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島的海邊散步時，經常可以看到玩沙的孩子，他們興致勃勃地建造著自己的沙丘城堡，有的簡單如陋室，有的考究如宮殿，孩子們甚至會挖溝渠、造運河，引海水來當護城河。
而一夜潮漲潮落過後，陋室也罷，宮殿也好，都會被沖刷得了無痕跡，重歸沙土。
從2018年8月27日《封神三部曲》開機至今，導演烏爾善也一直在青島，帶領著兩千多人的劇組，建造著自己和中國電影的“神話城堡”，作為國內首部連拍的三部曲，預計將分別於2020年、2021年和2022年上映。
孩子們的沙丘城堡，是一種快樂的徒勞，而作為一個電影造夢師，烏爾善建造的是投資30億元的神話史詩世界，他追求平地而起的一切都科學、準確，有著腳踏實地的堅固。
他不希望“廉價的成功”，從劇本構思、視覺美學、演員選擇與訓練到金戈鐵馬的戰爭戲，精心打磨每一個環節和細節，並進行眾多對於華語電影可能意味著開創性的工業化嘗試。
通過重新構建《封神演義》這個宏大的、融合國人深厚歷史文化和想象力的世界，烏爾善希望能夠與時下的年輕人進行精神上的對話和情感上的溝通。
《封神三部曲》開機一週年之際，《環球銀幕》受邀前去探班。恰逢颱風“利奇馬”過境，劇組放假一天嚴陣以待，卻是有驚無險，颱風沒有捲走朝歌城（影片中的商朝國都）屋頂，只在沙灘上留下了“一挖一麻袋”的海鮮，我們也在著名的“封神食堂”，與烏爾善、製片人杜揚一起享用了一頓海鮮大餐。
建築美學——嫁接神話與歷史
《封神三部曲》在青島東方影都的外景地約有500畝，相當於40個足球場大小，壯闊的大海與其僅有一條路之隔。到達當天，“利奇馬”剛剛過境，巨大的海浪對沿海道路造成了一定的破壞，但朝歌城外景經受住了大風的考驗，以傳統民間手藝搭建的茅草屋頂竟然沒被掀掉。
站在高高的龍德殿基座上，黑雲壓境下深沉的海面盡收眼底。面朝大海，夢迴商周，瞬間竟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恍惚。
《封神演義》成書於明代，講述了商朝末年“武王伐紂”的歷史故事。商代距今已有三千多年的歷史，有關建築遺蹟的參考文獻可究甚少，烏爾善提出，要在歷史與神話之間嫁接提煉出一種獨屬於影片的原創美學體系。
烏爾善曾帶領著概念設計、美術設計、視效和編劇團隊，花一個月時間走訪了包括殷墟博物館、中國青銅器博物館在內的十餘所商周歷史、文物博物館，以及玉皇廟、永樂宮等八處集中展現中國古典美學藝術系統的宮觀古蹟，服裝造型團隊也在全國各地進行了大量的走訪與考察。
因為“利奇馬”，也因為嚴格的安保措施，還算溫柔的海風之中，朝歌城一片靜悄悄，但你可以更強烈地感受到，劇組在製作上的投入並不盲目，而是有章法的。
朝歌城街市、工坊、城牆等一應俱全，而且建築的最終呈現，將由外景搭建與內景搭建以及電腦特效結合，比如城牆外巨大的饕餮青銅像，就將由電腦特效生成。另外，所有建築有著很強的統一性，大到龍德殿外主臺基，小到殿內的主柱、紂王座臺都採用“梯形”結構設計，呈現出古樸、穩定的視覺效果。
磕掉鞋裡的小石子後（為了讓馬匹疾馳時更富視覺衝擊，朝歌城路面鋪滿了細小的石子），我們驅車來到了影都第22號攝影棚，裡面搭建著酒池肉林、聚仙閣等重要場景，緩緩拾級而上，可以發現處處雕樑畫棟、紋飾精美，完全經得住攝影機特寫。
只可惜，我們到達當天，以繁複精美聞名的龍德殿已經拆除完畢，三千多盞油燈同時點亮的輝煌景象，只能在銀幕上體會了。不過，一位隨行工作人員又把一臉遺憾的我們都逗笑了，他一邊介紹紂王和妲己會泡在酒池裡作樂，一邊環視著整個佈景說：“看，朝歌城第一洗浴中心！”
打卡“網紅地”——特殊道具間
參觀《封神三部曲》片場時，有一個“網紅地”是絕對不可錯過的：特殊道具製作間。
一進門，我就被擺在架子上一排大小不一的人頭給震住了：有的栩栩如生，有的“栩栩如死”，據說都和真人人頭一樣重，其中一顆頭屬於申公豹，他的“飛頭術”相當了得。
製片人杜揚笑道，每製作一個道具人頭，特殊道具組都像在寫一篇論文，如果人頭來自死者，要先論證主人是被砍、被割還是被切？因為傷口組織會不同。又或是這顆人頭被冰凍了多少天了，那麼皮膚、毛髮和瞳孔狀態又分別會是什麼樣的？
架子上有一顆人頭面相陌生，特殊道具組組長四季告訴我，這其實是一顆“重頭戲”人頭，它屬於一位普通的士兵，將出現在影片的某個重要場面之中，因為鏡頭將從眼睛向上拉起，所以細節必須經得起8K攝影機的考驗。我鼓起勇氣貼近它，仔細看了看，發現了眼睛中經由道具人員一點點貼上去的血絲……
“人頭”還只是開胃小菜，接下來我們還看到了幾具躺在地上被掏心的女屍，女屍的心臟連接著鐵絲，可以手動呈現“掏心”效果。純電動嬰兒雷震子更是道具間的紅人，通過編程的遙控器，可以讓它的手、腳、眼、嘴、頭等都同時活動起來，活脫脫“綠皮鬼娃”樣兒。
在道具間的最內側，打眼地立著碩大的1:1成年版雷震子頭像雕塑，未來片中的雷震子將高達3.5米，會結合動作捕捉技術來呈現。在雷震子大腦袋斜對面，傳說中位列封神榜四大坐騎之一的墨麒麟頭部模型雕塑，也相當英姿颯爽。四季說，這些重要道具都經過多個版本的修改完善，製作也相當費時，僅給墨麒麟黏貼鬍鬚就要耗時兩週，鬍鬚用的是犛牛尾巴上的毛。
走出特殊道具車間，我和同事不約而同地深深吸了口氣。這時天空飄起了小雨。
因為烏爾善的邀請，我們還得以有幸參觀了“非請勿進”的導演辦公室。
“我來過片場二十多趟，今天還是頭一次進。跟你們蹭了。”那位講解酒池肉林的工作人員一臉興奮。也難怪他興奮，導演辦公室除了大量效果圖和角色定妝照之外，還儼然是一個手辦收藏間，大量被淘汰的精美道具模型被整齊地擺放在各處，其中就包括重量級角色的不同“變身”狀態。
烏爾善說，他每天要審批和確認無數製作圖，然後交給工作人員去準備——“兩個月後見！”《封神三部曲》劇組推崇科學、嚴謹的準備工作，一個場景是拍全景還是近景，涉及到道具材質的貴賤、雕刻工藝的繁簡，其間差別可能影響的是百萬級預算。杜揚說：“作為神話古裝電影，我們要把所有的問題都提前解決，而不是在現場抓狂、罵罵咧咧。”
不會使用動詞的導演不是好演員
製作固然重要，而劇本才是一部電影的起點與核心。
從2012年宣佈改編《封神演義》開始，烏爾善花了漫長的時間來思考如何把一個100回的章回體小說改編成電影三部曲。他認為《封神演義》雖然文學價值並不高，但文化價值很高，“有我們這個民族的世界觀模型，有很多中國歷史文化中經典的人格模型”，比如暴君、忠臣、奸臣、仙人、紅顏禍水等。它的故事中有神話、有幻想，也有真實的歷史變遷。
而這些經典的故事、人物和精神文化，要在不斷重述中煥發出新的價值。
在飯桌上，烏爾善談到了如何讓《封神演義》與時下的年輕人產生情感連接：“首先是選定主角，主角不能再是姜子牙，不能是老年人下山的故事。”主角定為少年英雄，隨之而來的就是選角問題。三部曲的拍攝，需要演員兩年時間都全身心紮根劇組，並且大量馬術、武術戲份都要親自上陣，烏爾善找不到現成可用的演員：“演員自己能騎馬、格鬥，眼神裡都會透著自信和熱血，如果高難度動作都靠替身來完成，演員只露個臉，那感覺完全不一樣，呼吸就不對。”
他再一次打破了遊戲規則，不選用當紅的流量明星，而是用了一年時間海選新人主演，然後經過24周的封閉式強化訓練，最終選定二十多位年輕演員正式入組，進行角色訓練。為了更有效地指導新人表演，烏爾善自己也去上了表演課，他發現，一個懂得表演的導演，在指導演員時要多用“向左轉一下頭”這類指令清晰明確的動詞，而不是“情緒更飽滿一點”這類模糊的形容詞。
從食堂看《封神三部曲》的工業化水準
分上下兩層、能容納兩千多人同時就餐的“封神食堂”，也是探班中不可錯過的一站。在杜揚看來，吃飯非小事，劇組人員每天有好的營養攝入，才能有好的工作狀態。相比訂盒飯，自己辦食堂，不僅能減少中間商賺差價，還能保證食物的健康安全，演員的食物低油低鹽，工人們吃的相對就多一些油鹽，而且所有食物都有48小時留樣。《流浪地球》導演郭帆來探班後，曾說《封神三部曲》是中國電影人都該去看看的工業化劇組。食堂也算是其工業化的一個環節了。
同樣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馬場。劇組養了幾十匹馬，馬匹之俊美、馬廄之整潔，都超乎預料。拍攝《畫皮2》時，發生過因馬匹受驚失控將趙薇掀下馬的驚險一幕，給烏爾善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而《封神三部曲》又有大量的戰爭戲，馬匹眾多，如果失控會出大事故。所以，製片團隊早在選演員之前就開始在世界各地選馬：購買未經受訓的良種小馬，從零開始訓練，不僅要適應嘈雜的拍攝環境，還要懂得接受不影響演員說臺詞、表演的小細節動作口令。馬、演員分頭訓練後，再進行人馬合一、馬上動作的訓練。
烏爾善興奮地向我們展示他手機裡的現場拍攝照片，當看到一米八五的小夥子，騎著馬背就有一米七高的駿馬，在飛奔時完成雙手脫韁回身射箭的超高難動作，他彷彿看到了自己心中古代戰士的樣子，“鐵馬冰河入夢來”，那是一個充滿血性男兒力量之美的古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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