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2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2018年9月11日下午3時,著名評書藝術家單田芳老先生,因病在北京中日友好醫院去世,享年84歲。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新聞截圖來自:人民日報官方微博)

作為讓評書正式走向市場的第一人,比起一個稱謂,“單田芳”更像是一箇中國評書紅火標誌。

在經濟和科技都不那麼發達的舊時候,沒有電視、沒有網絡。從收音機那小小方盒子裡傳出來的,他那沙啞、低沉的聲音和無數從他口中講出的故事,陪著一大批人度過了幾十載春夏秋冬。

“我覺得,說評書就應該是他那種聲音。”

對於很多人來說,他,是人們對於“評書”第一,也是唯一的印象。

毫無疑問,他是目前最好的說書人。

如今大師駕鶴仙去,可那些關於他的故事,卻不應該就此被遺忘。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1934年12月17日,單田芳出生於遼寧營口市的一個曲藝世家,原名單傳中

和當時的演藝世家比起來,單家不算赫赫有名,但卻也是星光熠熠。

從母家看,單田芳的外祖父王福義是最早闖關東進瀋陽的竹板書老藝人,母親王桂香是三四十年代著名的西河大鼓演員,人稱“白丫頭”;

從父家看,父親單永魁是名弦師、大伯單永生和三叔單永槐又分別是西河大鼓和評書演員。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單田芳父親)

在那個年代,“漂泊”是民間藝人的代名詞。為了賺錢,單田芳打小便隨著家人奔走於東北的各個城市演出。

歲月雲譎波詭、飄忽不定,他一邊在家人的表演中聽著那些兒女情長與國仇家恨,一邊又親眼目睹了黑土地上的槍林彈雨、民不聊生。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鞍山舊照)


因此“評書”在的腦海中,總是充滿著江湖氣與硝煙味。他不喜歡這個行當,拿不上臺面,而且還總是混亂的。

所以相比於家中那些快板、大鼓、小調,單田芳其實更希望自己能擁有一方書桌。如果可以,他還想去學工科、當醫生——穩定,說出去還特別有面子。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單田芳童年)

建國前2年,正是東北最混亂的時候。長時間的戰爭讓整個長春陷入了一片混沌,沒水沒電,單家便只能帶著自己的行當一路向北,試圖能暫時找到一個容身之所。

一家人如同逃難般的跑了一年,終於在第二年的春節,通過朋友的幫忙,暫時住進了一間二層小洋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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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田芳童年)


彼時的國內局面已經逐漸趨於穩定,人們又有了聽曲兒休閒的心情,於是這多才多藝的單家,又很快成為了當地茶館裡的紅人。

房子有了、收入有了,眼看著期盼了十幾年的好日子終於近在咫尺了,可老天爺卻偏偏不遂人願。

也許是因為維持生計的壓力的太大、也許單單只是好奇,單田芳的母親迷上了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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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田芳母親)


這種“毒藥”迅速侵蝕著她的身體與精神。很快,這位曾經名滿奉天的“白丫頭”便成了整日只會癱臥在榻上的“病美人”。

禍不單行,就在此時單田芳的父親又莫名其妙被扣上了“反革命”的帽子,判了六年刑,被“上面”即刻收押關進了北京的一所監獄內。事發之突然,單家在整整一年後才得知了單永魁被拘押的消息。

無法忍受這樣的苦日子,王桂香一狠心便和丈夫離了婚,獨自一人離開了家,並丟下了剛剛考上大學的單田芳和幾個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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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田芳父母)

家中的突然變故,讓單田芳的安穩日子再次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邊是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一邊是尚還年幼的妹妹,他拿著母親每個月寄來的60塊錢生活費,站在人生抉擇的十字路口搖擺不定,且滿心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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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田芳少年)


而就是在此時,一位名叫王全桂的女子出現了。

此女子比單田芳大8歲,心眼好,看著單家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便總是明裡暗裡的幫襯著。時間久了,單田芳也懂了她的心意。於是在自己20歲那年,單田芳將這位年近30的姐姐娶進了門。

“我跟全桂不算情投意合,結婚也是湊合。我接受她,一句話,就是為了報恩。”

然而讓人沒想到是,這個“恩”一報便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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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單田芳一家 後排單田芳的三個妹妹)


成家總能讓一個男人迅速意識到“錢”的重要性。單田芳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一份穩定的工作可比文憑實用。

於是他就此放棄了進入東北大學讀書的機會,回到營口老家,開始正式跟著師傅李慶海學習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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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田芳與師傅李慶海)

從小的耳濡目染加上過人的天賦,使單田芳在短短一年內便學會了說書的基本技巧。理論知識學成之後,迫切想要早日登臺賺錢的他,又從老家一路趕到了鞍山。

在當時,和他同期訓練的學生大概有50人,可最終能真正登上臺的人,卻是用兩個巴掌就能數過來的。

超高的淘汰率讓單田芳心裡很沒底,為了能順利上臺,他每天都在家中勤學苦練,衝著鏡子邊說邊比劃,說上一整天那都是常有的事兒。

順利考入鞍山曲藝團後,閉關苦練了近小半年的單田芳,終於得到了登臺表演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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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還沒等到人上臺,曲藝團就把海報貼了出去,上面還用黑色墨水大大的寫著:“特邀著名評書演員單田芳”

看著“著名”兩個字兒,還在後臺的單田芳美滋滋的,同時也緊張出了一腦門子汗。

上臺之後,燈光一打,單田芳晃了晃腦袋往臺下一瞅,登時覺得頭暈眼花——這一人怎麼還長倆腦袋啊?!

黑壓壓的觀眾群讓臺上的人大腦一片空白,別說是“說書”了,說話都費勁。但這人都已經被逼上梁山了,不說也沒別的辦法了。

單田芳走上前,拿起醒木往方桌上這麼一拍!一出好戲就算是正式開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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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他那天說的是《大明英烈》。因為初次登臺太興奮,單田芳越說越激動,語速也跟著越說越快。

按照當時說評書的規矩,每人每說30分鐘就得停一會兒,可他卻愣是說出了整整兩個小時都沒喘氣!直到茶社老闆衝上臺阻攔,這人才算真的歇了下來。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這一插曲讓觀眾樂的夠嗆,可單田芳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連忙道了歉後,便一路小跑地下了臺。

人生中的第一場演出,單田芳只掙了4塊2毛錢,而且還出了糗。但儘管如此他還是高興的一宿沒睡著。

甭管賺的錢多錢少,總之觀眾滿意了,那自己這苦練了多年的本事,就沒算白費!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雖然頭回演出就嚴重“超時”,但單田芳還是憑藉著自己幽默詼諧的語言風格,成為了當地說書界的紅人。

解放之後,舉國上下進入了難得的平靜,在那個精神與物質世界都極度匱乏的年代,“聽評書”成了全國人民首選的解悶方式,於是說書人的地位也隨之大大提高。

後來文化主管部門又規定,凡是屬於傳統曲藝的演出都必須停止,所有演員都必須說新唱新。

在當時“新規”砸了許多老說書藝人的飯碗。眼瞧著這都快說了一輩子的“才子佳人、帝王將相”了,如今忽然要往“新”了說,這可不好弄。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然而儘管這份挑戰很難,但還是有一部分極少數的文化水平比較高的人,在短時間內完成這樣的改變。

而從大學肄業的單田芳,就是這一小撮人裡最牛的那一個。

趁著前輩休息的檔口,單田芳抓著這個機會,以驚人的速度學會了幾本小說,併成功講火了《草原風火》、《戰鬥的青春》、《林海雪原》等30多本小說,憑此再一次名氣大漲。

本事有了、名氣大了、錢沒少賺、家庭幸福,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生活至此應該已是圓滿。

然而天氣尚且有陰有晴,何況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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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十年浩劫期間一個連一個的“破舊運動”,單田芳這樣的演員、藝術家、文學家都變成了“改造”的對象。

遊行、批鬥,那是家常便飯;辱罵、痛打,更是常有發生。

為了能讓單田芳用不再張嘴說書,有人衝著單田芳的面部狠踢、將辣椒水灌進他的喉嚨,直到其嘴中的牙齒全部脫落、好嗓子被弄“廢”這些人才肯罷手。

幾次三番的迫害讓單田芳落下了後遺症,在此後兩年多的時間裡,他的聽力一直嘈雜模糊,甚至一度失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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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他又被下放到了農村。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單田芳除了每天都要挑大糞、搬磚頭進行大量的體力勞動,還要忍受著諸多無端言語上的諷刺與唾罵。

終於,他受夠了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之後,他選擇了鋌而走險一回。

逃出那個人間煉獄後,他如同罪犯一樣四處“流竄”。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僅憑藉著內心對家人的掛念,硬生生地挺過了4年光景。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1970年初春,單田芳被宣佈無罪釋放,並得到了一大筆補償費用。然而再多的錢,也無法讓那生生被打壞的嗓子回到從前了。

當時所有的人都勸他拿著錢就此隱退,可單田芳卻怎麼都不肯。近十載辛苦學藝,他怎能就這樣放棄?

他不想,更不甘。

於是在休整了幾年後,單田芳再次帶著滿心的熱忱,和從那次災難中“偶然”得來的是沙啞聲音回到了評書舞臺。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幾年後,改革開放,評書迎來了第二春,單田芳也正是在此時達到了自己的事業巔峰。

1979年五一期間,鞍山電視臺首次播出了評書《隋唐演義》,讓年近半百的單田芳一夜爆紅。此後他與電視臺開展了十餘載的合作,先後共錄製播出了39部評書,在各大電視臺裡輪流播出。

在他最紅火的時候,全國共有400家電臺開闢了“單田芳評書”專場,每天約有1.2億人聽他說評書。其中《天京血淚》在中央人民電視臺播出時,更是達到了“6億聽眾”這一如同神話般的收聽奇蹟。

“凡有井水處,皆聽單田芳”還真是一點都不假!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當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莫笑他人老,轉瞬白頭翁”“癩蛤蟆蹦到腳面上,吃不吃人不說,怪嚇人的!”


那時日,甭管是什麼牌子、什麼形式的收音機,只要一打開,裡面馬上便能傳來單田芳那帶著濃濃市井味的語調。

老的靠它解悶、小的靠它漲學問,不老不少的也要靠它逗個樂。

憋屈了半輩子的單田芳,終於熬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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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日子真的就好了嗎?

那天,當單田芳錄完評書回到家時,看見妻子面色鐵青地倒在地上。儘管在發現後第一時間就將老伴送到了醫院,但還是沒能挽救回愛人的性命。

作為妻子,王全桂陪著單田芳風風雨雨幾十載,攜手走過了生命中所有的艱難日子,如今好不容易不用再吃苦了,人卻沒了。

為了給家人最後一份安寧,單田芳囑咐兒子“低調處理”妻子的喪事。

儘管表面上極其隱忍,可單田芳的內心還是幾度悲傷到無法自己。他經常會在深夜突然放聲大哭,多日不願出門。

“她走時,我甚至不知道生活應該怎樣繼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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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愛人的陪伴,評書便成了單田芳最大的精神寄託。痛定思痛只後,他決定振作起來,重新開始了聽書、說書、錄書的工作。

在這期間,雖然兒女、朋友、親戚總是都曾勸他“再找一個”,可卻都被他回絕了。

“我和妻子全桂相處了幾十年,可以說風雨同舟,她對我的照顧和對家庭所作的貢獻是一般妻子很難做到的。”

在單田芳的心中,自己此生有王全桂和評書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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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單田芳退休。

為了更方便日後的工作,他從東北老家搬到北京。期間為了賺錢,他也曾走過不少“旁門左道”。開公司、拍電視劇、電影,這些單田芳都做過,但最終他還是回到了說評書的老路上:

“別看我生長在那個家庭,耳濡目染,受環境的薰陶,我對說書厭煩,人前出醜,呲牙咧嘴。不喜歡,討厭。轉了八圈還是幹了這個,這是天意還是什麼,解釋不清……拍了幾部電視劇,耽誤了兩年。轉了個圈回來還說評書,只有說評書,我心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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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之後的單田老雖然減少了工作,但他卻依舊不肯放棄他心中執著了一輩子的熱愛。這幾十年來,他一直保持著每天早上起來“說一段”的習慣。

“錄書真的很累,每天都像高考一樣,晚上睡不好,一閉眼睛就是如何說書,早上三、四點就得起床做功課,天亮了又要開始錄製。我真的是停不下來,看現在的情況,只有到說不動的那一天才能徹底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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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中國曲藝牡丹獎“終身成就獎”的獲得者、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繼承人,單田芳多年來一直致力於培養評書界人才。

他從不提倡學生刻意學習自己的強調和嗓音,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單靠模仿,是永遠都不可能讓評書有變化的。

在這個人人都擅長忘記的年代,這門快要斷了的“手藝”,真的太需要靠不斷地改變而被記住了。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從20歲入行,到84歲與世長辭,單老用62載歲月書寫了一曲“說書傳奇”。

一直到單田芳去世前,他已表演錄製完成了111部共1.5萬餘集廣播、電視評書作品,是中國最高產的評書表演藝術家之一。

從藝50多年來,他幾乎是一刻不曾停歇地,拼命將評書從江湖帶到了人群。他給了評書新的定義與生命,讓評書有了更高的美學價值,更讓中國傳統評書文化有了傳承。

在這條路上單老很孤獨,但卻也是一個人的千軍萬馬。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或許在說書領域裡,單老的文化造詣不是最高,但單單衝著他對“評書”這幾十年如一日的執著,他便配得上“大師”二字。

畢竟,在如今這個“顏值即正義”的浮躁演藝圈裡,又有幾個人能像單老這般,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撫尺,一說便是一輩子呢?

如今,單老走了,一個時代亦就此落幕了。

倘若未來真的有一天,這些被稱為“珍寶”的大師都相繼神隱後,這個只靠“流量”的圈子,又會是怎樣一副光景呢?


單田芳“沙啞嗓”背後的悲慘人生……



三俠五義已成絕響,

世間再無白眉徐良。


哀,大師已去!

願,大師永在!


單大師,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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