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胡適,生於1891年12月17日,於1962年2月24日在臺灣去世,留下“我捱了四十年的罵,從來不生氣,並且歡迎之至”的話語,這清楚地勾勒了他的一生:不斷捱罵,不斷獲得新罵名,從“走狗”到“反革命”,再到“人民的敵人”,他彷彿是時代的公敵,人人都可以罵上兩句,然而在謾罵聲中,那個提倡寬容、堅守自由主義與健全個人主義的胡適漸漸激活了大眾的記憶,“世上如有君子,名字一定叫胡適”。

2月24日是胡適的忌日,必記本謹以此文聊表紀念。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陳丹青說胡適:

“完全是學者相,完全是君子相。”

唐德剛說胡適: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弟子羅爾綱說胡適:

“我還不曾見過如此一個厚德君子之風。”

錢鍾書說胡適:

“統言之,

胡適之品格絕高於魯迅、蔡元培等。”

世間如果有君子,

名字一定叫胡適。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君子言而有信、行而有義


1912年正月,

郭沫若屏住呼吸揭開蓋頭,

發現新娘竟長著“一對露天的猩猩鼻孔”,

他立馬奮身奔出洞房,

五天後離家出走。

郭沫若說:

“隔著口袋買貓,

交定要白貓,

打開口袋卻是黑貓。”

張瓊華獨守空房68年,

一生無子女。


1906年,

魯迅被母親騙回老家完婚。

新婚晚上,

他獨自睡進了書房。

第三天,

他從家中出走,去了日本。

魯迅說:

“她不是我的太太,

只是母親送我的一件禮物。”

1926年,

魯迅赴上海與許廣平同居。

朱安獨守空房41年,

一生無子女。


清末民初,

喝過洋墨水或富貴顯達者,

紛紛追求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之新觀念,

拋棄包辦婚姻與糟糠之妻遂成新潮流。

但新文化運動的旗手胡適

卻是一個例外。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胡適13歲時,

母親便做主給他定了婚。

訂婚後15年,

胡適與江冬秀從未謀面。

胡適內心

也曾抗拒過、疑慮過、矛盾過,

但終因“不忍傷幾個人的心”

而沒有推翻婚事。

“我深深懂得舊式婚姻中女性的地位。”


1917年,

留美歸來的北大教授胡適迎娶了江冬秀。

史學家唐德剛說:

“這位小腳、眼有翳、愛打麻將的女人,

成了傳統中國社會最後一位福人。”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胡適與夫人江冬秀)


婚後,

胡適寫了一首詩自我寬解:

“豈不愛自由?此意無人曉。

情願不自由,也是自由了。”

這便是胡適——

言而有信,行而有義。


君子周急不濟富


1919年,

林語堂到美國哈佛大學留學。

沒想到留學期間,

經費用盡,生活斷炊。

走投無路的他,

只好求助於北大胡適。

“能否由尊兄作保他人借貸1000美元,

待我學成歸國償還。”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不久,

林語堂就收到了胡適的匯款。

胡適說:

“這是工資預支款,

君歸國後,

一定要回北京大學工作。”

哈佛畢業後,

林語堂又赴萊比錫大學讀博。

他電報胡適:

“再向學校預支1000美元。”

後學成回國,

林語堂如約到北大任教。

他找到校長蔣夢麟,萬分感謝。

蔣校長感到意外:“哪兩千塊錢?”

林語堂這才知道:

“學校根本沒出過這筆資助——

那都是胡適個人的錢。”

而且這件事,

胡適從沒有向外人說過。

胡適資助的不僅只有林語堂,

還有吳晗、羅爾綱、周汝昌、李敖、

沈從文、季羨林、千家駒等一眾才子。


他不僅僅資助才子,

也資助販夫走卒。

因為胡適交友從不論貧富貴賤。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一次,

賣燒餅的袁瓞來胡適家閒聊。

胡適說:

“我喜歡游泳,

可鼻孔長了小瘤,

呼吸不便。”

袁瓞說:

“好巧,我鼻孔也長了一瘤,恐是鼻癌。”

胡適立即提筆寫了封信,

信中說:

“這是我的朋友袁瓞,

一切費用由我負擔。”


當年之民國,

很流行一句話——

“我的朋友胡適之。”


胡適之仗義疏財,

由此可見一斑。


有一年,

大學者陳之藩寄支票感謝胡適:

他留學美國時受過胡適400美元的資助。

胡適回信說:

“你不應該這樣急於還此400元。

我借出的錢,

從來不盼望收回,

因為我知道我借出的錢總是一本萬利,

永遠有利息在人間。”

陳之藩後來說:

“我每讀這封信時,

並不落淚,

而是自己想洗個澡。

我感覺自己汙濁,

為我從來沒有過這樣澄明的見解

與這樣廣闊的心胸。”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君子和而不同、周而不比


胡適是倡導白話文的旗手,

而黃侃是反對白話文的先鋒。

一次,黃侃在講課中舉例說:

如果胡適的太太死了,

其家人電報必雲:

你的太太死了!趕快回來啊!

“長達11字。

而文言僅需四字——妻喪速歸。”

胡適的回擊也令人叫絕。

課堂上,胡適對學生們說:

前幾天,

行政院有位朋友給我發信,

邀我去做行政院做秘書,

我拒絕了。

同學們如有興趣,

可用文言代我擬一則電文。

學生寫完後,

胡適選了一則字數最少的——

“才學疏淺,恐難勝任,恕不從命。”

僅12個字,也算言簡意賅。

但胡適說:

“我的白話文電文就5個字:

幹不了,謝謝。”

學生們紛紛歎服。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胡適倡導白話文,

遭遇無數譏諷和謾罵,

但胡適回擊總是溫文爾雅,

從不進行人身攻擊。

羽戈說:

“你看他,哪怕與政敵論戰,

都是和風細雨,平心靜氣,

連一句刻薄話都罕見,

更不必說粗口了。”


1948年,

胡適被迫離開北京,

留在寓所的物品中有500多封信件。

往來的對象,

幾乎涵蓋了國共兩黨主要領袖、

軍政要人以及社會名流。

胡適雖然朋友遍天下,

但從來不曾喪失立場——

既不加入國民黨,

也不加入共產黨。

無論是對待持不同學術態度的“異己”,

還是對待持不同政治態度的“友朋”,

他始終保持著一種“和而不同”的君子之風——

不站隊、不妄議、不迎合、不謾罵。

這一點,民國能做到者,幾人哉?


君子交絕,不出惡聲


新文化運動後,

因政見不同,

魯迅與胡適交惡。

此後,

魯迅在報刊上多次挖苦、諷刺胡適。

面對魯迅痛罵,胡適從不應戰。

而對於魯迅的文章,

只要認為是好的,

胡適就會大力推薦,

比如魯迅的《隨感錄》。

胡適便在演講中多次提到:

“一夜不能好好地睡,

時時想到這段文章。”


1936年,魯迅去世後,

作家蘇雪林給胡適寫了一封長信,

稱魯迅是“刻毒殘酷的刀筆吏,陰險無比”。

胡適回信說:

“凡論一人,總須持平。

愛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方是持平。

魯迅自有他的長處。

如他早年的文學作品,

如他的小說史研究,

皆是上等工作。”


魯迅死後,

胡適沒發過一句惡聲。

當許廣平就《魯迅全集》出版事宜給胡適寫信,

請他“鼎力設法”介紹商務印書館時,

胡適“慨予俯允”,立馬出面推薦,

並擔任了魯迅紀念委員會委員,

為《魯迅全集》的出版奔波效力。

誅心是人類的通病,

禍延千年,勿論中西。

能做到胡適般“惡而知其美”者,

有幾人?


君子立論,宜存心寬厚


一天早上,

胡適喉部有點發炎,

胡頌平說:

“肯定是昨晚喝的酒不太好。”

胡適說:“不要怪人!

連醫生也不敢隨便說的話,

怎麼好怪人家的酒不好。”

這就是胡適一直倡導的:

君子立論,宜存心忠厚。

何謂存心忠厚?

就是“做學問要在不疑處有疑,

待人要在有疑處不疑”。


1936年,丁文江因煤氣中毒去世,

胡適撰文紀念他時說了一件事:

丁文江打牌,把輸贏看得太重,

當他手握好牌,手心便會出汗,

因此常被胡適等朋友取笑。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羅文幹說丁文江:

“看錢太重,有寒傖氣。”

但胡適則反思——

“及今思之,

在君自從留學回來,

擔負一個大家庭的求學經費,

有時候每年擔負到三千元之多,

超過他的收入的一半。

他從無怨言,也從不欠債;

寧可拋棄他的學術生活去替人辦煤礦,

他不肯用一個不正當的錢。

這正是他嚴格的科學化的生活規律

不可及之處。

我們嘲笑他,

其實是我們窮書生而有闊少爺的脾氣。”

這就是存心忠厚、

有疑處不疑的胡適。


君子之德,莫美於恕


“寬容比自由更重要。

這是胡適流傳甚廣的一句名言。

寬容之於胡適,

已深入他骨髓。

作為新文化運動和“自由主義”之旗手,

胡適譽滿天下,

也謗滿天下。

面對別人的咒罵,

胡適並不生氣。

有一次,

他在給楊杏佛的信中說:

“我受了十餘年的罵,

從來不怨恨罵我的人,

有時他們罵得不中肯,

我反替他們著急。

有時他們罵得太過火了,

反損罵者自己的人格,

我更替他們不安。

如果罵我而使罵者有益,

便是我間接於他有恩了,

我自然很情願捱罵。

如果有人說,

吃胡適一塊肉可以延壽一年半年,

我也一定情願自己割下來送給他,

並且祝福他。”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此前,

胡適與魯迅兄弟談《西遊記》時,

說第八十一難應該這樣改最合佛教精神:

“唐僧取了經回到通天河邊,

夢見黃風大王等妖魔向他索命。

唐僧醒來,

叫三個徒弟駕雲把經卷送回大唐。

自己念動真言,

把想吃唐僧肉的冤魂都召請來。

他自己動手,

把身上的肉割下來佈施給他們吃。

一切冤魂吃了唐僧的肉,

都得超生極樂世界,

唐僧的肉佈施完了,

他也成了正果。”


放眼20世紀,

能說這番話者,

唯胡適一人。

耿雲志說:

“中國最不缺的是極端的力量,

最缺的是胡適這種溫和而堅定,

自由而悲憫的力量。”


君子不受虛榮、不祈妄福


1929年,

胡適從北京到上海的旅途中,

意外碰見了老朋友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

赫定是瑞典國家學會十八名會員之一。

赫定說:

“我想提名你做諾貝爾文學獎的候選人。”

胡適果斷而婉轉地拒絕了。

胡適在日記中寫道:

“我可沒有那厚臉皮。

我是不配稱文學家的。”


後來,李敖寫了《播種者胡適》一文,

充分肯定胡適對國家、民族的貢獻。

胡適讀罷此文後,給李敖寫了一封信:

“說我在紐約‘以望七之年,

親自買菜做飯煮茶蛋吃’,

其實我不會‘買菜做飯’。”

“說我‘退回政府送的6萬美金宣傳費’,

其實政府從來沒有送我6萬美金的事。”

“說‘他懷念周作人,

不止一次到監獄看他’,

我曾幫過他小忙,

但不曾到監獄去看過他。”

信中指出的錯誤,

全是給胡適貼金的。

倘若胡適好虛名,

完全可以緘口笑納。

但他卻毫不含糊,

對多處貼金拒不接受。

胡適難道不好名嗎?

他給別人寫的信都要謄抄一份留下來,

其日記也明顯可以看出是為了日後發表,

顯然,胡適非常之“好名”。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但他之“好名”,

有兩點非常值得如今熙熙於名者學習。

一是“君子好名,取之有道”。

“不接受來歷不明、

言過其實的虛名。”

二是“成名後,

就不要辜負這個名聲”。

“對名譽始終保持著一種警惕和反省。”

這就是胡適——

不受虛榮、不祈妄福。


君子不隨眾、不盲從


1937年,羅爾綱趕時髦,

出版了《太平天國史綱》一書。

《書人雜誌》將其選入

“中國最新十部佳著”。

胡適讀後,

當面批評羅爾綱:

“做書不可學時髦。”

“你寫這部書,

專表揚太平天國,

而太平天國之亂,

讓中國幾十年不曾恢復元氣,

你卻隻字未提,

這樣盲從做史是不對的。”

正因胡適的耳提面命,

羅爾綱後終成著名歷史學家。


胡適學術上的偉大,

不在於他的著作,

而在於他的治學之方法——

“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讀古人的書,

一方面要知道古人聰明到怎樣,

一方面也要知道古人傻到怎樣。”

“世間有一種最流行的迷信,

叫做‘服從多數的迷信’。

人都以為多數人的公論總是不錯的。”

所以胡適覺得應該“大膽的假設”,

不大膽地假設、懷疑,

就不會有進步和創新。

但大膽假設、懷疑之後,

應該“小心的求證”,

“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

有七分證據不說八分話。”

“沒有證據,只可懸而不斷;

證據不夠,只可假設,不可武斷;

必須等到證實之後,

方才奉為定論。”

胡適學術上的偉大之處,

正在於此。


史學家顧頡剛說:

“我的研究古史的方法,

直接得之於胡先生,

而間接得之於辯證法。”


這種治學方法,

也被胡適運用於做人做事中。

所以他從來不站隊、不妄議、不盲從,

不把別人的耳朵當耳朵,

不把別人的眼睛當眼睛,

不把別人的腦力當腦力。


君子不降志、不辱身


1952年,

胡適應邀到臺灣講學,

他當面對蔣介石說:

“臺灣今日實無言論自由。

第一無人敢批評彭孟緝。

第二無一語批評蔣經國。

第三無一語批評蔣總統。

所謂無言論自由是‘盡在不言中’也。”

當時的臺灣,

連錢穆都沒膽這麼說。


1954年,

臺灣召開“國民大會”,

商議改選“總統”、“副總統”,

蔣介石假意推薦胡適做總統候選人。

胡適拒不接受:

“我有心臟病,

連保險公司都不願保我的壽險,

怎能挑起總統這副擔子?”

有人問:

“如果你真被提名甚至當選時怎麼辦?”

胡適答:

“如果有人提名,

我一定否認;

如果當選,我宣佈無效。

我是個自由主義者,

我當然有不當總統的自由。”


1958年,

蔣介石邀請胡適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長。

就職典禮上,

蔣介石提出明確要求:

“應擔負起復興民族文化之艱鉅任務”,

要配合當局“早日完成反共抗俄使命”。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蔣介石講完後,

胡適站起來,

一開口就說:

“總統,你錯了。”

然後逐條駁斥蔣介石,

說學術與政治無關。

蔣介石怫然變色,

氣得全身發抖。

蔣介石原來是去“致訓”的,

結果成了“聆訓”。

蔣在當天日記中憤慨記錄:

“今天實為我平生所遭遇的

第二次最大的橫逆之來。”

這就是“不受左右”的胡適。

“不降志,不辱身,

不追趕時髦,也不迴避危險。”

學者王元化說:

“我這輩子,最欣賞胡適這句話。”


君子之本,知行合一


1962年2月24日,

一場慶祝酒會上。

胡適發表即席演講,

不料講到一半,

突然心臟病猝發,

倒地而亡。

整個天下,哭聲一片。

梁實秋說:“但恨不見替人。”

但蔣介石心裡的石頭終於放下了,

他在日記中寫道:

“胡適之死

在革命事業與民族復興的建國思想言,

乃除了障礙也。”


當年,

胡適在贈言北大哲學系畢業生文章裡,

曾引用禪宗的一位高僧所言:

“達摩東來,

只要尋一個不受人惑的人。

我這裡千言萬語,

也只是要教人一個不受人惑的方法。”


之所以說胡適是君子的榜樣,

正因為他一生都在堅持

——知行合一。

既告訴別人怎麼做,

又做給別人看!

李敖說:

“40年來,

能夠一以貫之地相信他所相信的,

宣傳他所相信的,

而且在40年間,沒有迷茫,

沒有‘最後見解’的人,

除了胡適之外,

簡直找不到第二個。”

胡適忌日:他是個體面的君子


不由又想起了胡適欲改寫

《西遊記》的結尾:

“唐僧動手,

把身上的肉割下來佈施給他們吃。

一切冤魂吃了唐僧的肉,

都得超生極樂世界,

唐僧的肉佈施完了,

他也成了正果。”


胡適,

實實在在、

的的確確就是這樣的一位唐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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