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3.1
台北。富士航运办事处。董事长介川康作(穆连城)在办公室正和晚秋说着什么。晚秋站在窗前,背对着穆连城,对穆连城说的话好像没有听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穆连城只好从办公桌后走过来。
穆连城:晚秋!你就别给我添乱了,我在这里等合同签约的事就够闹心的了。是,前些年我把你丢在天津,可我这也是不得已啊!我们穆家的财产被吴敬中这些军统流氓敲诈走多少,你心里也有数啊!那个老家伙,我不想跟他再计较,我只想一心一意做我的生意,从此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可你怎么还主动送上门去了!
晚秋:余则成跟他们不一样!
穆连城:余则成是什么人?还不和他们都一样!我看他和吴敬中都是一丘之貉!他甚至比吴敬中更可恨,不仅要我们钱,还要我们人!
晚秋:叔叔,你说的话这么难听!
穆连城:作孽啊!我当初就不该怂恿你们!军统、中统都算上,就没有好人!
晚秋:余则成是不是好人只有我知道。
穆连城:行了!谢若林的苦头你吃的还少吗?这又遇上了余则成!
晚秋:漂泊的生活该结束了!
穆连城:我知道你来日本前受了不少苦头,还不是汉奸的罪名把我们害的,现在我们可算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晚秋:叔叔,我也不能一辈子靠你生活啊!我是堂堂正正的一个人,不是小猫、小狗儿!
穆连城:这些叔叔都懂。逢场作戏可以,别太痴迷啦!我们再不是他们手心里的蚂蚱,我们有我们的自由。跟他交往我不反对,但结婚,我坚决反对!
晚秋:在台北能遇上他,我想这是命运的安排!
穆连城:一种巧合而已。你跟他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就他的城府,你十个晚秋都白给!他心里有谁你根本就不知道!
晚秋:他是过来人,更懂得珍惜感情。
穆连城:若不是国防部那边迟迟没有动作,我们早就不在这儿了。等我们签完合同,我就立刻带你回东京!
晚秋:不!这回我一定要自己做主!
穆连城:简单!不,愚蠢!你怎么能跟这种高傲、自负、诡计多端的人生活一辈子!
晚秋:叔叔,我不想和你争执,反正我和他已经说好了,过几天就和你见面。再者说了,他绝不会像在天津时那样对待你!
穆连城:不见!说出龙叫我也不见!
晚秋:余则成说了,叔叔最好是和他见面,他说你早晚会和他见面的,他有的是耐心。
穆连城:那就让他等吧。这里不是天津,我也不是原来的穆连城!
晚秋:对了,余则成还说,只有你和他见了面,你才可能等来合同签约的时候。
穆连城:什么?再说一遍!卑鄙!
3.2
台北。晚上。“山东酒家”一包间。余则成在等候穆连城。
这时,站立在门外的侍者把门推开,晚秋挽着穆连城的胳膊,走了进来。余则成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余则成:欢迎董事长先生驾到。快,请坐,请上坐!
穆连城(面无表情地):余先生,幸会。
(穆连城、晚秋落座)
余则成:董事长先生,不必太拘束,有晚秋在,什么都好说。
穆连城:我有什么拘束的,笑话!又不是到你们局里过堂。
余则成
(笑):我本应该登门到贵办事处去拜访才对,只不过公务繁忙,一直抽不开身。晚秋:叔叔,则成原打算订圆山大饭店,那里的中餐一流。可是他说那里订的人太多,还得两个礼拜。后来我才改的这儿。
余则成:晚秋说这是山东人开的馆子,全是正宗的鲁菜,对我们天津人的胃口……
穆连城:胡乱吃一口,不是鸿门宴就行。
余则成(漫不经心的翻看菜单):鸿门宴也没这儿的菜好啊!看看,全是正宗的鲁菜。看得出来,是济南、泰州的风味。瞧瞧,清汤燕窝、葱烧海参、九转大肠、锅烧肘子……样样都有。
穆连城(揶揄状):糖醋黄河鲤鱼有没?
余则成:这道菜没有!
穆连城:恐怕黄河的鲤鱼都不归民国政府了吧?!哈哈……
余则成:黄河的鲤鱼请也请不来呀,这叫池鱼思故渊啊!不像有的人,数典忘祖,认了他乡忘故乡……
穆连城:人各有志,识时务者为俊杰!
余则成:当年李海丰叛逃日伪时也自以为识时务,可戴局长却说他是蠢猪,死得比何行健还要难看。果不其然啊。
穆连城:是啊,你余先生是刺杀李海丰的英雄。可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的民国政府呢?先丢东北,再失江南,而今只剩台澎金马了。来台的除了败将,就是贪污犯,有几个好人?余先生一路跟随,倒是忠心可鉴啊。
余则成(讥笑):穆先生,据我所知,日本战败后,在日华侨纷纷改为中国国籍。整个日本,华侨是成千上万啊!你听说有几个没改为中国国籍的?在这种情况下,却有自诩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人跑到日本,荒谬啊!
晚秋:则成,我们今天是请叔叔吃饭!
余则成:好,好,不说了。上菜!
(侍者开始上菜)
穆连城:晚秋,我可不是为吃而来的。余先生不是有正事儿要谈吗?
晚秋:是。不急。这么多好菜,叔叔先品一品。
余则成:不急。我知道穆先生家资丰厚,走南闯北,什么菜都吃过,可现在吃和以前吃、在这吃和在天津吃不一样。
穆连城 :这都是菜,能有啥不一样的。
余则成:不一样啊。你看,“九转大肠”就像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一样;制作时要一焯、二煮、三炸、四烧,下料要狠,用料要全,这才能达到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啊。
穆连城:和余先生做事堪有一比啊。
余则成:穆先生过奖了。
晚秋:则成,还是讲正事儿吧。
余则成:好。穆先生也久等了。对了,在说正事之前,我先透露一下富士航运合同的事儿,这应该是穆先生最关心的事儿。
穆连城:说说吧。我对本公司最后的报价还是有信心的!
余则成:报价并不重要。
穆连城:报价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晚秋:是呀,同样的服务,报价不重要,还什么重要?
余则成:想与你合作,什么都不重要;不想与你合作,什么都重要。
穆连城:生意是生意,哲学是哲学。
晚秋:则成,你就别卖关子了。
余则成:穆先生,总部让我正式通知你,总部已决定和你们富士航运合作,为保证安全、及时,就按你第一次的报价签约。如果你没有什么意见的话,明天你就会拿到正式合同文本的。
穆连成(喜不自禁):什么?!按第一次报价?我没听错吧?
晚秋:是按我们第一次报价。
穆连成:这可太好了!我本打算再让10%的!
余则成:算你多挣了一成!
穆连成:余先生真是手眼通天啊!
余则成:兹事体大。穆先生可要小心操作,别误了军方大事!
穆连成:我懂,我懂。
余则成:好。那我就开始谈正事儿……
穆连成:不用说了,不用说了,我同意,我完全同意,我在天津时就同意!
余则成:同意就好。吃菜!
穆连成:对,吃菜!今天的客我请!
晚秋:你们俩都不用,今天由富士航运做东!
(这时,侍者端上了一盘菜)
余则成:九转大肠来啦!晚秋,你看看,红润透亮,肥而不腻!
3.3
台北。晚上。余则成和晚秋刚刚举办完婚礼回到寓所。二人在客厅坐下。
余则成:晚秋!
晚秋:则成,你没喝多吧?
余则成:没有!
晚秋:我真纳闷,今天叔叔和吴敬中见面竟然没出什么岔子,像老朋友一样!
余则成:这没什么奇怪的。他俩本质上都信奉金钱主义,做生意都是行家里手。只不过你叔叔斗不过吴组长的!
晚秋:你看他们俩,天津的事儿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余则成:金钱主义的另一个信条就是钱能消灾!消灾的钱他们都舍得花。
晚秋:这场大戏终于演完了……
余则成:是啊,合法的身份对我们是最好的保护。
晚秋:则成,我们相识也有五、六年了吧?
余则成:谁说不是呢。
晚秋:在天津时我多傻!
余则成:关键是迷茫。
晚秋:这一路走来,我觉得我慢慢变得坚强起来。
余则成:是信仰给了我们力量。
晚秋:潜伏更须坚定信仰,这我懂。可我们除了要面对敌人,面对各种斗争,还要面对柴米油盐、面对生活,也包括七情六欲……
余则成:有些事不一定努力就能成功,次要的东西还是顺其自然,或许有水到渠成的时候……
晚秋:则成,你又开始了假夫假妻的生活。
余则成:信仰不可动摇,责任重于泰山啊!
晚秋:你心里一直惦念着翠萍!
余则成:是一个又一个生离死别的考验让我和她弄假成真!
晚秋: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余则成:什么道理?
晚秋:说来也不是简单的道理,或许是诸多的事实吧。
余则成:说说看。
晚秋:则成。你看大多数中国人的婚姻,千百年来一直延续至今,那就是夫妻结合是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促成的。夫妻之间婚前连面都没见过,真是先结婚、后恋爱,你和翠萍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余则成:我说了,是一个又一个生离死别的考验,锻造了我们的爱情。
晚秋:可笑我在离开天津的时候,我还劝翠萍别老是假的啊……真是世道轮回、造物弄人啊。
余则成:若是和平年代该有多好!
晚秋:若是和平年代我们能走到一起吗?
余则成:这我不知道,但我和翠萍绝对没有机会走到一起。
(余则成打开电子管收音机,调试频道)
晚秋:吴敬中怎么不提让你去日本的事儿了?
余则成:借口总会有的。但我估计去不成了。
晚秋:为什么?
余则成:杜鲁门、艾奇逊都明确表示不让我们介入了。
晚秋:美国人怎么发善心了?
余则成:我判断他们是怕苏联介入,毕竟他们还披着联合国军的名义!
晚秋:我真希望我们也能拿起枪,投入到抗美援朝的斗争中去!
余则成:对了,今天凌晨我们给上级发完电报后,那边一直没有回电吗?
晚秋:没有。
余则成:他们也知道我们在富士航运台北办事处有可利用的商业电台的。不回电一定是为了安全。十点听一下广播。
晚秋:好的。我们再等一等。
……
晚秋(拿起一本翻译密码的书和纸笔):时间到了,我们静心等待上级指示吧。
(这时,收音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农夫呼叫深海,农夫呼叫深海。请记录。1380,4124,9220,4125,8998,2400……本呼叫一小时后重复一遍……
(余则成和晚秋有条不紊的记录和翻译,翻到最后四个字时,余则成的手停住了)
画外音:深海,请保持静默,一类暗号,等候指令。另翠萍已找到,母女平安……
余则成(惊愕地):母女平安?
晚秋(惊喜地):是!母女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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