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2 你等我回來,回來後我就去找陛下,我絕不會娶公主的!

此篇為連載,終章(二)

夜深人靜的時候,那襲漆黑斗篷去了一趟地牢,與牢中關押的初瓏進行了一場誰也不知道的談話。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我去找過陛下,陛下亦無可奈何,百官均為莫大人請願,陛下也只能給易衡十日查案時間,若查不出真兇,十日後就要將你問斬……你害不害怕?”

屠靈的聲音低沉而平靜,一如她那雙波瀾不起的眸,牢裡的初瓏笑了笑,事已至此,他倒想開了:“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是可惜見不到主人夙願達成的那天了。”

屠靈盯著初瓏,半晌才握住鐵欄,幽幽道:“你不怕,我卻不甘心……你跟了我這麼多年,讓我看著你白白去送死,我做不到,總之要傾覆這王朝,不若干脆將計劃提前,你說好不好?”

初瓏一驚,湊近壓低聲音:“不好,主人千萬莫衝動,時機未到,不能為了我將計劃提前!”

他頓了頓,攫住屠靈的眼眸:“那易侍郎來過一趟地牢,他說即便只有十日,他也會盡力徹查,找出真兇……還我一個清白。”

屠靈一怔,詫異抬眼,初瓏知道撥中她心絃,不由語氣更加懇切,一字一句道:“他說,他不是信我,他是信你……其實,他心中一直是信你的,主人。”

“所以,你再等等吧,切莫衝動,等他查明案情,不要亂了陣腳。”

走出地牢的時候,屠靈耳邊還一直迴盪著那句話,其實,他是信你的……她扶著石壁,走過昏暗長長的甬道,只有影子與她同行。

那襲漆黑的斗篷裡,忽然就發出一聲幽嘆。

“你信我又能怎麼樣呢,我們的信仰終究不同,我成全不了你的太平盛世,你也阻止不了我的殺伐屠戮,也許從一開始,就不該有那個夏天,殊途又怎能同歸……”

易衡被請到奉嬋公主殿中時,腦袋裡還不停盤旋著案件的各種細節。

他去地牢找過初瓏,向他反覆確認,那暗器當真是他的嗎?初瓏沒有遲疑,銀針上刻了細細的“瓏”字,他無從否認,但他說他並未用這暗器殺人,那三枚銀針不知何時流落出去的,又如何被人利用成為陷害他的“兇器”。

“如果我真要殺人,會用這麼獨一無二,明顯具有指向的暗器嗎?”

這話的確一語中的,易衡回去後滿腦子千頭萬緒,卻忽然接到公主相邀,來請他的婢女說,公主找到些對案情有幫助的線索,希望他能進宮與之探討,易衡掩好卷宗,這才強打起精神,隨婢女入了宮。

寢殿中,奉嬋公主一身遊俠裝扮,打扮得英姿颯爽,見到易衡就熱情迎了上去,“駙馬,你瞧我這身好看嗎?”

易衡自動忽略她那聲“駙馬”,暗道她的“易服癖”大概又犯了,可此刻卻無心與她多言,只是眉心微微一皺:“十日之期迫在眉睫,公主所說的線索呢?”

奉嬋公主緊了緊腰帶,昂首笑意不減:“這案情證據確鑿,還有什麼可破的?我若不說有線索,你會來我這嗎?”

“你……”易衡臉色一變,奉嬋公主卻上前挽住他,拍拍手,幾位宮人抬出數十箱各具特色的衣飾道具,連刀劍都有好幾把,殿中霎時一片光芒四射。

“易衡哥哥,你快來看看,這些都是我四處蒐集來的寶貝,你連日查案辛苦了,不若挑一身同我一起換了,放鬆放鬆,好不好?”

易衡掃了眼奉嬋公主的“變裝庫”,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卻仍是一拂袖:“胡鬧!”

他冷著臉向公主告退後,便頭也不回地踏出殿外,任公主氣急敗壞地喚了好幾聲也未停留。

只是經過後院假山,無意瞥見那關著白虎的鐵籠時,他腳步頓了頓,有什麼在腦中一閃而過。

風中似乎飄來隱隱的幽香,拂過他的衣袂髮梢,他站在長空之下,那些若隱若現的東西浮出心頭,他卻一時抓不住,只能微微蹙了眉。

你等我回來,回來後我就去找陛下,我絕不會娶公主的!

允帝來看屠靈時,屠靈正與長渠山的一行人在地下密室中相談,鈴聲乍響,所有人措手不及。

這樣的午夜清寒時分,他們沒有想到允帝居然還會來伽蘭殿?

屠靈按捺住心跳,推開暗門回到房中,來不及多想,解了長髮,脫了外袍,睡在榻上掩住被子。

床榻之下的密室中,眾人屏氣凝神,聽著頭頂腳步響起,允帝堪堪走了進來。

他不偏不倚,瞧見的正好是屠靈想讓他瞧見的場景,她從被中支起身子,長髮散落,簾幔飛揚間,一副美眸如水,睡夢中剛起的樣子。

允帝目光一動,俊美的臉上難得一紅,輕咳兩聲:“不用起來了,你倚著就好,朕只是……想來看看你。”

夜風颯颯,允帝微微側了身子,深吸口氣:“只剩三天了……兇殺一案大概已成定局,莫大人鬧得很厲害,只怕連你也要受牽連,他們讓朕想想該如何處置你,可朕想不出來,也睡不安心,所以便來問問你,你希望……朕怎麼處置你?”

最後一句話的尾音中帶了些苦澀,殿中一時寂寂無聲,良久,屠靈才將被子攏了攏,長睫微顫。

“陛下來問我,想必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我希望怎樣並不重要,說到底,陛下還是認為是我下的殺手吧?”

“不,不是的,朕只是覺得,覺得……”允帝似乎急了,胸膛起伏著,許多憋在心底的話再也按捺不住:“朕並非不信你,而是朕的確有太多疑問,你能告訴朕,你為什麼要在身邊安插一個那樣的人嗎?你與易侍郎又有何舊情?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謎團?你究竟有多少事情是瞞著朕的?”

一迭連聲的話中,屠靈沉默了,允帝的呼吸卻越來越重,話中的苦澀意味也越來越濃。

“朕每一次想走近你,都會被一道霧隔開,越想看清楚,越是模糊不辨,其實朕……的心思,你早該明白的,不是嗎?”

屠靈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允帝:“陛下,你又喝醉了嗎?”

“不,我沒有……”允帝激動起來,上前幾步,掀開飛揚的簾幔,一隻手幾乎就要扣上屠靈的肩頭:“朕喜歡你,是真的喜歡你,你有任何難處苦楚其實都可以告訴朕的,只要你開口,朕都信你,朕都願意給你。”

允帝並不知道屠靈究竟想要什麼,她藏得那麼深,好似無慾無求,但他總有種隱隱的直覺,她平靜的外表下實則暗濤洶湧,但他並不介意,她可以要,甚至可以要很多東西,能給的他都願意給。

權利?地位?榮華富貴?他都可以雙手捧到她面前,但他就是不確定,那些是不是她真心想要的,她不說,他如何知道?

他只知道,她掩在一襲漆黑斗篷裡,撫著星算盤,萬事都波瀾不驚,但他感受不到……她開心的氣息。

她是不開心的,日日夜夜都不開心,他無來由地篤定,很早之前就開始篤定了。

“明明花一樣的小姑娘,為什麼滿身枯槁之氣?你到底是有什麼不能和朕說的,朕要怎樣才能讓你發自心底地笑一笑呢?”

隔著簾幔,允帝的那隻手,到底停在半空,他垂眸,她仰首,四目相對,月光如水。

屠靈忽然就很想笑,而她也的確笑了出來:“陛下,有時候,其實我還挺羨慕,你身上的……孩子氣。”

允帝瞪了屠靈半晌,不知怎麼,心絃一鬆,也跟著搖頭一笑,他伸回手,轉身揉了揉臉,揉到眼眶微微泛紅,單純澄淨的小奶狗一樣。

“夜深了,你睡吧……你就當朕喝醉了吧。”

等到那道身影漸漸遠去,徹底消失在長殿盡頭後,屠靈的身子才不易察覺地一軟,眸光也涼了下來。

夜風那樣寂寥,敲打著她的心扉,她頭一回覺得允帝很可憐,也覺得自己很可憐。

假意或真心,誰人分辨不出?

她埋下頭來,長髮擁著她纖秀單薄的身子,她在被中溢出無人知曉的一嘆。

“你不用給我什麼,等到兵戎相見的那一天,把命給我就行了,可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想要,你真不該……是他的兒子。”

執刑前一天,易衡去了一趟莫府,一是往靈堂拜祭芊芊,二是向莫大人提出一個請求。

“可不可以……再多給我兩日,我始終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我不想草草結案,放過了真正的兇徒,也對不起芊芊的在天之靈。”

棺槨前,莫大人喝得酩酊大醉,爛泥一樣地癱在地上,卻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猛地睜大雙眼,精光迸射,一躍而起,踉踉蹌蹌地一把揪住易衡的衣領。

“不想草草結案?抓真正的兇徒?明明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好查的?你就是被那妖女迷昏了頭,你這樣不辨是非才叫對不起芊芊!”

酒味瀰漫,靈堂蕭瑟,易衡漲紅了臉,一身官服凌亂不堪,“不,不是的……”

他掙開莫大人,伸手去攙扶他,以痛徹的聲音道:“你我摯交多年,你難道還不信我嗎?人命何其寶貴,我絕不會姑息養奸的,我只是想再查清楚一點……”

“沒什麼好查的,就是那個妖女害死了芊芊!”莫大人一把甩開易衡,撲到棺材前,眼淚大顆大顆落下:“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送送我妹子。”

拂袖間,酒水飛濺而出,灑在棺中人蒼白的脖頸上,浸溼了那被銀針刺過的傷口,易衡上前來時,那傷口已一點點發生變化,在棺材中微微泛出淡藍色。

易衡眼皮一動,還想再瞧清楚時,莫大人已將他往外推了:“你走吧,等明日那兇手人頭落地,你再來拜祭芊芊吧!”

屋外狂風亂作,易府門前兩個白燈籠搖晃不停,天地間昏沉一片。

與此同時的伽蘭殿,地下密室中,長渠山一行人圍坐桌前,面色凝重,燭火搖曳下,為首的幾位師兄弟倏然站起,齊齊看向首座上的屠靈。

“主上,除了劫法場別無他路了,明日我們殺將出去,將瓏哥兒帶回長渠山,待到他日兵臨城下時,瓏哥兒再來助主上一臂之力,共赴大業,主上意下如何?”

整整一夜,易衡坐在佈滿卷宗的案几前,一刻也未閤眼過,夜風襲過窗欞,嗚咽如泣。

他不停地翻閱著,不停地比對著,不停地在腦中逡巡著……有什麼隱隱顯露,只差那一根線將它串起了,他眼皮跳動不止,隨手抓過桌上酒壺,仰頭一飲而下。

烈酒過喉,衝散那湧來倦意,他動作不停,身子微微顫動著,在這獨自一人的深夜中,耳邊忽然響起很久以前,有個坐在樹下的小姑娘,輕輕拉他衣袖對他道,蓮子一點也不苦,只要是你剝給我吃的,什麼都甘之如飴……

天方既白,遠處鐘聲響起,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易衡猛然站起,俊秀的一張臉蒼白如雪,腦袋一陣眩暈。

他堪堪撐住身子,那桌上的酒壺便不小心被撞灑了,飛濺的酒水落在他腰間衣上,他低頭扶住酒壺,目光倏然一動,瞥見一抹淺藍色,不偏不倚,正在腰間——

那裡掛著一個木葫蘆,是曾經的奉嬋公主所贈,此刻在酒水的浸染下,漸漸顯現出藍跡,空氣中還飄出一股異香。

有什麼剎那閃過腦中,電光火石間,易衡福至心靈,陡然抓起那個吊墜,猶如醍醐灌頂,徹底明白過來!

虎籠、銀針、異香、傷口、藍跡……一切都一切終於串起來了,他不及多想,激動地高聲道:“快,快給我備馬,去刑場!”

刑場之上,冷風呼嘯,柵欄高高圍起,見證著一場特殊的處決,不僅文武百官俱臨場觀刑,允帝與公主、國師也分列首位,各自神情不一。

屠靈裹在漆黑斗篷中,寒風掠過她的髮梢,她盯著刑臺上的初瓏,眼裡一片幽深。

劊子手磨好的刀早已舉起,光芒凜冽,暗處看不見的一群人也早已蓄勢待發,只等判籤落下的那一刻,襲入刑場劫人,殺他個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觀著,等待著,卻是判籤高高拋入半空,塵土捲起,監斬官話音還未落,長渠山眾人剛要現身之際——

一匹駿馬掠入刑場,馬上之人官服鮮豔,手中高舉一物,俊秀白皙的面龐迎著獵獵大風,一聲喝道:“等等,真兇不是他,真兇另有其人!”

你等我回來,回來後我就去找陛下,我絕不會娶公主的!

初瓏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的暗器是如何流露出去的,易衡也始終不得其解,他們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並非偽造,也並非竊取,而是根本就有人撿了現成的。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奉嬋公主。

易衡的猜測並不是毫無來由的,他在公主殿中見過她的“百寶庫”,知曉她一向愛喬裝易服,收集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那日虎籠之中,初瓏出手相救,飛射的銀針打在白虎身上,定叫她事後順手收了起來。

她當時或許只是圖一時新鮮,卻沒有想到,日後可以利用起來,作為陷害他人的“兇器”。

“駙馬你在胡說些什麼,僅憑這個就能懷疑我嗎?”

高臺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奉嬋公主一張臉紅白不定,呼吸微微紊亂。

易衡昂首面向眾人,衣袂飛揚:“這些,當然不夠。”他指尖一挑,扯下腰間的木葫蘆,高高舉起,“若再加上這個呢?”

盯緊奉嬋公主的眼眸,易衡一字一句道:“這是公主曾經親自送與臣的,公主可還認得?”

真正的玄機不在這個吊墜,而在它身上薰染的一味特殊香料,整個宮中只有公主那有的,佛葉蓮香。

奉嬋公主可能做夢也想不到,百密一疏中,正是這異香暴露了她。

曾經在虎籠裡,易衡就是因為這異香逃過一劫,那白虎經過馴化,日日受此香浸染,當時初瓏的銀針射入它體內,便也沾上了這異香。

沾了佛葉蓮香的銀針殺了莫芊芊,也在她的傷口處留下了餘香,易衡本來是不會發現這細微的地方,但偏偏老天助他,在靈堂之中,莫大人與他爭執間,酒水不慎灑入棺中,落在了屍體的脖頸上,那傷口處瞬間泛出淡藍色,與易衡後來撞倒酒壺,酒水灑在腰間木葫蘆上,呈現出來的變化一模一樣。

他直到這時才福至心靈,恍然大悟,只怕這香料特殊,遇到酒水就會變色。

“臣已讓大理寺將證物提來,現下就在臣手中密封的木匣裡,銀針上絕未動過手腳,只需一壺酒,就可當場驗個明白,公主可願一瞧到底?”

擲地有聲的話語中,滿場譁然,奉嬋公主的臉色更是剎那煞白,她雙唇微顫著,還想再辯解,卻是允帝揮揮手,命人呈上酒水,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銀針與木葫蘆分別浸入兩杯酒中,幾乎在瞬間,兩杯酒於眾目睽睽之下,同時現出藍跡,所有人驚呼出聲,奉嬋公主的身子也跟著一顫,徹底頹然下去。

至此,一切大白。

易衡餘光一瞥,叫住一個正要從刑場悄悄離開的宮女:“你去哪兒,想去銷燬剩下的‘證據’嗎?”

那宮女腿一哆嗦,連忙跪下,在全場的目光中嚇得不成樣子,正是奉嬋公主的貼身丫鬟。

易衡早有料到,俊秀的臉龐揚唇一笑,昂首定定望向允帝:“若臣未猜錯,公主宮中,一定還藏著那剩餘的銀針,臣懇請皇上下旨即刻前去搜查……”

這話一出,奉嬋一張臉徹底沒了血色,允帝也不知是鬆了口氣,還是別有滋味,他看著易衡,又扭頭望了眼屠靈,終是複雜地一抬手:“派人去搜!”

一片喧雜中,易衡難掩胸膛起伏,隔著高臺,與那襲漆黑斗篷遙遙相視,飛塵撲簌,彷彿周遭都已不存在,天地間只剩他和她。

她長睫微顫,湛黑的一雙眸中有微光閃爍,雖不發一言,但有些東西,已在彼此的眼神中靜靜交融。

浮生萬物,他懂,她懂,足矣。

城郊風聲颯颯,屠靈站在黃昏中,送易衡遠去。

案子告結,公主被罰去棲霞山的尼姑庵,帶髮修行,替芊芊吃齋唸佛,為她超度三年,而莫大人則在這時請旨,扶棺還鄉,讓亡妹屍骨歸於故土,易衡也同時站了出來,他破案有功,本該受到嘉善,卻不要任何賞賜,只想陪莫大人一同還鄉,處理完芊芊的後事,再一起返回朝堂。

這是他心中有愧,不管怎麼樣芊芊的殺身之禍都因他而起,他非得親自去一趟不可。

城郊處,屠靈望著易衡,語氣輕緩:“你與莫大人交情甚篤,你的心意我也能體會,你放心去吧,有你一路相伴,莫大人也能得許多慰藉。”

她聲音不大,耳尖的莫大人卻聽到了,一時牽馬過來,眼眶有些微微泛紅:“國師,此前多有誤會,還望你……”

屠靈搖搖頭,溫和打斷:“既已真相大白,過往何須多言,莫大人節哀順變,保重身體才是。”

莫大人心頭一熱,重重點頭後,又牽馬離去,體貼地為他二人留下獨處的時光。

暮色四合中,易衡脫了一身正氣凜然的官服,站在屠靈面前,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少年。

他臉色緋紅著,忽然握住她的手,情難自已:“你,你等我回來,回來後我就去找陛下,我絕不會娶公主的,我心裡只有……”

“我明白。”屠靈淡淡一笑,也回握住了那雙修長白皙的手,“一橫哥哥。”

再次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易衡比誰都要開心,他身上染了層金邊,在夕陽中衣袂飛揚,俊秀白皙的臉龐發光一般。

屠靈卻長睫微顫,忽地隨口道:“對了,你的家主令箭帶在身上嗎?”

易衡道:“帶著呢,怎麼了?”

屠靈笑了笑:“沒什麼,帶著就好,這令箭至關重要,你可千萬收好了。”

“嗯!”易衡重聲應下,握住屠靈的手又緊了緊:“那我去了,莫大人該等急了。”

他依依不捨,且行且回頭,卻在對上她夕陽中那雙湛黑的眸時,心間一動,忽而幾步折回,雙臂一把抱起她,還不待她驚呼,已低頭在她額上深深一吻。

風掠四野,他們的身影交疊著,他是第一次拋去士大夫的沉穩,做出這樣濃烈的舉動,她在他懷中輕顫著,承受他灼熱的一吻,有嘆聲溢出他的唇齒:“屠靈,我的屠靈,我真想把你變小了,揣在懷裡,一起帶走……”

高高的山坡之上,一道頎長俊挺的身影站在樹下,靜靜注視著這一幕,良久,自嘲一笑。

“你是皇上又怎麼樣,她喜歡誰,不喜歡誰,你一點法子也沒有……”

他的呢喃散在風中,閉了閉眼眸,再睜開時,寥落拂袖,攜暗衛轉身而去。

一步一步,來得悄然,去得無聲,像夕陽中一片寂寂飛絮。

馬車啟程,揚塵遠去,屠靈靜立斜陽,不知過了多久,初瓏才從暗處走到她身邊,為她罩上一件披風,遮擋四野寒風。

未了,少年有些遲疑,到底開口道:“主人,易家的兵馬,您當真要棄而不用嗎?您向易侍郎要家主令箭,他一定會給的……”

屠靈搖了搖頭,目光仍望著遠方:“若真這樣做了,他手上就沾了鮮血,那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只要他帶走令箭,攻城之日,易家的兵馬不攪進來,不去助皇上一臂之力,已算幫了我們大忙,其他的,我心中都有數……”

初瓏默了默,也跟著遙望遠方,長長一嘆:“這樣說來,易侍郎走得還真是時候。”

“是啊,我此前還一直愁沒借口支走他,避過硝煙戰火,豈知他自己主動請旨,陪莫大人扶棺返鄉,這冥冥之中,老天爺也算仁慈了一回……”

屠靈裹了裹斗篷,夕陽灑在她臉上,她眼神幽遠綿長:“走了好,走得越遠越好,我但願他除夕之前,都不要回來。”

除夕之日,八方侯王武將都將來賀,依慣例兵馬留在城池封地,宮宴之上,正是一網打盡,奪權扣人,改朝換代的最好時機。

“這個新年,我可盼望了太久太久……”那張蒼白的臉低喃著,伸手握住虛空中看不見的涼風,笑容轉瞬即逝,寒如冰霜。

殺戮她來造,開春之時,他回來便是,她給他最想要的太平盛世。

她不當國師了,不做首領了,完成使命,紛紛擾擾再不去管,只牽住他的手,青山綠水,做彼此的一橫一豎。

你等我回來,回來後我就去找陛下,我絕不會娶公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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