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者尚寥寥也”


“知者尚寥寥也”

1918年8月20日,魯迅先生在《致許壽裳》的信中,言簡意賅地述說了自己創作《狂人日記》的旨趣:

“《狂人日記》實為拙作,又有白話詩署‘唐俟’者,亦僕所為。前曾言中國根柢全在道教,此說近頗流行。以此讀史,有多種問題可以迎刃而解。後以偶閱《通鑑》,乃悟中國人尚是食人民族,因成此篇。此種發見,關係亦甚大,而知者尚寥寥也。”

我個人覺得,這樣一段“心心相印”的摯友間書信交流,很是耐人尋味,除了“心向知己者訴”這個根本立場以外,可以在三個層次來琢磨:

(1)告白於知己《狂人日記》這篇小說,魯迅先生是於1918年4月創作完成的,1918年5月在《新青年》第4卷第5號上首發,第一次使用“魯迅”這個筆名。同時,也發表了幾篇白話詩,署名“唐俟”。所以在信中言“實為拙作,亦僕所為”。

(2)探討於政治。當時,許壽裳是在任江西省教育廳廳長,為政府教育官員。該是在與魯迅通信中言及“中國根柢全在道教”,即傳統中國政治的根本是在道家的“無為而治”。魯迅先生在此信中予以附和,——“此說近頗流行。以此讀史,有多種問題可以迎刃而解。”在此一層,就有值得探討深思的問題了。今日之人,在言論政治時,也有中國傳統政治在“道教”而不在“儒教”的言論。為什麼呢?中國文化傳統是儒家“內聖外王”的主流治學與政治取向的,何以會實際上的“內聖”而“外道”?此即奧妙了。如何解也?我個人的思想可以簡化為兩個要點,一個是所“思”為傳統官場科舉取士,均為“內聖”者,各有其獨特的“儒教論”,真若以之“外王”即是非常複雜了,故而不如道家的“無為而治”來得省心省力;另一個所“想”則是基層民眾嚴重缺乏真正的“儒教”——教育不普及、不發達是傳統中國社會的“硬傷”,故而,與其“內聖外王”的儒家,不如“無為而治”的道家來得簡便。我即是這樣理解魯迅先生“多種問題可以迎刃而解”的。

(3)告知新發現。“偶閱《通鑑》”中的《通鑑》即《資治通鑑》,“偶閱”則是魯迅先生的謙辭,實際應為“時時而閱之”(此亦是一種“偶閱”)並獲得系統的識見,否則,是不會有“中國人尚是食人民族”的獨特“發見”的。怎樣看待這一發現呢?魯迅先生說“關係甚大,知者寥寥”。關於“食人民族”,魯迅先生在《狂人日記》中是這樣寫的:

“凡事總須研究,才會明白。古來時常吃人,我也還記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葉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將書信中的“食人民族”與小說中的“吃人”聯繫起來看,我以為,不僅在那時,即使今天也是振聾發聵的,而且是引人深長思之的。

當然,作為一名讀者,最該“慎思”與“審問”自己的還是——真的會看書嗎?真的能夠“從字縫裡看出字來”嗎?

“知者尚寥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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