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3 當眾孤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人生版本,自己的記錄和別人的記錄不盡相同,自己閱讀的感受和別人閱讀的感受也千差萬別。周冬雨聰明地選擇了迴避自我評價,但也不被他人所擺佈,她要做一個“小小的獨立的個體”,當眾孤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他人才是丈量你最好的尺子,周冬雨說。


她對這點格外堅持。任何人都難看清自己,她也無法客觀。“人是這樣的,拿著自己的意志判斷小動物的感情,把自己的觀點強加在別人身上,所以,我常常提醒自己,多一點自知之明,少一點謎之自信。”


如果有什麼相對客觀,那是已經“記錄”下的東西。


演員比其他人多出來的東西,叫戲。周冬雨用戲記錄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被挾裹在週而復始的日子裡,她會忘記自己身在何處,何年何月做過什麼,但有了戲,看到某張海報,或某個片段,記憶突然由模糊變得不那麼模糊。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黑色衝鋒衣、白色蕾絲上衣

黑白拼色針織半裙 均為BURBERRY


於是,我們走回最遠那一幕 —— 《山楂樹之戀》。


在周冬雨的印象裡,演員都該化妝,但她就不需要化妝。第一個鏡頭開拍前,只梳頭,梳小麻花辮兒,一梳梳一小時。道具師傅給她掛了個兜,挺沉,裡面塞了些東西,為了讓兜鼓一點兒。鍋碗瓢盆是真的,那年代的老東西。然後,導演說,走吧。周冬雨“叮鈴噹啷”地走起來,走在山路上。她走最後一個。


“突然想起來,”循著記憶,周冬雨的眼眸一亮,扯出更多記憶,“高考我也是最後一個,被‘山楂樹’選上也是最後一個——在南京,他們給我拍VCR。走山路時,我最後一個;上學時的體育課,我比較矮嘛,也最後一個。”


總在最後一個的她,就這樣走了一天。就這樣走到現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黑色衝鋒衣、白色蕾絲上衣

黑白拼色針織半裙、分趾高跟涼鞋

均為BURBERRY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周冬雨不看自己演的戲。


《少年的你》至今她也沒看過。即便不出於自戀,只為了從某種旁觀者的角度,拉開一點距離去了解自己,也會有很多演員反覆觀看自己的表演。


“我沒這個習慣。不為那些膚淺的原因——比如,拍得不夠好看,”周冬雨毫無遲疑地回答,“主要我不知道看它幹嗎。這對我沒幫助,沒意義。”


別人稱讚她哭戲好,在片中發明出一百種哭的方法,周冬雨不以為然,哭戲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物塑造得有層次了,“隨之而來,哭的戲也好,不哭的戲也好,都有了那麼一個目的。”


可在剛開拍的兩週內,周冬雨沒找到這個“目的”,進不到陳唸的狀態。有一道無形的門矗立在她面前。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黑色印花高領上衣、熒光橘色半裙、風衣 均為d’zzit

白色長靴 Givenchy

銀色項鍊 Bottega Veneta


導演曾國祥想幫她入戲:造型上下功夫,做心理輔導,找出大量關於“霸凌”的紀錄片給她看。看完後,周冬雨嘴上喊“沒事我沒事”,實際上轉過頭就想吐,“那種真實的生理不舒服”。


曾給她最多自由表演空間的曾國祥第一次對她說,可能你需要一些“方法”的訓練,比如特別緊張的時候,試著捂住嘴喘息。周冬雨試了,結果愈發差,“我演戲時,本來就容易生出許多雜念。這樣一來,更無法集中精神表演了”。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珠片西裝、綠色印花絲質半裙、黑色印花高領上衣 均為d’zzit

銀色項鍊 Bottega Veneta

黑色厚底鞋 Sensen Lii

黑色絲襪、鑽石打底褲 均為 編輯私物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周冬雨陷入沮喪:


“角色不適合我吧,我開始覺得,為什麼要找我來演呢?或許,我根本就不適合當演員……”自我否定如潮水般翻騰起來,幾乎淹沒了她。周冬雨一直覺得人生很簡單,就在那一刻,她發現,人活著好難。


表演,無法動用花招和技巧,她只能靠真的感情。


依然是想起剛入行,張藝謀導演在最初對她說的話:“演戲要真誠,就像生活中一樣,雖然,你無法忘記面前有個鏡頭,但還是要對自己說,有機器和沒機器一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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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片西裝、綠色印花絲質半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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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厚底鞋 Sensen Lii

黑色絲襪、鑽石打底褲 均為 編輯私物


周冬雨測試過曾國祥——如果稍微偷一點懶,或動一些小腦筋,曾國祥會說“再來吧,冬叔”;如果全身性地、用真實感情去投入,曾國祥就大喊“過”。開始她不信,一樣的臺詞,一樣的表情,一樣的表演方法,怎麼就不一樣了呢?她試圖問過,曾國祥沒有給出清晰答案,但她就是被一眼望穿,就像她沒演好時,能一眼望穿曾國祥的失望和無奈,雖然他總是儘量在語氣中帶上鼓勵和安慰。


“一個演員,從開工那刻起,不論什麼情況,都要依靠情緒去表現。表演需要內心,一切從心出發。所以不知不覺,心上有了很多痕跡,這些痕跡如何去修補?沒人知道。甚至產生痕跡的時候,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演員當久了,會突然在某一刻不開心,會突然情緒起伏很大,那都是因為我們用心用得太多了。”


他們得到的所有,也是這顆心需要的報酬。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周冬雨參加澳門國際影展開幕式,去了兩天,吃了兩頓晚餐。那是她兩個月來最開心的兩天。


“我們去吃了葡萄牙菜,老曾選的。”老曾,就是曾國祥。如果是平日,在葡國菜和火鍋之間,周冬雨一定毫不猶豫地選火鍋,“我們都愛吃火鍋,拍戲的時候,每天都吃火鍋,聚餐吃得最多的也是火鍋。既然我們的口味那麼像,他喜歡的,我應該也會喜歡——果然!”


又提及,周冬雨還是讚不絕口,念念不忘。隨後的一天,再去澳門,別人以為她滿心期待的是領獎,其實是惦記那份美味,還有那群朋友。


“曾國祥他確實懂我。”周冬雨記得第一次見面時的尷尬。她正在拍攝電視劇《麻雀》。曾國祥第一次導演長片《七月與安生》,難免行事謹慎而細緻,親自來見她。周冬雨不知是導演,只見一男生徑自朝她走來,“覺得這人的臉好長”。介紹相識後,她立刻發現曾國祥的真誠,“真誠”這詞連說三遍,“雖然他不會一直盯著你的眼睛,但我有種感覺,很想對他說點什麼”。


這種交流方式延續至今。


周冬雨調侃兩人間根本不存在任何“真誠的聊天”,一個攻擊另一個“又胖了,胖大叔”;另一個反唇相譏“你好腫!好醜啊”。彼此不提理想、抱負,以及對誰不滿,對什麼看不慣,只有無情的嘴仗,“和閨蜜不同的舒服,我的另一派朋友”。


找機會去問過曾國祥對周冬雨的印象,他不留情地說:“我不把她當女的看。她說話很直、很爽——不熟的時候,覺得這人傷到了自己;其實,她只是不想那麼多,什麼都直說。之後,你漸漸欣賞這種性格,因為它難得。”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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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衝鋒衣、白色蕾絲上衣

黑白拼色針織半裙 均為BURBERRY


若讓旁人看周冬雨的人生轉折點,大概會選她憑《七月與安生》贏得金馬影后那個綻出金光的時刻,彷彿是全新的開始,過往的證明。周冬雨自己則將時間往前推一年,2015年,遇到《七月與安生》團隊開始,“最開心是大家一起吃飯,兄弟般的情誼”。


郝蕾看完《七月與安生》在微博上評價周冬雨的表演“非常驚豔”,“小姑娘完全明白了表演是怎麼回事,非常自如、享受地生活在電影裡了”。


就是這個詞——享受,因為是自由的,所以才能享受。


這之前,周冬雨聽到別人說“玩音樂的”,她會皺皺眉頭:為什麼要一直說“玩”呢,難道這樣別人會覺得你更灑脫嗎?為什麼不好好說話,說自己是“做音樂的”呢?從這部戲開始,周冬雨發現,真有可能一邊“玩”一邊把電影給完成了,完全不累:“是從前的我生活經驗太少了,還笑話別人呢,這時才發現了自己的無知。”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軍綠色風衣 Bottega Veneta

海軍藍皮革編織披風 Loewe

薄荷綠編織單肩包

奶油黃編織單肩包 均為Xu Zhi


曾國祥知道周冬雨離“安生”這個角色很近,常問她:“你覺得怎麼樣?你先演一個自己的吧。”周冬雨是第一次得到這樣的許可。


問她,對自己哪一次“即興發揮”最得意?


她答:“得意,是內心的享受,不是拿來炫耀的狀態。我體會到非常多非常多的自由,那種感覺,就像平時在地上走,突然一刻,你一個人在天上飛。”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拍攝結束後,說要開始採訪了。周冬雨一翻身,盤腿坐在寬大的桌子上。當我們搬來一把椅子,在桌邊坐下時,她下意識地朝後移了移。這或許是她說的,對一個陌生的訪問者還是會緊張,若不是採訪這項必須完成的工作,她可能什麼話也說不出。


周冬雨自小就靦腆,老師常跟她媽媽說,你家的孩子啊,人小小的,總是躲在最後一排,每次提問,我都找不到她人在哪兒。周冬雨說,我害怕站在顯著位置,我不想擠到前頭。我害怕。“這是我性格的問題,沒別的解釋。”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灰白拼色衝鋒衣、白色蕾絲上衣 均為BURBERRY


第一次在張藝謀導演的帶領下,和竇驍一同接受媒體群訪,每個人都關心這個高三女生從哪裡冒出來,究竟有怎樣過人的魅力,有資格從眾多候選者中脫穎而出,周冬雨薄薄的身體被無數的問題和無數的面孔擁著,顯得手足無措。那一刻,她對自己說:“又能怎麼辦呢?萬事開頭難,慢慢就好了。”


可這種感覺,到今天也沒法改變。


她不怕演戲,因為整個劇組都是熟悉的面孔,日夜相處;但她害怕上臺,站在那麼多人面前,心裡慌,不知自己說些什麼,腦子裡一片空白。她不習慣和不認識的人說話,無法主動開啟第一句話,打個招呼都覺得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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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什麼我經常笑,因為尷尬,是緩和氣氛的笑。其實我根本不想笑。”說這句話的時候,露出了她的笑。


周冬雨說,做演員也是可以“當眾孤獨”的。


就像那次金馬獎領獎,媒體的描述是:周冬雨一邊傻笑,一邊吐槽頒獎現場的冷氣開太大……憨乎乎地說“我先給大家鞠個躬”。謙虛不下去了,就舉起獎盃驕傲一下:“我們家沒有一個人是做電影的,我覺得特別光宗耀祖。”


——都覺得她興奮過了頭。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黑色衝鋒衣、白色蕾絲上衣 均為BURBERRY


周冬雨的記憶是這樣的,領獎的時候很平靜,上臺看到臺下很多人才緊張起來。在臺下,也緊張,但不為自己,而是每一次頒獎,即便和她無關的獎,她都牽腸掛肚:“放提名影片片段時,我就開始緊張了,頒獎人走上臺,開信封,緊張逐步遞增,最緊張是宣讀名字——整晚都像是過山車一樣,來來回回。我感覺自己的精神在跳躍,不像睡著的時候,是平靜的。可能這就是人類所喜歡的刺激感吧。”


人人都覺得,周冬雨接二連三遇到好角色,順利攬進各種獎項,證明了自己的表演天賦,已然“出頭”,她不為所動:“每個人對‘出頭’有自己的理解,我不覺得自己出頭。演自己想演的戲,吃自己想吃的東西,休息好,健健康康的,這是最舒服的樣子。活在當下,不要有那麼多雜念。生而為人,挺難的。”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黑色衝鋒衣、白色蕾絲上衣

黑白拼色針織半裙、分趾高跟涼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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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冬雨懷有美好的願望,但不設野心。願望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出,或許永遠也不會實現,但心裡隱約知道它在哪兒,支撐自己可以往前走。

她清楚的是,自己成不了別人,別人也成不了她。


周冬雨 | 當眾孤獨


Dazed Mag


攝影: 範欣

監製: Shen

文字統籌: 劉家威

撰文: 陳驚雷

化妝: 張人之

髮型: 劉雪孟@MQ STUDIO

製片: 鐵觀音

造型助理: SEAN LIU • SIMON HO

設計: Anth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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