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複雜,突然懷念那條狗。

記得以前家裡喜歡養些貓貓狗狗的。

夏天,睡著院子裡乘涼的時候,床下總有一些小兔子,或者一隻貓跑來跑去,一天到晚忙忙碌碌,連晚上也不歇著。

雞鴨們都蹲在窩裡或者樹杈上,懶的搭理別人,那條狗就慢悠悠的在床邊走過,帶點憂鬱的樣子。

我總喜歡喚它:狗兒~-


人性複雜,突然懷念那條狗。


它剛被抱到我們家的時候,還是個胖鼓鼓的大肚子小傢伙,讓人愛憐,拿雞蛋什麼的給它吃,它還哼哼唧唧的不願意,我們忙著給它起名字:黃黃,小虎,胖胖。。。

媽提議,叫它“叭叭”(念:bo-er-bo-er)吧。

不知道後來因為為什麼沒有定下,反正大家都喚它:狗兒~-

這是豫南農村地區對小大狗通稱的名字,準確的叫音應該是“狗玩兒”,但是為了顯示人是人,狗是狗,所以人在喚它們的時候似乎都是在呵斥,大多數都是四分愛憐,四分呵斥,三分命令,還有一分說不清楚的感情的因素吐出一句:狗兒!

每家的狗都是和主人有感情的,它們在外面飛揚跋扈,蠻不講理,但是回到那個或貧窮,或富裕的家裡,遭到訓斥的時候,它們總是默不作聲或者像個孩子似的哼唧兩聲,以表示不滿或委屈。


人性複雜,突然懷念那條狗。


媽經常誇它,我們家的狗最仁義了,不亂咬人,不嚇唬小孩子,知道按時回家。

這個時候,它已經長成一條普通狗的半大個子,一到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它就會和鄰居家的狗一起去村邊的麥場瘋玩,看到有我們家的人經過,它往往會丟棄玩伴隨主人一起回家,蹭點饅頭什麼的下午茶,然後在家晃悠一會兒,覺得寂寞無聊,再跑出去。

一次,媽回來晚了,騎車到村邊的時候就趕上雨點了,雲雨將五六點鐘的天掩蓋成褐色。

遠遠的,媽媽看到它蹲在麥垛邊。喚它,它扭扭捏捏的跟在車邊。

到家後,媽媽提起這事,邊責怪,邊憐惜的道:下雨了還在外面淋雨,弄得滿屋子都是溼淋淋的,氣味難聞死了。

它似乎是聽懂了話裡包含的誇獎,就越發的撒歡,在每個人的身邊蹭來蹭去,把溼氣弄得到處都是,直到身上混到一腳,再得到一聲責罵:滾出去!它才灰溜溜的衝到屋外,趴在屋簷下看雨,時而不耐煩的趕走一兩隻蒼蠅,看著在屋裡上竄下跳的那隻花貓。


人性複雜,突然懷念那條狗。

狗是忠臣,貓是奸臣。

但這並不影響村子裡狗貓的比例,似乎養狗的人家都有一隻貓,養貓的人家也會有條狗,也很少出現一個家中貓狗不合的情況。

它們的待遇是每天轉悠著出去玩或者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飯食是主人當頓吃的飯菜留下的或者剩下的,它們或有窩或沒有,或者有的人家是允許他們和主人躺著一起的。

對於這些,狗們是沒有挑剔的,相對的貓就講究多了,貓們吃的少,要求會高一點,沒有主人的允許它們也會跳到床上或者桌臺上,被訓斥了下次還犯,它們憑藉小巧的形象總是會得到主人過多的袒護和放任。

貓總是一派溫順,卻用柔軟毛髮包裹的利爪敏感的給逗它的人留下刮痕。

我討厭它那種虛偽。對於貓的獻媚,我總是感到厭煩。

在我們家裡,我雖然總是經常呵斥狗,但看它忠誠的跑來跑去,不露一點兇悍,這種呵斥就變成了另外的一種認可。


有鄰居來告狀,說給上學住校的兒子留的滷肉放在廚房裡,被我家的狗偷吃了一大半。

這實在是不能縱容的,拎起掃帚掄向它,怎麼這麼貪吃,家裡虧待你了?氣呼呼的主人不想再看到它,看著它溜著身子逃出去,還是訓斥不停。

等到氣消了,想到它不過一隻的狗,就去找它。

胳膊鄰居說,它躲在人家草房裡好幾天了,怎麼趕就是不走,但一到晚上我們家前院有人經過的時候,它就直接從草房竄出去狂吠。

給鄰居解釋說它偷吃別人家的東西了,所以就吵它打它了。鄰居道,這狗夠聽話了,畜生嘛,還是有點改不了的本性,不敢回家,晚上還幫你們看護門院。

於是,上前踢它一腳,回去吧,以後再犯就不要你了,打死你。

接下來的幾天,它便在家歡天喜地的,更起勁的搖晃它的尾巴,遭到呵斥也不惱喪。


人性複雜,突然懷念那條狗。


來拉家常的人商量的語氣道,我們也想養條狗,回頭把你家的小狗仔抱一個回去養。

原來,那個哼哼唧唧的大肚子小狗仔如今也為狗母大人了。

在灶臺的下邊掏了一片溼地,除了吃飯就呆在裡面不出來,喊有養狗經驗的人幫忙摸摸,說最少有七隻狗仔。

有時候它也出來轉悠一會,那就是它肚子餓了,尋覓點吃的就又回去窩裡。

狗仔出生的時候,是在下午,我去舀水的時候聽見灶臺下面唧唧的叫聲,反應過來可能是小狗出生了,慌忙丟下水瓢跑出去找救援。

找到在鄰居家閒聊的媽時,鄰居說,不用管它,過一會等它“將”(指動物生產)完用盆給它們揀出來,換個乾燥點的地方就行。

真的,到現在我也想不明白動物的出生怎麼可以這樣被輕視。

生產出來的是五隻灰色的狗仔,閉著眼睛,模樣光禿禿的,看起來有點怪異。

它們一出生就被別人定了去。這些好像都是理所當然的,家裡不可能同時養六條狗,再說,當初這隻剛經歷過生產的狗不也是以這樣的方式被抱來的嗎。

很顯然,剛做了母親的它毫不知情,一心沉浸在天性的母愛裡。

除了偶爾出來吃點東西,陪著它的狗寶寶外,它也會出去溜達一圈,留下一窩唧唧亂叫的狗仔。

有時候,它躺在閒聊的主人腳邊,聽到鄰居談論,你們家的狗仔快滿月了吧,記得給我留一隻,它就會嗖的一下起身跑回窩裡。

我相信它聽的懂。

這個時候,別人來我家串門就變得困難多了,都被隨時衝出來的狗護著,當人家是來搶走狗仔的。

得到的同樣是一頓呵斥。

我還是同情它的,按照一個小孩子想當然的意願,是讓它們母子永不分離。但是隨著狗仔慢慢長大,它似乎不在乎它們了,回到了以前的單身狀態,慢慢連狗仔也懶的餵了,有時候甚至還和它的孩子們搶吃的。

小狗仔慢慢的能自己吃點東西了,逐漸的,一隻一隻被抱走,而它,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情緒,只是會偶爾表現出一下母愛,謙讓一下和它搶食的小狗仔,雖然大多數時候,它都是不耐煩的樣子。

它生產的頻率似乎特別高,一年將近兩次,一次都是五六七隻。

據說狗吃雞骨頭能化胎兒,每次吃雞的時候,家人就囑咐小孩子們把雞骨頭丟給它吃,以便讓它少生產。

它高頻率的生產對主人來說實在是沒有必要,但似乎它樂此不疲。


送到別人家的狗仔也長成半大個了,當初的灰不溜秋的毛色如今也長成和它母親差不多的灰黃色,它們會為了一塊沒有肉的、幹棒棒的骨頭相互撕咬。


記憶還是夏天,舅舅託我們給他家尋只狗養,說他們家的狗不會叫喚,嚇唬不到人,最好找只狼狗,好幫忙看門。

在農村,領養只狗是件很尋常的事情。

從大伯家抱來一隻不足月的黑色狼狗仔,因為下雨便先養在我家。

幾個孩子蹲在地上逗那隻狼狗仔,不知道它長大後會有何兇樣,現在倒憨態可掬。

弟弟拿來我家的狗食盆去喂那隻狼狗仔。

我家的狗在旁邊哼哼哧哧表示不滿,在食盆旁轉來轉去,我們以為它在爭寵顯眼,便一遍一遍的趕它。

一會我們就對小黑狗不感興趣了,同時也忘了大狗的存在。

誰知道狗爭食是這麼不分大小的。當聽到狼狗仔慘叫的時候,它有四分之一的身體是含在大狗嘴裡的,只能撲騰,不能反抗。

平時還算溫順的狗變得如此猙獰,我下意識裡拿起鏟子拍打它。終於它丟開了嘴裡的狗,但在不遠處還是虎視眈眈,謀劃著第二次攻擊。

這麼血腥的場面我真沒經歷過,狼狗仔好像要斷氣,幾個孩子也嚇壞了,準確來說我當時我也是個孩子。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和救治奄奄一息的狼狗仔,只能用土敷在它的傷口。

然後,我把憤怒對向它,使勁力氣用鏟子掄向它,可能它也從沒有見過我這樣。

它衝進雨裡,停下來望著我,楚楚可憐,我把鏟子丟向它,叫它滾的遠遠的。

它半蹲在雨裡,對著門口,一動不動。到現在,我還記得它當時的表情,眼淚閃閃、滿臉委屈。

四五個小時後,那個小狼狗仔竟然蹣跚著站了起來,兩三天後就拖著傷腿能晃悠的走動了。

送走帶傷的小狼狗仔,這場惡性事件也不了了之。


人性複雜,突然懷念那條狗。


後來,我到外地求學,更多的精力被分散,忽略了家裡好多東西。一直到上大學,一年回去一次,它看到我,還是歡天喜地的在我身邊嗅來嗅去,我也會因為它的不認生和沒有忘記我而對它好兩天。

再次關於它的記憶就是村子裡時常有一群專門暗殺狗的敗類,他們用一種叫做“炸狗彈”的東西,把狗迷昏,然後拖走。

村子也有類似小廣告的字跡:收購狗,狗皮,狗肉,聯繫:××××××-

這些都是聽媽說的,再一次偶然問及家裡那條狗,說是,遭際(動物死掉)了。

到底是老死的,病死的,或者是被那些敗類拖走了,沒有問清楚,也不願問清。

似乎還提及了怎麼不再養一隻,媽說現在也不怎麼用到狗看門了,家裡鋪了地板什麼的,怕髒。

媽還說,村子裡養狗的也少了。

記憶中的那條狗,土黃色的,我到底原諒它了沒有。

人性複雜,突然懷念那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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