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金”
哪裡有罪惡，他們就直指向哪裡，哪裡有困難，他們就奔向哪裡……雲南省曲靖市公安局麒麟分局寥廓派出所110接處警民警黃伏生是這樣人群中的一員，而且是優秀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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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談起功勞，45歲的黃伏生卻“呵呵”的笑笑。“習慣了”！他淡淡的回答，卻勾起了“神秘感”。好有“個性”的110民警呀……輾轉到雲南曲靖市公安局麒麟公安分局政工室，查閱檔案：黃伏生，1995年從軍，199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2005年從部隊轉業而從警……獲評過四次嘉獎，兩次優秀共產黨員。
這種“平淡”實在勾不起我的“採訪寫作欲”。找個藉口，我想撤。寥廓派出所長王春看出了我的失望。“老黃是個生動鮮活的人，他的審美觀和對警察的感情豐富至極。”
“你說什麼，審美？”
“是的，審美。超出感情和道德的那種審美！”王所長補充道。
……
2019年12月8日，正值班的黃伏生接到報警，在西關街東口發現一名迷路老婆婆。老黃迅速出警趕到現場，發現一名頭髮花白，身著深灰色外套的老婆婆正在路邊發愣，神情恍惚，一臉無助迷茫。
老黃俯身問：“阿婆，您叫什麼名字？您要去哪啊？”“我這是在哪呢？我送稀飯，送黃豆麵……”老婆婆盯著手中提的大布袋，嘟嘟嚷嚷地說著。
“聽口音，老婆婆不像曲靖人。”老黃報告指揮中心並現場信息查詢無果。於是將老婆婆帶回派出所，並再次詢問老婆婆的名字，可老婆婆講話含糊不清，語速很快，始終說不清楚自己的名字。
憑著長期的工作經驗，老黃打起了“感情牌”。一邊和老婆婆聊天，一邊為老婆婆端上水、遞上盒飯、清理完身她上的塵土，坐在她旁邊拉家常。老婆婆的話匣慢慢打開了，但黃伏生聽的很吃力，突然，老婆婆像是記起了什麼，忙從裡層衣服裡掏出了身份證、市民卡、老年證，並衝黃伏生笑了笑。身份證顯示，老婆婆是貴州盤縣水紅果人，黃伏生立即通過戶籍信息查找其家人。
查完以後黃伏生又失望了。通過信息顯示，老婆婆的兩個兒子都在曲靖靖辦理了暫住證，應該是在曲靖開店做生意。於是，黃伏生撥通了貴州紅果那邊派出所轄區民警的電話，並請他幫忙查找老婆婆家屬，但對方的回應卻是老婆婆長期獨自一人在家，家中並無親人。
不甘心的黃伏生，又撥用了老婆婆所在村村幹部的電話，從村幹部口中得知，老人好像有個女兒嫁到曲靖，老人也許是來曲靖找女兒的。幾經周折，村幹部終於將老婆婆女兒的電話找到並給了黃伏生。
這通電話，黃伏生終於找到了老婆婆的女兒，1個多小時後，老婆婆的女兒從馬龍縣趕到了曲靖高快客運站，黃伏生及時將老婆婆送到了客運站。“媽，可找到你了……”見到從警車上下來的老婆婆，中年婦女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兩人激動地抱在了一起。這名中年婦女正是老婆婆的女兒夏女士。
據夏女士介紹，老婆婆今年78歲，患有老年痴呆症。“兩個哥哥都在曲靖做生意，我媽一年會來我家住幾天，每次都會帶上一大袋的黃豆麵給我，估計年紀大了坐錯車了，要是她有個閃失，我怎麼辦呀，真的太感謝你們了。”夏女士滿眼淚花地對黃伏生說道。
隨後，母女倆用貴州話聊了幾句後，夏女士突然拿出錢包問民警：“你們幫我找回媽，還開車送她過來見我，聽我媽說你們買了午飯給她吃，待她特好，太感激了，你給報個價吧？”夏女士的話讓黃伏生非常驚訝，他握了握老婆婆的手，隨後給夏女士敬了一個禮並告訴她：“為人民服務是不收錢的。”
……
老黃這就“一根筋”！自己接到手上的警，千磨萬韌都要幫老人找到親人。
有意思了。王所長的話和故事吸引住了我們。
老黃按王所長之令如約到來。瘦瘦的身軀，臉上滿是雲貴高原紫外線刺上的黑色。
“你太有意思了，不像個英雄。”
“哦，你們筆下的接處警，就是警燈閃爍的畫面，就是抓捕不法分子的場景，就是走訪幫扶群眾的掠影……你們要哪個，我真沒有，找王警官去。”老黃找著臺階下。
“成了！”就寫你。我幾乎激動自己發現“黑金”。
二、審美
做110接處警的民警很辛苦，為什麼同事們會認為你是“一根筋”？開門見山，聊過後我們直接“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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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讚譽還真好！你說吧，當警察那有不認真的，不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發現案件線索總得查證到底呀，關乎人命，關乎人生的事呀！”老黃有些激動。
“你想過換個警種嗎？”
“你也看出來嘍。我這個人不怎麼受人待見，咋換呀？組織讓幹這個就幹這個吧！幹久了也就習慣了，也就愛上自己的工作了。”
“你什麼時候最快樂？”
“接三年級兒子放學時。老婆打工領到獎金時。快樂的事多著呢。但工作時處理好警情是最高興的。家事呢高興也一天，不高興也一天，但接處警不好，有瑕疵，就可能會陷入社會輿論漩渦，生不如死！”
據我們調查瞭解，你在110接處警崗位14年了，接處警達11200餘起，有過失誤嗎？
“有，肯定有，但我記不得了。因為我沒有因為一樣過錯受到過群眾投訴，沒有因一件警情處置不當受過處分，所以記不得了。”
“印象最深，最危情的警情是那件？”
“唉！多了去的！那個110警察不是在為陌生人生事出生入死？但是有時候，救人容易，讓人活則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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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3月的一天，老黃當班，突然接到110指令，曲靖南城門城樓上有一個男子坐在城牆上，可能要跳樓。人命關天的事，我帶著兩個輔警，開車衝過去。是一個40歲的中年人，比我還年輕，乘城樓管理人員疏忽，溜了上去，坐在“曲靖”地標20多米高南城門樓牆上，處於交通要塞上，數人百人圍觀著。給指揮中心報告後，老黃就直接上了，充當起“生死談判員”。瞭解到其因生意失敗，欠了一大筆債，無意、無臉回四川老家，想一死了知，就選擇“萬人矚目”的地點來尋死，為的是讓債主一方和家人及時知道自己“已死”！老黃一邊和對方侃“大山”，一面借給他遞水向他靠近。老黃說對方是受到網絡技術、網購衝擊導致生意清淡，不怪他經營不善，兩人談起了雙“11”，雙“12”，對方放鬆了，接老黃遞去的水，老黃藉機一把拉住對方，對方突然反抗，向城樓下跳，老黃拉住了對方的右手，抱住了對方的脖子，在兩輔警的幫助下將對方從凌空的城牆邊緣上，從鬼門關上給拽了回來。
三人迅速將對方抬下樓，放在平地上。圍觀群眾一陣掌聲。然而，被“救下”的老李卻不依不饒。質問為什麼要救他？
老黃把老李接到所上，找了個單間辦公室，談起了人到中年到“必讀蘇東坡”。蘇老坡年輕時意氣風發，到中年受人迫害而連謫貶三次，生活窮困，而其卻“貧而樂”，寫下無數著名詩篇。人生裡最平淡的英雄，就是處於任何境遇都能熱愛生活。
老李起初說不應，說“你救我容易，要使我活則難。我心已死。”但談起英雄哲學了，老黃的心慢慢熱了，信了，答應老黃說：“他要活，回去賣房，借錢再來！”
後來，老李又做起了小生意！他們成了朋友！平凡的英雄朋友！
……
還有，吸食毒品後致幻發瘋的人員，患艾滋病人在街上偷盜被人發現後“對峙”的事，救瀟湘河跳水的人……10多年來，每次面對危難和生死的警事，應該都有印象。但多到幾十起了，就件是件的記不清了！
那麼多的不凡和不普通，那麼多次在生死麵前逆風衝刺，又有那麼多的不理解，面對現在，你後悔過什麼，或者說你一直是什麼心態？
“呵呵，你真會問呀？其實我也問自己，處置過1萬多起警情，自己是否麻木了？後來，我讀了一些書，從心裡面明白，人生有四種境界，一是求欲，我們曾面對花花世界的很多人和事，有強烈的慾望。二是求知，在慾望後學會了解自己和認識物質和社會。三是道德，經過些事，明白人總要有道德，以德立人，行事；四是審美，看什麼都平淡了，習慣了，但這不是麻木，而是積極的、正確的方法解釋、面對、解決面前的事，解決問題，而且不同的問題有不同的方法。我自認為現在是到了“審美”的境界。
看出來了，你的人生哲學是從處置11200多起警情中慢慢形成的，從實踐中成長起來的。期望你能帶出更多的徒弟來……
“呵呵！那要遇到有緣人呀。不論什麼吧！我就八個字——無問寵辱，只問內心！”
三、問內心
2019年12月9日上午7點，值了一夜110警的老黃剛上床躺下不到兩個小時，刺耳的電話鈴聲就將他從夢中喚醒，這感覺就像讓一個餓極了的人吃發餿的饅頭還不讓放開吃一樣難受。“園林路某幢某室的防盜門被人用膠水粘住。”110接線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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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小事自己不能處理嗎？天寒地凍的，老黃的心裡直抱怨。外間，協警小王和小劉正打著驚天動地的呼嚕，實在不忍心驚擾他的清夢，反正事情不大，老黃決定一個人去。
大雪節令剛至，寒意正濃。7點零幾分，室外仍是灰濛濛一片。報案人是一位大伯，老黃到達現場時，大伯正忙著把整個鎖從防盜門上拆下來，見到我很客氣地打招呼：“警察同志，快進屋坐。”看著大伯滿頭大汗很不熟練地操作著扳手，老黃開始為自己先前的抱怨內疚。
本以為既然是膠水封住門，把膠水弄掉就行了，報案純屬多此一舉，可現在看來被膠水封住的門，已經給報案人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和不便。從表面上看，這是一樁小事，但事實上這種行為已毀壞了他人的財物，應該是一種違法行為，既然是違法行為，就要立案查處。拍過照片固定好證據後，老黃攤開紙筆準備製作詢問筆錄。
“警察同，還沒有吃早飯吧？”大伯關切地問。
“還不急，等回去後再吃。”我客氣地說。其實，經過早上的折騰，肚子早餓了。
“小芬媽，你趕快再去買點早飯回來。”大伯立即吩咐女主人。
“好的。”大媽回答時，急促的腳步聲已經下了五樓。不到3分鐘，大媽便從樓下端上一碗粥和兩個包子。
“警察同志，趕緊趁熱吃。”夫婦倆一左一右熱情地招呼著，彷彿老黃是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飽子常常可以吃到，所以並不覺得特別，反倒是那碗白粥，老黃一邊吃，一邊回想起三十多年前在老家的飯桌上吃早飯，父母親圍坐在身旁，一面看著老黃吃，一面說著暖心的話：“伏生，多吃點，長得壯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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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老黃剛脫下軍裝入警，剛曲靖參加公安工作的前一天早上，吃的也是母親親手做的一碗白粥，當時他意氣風發地對父母承諾：“當軍人我是好樣的，今後一定能做一名好警察。”難道我現在忘了嗎？一點點辛苦就不耐煩，遇到“小事”就認為是群眾給自己添麻煩？一剎那，愧意籠罩了老黃的整個內心，甚至讓我失去了抬頭的勇氣。
“警察同志，這是怎麼了？”大伯看我半天不動筷子，緊張地問，“是不合胃口嗎？”“不是不是，很好吃。”老黃連忙搖頭，發覺自己的眼圈已經溼潤，又趕緊大口地嚼著包子，掩飾著失控的情緒。
離開大伯家時，太陽已經升起，天氣真好！老黃的內心更加陽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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