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廢棄的美國城鎮,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死亡

《大西洋月刊》| 在被廢棄的美國城鎮,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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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月刊》| 在被廢棄的美國城鎮,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死亡

作者:傑弗裡·戈德伯格(Jeffrey Goldberg)、塔拉·韋斯托弗

法意導言

現代社會是一個逐漸走向個體原子化的世界,群體差距逐漸被拉大,鄉土的溫情常常為陌生人之間的視而不見所代替,在都市飛速發展的故事背後,常常也伴隨著不為人知的小鎮沒落的哀歌。尤其令人沮喪的是,這不是個別國家的問題,而是全球化進展中各國所面臨的普遍現象。更有甚者,事態的發展遠比我們能想象到的更復雜、更深刻。本文是記者傑弗裡·戈德伯格對話塔拉·韋斯托弗的實錄,二人討論了政治分歧與城鄉差異現象,在對話的最後,小鎮出身的塔拉不無同情地說道:我們需要的是同情與團結,而不是輕蔑或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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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是《大西洋月刊》的主編,也是國家雜誌報道獎的獲得者,曾出版過專著《囚犯:友誼與恐怖的故事》,塔拉·韋斯托弗則是最近的暢銷書《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的作者。本文於2019年11月11日發表於《大西洋月刊》,原標題為“末世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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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對原採訪稿進行了再編,縮短文本,突出重點,以求表達得清晰明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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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

你曾經說過,美國存在“經驗代溝”——國民不再願意交流和分享經驗。

是的,而且經驗代溝正迅速轉變成共情鴻溝。

塔拉·韋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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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

愛達荷和紐約之間的共同點比他們想象的多嗎?美國會一分為二?

作為美國人,我們有共同的歷史和利益,這是事實。但民主黨和共和黨盤踞在不同州,隨著發展,越來越強大、深刻且持久地影響著當地州,這也是事實。這意味著美國人習得有差異的經驗。我認為我們過於關注唐納德·特朗普本人,以為他是問題所在,但其實他不是。他只是問題的表象,實質問題是政治環境很差勁。

塔拉·韋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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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

政治環境很差勁?

社交媒體的信息淹沒了民眾的意識;生活被簡化成無法代表現實的數據;生活結構呈現扁平化狀態,而人更具複雜性。我們可以知道某人是喜歡工作還是喜歡生活,或他們駕駛卡車還是普銳斯,我們知道所有想知道的一切。人類的所有細節迷失在算法中,讓位於意識形態的控制。

塔拉·韋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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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

所以,良好的政治環境應包括尊重人類的複雜性?

我們的政治制度要求我們相互尊重,相互同情,而喪失同情心的情況,我稱它為“休眠的慈悲”。(譯者注:“休眠的慈悲”,是下文提到的《女巫大審判》的副標題,它描述了這樣一個現象:在危機到來時,成員間喪失了對彼此的同情心,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傷害事件。但是“休眠”本身也意味著,原著認為慈悲心是人的本質。)

塔拉·韋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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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

那是什麼意思?

這是《女巫大審判》(Salem witch trials)裡提到的術語,它指的是群體間的成員彼此分離,最後成為兩大陣營的過程。我認為這才是我們國家最大的威脅,比任何一個議題或政治主張都要重要。這是一個事實,無論政治向左或向右,精英或非精英,城市或農村,他們不再對別人抱有善意,也不覺得對人對自己是善意的。

塔拉·韋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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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大審判》插圖,此為審判場景,倒在地上的女性是書中女主人公。

塔拉·韋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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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事實上,民主黨人和共和黨人分而治之。簡單地說,現代化經濟形態對城市有利,但對鄉村而言則是破壞。近年來,我們的城市人口聚集,成為技術和金融的中心。與此同時,依賴農業和製造業的內陸地區,也就是你所說的“傳統經濟”地區,已經陷入了深度衰落。有些地區從未擺脫經濟衰落的狀態。對他們來說,2009年已經過去了的10年,也只是10年而已,對他們沒有任何觸動。

塔拉·韋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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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

這就是當前政治分歧的原因?

我是這麼想的,其實,每個人都這麼想。特朗普第一次贏得大選提名時,人們普遍認為經濟差距助推特朗普的民粹主義,但由於各種原因,在他當選總統後,沒人再提這種說法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因為很明顯——我們需要考慮的是生態系統,而不是個人收入(所以經濟差距還是很重要的概念)。民主黨力量正在蓬勃發展,有大量專業技術崗位空缺,也有充足的人才填補空缺。而共和黨選區在經歷負增長,這是經濟變化遺留的必然趨勢,在我們創造的未來裡,他們沒有立足之地,你可以從州的狀態理解這趨勢。以20個最貧窮的州(按家庭收入中位數計算)為例,你會看到其中18個州支持特朗普。如果以最富有的10個州為例,有9個州支持希拉里·克林頓。我們的經濟分歧形態與我們的政治分歧形態幾乎一致。2016年的選舉結果體現了地理上的差距,也體現了技術變革和全球化背景下的區域性危機。

塔拉·韋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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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

你如何看待美國國內的仇外主義、種族主義和部落主義?

(這個問題太大了)我無法詳盡回答這個問題。右翼的部分言論令人無法接受,那些言論沒有道理,也無法使之合理化。我所能做的就是試著去理解言論背後的原因。偏見在美國不是新鮮事,新鮮的是,當我們以為偏見已經被邊緣化時,它再次公然出現。我個人的觀點是,經濟困境引發偏見,危及社會。在特朗普當選總統前,國人一直抵抗偏見,而且,那時的偏見還沒有嚴重到現在這種程度,移民和平權運動並不是人們最關心的話題,可能都不進不了前三。但在絕望和對未來不確定(經濟調整)的氣氛中,民眾抱團,他們易受到與他們同仇敵愾的思想影響,而他們沆瀣一氣的怨恨對象往往被妖魔化。大多數鄉村居民不理解摧毀他們的技術變革和地緣政治變化。他們怎麼可能會理解呢?我一直在努力研究相關課題,但還不明白呢。對於沒有研究這些變化的人,很容易被灌輸這個觀念:所有問題的根源是移民問題。2016年就是這樣,特朗普用了比左翼更甚的言論講述美國當下。

塔拉·韋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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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

那麼民主黨代表誰呢?

它代表了我國弱勢和被剝奪權利的群體——他們被社會的結構性偏見徹底壓制,不得不承認,他們大多數是經濟上被剝奪公民權的群體。最近,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和《華爾街日報》(Wall Street Journal)發現,在美國,以民主黨為代表的地區佔了全國GDP的三分之二。想想看這一差距,雖然這令人很不舒服,但也要承認,美國人正處於富人和窮人之間的對抗中,舉個鮮活的例子:我們中的許多左翼人士都是富人。

塔拉·韋斯托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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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裡·戈德伯格

民主黨選區和你的家鄉差距很大?

我的家鄉瀕臨破產,結構系統在衰落。最近我和表妹一起,開車穿過我長大的縣城。這是一個名叫普雷斯頓的小鎮,大約有5000人口,位於愛達荷州。我們走過小鎮的大街上,兒時的每一家商店都被木板封住。但是新開了一家殯儀館,全鎮的殯儀館增加到了兩家。這意味著該鎮現在有一家雜貨店和兩家殯儀館。我表妹轉向我說:“你知道嗎,這裡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死亡。”

塔拉·韋斯托弗

傑弗裡·戈德伯格

你覺得你的家鄉閉塞嗎?

我曾認為愛達荷州是閉塞的,城市是發達的。從很多方面看,我是對的。你可以在城市中接受更好的教育,學到更多的技能,以及更多專業知識。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相信一個人太容易變得狹隘,這和你在哪裡沒太大關係。現在我把狹隘定義為只認識和自己相似的人——受過同樣的教育,有相同的政治取向,大致相當的收入。根據這個定義,紐約是我住過的最狹隘的地方。自從我來到這裡,我變得越來越狹隘了。在這座城市和不屬於同一階層的人真正親近是非常困難的。對我來說,這是紐約最顯著的現狀。階級分歧很深,很難開啟有意義的互動,坐在Uber的前面或後面的人,他們之間都有很大的差距。

喬治·華盛頓認為,團結,一方面是對抗霸凌和暴政的最好防禦,另一方面是對抗僵局的最好態度。丹妮爾·艾倫也曾問:美國公民如何才能尋回這種理想?

塔拉·韋斯托弗

傑弗裡·戈德伯格

生活在愛達荷州的人是否認為,一旦你常居紐約,就算徹底脫離愛達荷州了?

他們確實有這樣的理念,而且他們是對的。在某種程度上,你必須承認人不可能永遠不變,在某個時刻,一定會變化身份。我現在更像都市人,而不是漂浮的海草。我不能改變趨勢,但卻為此感到悲傷。

塔拉·韋斯托弗

傑弗裡·戈德伯格

所以你是否休眠了對家鄉的慈悲?

我儘量不這麼做,很多左翼人士也沒有。但你不時會聽到有股居高臨下的腔調從城市傳播出去,比如美國農村肥胖率,或者農村大學畢業生人數減少。這些都是嚴肅的需要正視的問題,尤其是當前經濟體系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的時代,教育投資不足,缺少基本醫療保障,甚至根本得不到任何醫療保障,這些都嚴重衝擊美國鄉村地區。奧巴馬的醫療政策敗筆在哪裡——在鄉下;流行病的重災區在哪裡——在鄉下;每一份報告都在控訴農村教育的成果正在困擾著當地人民。這些事實應該引起共情,而不是輕蔑。

塔拉·韋斯托弗

翻譯文章:

Jeffrey Goldberg,The Places Where the Recession Never Ended,The Atlantic,Nov. 11,2019

網絡鏈接:

https://www.theatlantic.com/magazine/archive/2019/12/tara-westover-trump-rural-america/6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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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晉,現為法意讀書編譯組成員。希望通過翻譯工作了解他者,同時也希望被理解的學生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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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圖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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