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開劉晨阮肇遊天台遇仙傳說的“前世今生”


揭開劉晨阮肇遊天台遇仙傳說的“前世今生”


摘要 劉晨、阮肇入天台故事初見於《幽明錄》,後為《續齊諧記》所襲取,唐宋以來多見流傳。該故事具有多層遞進的文本層次,不同的文本層次也相應展現不同的意義。這樣的層次及意義,在類書節略大義的處理方式和目類劃分的規定之下,顯得愈加明晰。而故事文本在流轉複製過程中,也伴隨時代與語境的變遷發生變化。有關意義則在這些出乎不同立場的選擇性改造中發生轉移。

關鍵詞 劉阮故事 神女 道教 世俗

劉晨、阮肇入天台是為人豔稱的遇仙故事。這個故事在劉宋以來的各體文學傳統中,不僅作為典故,也作為再創作的題材或模擬對象,發揮著廣泛的影響。這些後代的改編、戲擬、仿作、用典以及評論,既體現故事文本的流轉與變遷,也反映讀者對其旨趣選擇性的解讀與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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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類聚》

就今日所能見到的文獻而言,劉阮故事最早節錄於《藝文類聚》卷7山部上“天台山”,亦節錄於《白氏六帖事類集》卷2“天台山”(《白孔六帖》卷5“天台山”)、《太平御覽》卷967果部4“桃”、《事類賦》卷26果部“桃賦”注等,較完整的文本則見於《法苑珠林》卷31“潛遁篇”及《太平御覽》卷41地部6“天台山”,均出《幽明錄》。可以確信,劉阮故事文本最早出自《幽明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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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御覽》

另外,該事亦見引作《續齊諧記》,如《太平御覽》卷862飲食部20“脯”、《重修政和經史證類備用本草》卷24米穀部“胡麻”(《圖經衍義本草》卷37米穀部“上品胡麻”)、《輿地紀勝》卷12兩浙東路台州“景物”及“仙釋”等所引,較完整的文本則見於《補註蒙求》卷5(《蒙求集註》卷下)、《重刊增廣分門類林雜說》卷15“果實篇”、《剡錄》卷3及《綠窗新話》捲上,可認為劉阮故事亦為《續齊諧記》所襲取。此外,《歷世真仙體道通鑑》卷7載劉阮故事,文字與前舉諸書引文大體一致,可以判定應是據《續齊諧記》改寫。今藏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元初趙蒼雲《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卷》,文字上也大體可判定是改寫自《續齊諧記》。至於《太平廣記》卷61女仙6“天台二女”所述劉阮故事,謂出《神仙記》,如果並非誤題,則應如李劍國所懷疑的,可能是唐人採自《幽明錄》或《續齊諧記》。

一、劉阮故事的表層:從博物傳說到神仙故事

諸類書引錄劉阮故事,大體列入“天台山”“桃”“胡麻”“脯”等目之下,編選著眼的是該目下值得稱引的地方風物傳說及名物故實,雖然是符合類目分別的本來目的,但也突出了天台山與桃、胡麻這幾個在故事發展過程中並非那麼重要的單元。以此種類目的立場去觀察劉阮故事,當然首先看到的是進入天台山或者食用山中所得的桃、胡麻飯、脯等。也就是說,最表層的解讀,劉阮故事不過是入山羈留不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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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剡錄》

而在此基礎上,結合天台山的聖山仙境定位和仙桃、胡麻的養生功用,劉阮的入天台山,無論所至之地究竟是仙鄉還是人境,所遭遇二女是仙女、神女、妖媚還是巫女、隱者、逃人或者一般人,對於讀者而言便趨向於所到為仙境、所遇只是神仙一類的人物。《太平廣記》將劉阮故事列在“女仙”目下,以劉阮天台所遇二女為女仙,雖然可能是受到文本出處《神仙記》的影響,但也符合天台山之仙境觀。而南宋時人編撰的《輿地紀勝》《剡錄》《赤城志》等地誌收錄該故事,當然符合記錄地方風土與人物的需要,但如《輿地紀勝》列入“仙釋”類、《剡錄》列入“仙道”類,雖然可能是受到地方誌寫作中區分道、釋的體例影響,顯然也是以劉阮入山所遭遇為仙人,《剡錄》即注稱“剡有桃源,在縣三里。舊經曰:劉阮入天台遇仙,此其居也”。那麼,以“仙道”“仙釋”的類目來看,劉阮故事的基層敘述,顯然就不再是入山不歸,而是進一步的入山“遇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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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苑珠林》

值得注意的是,《法苑珠林》所引《幽明錄》,除劉阮故事以外,還有洛下男子、黃原等兩個故事。後二者均明確提到“洞窟”是典型的誤入洞窟故事。釋道世選取這三個故事時是否也將劉阮故事看作同一類型的洞窟傳說,難以確認。單就劉阮故事本身而言,則無論是《法苑珠林》《太平御覽》所錄較完整的文本,還是其他類書節錄的文本,均未曾提及“洞窟”。從有關文本情況來看,《法苑珠林》引文述二人入山,為“沒水,逆流行二三里,得度山,出一大溪”,《太平御覽》卷41所載無“沒水”等事,僅作“度山,出一大溪”(《太平廣記》所引《神仙記》作“遂渡山,出一大溪”),《藝文類聚》《白氏六帖事類集》同,《太平御覽》卷967所載則為“下山,一大溪”,《事類賦》注同,無論是度山還是下山(原文似當以“度山”為是),都只是說離開現在所在的山,來到一條大溪邊,而並沒有說要進入某個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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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世真仙體道通鑑》

而劉阮故事為《續齊諧記》所襲取,文本情況則有所改變。就與前舉相應文本的情況來看,《補註蒙求》引文述二人入山,“因過水,行一里,又度一山,出大溪”,《重刊增廣分門類林雜說》作“因過水,行裡許,又度一山,出一大谿”,《剡錄》載“因過水,深四尺許,行一里,又度一山,出大溪”,《綠窗新話》作“因行,度一山,出大溪”,《輿地紀勝》作“浮波而下,遂行數里,溪山雲霧甚異人間”,《重修政和經史證類備用本草》作“迷失道路,忽逢一溪,過之”。此外,《歷世真仙體道通鑑》作“因過水,深四尺許,行一里,又度一山,出大溪”,與《剡錄》所引完全一致。《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卷》此段畫面榜題改作“因負藥筥,以鋤挺探水,水才四尺許。二人褰裳渡之,行及一里餘,得小徑,又度一山,又見一溪焉”,也可看出與《剡錄》所引有淵源關係。而通過對讀,則可知“因過水,行一里,又度一山,出大溪”,大體上保持了《幽明錄》的舊有敘述,可以認為是較為接近《續齊諧記》原文的表達,雖然在文字上相比《幽明錄》已經有所增益,但仍然只是說經過一個山頭,出至大溪邊,也仍然沒有說進入某個洞穴,可見只是基於舊有文本的一種闡釋性轉寫,並沒有添加更多的後代因素。

然而,儘管相應的文本變化不大,在較完整的文本中如《剡錄》《綠窗新話》所錄也未見有關洞窟的表述,但《補註蒙求》《重刊增廣分門類林雜說》所錄則均見有“劉阮從此山洞口去」的表述。此一描述後為《歷世真仙體道通鑑》所襲,至《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卷》則除文字有所增衍以外,更另繪有山洞場景。那麼,似乎可以認為《續齊諧記》很可能在《幽明錄》劉阮故事文本的基礎上增添了新的洞窟細節。此種文本上的添改,與前述闡釋性轉寫不同,是有意識的添改。當然,所謂有意識並不是說有意新變,而很可能只是基於洞窟傳說的流行性或受道教洞天說影響的預設認知,對文本進行符合當下意識的“合理性”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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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福地嶽瀆名山記》

這一附加入洞窟細節的新文本,顯然符合曹唐個人所具備的道教洞天知識預期,他的系列擬詩以劉阮所到為洞府,正反映了此種文本改造與認知體驗。可與曹唐擬作對比的是,裴鉶《傳奇》有元徹柳實故事,為海上遇仙,而明言“昔有劉阮,今有元柳”,儘管是對劉阮故事的仿作,體現的卻是海山仙島的當下經驗。有意思的是,杜光庭記錄72福地,卻還只是說“天姥岑,在臺州天台南,劉阮迷路處”,並沒有說劉阮所入為洞天,或許是不接受這一新的文本。不過,到北宋天台山道士王松年轉載該故事,則在天姥岑基礎上,增出“迷入桃源洞”一說。南宋地誌所載劉阮所到處,傳聞不一,不僅指某山,也有了某洞的傳說。至明初王子一作雜劇《劉晨阮肇誤入桃源》,更將劉阮所到明確改作“天台山桃源洞”。這一改作未必是源自《續齊諧記》的文本效應,而可能是受到宋元時代天台桃源的風物傳說影響,並且也顯然符合後代對神仙洞府的一般認知。而結合《續齊諧記》的轉寫與改作,則可以知道,如果不是繞開文本本身的表達或者對文本進行改造,另行附加如道教洞天說或者藉助其他文本如袁柏根碩等洞窟傳說,便不能獲得《幽明錄》所載劉阮故事屬於洞窟傳說的認識。

二、劉阮故事的內層:從入山遇仙到神女接引

《法苑珠林》將該故事列入“潛遁篇”,僅就篇題而言,直觀的理解可能是該篇應當講述隱者、隱士或者避世潛藏之故事,這也符合劉阮入山,進入與人間不同的空間的基本敘述。但據“述意部”所述,該篇之旨則是“聖賢應世,影跡無方”,“語其佛理,則聲聞以上;談其隱淪,則遁仙高士。世有可善,故出善應之;世有可惡,故出惡應之”,雖然也提到隱淪,卻是以應世為主。“引證部”所引佛經故事共4則,3則講巧智應對,1則講前世福報,頌稱“潛遁巧變,善弄冥馳”,“福應所感,冥運投機。靜也沖默,動也神輝”,“隱顯叵測,真偽難議”,同樣雖提到潛遁,但也是偏於顯化,與“述意部”相合。隨後的“感應緣”所引《高僧傳》《神仙傳》等諸故事,大體也都是講述應世化現。而該書所引《幽明錄》3則故事,就故事類型而言,洛下男子洞穴遇仙人、黃原隨犬入洞穴遇神女與劉阮故事一樣,都是遇仙故事。就“潛遁”的題旨而言,則天台二女以及洞中仙人或神女,便是應世化現的“遁仙高士”。《太平廣記》將劉阮故事列於“女仙”目下,正與《法苑珠林》的處理相合。應該說,這種理解也確實部分符合《幽明錄》收錄神鬼異事的性質。但是如此一來,對該故事的理解,便應由劉阮入山遇二女,轉變為二女化現接應劉阮。就文本自身而言,則是故事類型的位移,當然也是文本層次的增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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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廣記》天台二女的凸顯,反映讀者閱讀時的聚焦所在。在剝離了入山、遇仙的外層敘事後,故事的內核則集中於二女如何接引劉阮,即美女相伴居停半年的種種細節。諸類書所節錄的文字基本上僅為梗概,實際上僅保留故事的外核,在涉及二女的層面上幾乎沒有參考價值。就前舉較完整的文本看來,《幽明錄》講述二女在溪邊接引劉阮,首先是二女“姿質妙絕”,僅言美色,未說是仙女;其次二女所居銅瓦屋內則“各有一大床,皆施絳羅帳,帳角懸鈴,金銀交錯”,所食則胡麻飯、山羊脯及牛肉,豐贍富麗而已,人間豪族也可做到;從“酒酣作樂,劉阮忻怖交併”的表述可以看出,二人顯然也未以為是仙鄉。而“至暮,令各就帳宿,女往就之,言聲清婉,令人忘憂”,二女宿劉阮,如果沒有下山已是七世孫的後文,則也只不過是男女交接、盤桓經年而已。此點在《續齊諧記》說得就更為直白,為“劉阮就所邀女家止宿,行夫婦之道”,不過,已不再描寫劉阮忻怖狐疑,且通過二女自述,表明是“得與仙女交接”,做進一步的闡釋性轉寫,與《幽明錄》下山已隔七世的用意尚屬一致。像這樣附加上遇仙外殼的男女交接故事,同樣也見於袁柏根碩、黃原兩個故事,在文學傳統上,則與神女豔情傳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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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類賦》

曹唐的擬詩,分別以劉阮與洞中仙女的立場來表達離別的憂傷以及對對方的思慕,正是以仙子寫豔情。在這個意義上,若將“遊仙窟”看作是對劉阮故事的戲擬,儘管沒有文本上的直接依據,卻與讀者的閱讀體驗是一致的。而《事類賦》注引《幽明錄》,雖然未涉細節,僅說留半年而已,正文卻作“神女嘗食於二郎”,徑目二女為神女,顯然是出於神女文學的閱讀經驗,透露出吳淑對劉阮豔遇的意會。至於《綠窗新話》標目作《劉阮遇天台女仙》,雖然形式上尚可以看出《法苑珠林》《太平廣記》之痕跡,但考慮所錄並非《幽明錄》的含蓄文本,而是《續齊諧記》的露骨文本,並且全書所選俱是風流韻事,劉阮故事所在的上卷更全為豔遇私通之事,無疑也是出於豔情消費的考量。而王子一說劉阮遇女是“恰做了襄王一枕高唐夢”,二女配劉阮是“效文君私奔相如,比巫娥願從宋玉,似鶯鶯暗約張生,學孟光自許鴻梁”,不僅目二女為神女,更比作奔女。

可見,入山也好,遇仙也罷,大抵可以忽略不計,所謂“人神戀愛”,雖然有類型學上的意義,卻無疑是太過美好的想象,實際上,對於一般讀者而言,引起持續關注與興趣的,並非神仙,只是露水風流。


三、劉阮故事的神聖與世俗

值得注意的是,面對這樣的豔遇故事,讀者的接受是否存在世俗層面與宗教層面上的差異。就《法苑珠林》而言,選錄這樣的豔遇故事,儘管不排除與寺院俗講以渾話引人有著一致的目的,但在佛教敘事的層面,卻也無妨是譬喻,可以理解為化現與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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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仙傳》

而道教方面則比較複雜。由於魏晉時代民間神女傳說的盛行、道教仙真下降的傳道修真模式的興起以及房中技術的運用,仙女與凡人交接之事對於晉唐時代的道教人士而言,作為一種接真方式或成仙模式,也是可以接受的。劉阮故事也因此得以進入道教的傳志書寫,杜光庭、王松年、陳葆光等均曾加以記錄。而據說活躍於開天之際的仙人丁皇,曾說“我亦識劉晨、阮肇之輩。此皆俗人耳,偶然誤入桃源洞,終亦有俗心,故不得仙也”。劉阮故事雖未明確說二人成仙,但卻有“忽復去,不知何所”或“後失二人所在”這樣的描述,是《列仙傳》《神仙傳》等傳統神仙敘事所常見的套語。丁皇雖然未提及二人遇女的細節,但他批評二人因有俗心不能成仙,也表明劉阮遇仙本來具有成仙的可能性。

可是,伴隨著時代的變遷、道教修真成仙技術的演進以及金丹大道說與道教雷法的興起,人仙交媾便不再被道教修法之士接受為一種成仙模式,而是被看作世俗之人耽溺淫慾的體現,甚至被認為是妖媚惑人的事件,應當予以禁制與祛除。活躍於北宋晚期的著名天師張繼先,曾在組詩中奉勸世人戒淫修道,就涉及對劉阮遇仙故事的批判:

勞生擾擾疾如風,急殺三彭及五蟲。

不使狐狸侵藥灶,須教龍虎守真空。

鼎中寶物時添火,腹內嬰兒貌轉豐。

善女善男尋此語,莫貪花酒墮迷中。

大都奇怪惑人深,一見邪淫便動心。

只是敧傾身內寶,何能堅固水中金。

天堂有路無人到,地獄無門眾卻尋。

寄語世間男女道,收蹤火宅隱山林。

阿爾多淫上帝嗔,罰為狐獸尾隨身。

只言五百年方變,豈謂三千日化神。

雷火不知何處用,犬牙同此作教親。

冤魔眷屬狐狸肖,變化妖容惑幾人。

劉晨阮肇事多非,今日憑君子細推。

謾使仙宮由色慾,卻將紫府貯奸欺。

洞中清淨難容雜,穴裡幽冥易變奇。

大是世人迷不悟,幾人喪命為狐狸。

儘管將劉阮所遇看作是幻化人形的狐媚,應與唐宋時代興盛的妖狐傳說有關,也與運雷除妖的法術實踐有關,但其主旨是要批判淫邪,則是來自道教道德戒律與修仙技術的雙重需要。那麼,以此種觀點與立場來看,劉阮故事無疑就不再被看作是入山遇仙,而是入山遇妖,不再是豔遇成仙,而是淫慾殺人了。而王子一借阮肇之口說出“豈不聞酒中得道,花裡遇仙,也是常事”,完全是世俗的觀念,與此形成鮮明的道教宗師、世俗文人兩極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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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卷》

鑑於張繼先在宋元道法傳承中具有巨大的影響力,趙道一雖然仍舊收錄劉阮故事,但在轉載時,卻迴避男女之事,僅說“劉阮就所邀女家止宿”,如果認為這是有意的改寫,則或許便是受到道法批判立場的影響而做出的調整。同樣的文本改造,也見於《劉晨、阮肇入天台山圖卷》。該圖卷描繪二人在溪邊遇女,所附題榜說“二人始疑為媚。久之,方辨識為人”,便很可能是受到宋元道法與狐媚傳說的影響。至於劉阮與二女相遇之後,該圖卷則只描繪飲食宴樂,沒有描繪男女之事,題榜也不提男女交接,僅說“二女邀劉阮偕止宿”。與趙道一不同的是,趙蒼雲的這一改動似乎並非出於道教的立場,而是出於前朝王孫的自尊和文人雅化的趣味。此點從他將劉阮二人繪作儒生裝扮,並說二人“家世業儒,尤留意於醫藥,嘗飄然有霞表之氣味”也可以得到證明。

四、結語

劉阮故事具有多重遞進的文本層次。從入山不歸到入山遇仙,似乎順理成章,實際包含冥俗思維的隱喻轉換,即由不歸轉換為遇仙。由入山遇仙到入山遇女,看似簡單的故事拼接,卻使整個故事由俗人偶然遭遇神仙的博物傳說轉而成為神女或仙女與俗人交接的豔情故事。這樣的故事容易引起讀者的聯想。閱讀的聚焦輕易地就從表層的遇仙探入到內層的男女交接故事。豔情也因而成為持續的關注所在。而對於不同立場的讀者,隨著閱讀背景的變化,有關色情意涵也就引起與世俗大眾不同的反應,進而導致有關文本在繼續複製的過程中需要因應不同的語境而做出相應的調整。趙道一、趙蒼雲改作的劉阮故事,迴避了原來文本中的男女交接,使得遭遇女仙情節不再那麼重要,而劉阮故事遂又由入山遇女迴轉到了入山遇仙,其意義也由豔情迴歸了成仙。當然,趙道一、趙蒼雲的改作,不論是有心還是無意,都是極個人的表達,對於其他的人群未必造成決定性的影響。王子一的劇作,不論是出於世俗的趣味還是娛樂的需要,就仍然延續了豔情的傳統認知。

(本文作者許蔚博士,繫上海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助理研究員,原文題為《劉阮故事的文本層次、語境變遷與意義轉移》,轉自川大老子研究院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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