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9 中國社會太需要王朔這樣的姿態了,療傷的方式從反思變成了躲避

生活並不因逃避與冷漠而擺脫政治的陰影,政治的新舊雜陳、真假混駁仍然橫亙在生活之中,在舊的崇高被證明虛假、新的崇高又無補於事的當口,“躲避崇高”的王朔順理成章地成為讀者的寵兒。他對體制沒有根本性的冒犯,可他讓一切的宏大敘事都顯得如此可笑,他甚至讓犬儒哲學都裹上一件“酷”的外套。

八十年代是最熱情澎湃的年代。那句老話被反覆引用:“睜開眼睛看世界。”歷史、哲學、政治、經濟、社會、法律……各個領域都春潮湧動,春雷乍響。文學仍然是精神生活的先頭部隊,一馬當前,潑喇喇一波波衝向舊思潮舊文化的壁壘。一切都仿似在重演六十年前的新文化運動。

當年是“文白之爭”將新文化推到了公眾眼前,這次,思想的翻騰仍然呈現為形式的革新。從文革時代的“地下詩歌”發展而來的“朦朧詩”,宣告了對舊的美學話語的挑戰。食指、芒克、多多、北島、舒婷、顧城成為新文學的旗幟。對個體精神的強調,“懷疑”和“否定”以及某種悲劇性的英雄主義精神,是他們共同的特徵。有人斥為“讓人氣悶的朦朧”,有人卻譽為“新的崛起”,結果是這場運動奠基了當代詩歌的主調,後來者高呼著“PASS北島”,繼續著語言實驗與精神掘進,詩歌遠離了公眾(甚至知識界),卻在自己的疆域中自足地發展著。

中國社會太需要王朔這樣的姿態了,療傷的方式從反思變成了躲避

北島

為了背叛“假、大、空”的創作原則與僵化的敘事話語,小說分兵突進,一路人馬樹起了“尋根”的大旗,憑藉西方人類學、社會學、心理學的學理引進,還有拉美“文學爆炸”的成功示範,衝破籠罩一代的階級革命話語,直闖民俗採風與傳統重審的處女地,背後卻是不可按捺的現代化渴望,與第三世界在全球化前景中的身份認同。代表人物如鄭義、李杭育、阿城、賈平凹、韓少功、莫言、劉恆,“知青文學”的班頭張承志、史鐵生、王安憶也前來會師,加上鄧友梅、馮驥才、汪曾祺……大家看出來了吧,這些人馬構成了文壇主流的大半壁江山,直至今日。

另一路人馬繼之而起,從法國“新小說”與敘事學理論中借來資源,專注於語言實驗與形式探索,被冠名為“現代派”或“實驗小說”。看起來這是迴歸文學本體的嘗試,暗地仍然是現代性的召喚:“中國要現代化,就要有現代派。”既有老將王蒙、諶容的號召,也有新秀劉索拉、徐星的發難,呼應者如馬原、格非、孫甘露、扎西達娃,個個名重一時,手法越新穎,語言越晦澀,越能引起文學界的注目。

中國社會太需要王朔這樣的姿態了,療傷的方式從反思變成了躲避

馬原

終於物極必反,讀者再也受不了這種囈語式實驗與敘述圈套的折磨,紛紛改去追捧《讀者文摘》(後改名《讀者》)的溫情與《故事會》的通俗。這讓憑藉實驗性寫作聲名鵲起的一部分作家幡然醒悟,改變敘事策略來“找回讀者”,餘華、蘇童、葉兆言一轉身成了“新歷史小說”的主力,在對歷史的重新敘述中結合傳統敘事技巧與現代懷疑精神。

此時“文化熱”漸漸退潮,大眾慢慢也逐步從“文革”延伸出的意識形態狂熱中清醒過來,現代化仍很遙遠,瑣細的生活煩惱著每一個普通公民。他們需要代言,需要在調侃和反諷中審視自己的生活處境。《煩惱人生》(池莉)、《風景》(方方)、《一地雞毛》(劉震雲)應運而生,“新寫實小說”標榜“零度情感”,在“冷也好熱也好活著就好”的慨嘆中傳達著普通人的無力與壓抑。

中國社會太需要王朔這樣的姿態了,療傷的方式從反思變成了躲避

《煩惱人生》

生活並不因逃避與冷漠而擺脫政治的陰影,政治的新舊雜陳、真假混駁仍然橫亙在生活之中,在舊的崇高被證明虛假、新的崇高又無補於事的當口,“躲避崇高”的王朔順理成章地成為讀者的寵兒。他對體制沒有根本性的冒犯,可他讓一切的宏大敘事都顯得如此可笑,他甚至讓犬儒哲學都裹上一件“酷”的外套。八九十年代之交,中國社會太需要王朔這樣的姿態了,療傷的方式從反思變成了躲避,“十億人民九億倒,還有一億在思考”,誰不願意站在多數那一邊呢?

中國社會太需要王朔這樣的姿態了,療傷的方式從反思變成了躲避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