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救命恩人,對她關懷備至,她:不安好心

小說:救命恩人,對她關懷備至,她:不安好心

直到現在為止,誰也沒有說出“這個人”的名字,因為這件事的關係太大,杜青蓮、沈紅葉、金振林,每一個人的死,都足以震動武林,而且極可能引起江湖中這幾大世家的仇殺!

只要他們的仇殺一開始,就絕不是短時期可以結束的,也不知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因此而死。這絕不是可以輕率下判斷的事。可是現在動機和證據全有了,而且鐵證如山。

馮超凡沉著臉,一字字道:“現在我們應該聽聽馬如龍有什麼話說。”

馬如龍沒有說話,他慢慢地解下了身上的銀狐裘,緩緩說道:“這是我三叔少年時,夜獵大雪山所得。先人的遺物,我不能讓它毀在我的手裡。”

他將這狐裘交給了彭天霸:“我知道閣下昔年和我三叔是朋友,我希望你能把他的遺物送回天馬堂,交給我的三嬸。”

彭天霸嘆了口氣,道:“馬三哥英年早逝,我……我一定替你送回去。”

馬如龍又慢慢地解下了他那柄劍光奪目的長劍,交給了絕大師。

他說:“這柄劍本來是武當玄真觀主送給家父的,少林武當,本是一脈相傳,希望你能把這柄劍送回玄真觀去,免得落入非人之手!”

絕大師道:“可以。”

馬如龍又從身上取出一疊銀票和金葉子,交給了馮超凡。

馮超凡道:“你要把這些東西,交給誰?”

馬如龍道:“錢財本是無主之物,交給誰都無妨。”

馮超凡沉吟著,終於接了過來,道:“我拿去替你救幾個人,做點好事。”

現在每個人都已看出馬如龍這是在交代後事,一個人在臨死前交託的事,很少有人會拒絕的。他們用兩隻手捧著馬如龍交託給他們的遺物,心情也難免很沉重。

馬如龍長長吐出口氣,喃喃道:“現在只剩下這匹馬了。”

他的白馬還系在那邊一棵梅樹下,這種受過嚴格訓練的名種良駒,就像是個江湖高手一樣,臨危不亂,鎮靜如常。馬如龍走過去,解開了它的韁繩,輕拍馬股,道:“去!”白馬輕嘶,小步奔出。

馬如龍轉過身,面對著馮超凡,道:“現在我只有一句話要說了。”

馮超凡道:“你說。”

馬如龍冷冷道:“你們都是豬!”

這句話說出,他的身子已箭一般倒躥了出去,凌空翻身。他的白馬開始時是用小步在跑,越跑越快,已在數十丈外。馬如龍用盡全力,施展出“天馬行空”的絕頂輕功。這種輕功身法最耗力,可是等到他氣力將衰時,他已追上了他的馬。這匹萬中選一的快馬,現在身子已跑熱了,速度已到達巔峰。馬如龍一掠上馬,馬長嘶,行如龍,人是純白的,馬也是純白的,大地一片銀白。

馮超凡和彭天霸也展動身形追過來,手裡還拿著馬如龍交給他們的金葉子和狐裘。等到他們發覺自己的愚蠢時,這一人一馬已消失在一片銀白中。馮超凡跺了跺腳,將手裡一疊金葉子用力摔在地上:“我真是個豬。”

天色更暗,風更冷。冷風刀一般迎面刮過來,馬如龍胸中卻像是有一團火。怒火!因為他自己知道自己絕不是兇手,絕沒有在酒裡下毒。只可惜除了他自己,誰都不會相信他是清白無辜的。他看出了這一點。他只有走!

死,他並不在乎,能夠和那些認定了他是兇手的人決一死戰,本是件快事!但是他若死在他們手裡,這冤枉就永遠再也沒法子洗清了。他要死,也要死得清白,死得光明磊落。他發誓,等到這件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一定還要找他們決一死戰!

真正的兇手是誰?是誰在酒裡下的毒?是誰買通了那天殺的刺客?他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無論這個人是誰,都一定是個極陰沉毒狠的人,這計劃之周密,實在是無懈可擊。他是不是能揭穿這陰謀,找出真兇?現在他是連一點把握都沒有,現在他根本還不知道應該往哪裡下手。他只知道,在真兇還沒有找出來的時候,他就是別人眼中的兇手。

如果馮超凡、彭天霸和少林絕大師都說一個人是兇手,江湖中絕沒有人還會懷疑,不管他走到哪裡,都一定有人要將他置之死地。他更不能把這麻煩帶回去。一個千夫所指的兇手,本來就是無處可去,無路可走的。

如果是別人,在他這種情況下,說不定會被活活氣死、急死,可是他不在乎。他相信天地之大,總有他可以去的地方,也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有一天他能把真兇找出來的。他對自己有信心,他對自己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充滿信心,他的手比別人更有力,他的思想比別人更靈活,他的耳和他的眼也比別人更靈敏。

就在這時候,他已聽見了一點別人很可能聽不見的聲音。彷彿是在呼喊,卻又微弱得像是呻吟。然後他就看見了一束頭髮。天色雖然已暗了,可是漆黑的頭髮在銀白的雪地上,看來還是很顯眼。

如果別人經過這裡,很可能也會看見這束頭髮的,卻一定看不見這個人。這個人全身都已被埋在冰雪裡,只露出了半邊蒼白的臉。這半邊臉在他眼前一閃,快馬就已飛馳而過。他沒有停下來。他在亡命。

情絕人更絕的絕大師,絕不會放過他的,現在很可能已追了上來。這次他們如果追上他,是絕不會再讓他有機會逃走的,他絕不能為一個已經快凍死的陌生人停下來。

——但是那個人一定還沒有死,還在呻吟。馬行如飛,已奔出了很遠,他忽然勒轉馬頭,兜了回去。

一個人如果見死不救,他還有什麼值得自己驕傲的?馬如龍是個驕傲的人,非常驕傲。

連漆黑的頭髮都已結了冰,蒼白的臉上更已完全沒有血色。這個人居然奇蹟般地活著。

——一個人如果被埋在冰雪裡,要過多久才會被凍死?

據說女人忍受飢寒痛苦的力量,要比男人強些。這個人是女人,很年輕,卻不美,事實上,這個女人不但醜,簡直醜得很可怕。她的鼻樑破碎而歪斜,鼻子下是一張肥厚如豬的嘴,再加上一雙老鼠般的眼睛,全都長在一張全無血色的圓臉上。這個女人看來就像是個手工拙劣的瓷人,入窯時就已燒壞了。

現在她雖然還沒有死,要活下去也已很難。如果有一杯燒酒,一碗熱湯,一件皮裘,一個醫道很好的大夫,也許還能保住她的命。可惜現在什麼都沒有。

馬如龍自己身上的衣服已不足禦寒,自己的命也未必能保住。他已經盡了心,現在實在應該拋下這個奇醜無比的陌生女人趕快走的。但是他卻將自己身上唯一一件可以保暖的乾燥衣服脫下來,裹在她的身上,把她的身子緊緊包住,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她。

——男人最大的悲哀是“愚蠢”,女人最大的悲哀卻是“醜陋”。一個醜陋的女人,通常都是個可憐的女人。馬如龍非但沒有因為她的醜陋而拋下她,反而對她更同情。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眼看著她像野狗般凍死。但是他並不知道把她帶到哪裡去,現在他自己也已一無所有,無處可去。

這時天已黑了。寒冬的夜晚不但總是來得特別早,而且總是特別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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