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9 揭祕夜班的急診科醫生

天氣陰沉,冷風偶爾夾雜著細雨,打在額頭、鼻尖、嘴角,同時溼潤著雙眸,正如我的心情,下夜班的心情,壓抑莫名,許久不能釋懷。

終於躺在床上,可是那監護儀刺耳的報警聲、患者間斷的呻吟聲、護士低沉的腳步聲,依然在我耳邊時時縈繞,偶爾從血淋淋的夢境中驚醒,隨即又沉入黑暗,這樣週而復始,幾個小時過去,疲憊的我彷彿又回到了起點。

是的,我是一名急診科總值班。在這個崗位經歷了幾個月的洗禮後,我剛剛自認為可以遊刃有餘地處理各類臨床急症,昨夜的經歷就給了我當頭一棒,彷彿一名百戰百勝的拳擊手被一下KO了。

時針回到昨天下午17:00,搶救室主管簡明扼要、重點突出地跟我交代了一遍病情後,我穩穩地從白班醫生手裡接過總值班手機,信心滿滿地開始了我的夜班戰鬥。

為你歡喜為你憂 1

流水診室有一位老年男性,憋氣1月,加重1周,外院查出肺部佔位,縱隔心包轉移可能。早在上午就來到急診,打算靠輸液緩解症狀,可明眼人都知道,心包填塞不穿刺引流,光靠輸液只能雪上加霜,伴隨著低血壓、低氧血癥,利尿空間極其有限,但患者全家無論如何也不同意穿刺,顧慮居然是:那麼粗的管子放進去了,拔出來時會不會往外噴血!聽了這種顧慮我也是無言以對,但是為了病人,我依舊苦口婆心地對家屬幾番勸說,全家還是毅然決然地簽字揚長離去,留下我們幾位醫護感慨與擔憂。我心情沉重地望著他們家離去的背影,直到視線被一輛外地來的120擋住。

揭秘夜班的急診科醫生

親親我的寶貝 1

門口來了個外地120,急救車上匆匆跑下來個大夫推了平車就走,患者是一位意識障礙的產婦,臨產、早產!可以說急診最怕這種突如其來的急產,既往產檢信息一無所知,再合併意識障礙,根本無法溝通病情。患者躁動,四肢胡亂地揮舞著,產婦的母親緊緊抱著她的頭,生怕她意識錯亂之下傷到自己,丈夫和哥哥緊緊按著她的雙腿,一輛狹窄的平車足足趴著四個人,個個穿著樸素,談吐憨厚,令人憐惜的場景打動著現場每一個人。我和幾位接診醫生迅速衝出大廳,準備將產婦送進搶救室生產。可是早產兒是應送進兒科特護的,而醫院兒科目前所有床位已滿,無奈之下,我只能決定立即聯繫有床位的醫院,並告知家屬立即準備轉運。可家屬一聽到轉院的消息勃然大怒,一位粗壯的大漢眉頭緊鎖,大呼“誰是管事兒的?”看到我目標比較大,迅速衝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衣領,要跟我討說法。我情急之下呼叫了保安,並努力地控制著家屬的行進方向。“救人要緊,為了孩子也要爭取時間!”我努力平復情緒,並加床安頓了患者,僅留了患者母親在耳旁儘量安撫患者,以減少鎮靜劑的使用,避免影響患者呼吸和產程,兩位產科高年資醫生一左一右,一位產科住院醫師站在中間幫忙壓肚子,隨著一聲聲呻吟,孩子的頭頂忽隱忽現,溼漉漉黑乎乎地銜接在患者兩腿之間,彷彿馬上就要衝出來看看這個世界,估計她萬萬沒有想到,第一次來到的世界居然是個叫搶救室的地方,這裡到處都是瀕臨死亡的人,唯獨她是朝氣蓬勃的新生命。

經歷了一個多小時的努力,紫色的小人兒終於衝出來了,清脆的啼哭聲讓我們所有人喜出望外,紛紛探頭一睹這位小公主的芳容,這是對每一位為她付出汗水的醫護人員最好的禮物。一時間,我的心又從谷底升了上來。轉身走出搶救室,我想該去監護病房看看那裡的病人了。

常回家看看

一位八十多歲的老爺爺因心衰、腎衰、呼衰在急診監護病房住院接近兩週,在多次氣管插管、呼吸機輔助呼吸、血液濾過、高強度抗生素和營養支持後,病情反覆,這次是突然心跳驟降,來到了死亡的邊緣。我飛速衝到了老人身前,嫻熟地指揮著心外按壓,同時放置了氣管插管,連接了呼吸機,可惜一支支腎上腺素槍林彈雨般地注入老人的體內,換來的卻是監護儀上簡單的直線,多麼希望藥物能起到一點作用。

老人的子女非常孝順,每天上班都能看到他們在病房門口守護的身影。老人吃不下多少東西,可是每天他們為老人準備的飯菜都是花樣繁多,只希望他們的父親能選擇自己愛吃的東西,哪怕多吃那麼一口。他們說,父親肺不好,每年都會把他送去南方過冬,只是今年忙,走晚了一個月,沒想到就再也去不了了。

經歷了接近40分鐘的搶救,我遺憾地宣佈了患者臨床死亡,在告知家屬這一噩耗時,我的眼眶跟患者的子女一樣溼潤了,彷彿失去的是自己的親人。

揭秘夜班的急診科醫生

為你歡喜為你憂 2

一位老人家剛剛離開了我們,另一位老人家卻去而復返。原來,之前心包積液的老大爺返院了,因為在家憋氣難忍,這次已經是全身花斑,梗阻性休克了。我不容分說把他請進了搶救室,迅速定位了心包穿刺點,放置了心包穿刺引流,隨著暗紅色心包積液流入引流袋裡,老大爺的指氧飽和度和血壓迅速改善,人也精神了不少,他老人家便迅速地切換到幽默調侃模式,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我就把我這一百多斤全託付給你了,包包子、包餃子隨便你!看著他這幽默詼諧的架勢,估計腦灌注也恢復得不錯,我們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

病宜速救,臨事不惑

一個身材修長、面目清秀的小夥子,趴在分診臺輾轉反側,血壓幾乎測不出來,神志恍惚,完全不能提供任何有用的病史,只是聽朋友說他一小時前休息中突發噁心嘔吐,抽搐一次,我觸摸著他細速的脈搏,快速判斷出小夥子是嚴重的休克,於是邊詢問病史邊把他送進搶救室監護,當連接好血壓監護後我發現小夥子血壓從未上過70mmHg,仔細掃查了他修長的手腳,一個診斷突現在我的腦海:馬方綜合徵,主動脈夾層!我飛速的推來超聲機,第一時間找到了主動脈根部增寬以及內部漂浮著內膜片等徵象,於是迅速的建立靜脈通路,嚴格管理血壓心率,聯繫放射科配合完善主動脈CTA,並組織全院會診商討下一步手術計劃,一切安排都緊鑼密鼓的進行著。於是,我也就放心了。

親親我的寶貝 2

可是4床的尖叫聲又一下子讓我的心抽緊了,她也是一個年輕的孕婦,胸悶憋氣幾個月,外院診斷肺動脈高壓,妊娠33周,當地醫院考慮病情兇險轉診我院,入院後就迅速組織了多科討論,結論是患者和孩子都無法脫離生命危險,初步商議後決定先用藥控制肺動脈壓力,擇期引產。可厄運來得太快,患者剛剛的尖叫提示宮縮開始,產程啟動了。

身邊的每一個人包括她自己都知道她隨時都會猝死,可我們卻無計可施,告知家屬後家屬似乎都很平靜,因為他們早就知道,這一刻到來是遲早的事兒,只是沒想到會這麼突然。

剛才的一組接生人馬再次集結,此刻又多了一套麻醉班底,負責搶救用藥及循環監測。經歷了上次的錘鍊,這次的醫護配合更加嫻熟,動脈血壓、中心靜脈壓監測……患者的生命體徵越來越平穩,隨著每一次吸呼配合,胎兒在一步一步往宮口運動,破繭而出指時可待。兩位產科醫生的汗水浸溼了帽子口罩,胎頭慢慢下降,可似乎總是差一點點力量。不一會,她們動用了產鉗,分分鐘吸引出來一個不會啼哭的紫色的東西,沒錯,是個死產,也正是死產發動了產程。

參加救治的各位似乎早有預期,各自沮喪地清理著傷口和殘留的狼藉。突然,患者意識變差,血壓難以維持,心率減慢,立即啟動搶救流程,腎上腺素、多巴胺飛速地衝進患者的血液,去甲腎、垂體後葉素紛紛加倍,可患者的血壓絲毫沒有變化,並逐漸出現呼吸細弱。給予緊急氣管插管,呼吸機輔助呼吸,眼看著心電接近了直線,開始了心外按壓。短短的半小時復甦時間,在我們感覺恍如隔世之久,我們不得不感慨造物弄人。同一屋簷下,一個新生命到來,兩個生命離逝。

年輕的媽媽就這樣離去,沒有留下任何牽掛,我溼潤著雙眼,走出搶救室,緊緊地握住患者媽媽的手,愣是說不出話來。媽媽彷彿也猜到了結局,雙眼漸漸地淹沒在淚水中,哽咽著癱倒在地,患者的爸爸本想上來攙扶,卻也力不從心,踉蹌著扶著牆,面頰沾滿了淚花。

緊張、壓抑、快樂、痛苦,這一夜夜的生老病死如同一幕幕人間悲喜劇,人生在這裡開啟或謝幕。醫生是參與者,是觀察者,是推動者。但是,大醫精誠,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慾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走進急診,眼中是人世間的疾苦,我為醫者,內心要做到靜心凝神,澄神內視,這樣的心境是治病救人的第一道門檻。小醫生總有一天會成長為大專家,那一天,閱歷與知識齊飛,心境共慈悲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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