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局外人》|”現世未曾包容過局外人的存在


文|西貝玦

人世理所應當地認為,每個人都是在場者,乃至,表演者。

說實話,第一次讀《局外人》的時候,我是帶著一種“大可不必”的心態來看小說主人公默爾索的。

何謂“大可不必”?

因為沒有至身世外過,我們皆是對這人世運行的潛規則、默許且約定俗成的所謂道德、處世態度帶著一種“也就那樣,遵循即可”的心態。不可否認的是,即便你我嘴上都未曾談起,心底卻早已默認這一套“章法”,對,我們習以為常,未曾懷疑過的——人之常情。

我在想自己是否將《局外人》想要表達和呈現的東西理解得太多狹隘了。如果說法律是標準化、科學化、合理化的道德,那麼道德便是高尚化的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可以寬容的地方在於,它允許人在合理的範圍內表達、宣洩或是呈現一些負面的情緒和行為。

老婆出軌了隔壁家老王,你想過去揍老王一頓,即便老婆也有錯,這是人之常情;道德不接受出軌這一行為,但它可能會默許你可以揍老婆一頓,或是揍自己一頓,但道德對於你來說更合理的選擇應該是允許你斷絕婚姻關係。法律默許你們可以私下調解,一方悔過,一方原諒,當然皆大歡喜,但一旦觸及到婚姻的天花板,它才會出面插手問題。

可默爾索實屬“異類”,他脫離於“社會”而存在,甚至脫離於“人之常情”。法律審訊不了“人之常情”以外的人,卻唯有將其行為和秉性反“人之常情”化、妖魔化,方能定性。


《局外人》|”現世未曾包容過局外人的存在


我說大可不必,亦在生活的大染缸裡習慣了人應該有的姿態,為生生不息地活著而竭盡所能的姿態,為體會生而為人,為苦而悲、為得而喜、為情而困、為別離而傷心不已的姿態,人是來生活的,來品味、經歷和感受,怎能全然超脫,無所謂情感無所謂欲求,卻依舊過著平庸尋常的生活?

我甚至有覺得默爾索何妨在母親的棺木前流幾滴眼淚,哪怕內心再怎麼認為”媽媽一定感受到了解脫“;我甚至會認為默爾索何妨作出著急忙慌想要見母親最後一眼的樣子,哪怕他早已經準備好接受離別,讓母親重新來過;我甚至希望默爾索在被朋友雷蒙要求出來作證的時候拒絕一下,畢竟這個所謂的朋友對他沒多少益處,反倒確實劣跡斑斑……

自然,當讀到默爾索麵對去世的母親都不願看上一眼的時候,我的內心是有那麼一些困惑的,莫不是默爾索和母親有著極大的仇恨,或者這一生都無所謂多少情感可言,才會在一個和自己有著血親關係的人面前,連最後一面都不曾想見?

我對這個人物認知,也不過是冷漠無情、寡言孤僻這類的詞語。


《局外人》|”現世未曾包容過局外人的存在


但我仍舊願意去相信世界上活著的人中,有那麼一些人,是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不含貶義,我們的認知、對世界的觀照,亦只不過自己三觀的反射而已。我斷然會為逝去的至親傷心不已,便理所應當地認為,沒有眼淚的陪襯、目光的暗淡、甚至於少了些許時日的消沉都算不上有情義的牽絆……

默爾索非但沒有為母親的離去而有少傷感的意味,相反,在去給母親送葬的這兩日裡,他似乎更關心自己身體的疲乏,面對田間的美景,甚至會感嘆一下如果不是為了要處理母親的喪事,眼前的美好大是可以享受一下的。而剛處理完母親的喪事回來,便馬上投身於情愛的歡樂之中……

我承認,我似乎也如同在默爾索犯了事之後,審訊他的法官一般,要去相信這樣一位連母親的逝去都不曾深刻悲慟過的人,又怎會是無意識地犯了事,錯手殺了人……

默爾索有著不為世俗所困的超脫,看透了一切的覺悟意識。但他的這種覺悟和超脫是消沉的、被動的、無為的,脫離於社會之外的。你很難以常人應有的情感和心緒來丈量他。但他這種超脫卻有建構在對自我的要求極致的簡單上,他是一個內外一致的人,他不願對外界撒謊,願意始終將真實當作自己原則來堅守。

如作者本人加繆在寫作後記裡寫到的,默爾索就是這個社會的“局外人”,在生活的邊緣徘徊,孤獨而又感性。原因是他不願意遵循社會的潛規則——“扯謊”。

他進一步解釋道,扯謊並不一定是指說假話,在很多情況更是代表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這會使得一件事情遠遠超過了它的本來面目,只為了讓我們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加方便一些。


而默爾索拒絕這樣做,他不在乎方便,只在意真實,所以他拒絕掩飾自己的真實感受,也就是這種不加掩飾的真實讓這個社會感到害怕。

《長安十二時辰》裡說,“小孩子才撒謊,大人嘛都是真話假話一起說,是真是假,只有說的人心裡邊清楚。”


《局外人》|”現世未曾包容過局外人的存在


我無法想象默爾索這樣的人的存在,即便是像我一般,不時標榜自己想要真實不虛的人,亦會想著為一些不便於己且無傷大雅的事說上一兩句自以為善意的謊言,隨後甚是虛心,也便隨風化掉。

“扯謊”似乎無妨,可畢竟我們難能堅守。無傷大雅,且於己有利的扯謊是人與人之間一道濛濛閃爍的安全線,遮羞布,同時也是美化劑。我們藉著這些東西小心翼翼地包裹自己易碎的自尊心,亦小心翼翼地調節自我與他人的關係,由此方能為自己營造舒適且方便的生活環境。

如此說來,我們才是那社會中最偽善的表演者。自認為演技卓絕,卻不過在一次次貪圖方便中失去了本該堅守的、最珍貴的真實。

默爾索彷彿一面像素極高的照妖鏡,他有多真實,人們就有多偽善。真實有多赤裸,人們就認為他有多下賤和骯髒。如同人們都渴望光明,卻不敢直面太陽。

常人,在場者,表演者,社會人,我們。都是那至暗和至明中存在的那一段人。

局外人的故事,卻是寫給局內人看的。

默爾索的人生態度更多是消沉且麻木的,乃至是每一個積極的入世者所不恥的。每一個有內醒精神的大人在看完這本書後,興許都會悵然且感慨一番,隨後依然雲是雲,雨是雨,生活亦是生活。

一個完美的理想主義者要想擺脫信仰折磨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試著去做一個現實主義者。從現世利益出發的觀照,一切信仰的摧毀都不值一提。但虛無主義者卻從不會為此困擾,現世不再有意義時,心外便也無一物。

這本書是匆匆看完的,這篇讀後感確是個了幾日才斷續寫完。剛過完一本書的時候,想法是淺淺的,如一彎水,舀不起來;幾日後回想起整本書的章節,又像極了一淵水,太深了以至於不知如何從底部汲起……

但終歸,你我心裡亦是可以存在著一個默爾索,有信仰的終究是幸福的人,如果有一天生死來判你我有罪,又如何去怪生活這趟渾水,無法將信仰這杯酒乾淨妥善地敬出去。

如此說來,真實卻實太過刺眼,默爾索又怎不是我們心底的那個勇者。

(記 《局外人》一次粗淺的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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