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唐詩,泛指創作於唐朝詩人的詩。唐詩是中華民族珍貴的文化遺產之一,是中華文化寶庫中的一顆明珠,同時也對世界上許多民族和國家的文化發展產生了很大影響,對於後人研究唐代的政治、民情、風俗、文化等都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和價值。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目錄:

781自君之出矣 雍裕之

782江邊柳

783柳絮

784農家望晴

785秋日赴闕題潼關驛樓 許渾

786金陵懷古

787登洛陽故城

788咸陽城西樓晚眺

789汴河亭

790塞下曲

791謝亭送別

792客有卜居不遂薄遊隴因題

793途經秦始皇墓

794河湟 杜牧

795過勤政樓

796念昔遊三首(其一)

797念昔遊三首(其三)

798過華清宮絕句三首(其一)

799過華清宮絕句三首(其二)

800沈下賢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自君之出矣

雍裕之

自君之出矣,寶鏡為誰明?

思君如隴水,長聞嗚咽聲。

《自君之出矣》是樂府舊題,題名取自東漢末年徐幹《室思》詩句,《室思》第三章雲:“自君之出矣,明鏡暗不治。思君如流水,無有窮已時。”自六朝至唐代,擬作者不少,如南朝宋代劉裕、劉義恭、顏師伯,陳朝陳後主,隋代陳叔達等,均有擬作,唐代作者尤多,見於宋郭茂倩《樂府詩集》。凡所擬作,不僅題名取自徐詩,技法也仿照徐詩。雍裕之這首詩(《吟窗雜錄》載辛弘智《自君之出矣》與此詩同,並收入《全唐詩》),模仿的痕跡尤為明顯。這首詩表現了思婦對外出未歸的丈夫的深切懷念,其手法高明之處在於立意委婉,設喻巧妙,所以含蓄有味。

自從夫君外出,思婦獨守空閨,成日價相思懷念;平日梳妝打扮,都是為了讓他看了滿意,而今他走了,便不必再去對鏡簪花了,這寶鏡為誰明呢?意思是寶鏡既不為誰明,也就自然不明瞭,是“明鏡暗不治”的進一層說法,比李鹹用《自君之出矣》“鸞鏡空塵生”說得更為委婉。這種表達方式,不只是徐幹《室思》的繼承和發展,其源可上溯到《詩經。衛風。伯兮》:“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妝扮美容,只是為丈夫;丈夫不在,何必梳妝?這就是司馬遷《報任安書》所說的“女為悅己者容”,正表現了女子對於丈夫的忠貞。

思念夫君,就象隴頭的流水,長流無極;聽到隴水嗚咽的流聲,真叫人肝腸斷絕,感傷悲泣。在徐幹《室思》中,只是說“思君如流水,無有窮已時”,是一般化的說法;雍裕之則將“流水”具體化為隴水,這就使人聯想起北朝無名氏的《隴頭歌辭》:“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四野。”“隴頭流水,鳴聲嗚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這首歌刻畫了一個漂泊他鄉的遊子的形象。“思君如隴水,長聞嗚咽聲”,因為暗用了《隴頭歌辭》,便使所思念的夫君在外的情況,有了一個比較具體的內容,即在外過著淒涼漂泊的生活;這個“思”字,便更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簡直要聲淚俱下了。除了“隴頭流水”的聯想之外,這裡還保存著徐幹《室思》“思君如流水”這一巧妙的比喻。這種比喻是將感情物化,即以有形的物體的形象來比喻無形的內心的情思。以流水喻思君之情,可以兼含多種意思:第一,以水流不斷,比喻日夜思君,如“無有窮已時”即取此義;第二,以水流無限,比喻思婦情長。如李白“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以流水之長比喻情意之長,即取此義;第三,以流水嗚咽,比喻情意悽切。如果說前二義可以在流不斷與思不斷、水無限與情無限之間直接找到“相似點”,那麼水流嗚咽與情意悽切便很難直接找到“相似點”,必須加以聯想,由流水聯想到水聲,由水聲聯想到嗚咽哭泣之聲,由嗚咽聲再聯想到感情之悽切。這是超越“相似點”的比喻,是不似之似,修辭學上稱為“曲喻”。李賀《天上謠》“銀浦流雲學水聲”,即屬此類比喻。由於《自君之出矣》後兩句的比喻十分巧妙,不僅化無形為有形,增加了詩的形象性,而且具有多種含意,這就提供了廣闊的聯想天地,使人讀了感到餘味無窮。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江邊柳

雍裕之

嫋嫋古堤邊,青青一樹煙。

若為絲不斷,留取系郎船。

古人常借詠柳以賦別,此詩也不脫離情舊旨,但構思新穎,想象奇特而又切合情景。

中唐戴叔倫寫過一首《堤上柳》:“垂柳萬條絲,春來織別離。行人攀折處,是妾斷腸時。”由“絲”而聯想到“織”,頗為新穎,但後兩句卻未能由此加以生髮,而落入了窠臼;它沒有寫出堤上柳與別處柳的不同之處,如果把題目換成路邊柳、樓頭柳也一樣適用。其原因蓋在於作者的描寫,脫離了彼時彼地的特定情境。兩相比較,我們就更感覺到雍裕之的這首《江邊柳》,確是匠心獨運、高出一籌了。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柳絮

雍裕之

無風才到地,有風還滿空。

緣渠偏似雪,莫近鬢毛生。

翻開《全唐詩》,詠楊花、柳絮的篇章甚多,這首《柳絮》卻與眾不同:它既沒有刻意描摹柳絮的形態,也沒有借柳絮抒寫惜別傷春之情,而是以凝鍊準確的語言,概括出柳絮最主要的特徵,求神似而不重形似,簡潔鮮明,富有風趣。

柳絮“似花還似非花”,極為纖細、輕靈,無風時慢悠悠地落到地面,一遇上風,那怕是和煦的微風,也會漫天飛舞起來。它的這種性狀是很難描述的。薛陶說:“二月楊花輕復微”,並沒說清是怎麼個輕法。雍裕之從風和柳絮的關係上落筆,並對比了柳絮在“無風”和“有風”時兩種不同的狀態,只十個字,就將柳絮的特徵給具體地描繪出來了,這不能不說是狀物的高手。

詩的第三句寫柳絮的顏色。柳絮不僅其輕飛亂舞之狀象雪,而且其色也似雪。所以東晉謝道韞早就以柳絮喻雪花,贏得了“詠絮才”的美名。可見要描繪柳絮的顏色,還是以白雪為喻最為恰切。但如果僅指出其“偏似雪”,那就是重複前人早就用過的比喻,顯得淡而無味,所以詩人緊接著補上第四句:“莫近鬢毛生”。這一筆補得出人意表,十分俏皮。自來人們多以霜雪喻白髮,這裡因為柳絮似雪,遂徑以柳絮隱喻白髮,這已不落窠臼;不僅如此,詩人又從詠物進而表現人的情思:人們總是希望青春永駐,華髮遲生,而柳絮似雪,雪又象白髮,所以儘管柳絮似乎輕盈可愛,誰也不希望它飛到自己的頭上來。這一句在全詩中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寫出了人物的思想感情。這也可以說是託物言志、借物抒懷的又一格吧。

這首詩通篇無一字提及柳絮,但讀完全詩,那又輕又白的柳絮,似乎就在我們眼前飛舞,它是那樣具體,那樣鮮明,似乎一伸手就可捉摸。全詩二十個字,如同一個精心編制的謎語。由於準確地道出了柳絮的特徵,那謎底叫人一猜就著。於此可見詩人體察事物之細,藝術提煉功夫之深。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農家望晴

雍裕之

嘗聞秦地西風雨,為問西風早晚回?

白髮老農如鶴立,麥場高處望雲開。

正當打麥曬場的時候,忽然變了風雲。一時風聲緊,雨意濃。秦地(今陝西一帶)西風則雨,大約出自當時農諺。提起這樣的農諺,顯然與眼前天氣變化有關。“嘗聞”二字,寫人們對天氣變化的關切。這樣,開篇一反絕句平直敘起的常法,入手就造成緊迫感,有烘托氣氛的作用。

在這個節骨眼上,天氣好壞關係一年收成。一場大雨,將會使多少人家的希望化作泡影。所以詩人懇切地默禱蒼天不要下雨。這層意思在詩中沒有直說,而用了形象化的語言,賦西風以人格,盼其早早回去,彷彿它操有予奪之權柄似的。“為問西風早晚回?”早晚回,即何時回,這怯生生的一問,表現的心情是焦灼的。

後二句是從生活中直接選取一個動人的形象來描繪:“白髮老農如鶴立,麥場高處望雲開。”給人以深刻的印象。首先,這樣的人物最能集中體現古代農民的性格:他們默默地為社會創造財富,飽經磨難與打擊,經常掙扎在生死線上,卻頑強地生活著,永不絕望。其次,“如鶴立”三字描繪老人“望雲開”的姿態極富表現力。“如鶴”的比喻,自然與白髮有關,“鶴立”的姿態給人一種持久、執著的感覺。這一形體姿態,能恰當表現出人物的內心活動。最後是“麥場高處”這一背景細節處理對突出人物形象起到不容忽視的作用。“麥場”,對於季節和“農家望晴”的原因是極形象的說明。而“高處”,對於老人“望雲開”的迫切心情則更是具體微妙的一個暗示。通過近乎繪畫的語言來表述,較之直接的敘寫,尤為含蓄,有力透紙背之感。

此詩選取收割時節西風已至大雨將來時的一個農家生活片斷,集中刻畫一個老農望雲的情節,通過這一“望”,可以使人聯想到農家一年半載的辛勤,想到白居易《觀刈麥》所描寫過的那種勞動情景;也可以使人想到嗷嗷待哺的農家兒孫和等著收割者的無情的“收租院”等等,此詩潛在含義是很深的。由於七絕體小,意象須集中,須使人窺斑見豹。此詩不同於《觀刈麥》的鋪陳抒寫手法,只集中寫一“望”字,也是“體實施之”的緣故。

此詩對農民有同情,但沒有同情的話;對農民有歌頌,但也沒有歌頌的話。讀者卻不難感到由衷的同情與歌頌就在不言之中。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秋日赴闕題潼關驛樓

許渾

紅葉晚蕭蕭,長亭酒一瓢。

殘雲歸太華,疏雨過中條。

樹色隨關迥,河聲入海遙。

帝鄉明日到,猶自夢漁樵。

潼關,在今陝西省潼關縣境內,當陝西、山西、河南三省要衝,是從洛陽進入長安必經的咽喉重鎮,形勢險要,景色動人。歷代詩人路經此地,往往要題詩紀勝。直到清末,譚嗣同還寫下他那“河流大野猶嫌束,山入潼關不解平”的名句。可知它在詩人們心目中的位置了。

許渾從故鄉潤州丹陽(今屬江蘇)第一次到長安去,途經潼關,也為其山川形勢和自然景色所深深吸引,興會淋漓,揮筆寫下了這首“高華雄渾”(清代吳汝綸語)的詩作。

開頭兩句,作者先勾勒出一幅秋日行旅圖,把讀者引入一個秋濃似酒、旅況蕭瑟的境界。“紅葉晚蕭蕭”,用寫景透露人物一縷縷悲涼的意緒:“長亭酒一瓢”,用敘事傳出客子旅途況味,用筆乾淨利落。此詩一本題作《行次潼關,逢魏扶東歸》。這個背景材料,可以幫助我們瞭解詩人何以在長亭送別、借瓢酒消愁的原委。

然而詩人沒有久久沉湎在離愁別苦之中。中間四句筆勢陡轉,大筆勾畫四周景色,雄渾蒼茫,全然是潼關的典型風物。騁目遠望,南面是主峰高聳的西嶽華山;北面,隔著黃河,又可見連綿蒼莽的中條山。殘雲歸岫,意味著天將放晴;疏雨乍過,給人一種清新之感。從寫景看,詩人拿“殘雲”再加“歸”字來點染華山,又拿“疏雨”再加“過”字來烘托中條山,這樣,太華和中條就不是死景而是活景,因為其中有動勢──在浩茫無際的沉靜中顯出了一抹飛動的意趣。

詩人把目光略收回來,就又看見蒼蒼樹色,隨關城一路遠去。關外便是黃河,它從北面奔湧而來,在潼關外頭猛地一轉,徑向三門峽衝去,翻滾的河水咆哮著流入渤海。“河聲”後續一“遙”字,傳出詩人站在高處遠望傾聽的神情。眼見樹色蒼蒼,耳聽河聲洶洶,真繪聲繪色,給人耳聞目睹的真實感覺。

這裡,詩人連用四句景句,安排得如巨鰲的四足,缺一不可,絲毫沒有臃腫雜亂、使人生厭之感。三、四兩句,又見其另作《秋霽潼關驛亭》詩頷聯,完全相同,可知是詩人偏愛的得意之筆。

“帝鄉明日到,猶自夢漁樵”。照理說,離長安不過一天路程,作為入京的旅客,總該想著到長安後便要如何如何,滿頭滿腦盤繞“帝鄉”去打轉子了。可是許渾卻出人意外地說:“我仍然夢著故鄉的漁樵生活呢!”含蓄表白了自己並非專為追求名利而來。這樣結束,委婉得體,優遊不迫,是頗顯出自己身分的。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金陵懷古

許渾

玉樹歌殘王氣終,景陽兵合戍樓空。

松楸遠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宮。

石燕拂雲晴亦雨,江豚吹浪夜還風。

英雄一去豪華盡,惟有青山似洛中。

金陵是孫吳、東晉和南朝的宋、齊、梁、陳的古都,隋唐以來,由於政治中心的轉移,無復六朝的金粉繁華。金陵的盛衰滄桑,成為許多後代詩人寄慨言志的話題。一般詠懷金陵的詩,多指一景一事而言,許渾這首七律則“渾寫大意”,“涵概一切”(俞陛雲《詩境淺說》),具有高度的藝術概括性。

詩以追述隋兵滅陳的史事發端,寫南朝最後一個小朝廷,在陳後主所制樂曲《玉樹後庭花》的靡靡之音中覆滅。公元五八九年,隋軍攻陷金陵,《玉樹後庭花》曲猶未盡,金陵卻已末日來臨,隋朝大軍直逼景陽宮外,城防形同虛設,陳後主束手就擒,陳朝滅亡。這是金陵由盛轉衰的開始,全詩以此發端,可謂善抓關鍵。

這首懷古七律,在選取形象、錘鍊字句方面很見功力。例如中間兩聯,都以自然景象反映社會的變化,手法和景物卻大不相同:頷聯採取賦的寫法進行直觀的描述,頸聯藉助比興取得暗示的效果;松楸、禾黍都是現實中司空見慣的植物,石燕和江豚則是傳說裡面神奇怪誕的動物。這樣,既寫出各式各樣豐富多彩的形象,又烘托了一種神秘莫測的浪漫主義氣氛。至於煉字,以首聯為例:“殘”和“空”,從文化生活和軍事設施兩方面反映陳朝的腐敗,一文一武,點染出陳亡之前金陵城一片沒落不堪的景象:“合”字又以泰山壓頂之勢,表現隋朝大軍兵臨城下的威力:“王氣終”則與尾聯的“豪華盡”前後相應,抒寫金陵繁華一去不返、人間權勢終歸於盡的慨嘆,讀來令人不禁悵然。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登洛陽故城

許渾

禾黍離離半野蒿,昔人城此豈知勞?

水聲東去市朝變,山勢北來宮殿高。

鴉噪暮雲歸古堞,雁迷寒雨下空壕。

可憐緱嶺登仙子,猶自吹笙醉碧桃。

洛陽,是有名的古城,東漢、曹魏、西晉、北魏曾建都於此。隋煬帝時,在舊城以西十八里營建新城,武則天時又加擴展,成為唐代的東都,而舊城由此蕪廢。許渾這首詩是憑弔故城感懷。

登臨送目,一片荒涼頹敗的圖景展現在眼前:禾黍成行,蒿草遍野,再也不見舊時城市的風貌。“禾黍離離”,是從《詩經。黍離》篇開首的“彼黍離離”一句脫化而來。原詩按傳統解說,寫周王室東遷後故都的傾覆,藉以寄託亡國的哀思。這裡加以化用,也暗含對過去王朝興滅更替的追思。

由城市的衰敗,詩人轉念及當年興建時的情景。“城此”的“城”,這裡作動詞用,築城的意思。“豈知勞”的“知”,這裡有管得上的意思。勞動人民世世代代不辭艱辛,用雙手修建起這座城市,任其棄置廢毀,豈不令人痛惜?

詩人的聯想活動接著向更廣闊的方面展開。“水聲東去”,既是寫的實景(故洛城緊靠洛水北岸),又有雙關寓意。《論語》記載孔子有一次經過河邊,望著滔滔不息的河水嘆息道:“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詩人也是由腳下奔流向東的洛水,生髮出光陰流逝、人世滄桑之感:昔日繁華的街市、隆盛的朝會、熙來攘往的人群、多少悲歡離合的情事,都在這嘩嘩不停的水聲中變幻隱現,而終歸煙消雲散。想到這一切,真叫人思潮洶湧,起伏難平!

如果說,“水聲”是動景,“山勢”就是靜景,動靜搭配,以滄桑之感暗中聯繫。洛陽城北有芒山,一作邙山,綿亙四百餘里,成為古都的天然屏障,居高臨下,可以俯瞰全城。東漢梁鴻《五噫歌》雲:“陟彼北芒兮,噫!顧瞻帝京兮,噫!宮闕崔巍兮,噫!民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而今,城市雖已不復當年繁盛景象,而那殘存的宮殿卻還高聳著,彷彿在給歷史作見證。用靜物這麼一襯托,人事變遷之迅速就感受得格外強烈。這一聯表面看來是寫景,實際上概括了上下千年社會歷史的巨大變化,蘊含著詩人內心無窮的悲慨,歷來為人傳誦。

第三聯由奔馳的想象折回現實,就眼前景物進一步點染氣氛。暮雲、寒雨、古堞(城上的矮牆)、空壕,合組成一幅悽清的畫面。空寂之中,幾聲鴉噪,數點雁影,更增添了蕭瑟的情味。

結末又從世事無常推想到神仙的永存。緱(gōu勾)嶺,即緱氏山,在今河南偃師東南,距洛陽約百里。傳說東周靈王的太子晉修仙得道,在緱氏山頭騎鶴昇天而去。後人紛紛擾擾,可有誰能象王子晉那樣逍遙自在地超脫於塵世變遷之外呢?詩人無法解決這個矛盾,只能用一聲嘆息來收束全篇。

許渾生活在唐王朝走向沒落的晚唐時代。他追撫山河陳跡,俯仰今古興廢,蒼莽歷落,感慨深沉,其中隱隱寄寓著一層現實幻滅的悲哀。本篇起得蒼涼,接得開闊,對偶工整,句法圓活,在其懷古詩中亦稱名作。可惜的是後半篇比較薄弱。頸聯雖然刻畫工細,但未能翻出新意,缺少轉折波瀾之勢。結尾更落入俗套,調子也嫌低沉無力。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咸陽城西樓晚眺

許渾

一上高城萬里愁,蒹葭楊柳似汀洲。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鳥下綠蕪秦苑夕,蟬鳴黃葉漢宮秋。

行人莫問當年事,故國東來渭水流。

這首詩題目有兩種不同文字,今採此題,而棄“咸陽城東樓”的題法。何也?一是醒豁,二是合理。看來“西”字更近乎情理,──而且“晚眺”也是全詩一大關目。

同為晚唐詩人的李義山,有一首《安定城樓》,與許丁卯這篇,不但題似,而且體同(七律),韻同(尤部),這還不算,再看李詩頭兩句:“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洲。”這實在是巧極了,都用“高城”,都用楊柳,都用“汀洲”。然而,一比之下,他們的筆調,他們的情懷,就不一樣了。義山一個“迢遞”,一個“百尺”,全在神超;而丁卯一個“一上”,一個“萬里”,端推意遠。神超多見風流,意遠兼懷氣勢。

那麼,風雨將至,“形勢逼人”,詩人是“此境凜乎不可久留”,趕緊下樓匆匆回府了呢?還是怎麼?看來,他未被天時之變“嚇跑”,依然登臨縱目,獨倚危欄。

何以知之?你只看它兩點自明:前一聯,雖然寫得聲色如新,氣勢兼備,卻要體味那個箭已在弦,“引而不發,躍如也”的意趣。詩人只說“欲”來,筆下精神,全在虛處。而下一聯,鳥不平蕪,蟬吟高樹,其神情意態,何等自在悠閒,哪裡是什麼“暴風雨”的問題?

講到此處,不禁想起,那不知名氏的一首千古絕唱《憶秦娥》:“……樂遊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詩人許渾,也正是在西風殘照裡,因見漢闕秦陵之類而引起了感懷。

咸陽本是秦漢兩代的故都,舊時禁苑,當日深宮,而今只綠蕪遍地,黃葉滿林,唯有蟲鳥,不識興亡,翻如憑弔。“萬里”之愁乎?“萬古”之愁乎?

行人者誰?過客也。可泛指古往今來是處徵人遊子,當然也可包括自家在內。其曰莫問,其意卻正是欲問,要問,而且“問”了多時了,正是說他所感者深矣!

“故國東來渭水流”,大意是說,我聞咸陽古地名城者久矣,今日東來,至此一覽──而所見無幾,唯“西風吹渭水”,系人感慨矣。

結句可謂神完氣足。氣足,不是氣盡,當然也不是語盡意盡。此一句,正使全篇有“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的好處,確有悠悠不盡之味。渭水之流,自西而東也,空間也,其間則有城、樓、草、木、汀洲……;其所流者,自古及今也,時間也,其間則有起、沉、下、鳴、夕、秋……。三字實結萬里之愁,千載之思,而使後人讀之不禁同起無窮之感。如此想來,那麼詩人所說的“行人”,也正是空間的過客和時間的過客的統一體了。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汴河亭

許渾

廣陵花盛帝東遊,先劈崑崙一派流。

百二禁兵辭象闕,三千宮女下龍舟。

凝雲鼓震星辰動,拂浪旗開日月浮。

四海義師歸有道,迷樓還似景陽樓。

隋煬帝楊廣為了東遊廣陵(揚州),不惜傾全國民力財力開鑿一條運河,即今通濟渠。其東段叫汴河,汴河之濱築有行宮,即“汴河亭”。這首《汴河亭》詩,當是作者在南遊中經過汴河時寫的。詩寫得筆力勁健,氣勢雄壯,語言華美,意境闊大,且感慨深沉,譏諷無情。詩人對隋煬帝這個歷史亡靈的鞭撻,實際上是針對晚唐政治腐敗,統治者生活奢靡的現實而發的。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塞下曲

許渾

夜戰桑乾北,秦兵半不歸。

朝來有鄉信,猶自寄寒衣。

《塞下曲》是以邊塞風光和邊塞戰爭為題材的新樂府辭。許渾的《塞下曲》是同題詩中最短小的一首。前兩句僅用十個字描寫了發生在桑乾河北的夜戰。這次夜戰的結果,使得半數左右的戰士再沒有回來。在成千上萬的犧牲者中,有一位戰士,在他犧牲的次日早晨還有家信寄來,信中告訴他禦寒的衣服已經寄出。這是一個在戰爭年代很普通、也很真實的悲劇。

詩用純客觀的敘事,真實地反映現實。表面看來,作者對詩中的邊塞戰爭既不歌頌,也未詛咒,但從他描寫戰爭造成的慘重傷亡看,他是十分同情在戰爭中犧牲的戰士,是不贊成這場戰爭的。由於許渾生活在中唐時代,唐帝國已日益走下坡路,邊塞詩多染上了時代的感傷情緒。此詩基調是悽惋、哀傷的。

這首詩,在藝術表現上一個顯著的特點是運用“以少總多”的手法來反映現實,詩人在成千上萬的犧牲戰士中,選擇了一個戰士的典型性的情節,即“朝來有鄉信,猶自寄寒衣”來突出犧牲戰士的悲劇,使人對犧牲者和家屬寄予深刻的同情,這實際上是對製造這場戰爭的統治者的無聲譴責。

詩純用白描手法,四句詩純是敘事,不發任何議論,而傾向性卻從作者提煉出來的典型事件上,自然流露出來。藝術風格顯得自然、平淡、質樸。但平淡並不淺露,思想深刻,很耐人尋味,又能平中見奇,善作苦語,奇警動人。“朝來有鄉信,猶自寄寒衣”,令人不忍卒讀,也不忍回味,悲劇的氣氛很濃。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謝亭送別

許渾

勞歌一曲解行舟,紅葉青山水急流。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這是許渾在宣城送別友人後寫的一首詩。謝亭,又叫謝公亭,在宣城北面,南齊詩人謝朓任宣城太守時所建。他曾在這裡送別朋友範雲,後來謝亭就成為宣城著名的送別之地。李白《謝公亭》詩說:“謝亭離別處,風景每生愁。客散青天月,山空碧水流。”反覆不斷的離別,使優美的謝亭風景也染上一層離愁了。

第一句寫友人乘舟離去。古代有唱歌送行的習俗。“勞歌”,本指在勞勞亭(舊址在今南京市南面,也是一個著名的送別之地)送客時唱的歌,後來遂成為送別歌的代稱。勞歌一曲,纜解舟行,從送別者眼中寫出一種匆遽而無奈的情景氣氛。

第二句寫友人乘舟出發後所見江上景色。時值深秋,兩岸青山,霜林盡染,滿目紅葉丹楓,映襯著一江碧綠的秋水,顯得色彩格外鮮豔。這明麗之景乍看似與別離之情不大協調,實際上前者恰恰是對後者的有力反襯。景色越美,越顯出歡聚的可戀,別離的難堪,大好秋光反倒成為添愁增恨的因素了。江淹《別賦》說:“春草碧色,春水綠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借美好的春色反襯別離之悲,與此同一機杼。這也正是王夫之所揭示的:“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姜齋詩話》)的藝術辯證法。

這一句並沒有直接寫到友人的行舟。但通過“水急流”的刻畫,舟行的迅疾自可想見,詩人目送行舟穿行於夾岸青山紅葉的江面上的情景也宛然在目。“急”字暗透出送行者“流水何太急”的心理狀態,也使整個詩句所表現的意境帶有一點逼仄憂傷、騷屑不寧的意味。這和詩人當時那種並不和諧安閒的心境是相一致的。

詩的前後聯之間有一個較長的時間間隔。朋友乘舟走遠後,詩人並沒有離開送別的謝亭,而是在原地小憩了一會。別前喝了點酒,微有醉意,朋友走後,心緒不佳,竟不勝酒力睡著了。一覺醒來,已是薄暮時分。天色變了,下起了雨,四望一片迷濛。眼前的江面,兩岸的青山紅葉都已經籠罩在濛濛雨霧和沉沉暮色之中。朋友的船呢?此刻更不知道隨著急流駛到雲山霧嶂之外的什麼地方去了。暮色的蒼茫黯淡,風雨的迷濛悽清,酒醒後的朦朧彷彿中追憶別時情景所感到的悵惘空虛,使詩人此刻的情懷特別悽黯孤寂,感到無法承受這種環境氣氛的包圍,於是默默無言地獨自從風雨籠罩的西樓上走了下來。(西樓即指送別的謝亭,古代詩詞中“南浦”、“西樓”都常指送別之處。)

第三句極寫別後酒醒的悵惘空寂,第四句卻並不接著直抒離愁,而是宕開寫景。但由於這景物所特具的悽黯迷茫色彩與詩人當時的心境正相契合,因此讀者完全可以從中感受到詩人的蕭瑟悽清情懷。這樣借景寓情,以景結情,比起直抒別情的難堪來,不但更富含蘊,更有感染力,而且使結尾別具一種不言而神傷的情韻。

這首詩前後兩聯分別由兩個不同時間和色調的場景組成。前聯以青山紅葉的明麗景色反襯別緒,後聯以風雨悽其的黯淡景色正襯離情,筆法富於變化。而一、三兩句分別點出舟發與人遠,二、四兩句純用景物烘托渲染,則又異中有同,使全篇在變化中顯出統一。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客有卜居不遂薄遊隴因題

許渾

海燕西飛白日斜,天門遙望五侯家。

樓臺深鎖無人到,落盡東風第一花。

如果不看詩題,上面這首許渾的絕句會被看作一首寫景詩。它寫的是在落花時節、日斜時光,遙望王侯第宅,所見到的樓臺層疊、重門深閉之景。但聯繫詩題看,它顯然是一首因事而題的託諷詩。它採用借物取喻,託景見意的手法,收到了言微旨遠、節短音長的藝術效果。

詩的第一句“海燕西飛白日斜”,表面寫日斜燕飛之景,實際寫在長安“卜居不遂”之客。周邦彥《滿庭芳》詞“年年,如社燕,飄流瀚海,來寄修椽”幾句,也是以燕喻人。但周詞中的“燕”還有修椽可寄,而許詩所寫的“燕”則因無椽可寄而孤飛遠去。據《幽閒鼓吹》記述,白居易應舉時曾謁見顧況,顧看了白的名字,開玩笑說,長安米貴,居住下來可不容易。這一傳說未必可信,卻可以說明,在唐代想卜居長安是很難的。詩中之客既“卜居不遂”,只得“薄遊隴”,而水和隴州在長安西方,所以詩句以“海燕西飛”影射此行。

與這第一句詩形成對照的是第三句“樓臺深鎖無人到”。兩句詩合起來,自然呈現出一個極不公平、極不合理的社會現象,這就是:一方面,來到長安的貧士尋不到一片棲身之地;另方面,重樓閒閉,無人居住。根據一些記載,當時的長安城內,高樓深院的甲第固比比皆是,長期廢置的大宅也所在多有。白居易的《秦中吟》曾對此加以揭露和抨擊。如《傷宅》詩說:“誰家起甲第,朱門大道邊。豐屋中櫛比,高牆外迴環。累累六七堂,簷宇相連延。一堂費百萬,鬱郁起青煙。”又《凶宅》詩說:“長安多大宅,列在街西東。往往朱門內,房廊相對空。……風雨壞簷隙,蛇鼠穿牆墉。”這些詩句都是徑陳其事,直指其失。但許渾的這首絕句,因為總共只有四句,二十八個字,不可能這樣鋪敘,就化繁為簡,化實為虛。在這句中只從樓臺的寂寥景象顯示白詩中所描述的事實。它雖然不及白詩那樣鮮明強烈,卻有含蓄之妙、空靈之美。

緊接第三句的末句“落盡東風第一花”,可說是第三句的補充和延伸。它把第三句所寫的那樣一個樓臺深鎖、空無一人的景象烘托得倍加寂寥,起了深化詩境、加強詩意的作用。這句表現的花開花謝、空負東風的意境,有點象湯顯祖《牡丹亭》中所說的“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曲詞隱含無限的惆悵和幽怨,這句詩同樣是悵怨之情,浮現紙面。這裡,不僅樓臺任其廢置,無人居住,而且名花也空自飄落,無人觀賞,就更令人惋惜不盡了。

一首託諷詩,雖是意在彼而言在此,把本事、本意寓藏在對景物的描摹中,但作者總要在字裡行間向讀者傳情示意,或明或暗地點出他的真正意圖。這首詩,除了通過詩題表明寫作動機外,詩中透露消息的主要是第二句“天門遙望五侯家”。句中的“遙望”二字顯露了西去之客在臨行前的依戀、悵惘、憤懣之情:“天門”二字則點出遙望之地在京城,望到的就是禁門外的景色。而句中的“五侯家”,在全詩中是承上啟下的關捩。承上,是說上句暗指的西去隴之客此時視線所投向的是五侯之家,他的悵憤不平之氣所投向的也是五侯之家;啟下,是說在下兩句中出現的空鎖的樓臺是屬於五侯的,落盡的名花也是屬於五侯的。五侯,用東漢桓帝時同日封宦官五人為侯事,這裡作宦官的代稱。聯繫唐代歷史,自從安史亂後,宦官的權勢越來越大,後來,連軍隊的指揮、皇帝的廢立等大權也落到他們的手裡。韓翃的《寒食》:“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也是一首託諷詩。兩詩都以“五侯家”三字點明作者所要諷刺的對象,其所揭露的都是成為唐代政治上一大禍患的宦官專權問題。

在許渾這首詩中,所寫的時間既是白日斜,季節又是花落盡。全詩的色調是暗淡的,情調是低沉的,這是“卜居不遂、薄遊隴”之客的黯然心情的反映,也可以看作唐王室衰敗沒落的寫照。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途經秦始皇墓

許渾

龍盤虎踞樹層層,勢入浮雲亦是崩。

一種青山秋草裡,路人唯拜漢文陵。

秦始皇統一了中國,推動了經濟、文化的發展,是作出了巨大歷史貢獻的。但他又是一個暴君,實行專制主義,給人民帶來深重的苦難,受到後人譴責。許渾這首詩抒寫了他行經秦始皇墓時的感想。

秦始皇墓位於陝西臨潼縣東約五公里的下河村附近,南依驪山,北臨渭水。它建成於公元前二一○年,墳丘為土築,經二千年的風雨剝蝕,現存高四十三米,周長二千米。陵墓落成之初,墳上“樹草木以象山”。在山光水色的映照下,在空曠的平地上托起的這座山一樣的巨大墳塋,這就正如首句形容的那樣,給人以“龍盤虎踞”之感。詩人在墓前駐足,目光從墓基轉向墓頂,見到的是層層綠樹,直上雲天。眼前的高墳,不正好象徵著秦始皇生前煊赫的聲勢嗎?“勢入浮雲亦是崩”,覆亡之迅速與秦始皇在位時不可一世的聲勢,恰恰形成極富於諷刺性的鮮明對照。詩人將無比豐富的歷史內容熔鑄在這簡短的七個字裡。一個“崩”字,聲如裂帛,宣告了秦皇已死,秦朝已亡,似乎言盡意絕,下文難以為繼了。然而詩人忽一轉筆:“一種青山秋草裡,路人唯拜漢文陵”,詩作旋即別開生面,令人稱絕。這兩句與前兩句似斷而實連,詩意從“崩”字悄悄引出,不著痕跡地進一步寫出了秦始皇形象在後人心目中的徹底崩塌。同樣是青山秋草,路人卻只向漢文帝陵前參拜。漢文帝謙和、仁愛與儉樸,同秦始皇的剛愎、兇殘與奢靡正好是強烈的對比。對於仁君和暴君,人們自會作出自己的評判。末句一個“唯”字,鮮明地指出了這一點。後兩句表面看來似乎把筆墨盪開,從秦始皇寫到了漢文帝,從詩人自己寫到了“路人”,實際上卻有形愈松而意愈緊的效果,在輕淺疏淡的筆墨中顯示出了厚重的力量。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河湟

杜牧

元載相公曾借箸,憲宗皇帝亦留神。

旋見衣冠就東市,忽遺弓劍不西巡。

牧羊驅馬雖戎服,白髮丹心盡漢臣。

唯有涼州歌舞曲,流傳天下樂閒人。

安史之亂爆發後,駐守在河西、隴右的軍隊東調平叛,吐蕃乘機進佔了河湟地區,對唐朝政府造成了極大的威脅。杜牧有感於晚唐的內憂外患,熱切主張討平藩鎮割據、抵禦外族侵侮,因此對收復失地極為關心,先後寫了好幾首詩,《河湟》便是其中的一首。

河湟本指湟水與黃河合流處的一片地方,這裡用以指吐蕃統治者自唐肅宗以來佔領的河西、隴右之地。詩以“河湟”為題,十分醒目,寓主旨於其中,起到籠罩全篇的作用。

詩可分為兩層。前四句說:宰相元載對西北邊事多所策劃,卻不為代宗所用,反遭不測;憲宗也曾銳意收復河隴,卻不及西征,齎志以歿。這裡一連使用了三個典故。“借箸”,用張良的故事。不僅以之代“籌劃”一詞,而且含有將元載比作張良之意,從而表明作者對他的推重。“衣冠就東市”,是用晁錯的故事。意在說明元載的主張和遭遇與晁錯頗為相似,暗示元載留心邊事,有經略之策。杜牧比之晁錯,足見對他的推重和惋惜。“忽遺弓劍”採用黃帝乘龍昇仙的傳說,借指憲宗之死,並暗切憲宗好神仙,求長生之術。這裡,作者對憲宗被宦官所殺採取了委婉的說法,流露出對其猝然而逝的嘆惋。以上全用敘述,不著議論,但作者對河湟遲遲不能收復的感慨卻溢於言表。

後四句用強烈的對照描寫,表達了作者鮮明的愛憎。河湟百姓儘管身著異族服裝,“牧羊驅馬”,處境是那樣艱難屈辱;但他們的心並沒有被征服,白髮丹心,永為漢臣。而統治者又怎麼樣呢?作者不用直書的手法,而是抓住那些富貴閒人陶醉於原從河湟傳來的輕歌曼舞這樣一個細節,便將他們的醉生夢死之態揭露得淋漓盡致。

此詩前四句敘元載、憲宗事,採用分承的方法,第三句承首句,第四句承次句。這樣寫不僅加強了慨嘆的語氣,且顯得跌宕有致。第三聯正面寫河湟百姓的浩然正氣。“雖”和“盡”兩個虛字用得極好,一抑一揚,筆勢拗峭勁健。最後一聯卻又不直抒胸臆,而是將滿腔抑鬱不平之氣故意以曠達幽默的語氣出之,不僅加強了諷刺的力量,而且使全詩顯得抑揚頓挫,餘味無窮。這首詩,寫得勁健而不枯直,闊大而亦深沉,正如明人楊慎《升庵詩話》所說:“律詩至晚唐,李義山而下,惟杜牧之為最。宋人評其詩豪而豔,宕而麗,於律詩中特寓拗峭,以矯時弊。”這首《河湟》鮮明地體現出這種藝術特色。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過勤政樓

杜牧

千秋佳節名空在,承露絲囊世已無。

唯有紫苔偏稱意,年年因雨上金鋪。

勤政樓原是唐玄宗用來處理朝政、舉行國家重大典禮的地方,建於開元八年(720),位於長安城興慶宮的西南角,西面題曰“花萼相輝之樓”,南面題曰“勤政務本之樓”。

開元十七年八月五日,唐玄宗為慶賀自己的生日,在此樓批准宰相奏請,定這一天為千秋節,佈告天下。並以馬百匹,盛飾分左右,舞於勤政樓下,又於樓中賜宴設酺,“群臣以是日進萬壽酒,王公戚里進金鏡綬帶,士庶以結絲承露囊更相問遺”,千秋節也就成了一年一度的佳節。然而由於玄宗晚年“勤政務本”早成空話,到安史之亂爆發,只得被迫退位,唐王朝江河日下,千秋節也隨之徒有虛名了,甚至連當年作為贈送禮物的承露絲囊也見不到了。詩的第一句說佳節空在,是總論,第二句說絲囊已無,則是抓住了“承露囊”這個千秋節最有代表性的物品來進一步補襯,使得“名空在”三字具體著實了。

詩的後兩句寫詩人移情於景,感昔傷今。“惟有紫苔偏稱意,年年因雨上金鋪”。金鋪,是大門上的一種裝飾物,常常做成獸頭或龍頭的形狀,用以銜門環。用銅或鍍金做的,叫金鋪,用銀做的叫銀鋪。紫苔是苔蘚的一種,長在陰暗潮溼的地方。這兩句詩從表面看,寫的是景,是“勤政樓”的實景,但細細體味,就會感到這十四個字,字字都飽蘸了詩人感昔傷今的真實情感,慨嘆曾經百戲雜陳的樓前,經過一個世紀的巨大變化,竟變得如此凋零破敗。可以想象,當杜牧走過這個前朝遺址時,所看到的是雜草叢生,人跡稀少,重門緊閉的一片淒涼景象。詩人不寫別的,偏偏從紫苔著筆。這是因為紫苔那無拘無束,隨處生長,自得其樂的樣子深深地觸動了他此時慘淡失意的心情。失意之心對得意之物,自然格外敏感,體味也就更加深刻了。作者以紫苔見意,又從紫苔說開去,用紫苔的滋長反襯唐朝的衰落,小中見大,詞淺意深,令人回味。說紫苔上了金鋪,是一種誇張的手法。當年威嚴可畏的龍頭獸首,而今綠鏽滿身,如同長滿了青苔一般,這就進一步烘托了勤政樓被人遺忘而常年冷落的淒涼衰敗的景象。這裡,“偏稱意”三字寫得傳神,“偏”,說明萬物凋零,獨有紫苔任情滋蔓,好象是大自然的偏寵,使得紫苔竟那樣稱心愜意。這筆法可謂婉曲迴環,寫景入神了。

這首詩是詩人在極度感傷之下寫成的,全詩卻不著一個“悲”字。從詩的整體看,詩人主要採用明賦暗比的方法。前兩句寫的是今日之衰,實際上使人緬懷的是當年之盛;後兩句寫的是今日紫苔之盛,實際上使人愈加感到“勤政樓”今日之衰。一衰一盛,一盛一衰,對比鮮明,文氣跌宕有致,讀來回味無窮。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念昔遊三首(其一)

杜牧

十載飄然繩檢外,樽前自獻自為酬。

秋山春雨閒吟處,倚遍江南寺寺樓。

杜牧曾因仕途失意,長期飄泊南方。《念昔遊》是若干年後追憶那次遊蹤而寫的組詩,一共三首,這是其中的第一首。

詩的前兩句,描寫他十年浪跡江南,不受拘束的生活。漫長的生涯中,詩人只突出了一個“自獻自為酬”的場面。兩個“自”字,把他那種自斟自飲,自得其樂,獨往獨來,不受拘束,飄然於繩檢之外的神態勾畫出來了。這神態貌似瀟灑自得,實際上隱約地透露出一肚皮不合時宜的憤世之感。

詩的後兩句正面寫到《念昔遊》的“遊”字上,但是並沒有具體描寫江南的景色。“秋山春雨”只是對江南景色一般的概括性的勾勒,然而爽朗的秋山和連綿的春雨也頗富於江南景緻的特徵。“春”、“秋”二字連用,同前面的“十載”相呼應,暗示出飄泊江南時日之久。詩人寄情山水,徜徉在旖旎風光之中,興會所致,不免吟詩遣興。寫遊蹤又突出江南的寺院,正如作者在《江南春絕句》中所說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風光尤勝之故。“倚樓”關切吟詩。“倚遍江南寺寺樓”,並烘托出遊歷的地域之廣,也即是時間之長,又回應開頭“十載”。

詩人到處遊山玩水,看來似乎悠然自在,內心卻十分苦悶。這首憶昔詩,重點不在追述遊歷之地的景緻,而是藉此抒發內心的情緒。愈是把自己寫得無憂無慮,無拘無束,而且是年復一年,無處不去,就愈顯示出他的百無聊賴和無可奈何。詩中沒有一處正面發洩牢騷,而又處處讓讀者感到有一股怨氣,妙就妙在這“言外之意”或“弦外之音”上面。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念昔遊三首(其三)

杜牧

李白題詩水西寺,古木回巖樓閣風。

半醒半醉遊三日,紅白花開山雨中。

“水西寺”即天宮水西寺,是宣州涇縣水西山中很有名的一座寺院。寺中“凡十四院,其最勝者曰華巖院,橫跨兩山,廊廡皆閣道,泉流其下”(《江南通志》)。李白曾到此遊覽,並題有《游水西簡鄭明府》)一詩。杜牧此詩開門見山,提到李白在此題詩一事。李白詩中雲:“清湍鳴回溪,綠竹繞飛閣;涼風日瀟灑,幽客時憩泊”,描寫了這一山寺佳境。杜牧將此佳境凝鍊為“古木回巖樓閣風”,正抓住了水西寺的特點:橫跨兩山的建築,用閣道相連,四周皆是蒼翠的古樹、綠竹,凌空的樓閣之中,山風習習。多麼美妙的風光!

李白一生坎坷蹭蹬,長期浪跡江湖,寄情山水。杜牧此時不但與李白的境遇相仿,而且心緒也有些相似。李白身臨佳境曰“幽客時憩泊”;杜牧面對勝景曰“半醒半醉遊三日”,都是想把政治上失意後的苦悶消釋在可以令人忘憂的美景之中。三、四句合起來,可以看到這樣的場面:在濛濛的雨霧中,山花盛開,紅白相間,幽香撲鼻;似醉若醒的詩人,漫步在這一帶有濃烈的自然野趣的景色之中,顯得多麼陶然自得。

此詩二、四兩句寫景既雄俊清爽,又纖麗典雅。詩人是完全沉醉在這如畫的山景裡了嗎?還是借大自然的景緻來盪滌自己胸中之塊壘呢?也許兩者都有。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過華清宮絕句三首(其一)

杜牧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本題共三首,是杜牧經過驪山華清宮時有感而作。華清宮是唐玄宗開元十一年(723)修建的行宮,玄宗和楊貴妃曾在那裡尋歡作樂。後代有許多詩人寫過以華清宮為題的詠史詩,而杜牧的這首絕句尤為精妙絕倫,膾炙人口。此詩通過送荔枝這一典型事件,鞭撻了玄宗與楊貴妃驕奢淫逸的生活,有著以微見著的藝術效果。

起句描寫華清宮所在地驪山的景色。詩人從長安“回望”的角度來寫,猶如電影攝影師,在觀眾面前先展現一個廣闊深遠的驪山全景:林木蔥蘢,花草繁茂,宮殿樓閣聳立其間,宛如團團錦繡。“繡成堆”,既指驪山兩旁的東繡嶺、西繡嶺,又是形容驪山的美不勝收,語意雙關。

接著,鏡頭向前推進,展現出山頂上那座雄偉壯觀的行宮。平日緊閉的宮門忽然一道接著一道緩緩地打開了。接下來,又是兩個特寫鏡頭:宮外,一名專使騎著驛馬風馳電掣般疾奔而來,身後揚起一團團紅塵;宮內,妃子嫣然而笑了。幾個鏡頭貌似互不相關,卻都包蘊著詩人精心安排的懸念。“千門”因何而開?“一騎”為何而來?“妃子”又因何而笑?詩人故意不忙說出,直至緊張而神秘的氣氛憋得讀者非想知道不可時,才含蓄委婉地揭示謎底:“無人知是荔枝來。”“荔枝”兩字,透出事情的原委。《新唐書。楊貴妃傳》:“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騎傳送,走數千裡,味未變,已至京師。”明於此,那麼前面的懸念頓然而釋,那幾個鏡頭便自然而然地聯成一體了。

吳喬《圍爐詩話》說:“詩貴有含蓄不盡之意,尤以不著意見聲色故事議論者為最上。”杜牧這首詩的藝術魅力就在於含蓄、精深,詩不明白說出玄宗的荒淫好色,貴妃的恃寵而驕,而形象地用“一騎紅塵”與“妃子笑”構成鮮明的對比,就收到了比直抒己見強烈得多的藝術效果。“妃子笑”三字頗有深意。春秋時周幽王為博妃子一笑,點燃烽火,導致國破身亡。當我們讀到這裡時,不是很容易聯想到這個盡人皆知的故事嗎?“無人知”三字也發人深思。其實“荔枝來”並非絕無人知,至少“妃子”知,“一騎”知,還有一個詩中沒有點出的皇帝更是知道的。這樣寫,意在說明此事重大緊急,外人無由得知,這就不僅揭露了皇帝為討寵妃歡心無所不為的荒唐,也與前面渲染的不尋常的氣氛相呼應。全詩不用難字,不使典故,不事雕琢,樸素自然,寓意精深,含蓄有力,是唐人詠史絕句中的佳作。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過華清宮絕句三首(其二)

杜牧

新豐綠樹起黃埃,數騎漁陽探使回。

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

唐玄宗時,安祿山兼任平盧、范陽、河東三鎮節度使後伺機謀反,玄宗卻對他十分寵信。皇太子和宰相楊國忠屢屢啟奏,方派中使輔璆琳以賜柑為名去探聽虛實。璆琳受安祿山厚賂,回來後盛讚他的忠心。玄宗輕信謊言,自此更加高枕無憂,恣情享樂了。“新豐綠樹起黃埃,數騎漁陽探使回”,正是描寫探使從漁陽經由新豐飛馬轉回長安的情景。這探使身後揚起的滾滾黃塵,是迷人眼目的的煙幕,又象徵著叛亂即將爆發的戰爭風雲。

詩人從“安史之亂”的紛繁複雜的史事中,只攝取了“漁陽探使回”的一個場景,是頗具匠心的。它既揭露了安祿山的狡黠,又暴露了玄宗的糊塗,有“一石二鳥”的妙用。

如果說詩的前兩句是表現了空間的轉換,那麼後兩句“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則表現了時間的變化。前後四句所表現的內容本來是互相獨立的,但經過詩人巧妙的剪接便使之具有互為因果的關係,暗示了兩件事之間的內在聯繫。而從全篇來看,從“漁陽探使回”到“霓裳千峰上”,是以華清宮來聯結,銜接得很自然。這樣寫,不僅以極儉省的筆墨概括了一場重大的歷史事變,更重要的是揭示出事變發生的原因,詩人的構思是很精巧的。

將強烈的諷刺意義以含蓄出之,尤其是“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兩句,不著一字議論,便將玄宗的耽於享樂、執迷不悟刻畫得淋漓盡致。說一曲霓裳可達“千峰”之上,而且竟能“舞破中原”,顯然這是極度的誇張,是不可能的事,但這樣寫卻並非不合情理。因為輕歌曼舞縱不能直接“破中原”,中原之破卻實實在在是由統治者無盡無休的沉醉於歌舞造成。而且,非這樣寫不足以形容歌舞之盛,非如此誇張不能表現統治者醉生夢死的程度以及由此產生的國破家亡的嚴重後果。此外,這兩句詩中“千峰上”同“下來”所構成的鮮明對照,力重千鈞的“始”字的運用,都無不顯示出詩人在遣詞造句方面的深厚功力,有力地烘托了主題。正是深刻的思想內容與完美的表現手法,使之成為膾炙人口的名句。全詩到此戛然而止,更顯得餘味無窮。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沈下賢

杜牧

斯人清唱何人和,草徑苔蕪不可尋。

一夕小敷山下夢,水如環珮月如襟。

這是唐宣宗大中四年(850),杜牧任湖州刺史時,追思憑弔中唐著名文人沈亞之的詩作。亞之字下賢,吳興(即湖州)人,元和十年(815)登進士第,工詩能文,善作傳奇小說。他的《湘中怨解》、《異夢錄》、《秦夢記》等傳奇,幽緲頑豔,富於神話色彩和詩的意境,在當時別具一格。李賀、杜牧、李商隱對他都很推重。杜牧這首極富風調美的絕句,表達了他對亞之的仰慕。

首句“斯人清唱何人和”,以空靈夭矯之筆詠歎而起。斯人,指題中的沈下賢。清唱,指沈的詩歌,著一“清”字,其詩作意境的清迥拔俗與文辭的清新秀朗一齊寫出。全句亦贊亦嘆,既盛讚下賢詩歌的格清調逸,舉世無與比肩;又深慨其不為流俗所重,並世難覓同調。

沈下賢一生沉淪下僚,落拓不遇。其生平事蹟,早就不為人知。當杜牧來到下賢家鄉吳興的時候,其舊日的遺蹟已不復存留。“草徑苔蕪不可尋”,這位“吳興才人”的舊居早已青苔遍地,雜草滿徑,淹沒在一片荒涼之中了。生前既如此落寞,身後又如此悽清,這實在是才士最大的悲哀,也是社會對他們最大的冷落。“清唱”既無人和,遺蹟又不可尋,詩人的憑弔悲慨之意,景仰同情之感,已經相當充分地表達出來,三、四兩句,就從“不可尋”進一步引發出“一夕小敷山下夢”來。

小敷山又叫福山,在湖州烏程縣西南二十里,是沈下賢舊居所在地。舊居遺蹟雖“草徑苔蕪不可尋”,但詩人的懷想追慕之情卻悠悠不盡,難以抑止,於是便引出“夢尋”來──“一夕小敷山下夢,水如環珮月如襟。”詩人的夢魂竟在一天晚上來到了小敷山下,在夢境中浮現的,只有鳴聲琤琮的一脈清流和潔白澄明的一彎素月。這夢境清寥高潔,極富象徵色彩。“水如環珮”,是從聲音上設喻,柳宗元《小石潭記》:“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月下聞水之清音,可以想見其清瑩澄澈。“月如襟”,是從顏色上設喻,足見月色的清明皎潔。這清流與明月,似乎是這位前輩才人修潔的衣飾,令人宛見其清寥的身影;又象是他那清麗文采和清迥詩境的外化,令人宛聞其高唱的清音孤韻;更象是他那高潔襟懷品格的象徵,令人宛見其孤高寂寞的詩魂。“襟”,古代指衣的交領,引申不襟懷。杜牧《題池州弄水亭》詩云:“光潔疑可攬,欲以襟懷貯。”光潔的水色可攬以貯懷,如水的月光自然也可作為高潔襟懷的象徵了。所以,這“月如襟”,既是形況月色皎潔如襟,又是象徵襟懷皎潔如月。這樣地迴環設喻,彼此相映,融比興象徵為一體,在藝術上確是一種創造。李賀的《蘇小小墓》詩,借“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珮”的想象,畫出了一個美麗深情的芳魂,杜牧的這句詩,則畫出了一個高潔的詩魂。如果說前者更多地注重形象的描繪,那麼後者則更多地側重於意境與神韻,對象不同,筆意也就有別。

這是交織著深情仰慕和深沉悲慨的追思憑弔之作。它表現了沈下賢的生前寂寞、身後悽清的境遇,也表現了他的詩格與人格。但通篇不涉及沈下賢的生平行事,也不作任何具體的評贊,而是藉助於詠歎、想象、幻夢和比興象徵,構成空靈蘊藉的詩境,讓讀者通過這種境界,在自己心中想象出沈下賢的高標逸韻。全篇集中筆墨反覆渲染一個“清”字:從“清唱何人和”的寂寞到“草徑苔蕪”的悽清,到“水如環珮月如襟”的清寥夢境,一意貫串,筆無旁鶩。這樣把避實就虛和集中渲染結合起來,才顯得虛而傳神。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唐詩名篇賞析(781—800卷)雍裕之4卷 許渾9卷 杜牧7卷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