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3 《紅樓夢》中的隱語:“春”和“三春”

——《紅樓夢》寫作手法探微(8)

我在《就是一部“謎書”》一文中,論述了謎語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深受文人墨客和廣大人民群眾的喜愛,並且作為國粹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而胡適所舉的“無邊落木蕭蕭下”的謎語是難猜謎語的極端個例,不具有普遍性,他以此來嘲諷紅學索隱派是“猜笨謎”,這種做法不是他所標榜的科學態度。在封建極權時代,文人們為了表達被統治者壓制禁錮的思想感情,或者反抗統治者的壓迫,有時候不得不採用隱語的方式為文,我列舉了南宋遺民謝翱的《登西臺慟哭記》,這是在蒙元統治者的高壓統治環境下,不得已用隱語寫成的祭悼民族英雄文天祥的文章。而在明遺民詩文中也大量採用隱語祭悼殉國的崇禎和滅亡的明朝、歌頌抗清志士、抨擊殘暴的滿清統治者。

《紅樓夢》中的隱語:“春”和“三春”

文學博士劉利俠在《王夫之政治意識淺論》一文中說:“身處在明清之際的知識分子,遭受著家國與民族的雙重災難,迴天無力,報國無門。這種蕭索、淒涼的景象,最能夠契合他們的處境,是‘搖落深知宋玉悲’,所以也最容易激起他們內心深處真實強烈的情感。除此之外,一般還認為,花色紅,紅即‘朱’,與朱明王朝就有了某種婉轉而密切的聯繫。百花盛開的春天,有王朝興盛的象徵意蘊;風飄萬點、春意闌珊的暮春之景,是明王朝從沒落逐漸走向敗亡的最佳比喻。清初詩人喜詠落花,借對落花的諸多感嘆來表達對故國舊君的哀思與憑弔,從而為落花打上了鮮明的政治烙印,同時賦予了這一主題更加深厚的情感內涵和獨特的時代氣息。”

由於胡適不瞭解明遺民表達對明朝故國感情時的習慣性隱語,他可能也沒讀過多少明遺民的詩文著作,不知道《紅樓夢》與明遺民詩文寫作手法和思想感情的一致性,他看不出《紅樓夢》隱寫了什麼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我們吳氏紅學的九峰真人在文章《紅樓夢中一些風物的特殊寓意是解讀思想內涵的關鍵》中說:“《紅樓夢》的思想內涵是高度的民族主義,由於構思的巧妙和寫作手法的隱蔽,自抄本傳播以來,一些人看不懂她的思想內涵。清朝被推翻以後,尤其是受胡適紅學的影響,廣大讀者更是失去了對本書思想內涵的敏感和認知,形成今天附庸風雅的胡適派官方紅學。一些紅學家鑽進一個包衣奴才家族,牽強附會地考證與對應曹家事,把改朝換代國仇家恨的宏大主題和民族主義情結,狹隘猥瑣地解讀為一個家族的興衰史。《紅樓夢》既然是小說,他就不是天書,不管作者把主旨設計得多麼隱蔽,我們可以看出,其最終目的是為了傳播明遺民思想。作者既然要傳播明遺民思想,那麼,對於小說中絕大多數隱藏的秘密,讀者只要抓住書中特殊的寫作手法就能準確破譯。”他還把書中的風物按照作者的思想感情傾向劃分為兩大陣營:一、作者憎惡的陣營有風、雪、金、水、秋等;二、作者喜愛的陣營有月、玉、紅、朱、赤、香、春、梅花等。

《紅樓夢》中的隱語:“春”和“三春”

(黛玉葬花)

經常看到紅學家和紅迷說把《紅樓夢》多看幾遍就明白了,在我看來未必。這幾年經常跟紅迷在微信群互動,很多紅迷看了十幾遍《紅樓夢》,有的甚至看了七八十遍,他們除了記住書中的細節,甚至把全書倒背如流,卻對書中的思想內涵依舊茫然不知。之所以造成這種狀況是因為長期以來被胡適紅學誤導,認為《紅樓夢》只是一部世情小說,寫的就是一個大家族盛衰和公子小姐們的感情故事,他們不知道《紅樓夢》是一部“真事隱”的謎書,作者採用謎語、意象、符號等隱語寫作手法,把“真事”巧妙地隱藏起來,我們只有破解這些謎語、意象、符號等隱語,才能知道《紅樓夢》的時代背景是明末清初,而不是胡適和當今主流紅學家們認為的清中期。《紅樓夢》作者應該是明遺民,而不是曹家子虛烏有的“曹雪芹”,更不是敦誠敦敏的朋友“四十年華付杳冥”的那個曹雪芹。為了徹底揭開《紅樓夢》的真相,我將對一些重要隱語進行解析,為那些真愛紅樓的紅友拋磚引玉。本文先解析《紅樓夢》文本和批語涉及的“春”和“三春”。

如果要把《紅樓夢》中的隱語劃分類型的話,“春”和“三春”屬於符號類。符號是一種象徵物,用來指稱和代表特定事物。作為《紅樓夢》這部謎書的“符號”,它不具有讀者普遍認知的含義,它的特殊含義只在一個特定文人小圈子流行。這也符合隱語的特性,如果人人都明白符號性隱語的含義,它也就不成其為隱語了。

一、“春”

第五回賈寶玉夢遊太虛幻境,聽見警幻仙姑作歌:“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寄言眾兒女,何必覓閒愁。”如果把這裡的“春”僅僅理解為“春季”或“男女情慾”,那麼這首歌就沒什麼深意,甚至就可以說《紅樓夢》中這類傷春的詩句都是公子小姐們的無病呻吟。主流紅學家蔡義江教授在《紅樓夢詩詞曲賦評註》中,把這首歌的“春夢”解釋為:“比喻歡樂短暫,往事已矣。”“飛花”解釋為:“比喻青春易逝,女兒命薄。”“閒愁”解釋為:“多餘的煩惱,無謂的痛苦。”

在太虛幻境配殿有“痴情司”、“結怨司”、“朝啼司”、“夜哭司”、“春感司”、“秋悲司”,其中“春感司”的“春感”是在春天感傷的意思,“秋悲司”的“秋悲”是在秋天悲慼的意思。春天本是萬物生髮的季節,在萬木蔥蘢、鮮花盛開的春天本應愉悅興奮,而我們看到在《紅樓夢》中多處傷春悲秋。“薄命司”對聯寫的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葬花吟》有“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桃花行》有“風透湘簾花滿庭,庭前春色倍傷情。”“淚眼觀花淚易幹,淚乾春盡花憔悴。”“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賈寶玉作的《姽嫿詞》有“繡鞍有淚春愁重,鐵甲無聲夜氣涼。”如果把這些傷春詩句都理解為“兒女閒愁”,感嘆什麼“青春易逝”“繁華易散”,發出“樂極生悲”等無可奈何的嘆息,那麼,有誰再說《紅樓夢》偉大,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贊成的。生老病死,這是人生常態;春夏秋冬四季交替,這是自然規律。尋常百姓一朝富貴發達,富貴大族揮霍逐漸敗家,這也是社會常有現象。如果《紅樓夢》作者僅僅表現這些東西,這有什麼值得隱寫的嗎?這有什麼值得被人稱歎高明偉大的嗎?還有一些紅學家把《紅樓夢》冠以什麼“封建社會的輓歌”,不這樣《紅樓夢》就真的不偉大了。可惜,《紅樓夢》寫作的年代,作者沒有19世紀才產生的“封建社會”概念,從書中我不但沒看到什麼“封建社會輓歌”,相反看到的卻是作者在想方設法維繫舊禮教,竭力頌揚忠孝思想。

《紅樓夢》中的隱語:“春”和“三春”

(崇禎殉國處)

在警幻仙姑作歌處,批書人提醒我們:“開口拿‘春’字,最緊要!”這就要引起我們的注意,在以上列舉的《紅樓夢》文本中的“春”是否隱含著特別寓意?把“春”賦予其它特別寓意我們能在南宋遺民和明遺民詩文中找到佐證。南宋遺民林景熙的《送春》:“蜀魄聲聲訴綠陰,誰家門巷落花深。遊絲不繫春暉住,愁絕天涯寸草心。”蜀魄就是杜宇,在古詩文中杜宇往往就是國破家亡的意象。春天這個季節對南宋遺民來說還有著特別的含義,1279年夏曆仲春的二月初六,崖山海戰結束,陸秀夫揹著少帝趙昺投海自盡,許多忠臣追隨其後,十萬軍民跳海殉國,中國第一次整體被北方遊牧民族所征服。林景熙這首詩題名《送春》就是在表達對南宋故國的懷念之情。龔鼎孳曾是明朝舊臣,後來屈節仕清,但是在他的《定山堂詩集》中,有不少篇章流露出對故國的眷念緬懷之情,例如:“吐舌談前事,攢眉向上遊。翠蛾珠珥亂,龍種玉魂秋。夜火傅深殿,銅鴕立古丘,杜鵑花下血,點點是春愁。”詩句中又有杜宇(杜鵑)啼血和“春愁”。抗清英雄明遺民陳子龍就有一首詞直接題曰“春愁”。《山花子·春愁》“楊柳迷離曉霧中,杏花零落五更鐘。寂寂景陽宮外月,照殘紅。蝶化綵衣金縷盡,蟲銜畫粉玉樓空。惟有無情雙燕子,舞東風。”陳子龍這首詞絕不是無病呻吟的“傷春”,而是以眼前的春色為契機,抒發悲悼故國的一腔遺恨,像這類詩詞陳子龍還有很多首。明朝崇禎帝於暮春時節的三月十九日殉國,在明遺民的詩文中常常用傷春詩句表達對故國和崇禎帝的緬懷之情。

也有的明遺民用“春”隱喻南明。王夫之曾在南明永曆政權供職,參加過抗清鬥爭,失敗後隱居石船山著書立說。康熙十七年(1678年),二月,吳三桂謀劃稱帝,其部下決定上表勸進,並派人請王夫之執筆。王夫之拒絕說:“我安能作此天不蓋、地不載語耶?”接著又說:“某先朝遺臣,誓不出仕,今何用不祥之人,發不祥之語耶?”王夫之隨即逃匿深山。當三月初二日吳三桂于衡陽回雁峰前的饅頭嶺建壇即位時,王夫之憤慨地作《祓禊賦》,抒發了對吳三桂稱帝的鄙視,期望南明覆國。《祓禊賦》:“謂今日兮令辰,翔芳皋兮蘭津。羌有事兮江干,疇憑茲兮不歡。思芳春兮迢遙,誰與娛兮今朝?意不屬兮情不生,餘躊躇兮倚空山而蕭清。闃山中兮無人,蹇誰將兮望春?”

如果把《紅樓夢》的時代背景定位在明末清初,作者是明遺民,那麼書中“春”的特別寓意也跟明遺民詩文一樣,有時是對明朝故國的緬懷,有時是對南明覆國的期望,有時是對南明政權失敗的感傷。

二、“三春”

第一回中秋佳節,賈雨村對月感懷吟詩一首:“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在這裡甲戌本有一條批語:“這首詩非本旨,不過欲出雨村,不得不有者。用中秋詩起,用中秋詩收,又用起詩社於秋日。所嘆者三春也,卻用三秋作關鍵。”也就是說《紅樓夢》用賈雨村的詠中秋詩開篇,全書結束前也必然有中秋詩作為收筆。說明這個批書人是看過全本的,他對“三春”發出感嘆,認為本書用中秋詩起,再用中秋詩收,是有用意的,也是本書思想主旨的關鍵。“三春”與“三秋”相對必有深意,在《紅樓夢》中“三春”和“三秋”絕對不是簡單的季節含義,其中必有隱喻。從表面意思來說,這條批語的“三春”指春天的三個月,即孟春、仲春、季春,也就是整個春季。與此相對應,這裡的“三秋”是指孟秋、仲秋、季秋,也就是整個秋季。那麼,批書人為什麼感嘆“三春”?這是因為《紅樓夢》文本中的“三春”也跟“春”一樣有特別的寓意。

《紅樓夢》中的隱語:“春”和“三春”

第五回元春判詞有“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夢歸。”蔡義江教授的《紅樓夢詩詞曲賦評註》在解釋“三春爭及初春景”時說:“三春暗指迎春、探春、惜春。‘初春’指元春。‘爭及’,怎及。意思是元春的三個妹妹都不及她榮華富貴。”蔡教授這麼解釋是不對的。之所以造成錯誤是因為蔡教授相信胡適紅學,認為時代背景是清中期,作者是曹寅的孫子曹雪芹。時代背景和作者的定位不同,對《紅樓夢》的思想內涵和人物的解讀也肯定不同。我們吳氏紅學認為《紅樓夢》的時代背景是明末清初,作者是明遺民,賈家四個小姐中的元春、迎春、探春影射南明政權。判詞中的“爭及”不是“怎及”的意思,而是“達到並超越”的意思。關於賈家“四春”的總體影射我今後會有專文解讀。

在惜春的判詞中有“堪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在《紅樓夢曲·虛花悟》中有“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這裡的“三春”絕不是春天三個季節的意思。也不是蔡義江教授解釋的“惜春的三個姐姐(元春、迎春、探春)都好景不長,使惜春感到人生幻滅。”於是,惜春就選擇出家為尼了。在《紅樓夢》的文本情節中,惜春一開始就有出家傾向,從第七回她年齡尚小經常跟小尼姑智能兒在一起,並且拿出家調侃就可以看出來,而不是看到她的姐姐們“好景不長”才萌生出家念頭。

第十三回秦可卿託夢給鳳姐說:“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這裡的“三春”連表面意思都沒有指賈家四個小姐的意思,而是隱喻南明政權。秦可卿在此處表面上是在跟王熙鳳交代賈家衰亡的後事,實際隱喻南明政權徹底失敗後,那些投靠南明政權的人都要各自尋找各自的歸宿。在第七十回,薛寶琴的《西江月》詞有“三春事業付東風,明月梅花一夢。”把“三春”稱作“事業”已經直白地說出了“三春”隱喻某種事業。“三春事業付東風”與“三春去後諸芳盡”其意相同。

把南明政權比作“三春”,這不是《紅樓夢》作者的杜撰,也不是我作為研紅者的臆想,而是有明遺民王夫之詩文為據。抗清鬥爭失敗後,王夫之深感復國無望,於是隱居於石船山,著書立說,自署船山病叟、南嶽遺民,學者遂稱之為船山先生。他反思抗清鬥爭失敗的原因,用意象隱語創作了大型組詩《落花詩》,計有《正落花詩》10首、《續落花詩》30首、《廣落花詩》30首、《寄詠落花》10首、《落花詩體》10首、《補落花詩》9首,共99首。他的《續落花詩》之一十八吟誦道:“珊珊欲下故來遲,賣眼驚飆萬片齊。絳雪迴風依樹急,繁星隕雨貼天低。三春捲土終無計,盡日何心獨向西。戀萼黏須無限恨,懸知此去隔雲泥。”這首詩中的“三春捲土終無計”隱喻南明政權失敗了想捲土重來最終無計可施,這與“三春事業付東風”“三春去後諸芳盡”的隱喻是一致的。只有把《紅樓夢》的時代背景確定在明末清初,才能揭開《紅樓夢》一再傷春、憐春、嘆春、惱春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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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解讀,高屋建瓴。吳氏紅學,高端學術。 知識的盛宴,智慧的光芒。

新觀點、新視角,同一部紅樓夢,不一樣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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