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這個世界要有裂縫,陽光才能照射進來……


《陽光普照》——世上有兩樣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


藝術性:★★★★

娛樂性:★★★

綜合評價:★★★★

《陽光普照》:這個世界要有裂縫,陽光才能照射進來……

《陽光普照》海報

很多人對《陽光普照》有一種誤讀,認為這是一部治癒系電影,甚至還有很多人說看得很感動以致於流淚,其實他們的多愁善感真的用錯了地方,《陽光普照》並不是一部能讓人走出陰影的正能量電影,也不一部像是枝裕和那樣最終會與家人和解的小清新家庭電影,這部電影以殺人開始,以殺人結束,從頭到尾都在給我們展示著人性的陰暗和人生的艱辛,所謂的和解無從談起,電影中的每個人最終都將揹負起對自己以往生活滿滿的歉意。


電影剛開始就是一場大雨滂沱,似乎在暗示接下來的劇情走向都會跟片名“陽光普照”完全相反,而英文片名“A sun”不但是太陽的意思,更諧音了“a son”,意指爸爸阿文一直強調他只有一個兒子,因為他不喜歡小兒子阿和,也從來不承認有這麼個小兒子,而這個“a son”剛開始是指爸爸最疼愛的大兒子阿豪,但到後來則變成了小兒子阿和;另外還有一層隱含的意思是指爸爸阿文就是這個家庭的太陽,他的強勢讓家庭的每個成員都暴曬在他的光芒之下無處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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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開始就是一場滂沱大雨

實際上除了影片結尾的合照,這一家四口從未在一個鏡頭中同框過,他們雖然是一家人,彼此內心卻都有著巨大的鴻溝,直到電影結束,這一家四口也都沒有作為一家人在一起團聚過,影片結尾那張四人的照片與其說是合影,不如說是一張為了宣傳而擺拍的宣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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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四口的合照

照片中的每個人都經歷了人生中的巨大轉折,直到電影最後也沒能擺脫陰影,他們都將會懷著對前面人生的無限悔恨,茫然地開始新的人生,而這時在影片結尾才第一次出現巨大的片名《陽光普照》,彷彿在告訴觀眾,他們接下來要過的人生才剛剛拉開序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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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阿文

爸爸阿文在生活中也像個汽車教練一樣,只會用嘴巴指揮別人,他給他最疼愛的大兒子的本子封面上全都寫著駕校牆上的標語“把握時間 掌握方向” ,也許在他眼裡,人生就是一條路,只要掌握好手中的方向盤,把握好停車和開車的時間,人生的道路就會一帆風順,實際上他自己卻從來沒有把握住時間,也從沒掌握好方向,本該在小兒子出獄的時間去接他,他卻無所事事的在家看電視;本該在學員畢業典禮上掌握好時間,他卻嘮嘮叨叨不知分寸;本該知道小兒子在哪個地方工作,他卻稀裡糊塗靠著大兒子冥冥之中指點的一條路才找到小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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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豪冥冥中帶領父親找到阿和

對大兒子阿豪自殺的失望讓他害怕會再次失去小兒子阿和,直到那個雨夜,他以罪惡作為對小兒子的救贖,不顧一切的用最極端的手段保護了他剩下的唯一一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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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時間 掌握方向”

這世上有兩樣東西是不可直視的,一個是太陽,一個就是人心……父親阿文就是那個不可直視的太陽,他也有一顆不可直視的人心。

大兒子阿豪

大兒子阿豪也有一顆不可直視的人心,但是他在別人眼裡卻一直像個太陽,因為他把所有的好都給了別人,不過他內心卻有別人覺察不到的問題,在課堂上,明明他周圍都是同學,但他卻感覺周圍空空蕩蕩空無一人,這個情節明白無誤的告訴了觀眾他內心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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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豪周圍明明有很多人,但他卻感覺孤獨

阿豪不喜歡聽老師在課堂上講傳統的倫理道德觀念,因為他不認同老師所說的那種一定要去考慮別人感受的所謂道德標準,他有他自己的理解方式,而他講述的那段無比詭異的司馬光砸缸的故事就是他自己的內心投射,他渴望能躲在水缸的陰暗處,渴望能有人理解他的孤獨和痛苦,電影裡他的那段獨白則可以看做是他對女朋友說的那個不一樣的司馬光故事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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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豪被老師趕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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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裡有個不一樣的司馬光

電影裡有兩次他努力嘗試與人溝通的情節,一次是他想帶著他弟弟已經懷孕的女友去監獄看望他弟弟,還有一次是他想帶著剛剛認識的女友去動物園,卻都無法陪她們走到最後,監獄的鐵欄杆和動物園的圍欄象徵著他內心那個無法打破的水缸,親情已經成為了痛苦的枷鎖,他最終只能獨自去面對他自己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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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豪去探望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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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豪和女友在動物園

其實阿豪原本是希望有個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可以躲一躲,這樣就可以避開父親對他如烈日灼身般投射過來的期盼,但他終究被自己的陰影給吞沒了。電影中有個俯視他跳下去的陰暗的天井的鏡頭,就好像太陽正在俯視它的殉道者跳入地獄,只不過阿豪特意選擇了晚上跳樓,這樣就不會有一絲陽光照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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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鏡頭彷彿上帝在俯瞰地獄

小兒子阿和

小兒子阿和看似反叛,其實他一直都在對生活妥協,所以他反而成為倖存到最後的那個人。

最早要求菜頭教訓黑輪的就是他,但他把幾乎所有罪行都推給了菜頭;遭到監獄裡犯人的凌虐後,他反而多買了很多菜,希望牢友們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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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小女友懷孕後,他一言不發就同意了結婚;在監獄裡分發食物的時候,他反而訓斥別人不能多拿,儼然成為監獄秩序的維護者;在洗車行工作的時候,他甚至用手當菸灰缸,生怕菜頭的菸灰落到車上;而在那個雨夜,泥巴弄髒了他的衣服鞋子,他寧可脫掉衣服和鞋子光著身子也不想弄髒了他洗好的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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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和用自己的手當菸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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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和怕弄髒車脫掉了衣服和鞋子

所以在電影的結尾他仍然沒有悔意,那個看似溫馨載著媽媽騎行的結局實際上是靠阿和偷來的自行車完成的,在這個看似母子團員、家庭和解的場合,父親阿文又再度缺席,而自行車後座上媽媽的臉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只有茫然而沒有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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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和偷來一輛自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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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臉上只有茫然沒有釋然

菜 頭

電影裡表演得最好而且最應該值得玩味的角色反而是電影中所謂的反派——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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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頭逼迫阿和給他錢

菜頭幫阿和教訓了黑輪,到死換來的也只是阿和的一句“他一直在找我麻煩”,家裡只有年事已高的奶奶,菜頭入獄後不但奶奶無法照顧,還要賠付黑輪一百五十萬臺幣,出獄後根本無法從事正當工作,阿和也不理他,爸爸阿文連二十萬都不想賠給他,他唯一的選擇只有繼續混黑幫、放高利貸,他沒有家庭可以依靠,也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最後他成為了阿和奔向光明而被犧牲掉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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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和得知菜頭死了以後在高架橋上狂奔

阿和一家以他的死亡才維持了快要崩壞的家庭關係,但即使是這樣的家庭,也是菜頭所羨慕和嫉妒的,他在路上偶遇阿和的媽媽和女友的表情看得出有跟他平時好勇鬥狠完全不同的平和與親切,他的死亡也成為了家庭中最無辜的媽媽心裡永久的、無法對人說出口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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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頭對阿和的家人卻很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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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些主要人物,每個出場的人物似乎都有著奇特的經歷:漂亮而未婚的小姨、懷了孕卻呆呆的看著別人化妝的年輕媽媽、似乎跟犯人打過交道的洗車場老闆、因為霸凌阿和而沒了手的黑輪,以及槍擊選舉辦公室、黑幫分子追討高利貸等等的情節構成了這部電影紛繁複雜的社會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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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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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呆的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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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手的黑輪

《陽光普照》就是這樣一部完全沒有正能量的電影,電影中的所有和解都是依靠死亡、殺人、斷肢、流血和噴糞來完成的,普照在所有人身上的陽光不像是溫情,而像是對他們內心罪惡的炙烤,電影裡時常出現的大標語總是在告訴他們生活應該怎樣,可他們雖然已經學會了那麼多口號,但仍然過不好他們的生活,所有的罪惡與救贖、矛盾與和解、陽光與陰影都在他們的生活中交織在一起,有人最終選擇以罪惡作為救贖的方式,有人則會隱藏自己內心的陰影活下去,也許他們都明白:這個世界必須要有裂縫,因為只有這樣,陽光才能照射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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