媒體轉載請聯繫版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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