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4 這種馬路,巴黎有一條,上海有一條丨住在上海

這種馬路,巴黎有一條,上海有一條丨住在上海

在上海市中心的眾多馬路中,金陵東路是很特別的一條。

論江湖地位,它沒有南京路、淮海路那種“老大”氣質;評小資格調,又沒有武康路、桃江路那麼“嗲”。

但如果要比建築風格的獨特性,金陵東路絕對可以甩開其他馬路三條街了。

金陵東路的騎樓,是上海唯一成規模的沿街騎樓。

馬路兩側,上樓下廊。騎樓外廊有兩層高,構成一道寬敞高大的“風雨長廊”,從西藏南路開始,一直延伸到外灘。

每一個熟悉金陵東路的老上海人,都對這條街有種莫名的親切感,稱呼它為“過街樓”。

“騎樓騎樓,下雨不愁”,道出了騎樓建築的最大特點。不管是下雨天還是大太陽,不打傘照樣可以逛街。

在騎樓下面,上海人過日子的體面與優雅不會被雨水打溼。

騎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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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金陵東路

許多商家歇業

有幾分安靜

在金陵東路上走一遍,最直接的感受大概就是安靜、冷清。

許多門店因為市政建設等原因關掉了。

開著的門店中,最多的是琴行,平日進店的客人寥寥無幾。

門店上方“騎”著廊柱的房子裡,大多數居民也搬走了。

張美英是少數仍然留在騎樓裡的居民之一,今年虛歲100歲了。

1958年,她帶著6個孩子從寧海東路搬到金陵東路的騎樓裡,一住就是60年。

騎樓“上樓下廊”

底層開店

上面住人

在當時的上海,騎樓上方這間30平米的房子,算是非常寬敞了。

房子門牌號是金陵東路216號後門,從盛澤路的弄堂裡拐進去。

房子在二樓,從窗戶看出去,正上方是騎樓外廊的頂蓋,正下方就是金陵路的馬路了。

“外頭騎樓的頂擋牢了陽光。但是天熱辰光打開窗戶,屋裡廂老風涼呃。”

陳鈞權是家裡的老二,搬到這裡的時候,他15歲。

“格辰光金陵路交關(特別)鬧猛,每天夜裡睏了床上,有軌電車‘鐺鐺擋’的聲音老響老響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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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美英家的平面圖

30平米的房子

當年算是寬敞的了

家裡的兒女每週輪流來照顧母親。

每次走在熟悉的騎樓下,陳鈞權總會多看幾眼這些熟悉的建築。

騎樓沿街的立面都是“三段式”風格。

下段為騎樓列柱,中段為樓層,上段為簷口或山花,每一段騎樓的風格和雕花都有所不同。

許多騎樓的外立面已經老舊得掉了漆。

不過仔細觀察的話,在一些保留較好的騎樓立面上,還能見到那種巴洛克、洛可可風格的華麗藝術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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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樓立面上

雕刻的圖案

頗有西式風格

在建築專家眼中,金陵東路最能體現中西交融的海派文化。

“騎樓的格局充滿嶺南特色,而立柱上那些雕刻的花紋有巴洛克風格,非常西式。”

“這是上海建築中的精品。”古城鎮規劃保護專家阮儀三說。

這樣別具一格的騎樓建築形態,在過去大半個世紀裡,守護著金陵東路繁榮興旺的商業格局。

從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一直到八十年代末,金陵路上老店雲集。

比如鶴鳴鞋帽商店、朋街女子服裝商店、連長記體育用品、老紫陽觀南貨、中南雨具店、上海理髮用具商店、永順祥禮品店、蘇州採芝齋、北京翠文齋……

一家挨著一家,客流日夜如織,一度被譽為“第二條南京路”,與南京路、淮海路齊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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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

金陵東路

舉辦大型集市

/陸傑 攝

在騎樓下逛老店、“領市面”,形成了“老上海”一種特有的休閒方式。

“在上海,其他任何一條馬路都沒有像這種遮風擋雨的地方,老早的老闆們都歡喜到此地開店,也留得住客人。”

茅益忠生於金陵東路的寶興裡,在那裡住了整整63年。

“騎樓下的這條金陵路商業街,是阿拉上海人買東西的地方,商品齊全,價格實惠。”

“上海人買東西門檻多精啦?當年凡是能夠在騎樓下頭開店的,都要有真點本事。”

茅益忠從小就聽家裡的長輩說,解放前,金陵路上的門面房子寸土寸金,一鋪難求。

“格辰光騎樓下頭,盤個一開間的門面房做生意,要用三根金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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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

金陵東路上

有不少老字號

/陸傑 攝

風雨長廊之下的生活,幾乎不受天氣影響。

走在廊下的小姐太太們,永遠不用擔心臉上的妝會花、衣衫會溼。

在茅益忠心目中,這條騎樓街就像他的外婆朱麗雲,風情萬種,臉上寫滿了故事。

“我小辰光,外婆很少在屋裡廂吃早飯。她要到金陵路最有名氣的天香齋點心店去,買二兩湯包當早飯。”

茅益忠記得,外婆對吃很講究,對自己的打扮更是精心。

他外婆每個月都會去金陵路上一家叫“趙福記”的理髮店剃頭。

只要外婆拎只小包、搖曳地走在騎樓下,總有人半開玩笑地在後面說,“哦喲,迭個穿得山青水綠的老太婆又來了。”

時過境遷,金陵路騎樓後面很多老房子都空在那裡了,騎樓廊下的商業也大多凋落冷清。

像茅益忠外婆那樣傲嬌可愛的上海女人,今天你走在金陵路的騎樓下,自然也是看不到了。

許多老上海人對騎樓有種特殊的感情。

比如今年73歲的老建築檔案專家婁承浩,就一直通過微博、媒體大力呼籲對騎樓的保護。

他出生在大光明電影院後面的老房子裡,從小就經常去金陵東路。

1964年,他進入上海市民用建築設計院工作。

辦公室在外灘靠近廣東路那裡,一待就是40年。

外灘附近可逛的馬路很多,但婁承浩最喜歡去的還是金陵路商業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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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騎樓下

不用擔心

日曬雨淋

“老早金陵路有幾個優點。人流量沒有南京路多,但是一條街全是有特色的老店。”

“碰到落雨天,走在騎樓廊下尤其適意。”

“哪怕只是馬路上兜一圈,看看騎樓外頭保留下來的裝飾圖案也好,真的老漂亮呃。”

對於生長在老黃浦區的上海人來說,這段騎樓廊下留有許多美好回憶。

畢竟在居住面積格外緊張的年代,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有這樣一片能遮陽避雨乘風涼的公共空間,太難得了。

張正祥生於1949年7月,他從小就住在騎樓後面的石庫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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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騎樓後面

曾經是一件

很風光的事情

家裡地方小,小時候他每天都會和小夥伴到騎樓下面玩耍。

要是大人問起:“到啥地方白相?”他們就答:“到香港房子下頭去白相。”

“香港是啥地方,格辰光阿拉根本沒概念。但是聽大人講,香港有這種像騎樓的房子,淋不著雨的。”張正祥說。

在那個年代,住在“金陵路騎樓後面”,是一件臉上特別有光的事情。

“外頭雨下得再大,儂下樓去買瓶醬油、買客生煎,基本上不用撐傘。”盛千書說。

他在金陵東路一帶出生、長大,工作的地方就在離金陵路幾步之遙的盛澤居委。

“阿拉小辰光,夜裡最歡喜在金陵路乘風涼。”他說。

每到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家家戶戶就拎著躺椅、席子下樓。

地上澆盆水散熱,位子提前佔好,講故事、殺象棋、聽鄧麗君的夜生活就開始了。

騎樓這種建築形態,在上海並非金陵東路所獨有。

在南京路步行街上,也有一段赫赫有名的騎樓,在上海時裝商店門口。

這裡曾是南京路著名的四大百貨之一——先施公司所在地。

建築專家阮儀三說,在福州路延安中路一帶,也曾有一片騎樓,後來因道路拓寬等原因拆除了。

但是,“像金陵路這樣成規模的騎樓,整個上海只此一處”。

如果非要追究建築的屬性,騎樓這種風格與上海的調性的確有點不符。

騎樓是溼熱的南方地區建築的代表,與廣州、海口這樣的城市更契合。

而在上海,老街洋房、石庫門裡弄才是海派建築的“名門正派”。

在沿街騎樓建築的背後,藏匿著一片片石庫門裡弄建築,弄堂的房子與騎樓連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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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樓背後

連著一片片

紅屋頂的石庫門

四五十年前,這樣的好地段、好房子,基本就是樓盤廣告語中所謂“出則繁華、入則寧靜”的樣本了。

事實上,騎樓連著里弄,這種看似彆扭的混搭風格,恰好印證了這座城市“海納百川”的氣質。

走在金陵路上,你依然覺得這裡是上海。

上樓下廊的廣式建築延綿在西藏路與外灘之間,沒有絲毫違和感。

上海怎麼會在市中心形成這樣一條騎樓的呢?

研究資料顯示,有種相對靠譜的說法稱,騎樓是法國人建的。

1860年,當時法租界修建的第一條大馬路,就是這條金陵東路。

最初這裡被稱作領事館路,中文譯作“公館馬路”,又稱“法大馬路”。

當時的法工董局於1902年制定了《公館馬路中之拱廊》辦法。

裡面詳細規定了騎樓開間、進深、高度、柱子大小等,與金陵路的騎樓規格基本相符合。

有意思的是,在法國巴黎也有條騎樓街,叫Rue de Rivoli,是奧斯曼在19世紀中葉改造巴黎時建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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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e de Rivoli

巴黎的“騎樓街”

跟金陵東路有些“神似”

這條大街同樣採用拱廊的形式,人行道上的空間比例和金陵東路騎樓非常接近。

另一種說法是,100多年前,從閩廣遷來許多移民,聚居於這一代,最早在這裡修建起騎樓式建築。

至於是否先有閩廣移民自發建騎樓,再有《公館馬路中之拱廊》辦法的出臺,根據現有資料就不得而知了。

今天的金陵東路上,商業在幾經調整中逐漸冷落下來。

這條曾經的“第二條南京路”,留給人們的似乎只剩一份念想了。

戴斌今年70歲了,他出生在大世界旁邊的弄堂裡。

從小逛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大世界和金陵路“過街樓”。

現在他還住在老房子裡,幾乎每天都從金陵路的騎樓廊下走過。

數十年來,他看著金陵路商業更新換代。

從繁榮的特色商業街變成廚衛一條街,又變成樂器一條街。

在調整和變遷中,一點點冷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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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90年代末

金陵東路

曾是裝潢一條街

/樓定和 攝

每次經過廣西南路與金陵東路交口的那家德興麵館,戴斌都忍不住停兩秒鐘。

德興館那塊老字號招牌和略顯斑駁的騎樓立柱放在一塊,總會讓他回憶起,這裡原先就是那家百吃不厭的天香齋點心店。

天香齋的招牌是湯包和燜肉面。

然而最讓戴斌念念不忘的,是點湯包後送的那碗蛋皮湯。

“蛋皮湯端上來,香味飄得老遠。這碗湯不要儂鈔票,是拿黃鱔骨頭調出來的,鮮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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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第二條南京路”

如今繁華不再

顯得有些寥落

天香齋的另一道招牌點心是蝦仁兩面黃。

“儂在金陵路老遠的地方,香味道就飄到面前了。”

戴斌以前很喜歡站在騎樓廊下,看櫥窗裡師傅的手法。

面煮好拌好後,擺到鍋子裡,用小火兩面烘,一點點將水分烘乾。

烘到金黃為止,再把炒好的蝦仁汁澆上去。

“咬到嘴巴里是脆的、酥的,但是裡向有點軟,老太都能咬得動。”

如今每次經過這裡,戴斌難免會有幾分失落。

記憶裡那裹著鱔骨香的蛋皮湯,還有香脆的蝦仁兩面黃,是怎麼也吃不到,但又怎麼也抹不去了。

“現在外頭的蝦仁兩面黃呢,弄得來一塌糊塗。”

“面放到油鍋裡過一過就算好了,就好像現在的金陵路騎樓街,只剩下外表和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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