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可以通過洞察變成力量”——面對社會議題,我們如何處理憤怒?

摘要:過去幾周,我們經歷了種種震驚、無助和痛苦,也時常感受到難以遏制的憤怒——為不負責任的官僚,為無辜之人的死去,為不被允許傳播的真相。我們該如何面對自己和他人的憤怒?在社會議題和政治面前,表達憤怒是非理性、毀滅性的嗎?美國民權運動家Audre Lorde的一段演講或許可以給當下的我們帶來思考和啟發。

Audre Lorde是著名的美國作家、女權主義者、詩人和民權運動家。她的詩作以充分的技藝和豐富的情緒表達為名,大多描寫她目睹的社會不公正和因此形成的憤怒,涉及民權、女權、女同性戀、殘障等議題,和對黑人女性的身份探索。

在1981年6月,Audre Lorde在當年全國女性學協會會議上面發表了主題演講,以下為講演內容(有刪減):

種族主義,是相信某一特定種族要優越於其他,並因此擁有控制、強調和顯現的權利。

女人會對種族主義有所回應,而我的回應是憤怒。

這種憤怒伴隨著我成長,在我大部分的生命當中,我嘗試忽略過它、以它為食糧、嘗試在它擾亂我的心智之前去使用它。我也曾經沉默吞食這憤怒,不堪其重。

這種對憤怒的恐懼什麼也沒教會我,這種對憤怒的恐懼,同樣也教會不了你什麼。

女人開始回應種族主義意味著女人開始回應憤怒,那種對被排除在外的憤怒,那種對不容置疑的特權的憤怒,對種族之間撕裂的憤怒,對沉默、誤用和無用、刻板印象、防禦、錯誤的命名、背叛、收編的憤怒。

“愤怒可以通过洞察变成力量”——面对社会议题,我们如何处理愤怒?

Audre Lorde

攝影師:Elsa Dorfman

我不想讓它變成只是理論討論,所以我準備了一些女人之間互動的例子來說明。

例如:

• 我曾在一個學術會議上面直接提到某些特定的憤怒,一位白人女性就說:“你可以告訴我的你的感受,但是不要太刺耳了,如果那樣我就聽不清你要講啥了。” 所以是我的舉動讓她聽不清呢?還是因為我的信息會對她的生活構成威脅,意味著她的生命可能會改變?

• 白人女性如今開始審視自己和黑人女性的關係,然而我還是經常聽到她們只希望自己可以跟有色人種的小孩子有關係,或是被人喜歡的女傭們,偶爾是二年級的同學——這些柔軟的、神秘的、引人入勝的、中立的記憶。你們逃避的卻是這樣的直接信息:你媽媽將手帕攤在公園的長凳上,僅僅因為剛剛我曾坐在那裡。

• 一個白人學者歡迎了一個非黑人女性的有色人種的人群的出現,“這可以讓我去處理種族主義,但是又不用面對黑人女性的嚴厲” ,她這樣對我說。

• 在一個國際性的文化活動當中,一個很有名的美國白人女詩人打斷了一位有色人種的女性的朗讀,然後讀了自己的詩,匆匆離開去參加一個“重要的分論壇”。

如果學術界的女人們真的想要打開關於種族主義的對話,則需要認識到別的女人們的需求和情境。

當一個學者說,“我負擔不起這個”, 她可能是指需要決定怎樣使用她珍貴的錢;但當一個靠福利救濟的女人說,“我負擔不起這個”, 她的意思是她需要靠一筆在1972年根本不怎麼夠的錢活下去,意味著她常常都吃不飽。

“愤怒可以通过洞察变成力量”——面对社会议题,我们如何处理愤怒?

“我深思熟慮,並且毫無畏懼。”

對於能認識到這些態度的熟悉的白人女性,更重要的是,對那些經歷過千千萬萬次這種情形的有色人種姐妹們,對這些像我一樣因憤怒而顫慄的姐妹們,或者是對於那些時常質疑我們憤怒的表達是沒用的、是破壞性的人們,我想說說憤怒,我的憤怒,我在這麼多年的種族主義統治之下認識到的東西。

任何東西都可以是有用的,即使看上去沒用(當你在被指控進行破壞的時候,你需要記住這一點)。

每個女人都有滿滿的、有潛力可反抗壓迫的憤怒的武器庫,這些不論是個人的還是制度性的壓迫,也是形成憤怒的原因。精確地使用這些憤怒,可以成為促成變革的強大力量。

憤怒飽含著信息和能量。但我說到有色人種女性的時候,我不只是說黑人女性。當一個非黑人的有色人種的女性指控我,說我預設了所有掙扎與種族歧視的人們的經驗是相同的,讓她的經歷更加隱形了,我是可以從中學習到什麼的,而不應該彼此浪費時間爭吵。如果我面對別人的指責卻只是以自己的經驗來回應,這是浪費精力的。

當然了,能夠去聽一個女人解釋一種你沒有經歷過的痛苦,甚至是你也參與壓迫的痛苦,是非常難的一件事。

在今天這個場合,我們需要離開女性這個明顯的政治身份來說話。我們不能用一個統一的身份忽視我們面對的強大力量的巨大的規模和複雜性。我們今天不是作為女性在一個社會和政治真空當中來審視種族主義的。我們是在一個以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作為最基礎、最完備的牟利道具的系統中生存。

所以我們要在壓迫系統的語境下面去行動,不是專注於我們群體之間的憤怒,而是專注於那致命的,針對所有女人,所有有色人種、女同性戀,男同性戀、貧窮的人的憎恨,針對所有想要去審視壓迫、去反抗、聯合和行動的人的憎恨。

“愤怒可以通过洞察变成力量”——面对社会议题,我们如何处理愤怒?

任何關於女人對於種族主義的討論必須包含認識和使用憤怒。我們不能讓對憤怒的恐懼把我們抽離,或者讓我們僅僅努力地去挖掘自己;我們必須嚴肅地對待這個話題,因為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們的對手對於我們和我們想做的事情的憎惡也是非常嚴肅的。

當我們仔細凝視彼此臉上的憤怒的時候,請記住,不是我們彼此的憤怒才讓我們晚上謹慎地鎖上門,讓我們不敢在獨自在街上游蕩。是那些在街上潛伏的憎恨,那種想要摧毀我們所有人的強烈慾望。

這種憎惡和我們的憤怒是很不一樣的。憎恨是對那些不認同同樣的目標的人的狂怒,它的目的是死亡和毀滅。憤怒是對於同伴之間的撕裂的悼念,它的目標是改變。

憤怒是對於種族歧視態度的正常反應,對於那些將歧視變成行為的暴怒也是。對於那些恐懼有色人種的憤怒更甚於恐懼自己沒有被覺察的種族歧視的態度的女性,我想問:哪一個更危險,是我們的憤怒,還是那些無處不在的對女性的憎恨?

能摧毀我們的,不是其他女性的憤怒,而是我們拒絕站在那裡、聆聽、從中學習,從表象看到實質,意識到這種憤怒是一種賦權。

對於在恐懼當中成長起來的女性,憤怒常常意味著毀滅。

在男性的力量建構中,我們被教導我們的生命取決於父權制偶爾的善意。ta人的憤怒常常需要不計成本地迴避掉,因為從中除了傷痛,什麼都得不到。這是基於我們之前的經歷形成的,當我們是一個“壞女孩”的時候,當我們總是做得不夠的時候,當我們該做什麼卻沒做的時候。

如果我們就這樣接受我們的無力感,那當然任何憤怒都可以摧毀我們。

但是女人的力量存在於認識彼此的差異,在撕裂中站出來,不因為撕裂而彼此埋怨,而是由我們去改變。女人的憤怒可以通過洞察變成力量。同伴之間的憤怒可以產生變化,而不是毀滅。這其中產生的不適感、失落感都不是致命的,它是成長的證明。

我對於種族主義的回應就是憤怒。在這種憤怒不被說出來,不加以利用的時候,它一直吞噬著我的生活。當我在課堂上意識到黑人女性的作品和歷史比蒸汽還不可見,它在那裡;當我發現白人女性將我的經歷只作為恐懼和愧疚的理由的時候,它在那裡。

我的憤怒不是你視而不見的理由,從你自己的行為產生的後果裡面逃避都不該有理由。

“愤怒可以通过洞察变成力量”——面对社会议题,我们如何处理愤怒?

“婦女是有力且危險的。”

當有色人種女人說起自己的關於很多與白人女性交流的場景下的憤怒的時候,我們經常被指責說我們“創造了一種無力感”,“讓白人女性不能擺脫自己的負罪感”,或者“破壞了大家彼此信任的溝通和行動”。

一個女人說:“因為你是黑人,你是女同性戀,你說話就像有受盡折磨的至高無上的道德感一樣。” 是的,我是一個黑人和女同性戀,你從我的聲音裡聽到的是暴怒,不是折磨。憤怒,不是至高無上的道德感。這是有差異的。

從黑人女性的憤怒當中用藉口轉移開來,或者以“給人造成威脅性,不會給任何人力量”為藉口,都僅僅是為了保持種族漠視,保持不被說出口的特權永遠不被僭越,毫無改變。被壓迫的人總是被要求多做點什麼,在人性和漠視間架一道橋樑。黑人女性總是被期待用自己的憤怒去服務別人、救贖別人或者去學習。但是這樣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我的憤怒意味著痛苦,但是也同時意味著存活。

什麼樣的女人會如此著迷於自己的被壓迫,以至於她都看不到另一個女人的臉上有自己的鞋印?什麼樣的女人被壓迫的話語如此的珍貴和必要,以至於這成為了她擁有無上正義的門票,可以遠離自我審視的寒風?

我是一個有色人種的女同性戀,我的孩子可以吃上飯,是因為我在大學工作。如果說我的孩子的飽腹讓我不能理解另一個找不到工作而沒法餵飽孩子的有色人種女人,或是沒法理解心臟已經被流產黑診所弄到腐爛了而沒法要小孩的女人;如果我沒法理解不願意要小孩的女同性戀,或者是因為只能依靠自己的恐同社區生活,而選擇一直呆在“櫃子”裡的女同性戀……如果我不能理解我的其他面孔,那麼我就是在助長針對這些人的壓迫,也在助長對自己的壓迫。

我們之間存在的憤怒必須用來做澄清和相互賦權,而不是用負罪感來入侵,來加重隔離。在所有女人都沒有自由之前,我也不自由,即使她的枷鎖與我的非常不同。只要有一個有色人種被束縛,我就不自由。你們每一個人也是。

“愤怒可以通过洞察变成力量”——面对社会议题,我们如何处理愤怒?

我在此刻作為一個不向毀滅彎腰,而向倖存彎腰的有色人種女性來講演。我吮吸著憤怒,用來啟示,歡笑,保護,點亮沒有光照的地方、沒有食物的地方、沒有姐妹的地方、沒有方向的地方。

我們不是女神,也不是女性大家長,也不是有神聖原諒性的體系;我們不是帶著評判的燃燒的手指,也不是鞭笞的工具。我們是總是被迫因為我們女人的力量而退讓的女人們。我們學習了怎麼去使用憤怒,就像我們學著去使用死去的動物屍體、毆打造成的傷痕,並做出改變。

我們存活下來並且成長,並且就像Angela Wilson說的一樣,我們總在往前走(we are moving on)。不管有沒有白人女性同行。我們用我們抗爭來的力量,包括憤怒,去幫助定義和創造一個我們所有的姐妹都可以成長的世界,一個我們的孩子們可以愛的世界,一個女人們的差異可以相互觸碰和見面,並且總有一天毀滅的需要會被奇蹟取代的世界。

我們歡迎所有女人可以見到我們,面對面,超越物化,超越愧疚。

成為一名女權主義者,意味著憤怒和反抗,也意味著愛。

“如何養育一個女權主義者”——寫給愛的15條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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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可以通过洞察变成力量”——面对社会议题,我们如何处理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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