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蕪決戰:陳毅、韓練成合作演“雙簧”

來源:《炎黃春秋》2017年第1期,作者夏繼誠

萊蕪決戰:陳毅、韓練成合作演“雙簧”

蔣介石的紅人韓練成是共產黨員


1950年冬的一天,周恩來、陳毅、賀龍接見了中共華南分局委員、海南區黨委第一書記馮白駒和西北軍區兼第一野戰軍副參謀長韓練成(馮白駒曾任中共瓊崖縱隊司令員,韓練成曾任海南防衛指揮官兼國民黨軍第四十六軍軍長)。陳毅風趣地問馮、韓:“昨晚懷仁堂晚會,你們去了嗎?《三岔口》這出戏,你們看了嗎?”

韓練成笑而未答。馮白駒直率地說:“看了,沒看過京劇,看不懂。”

陳毅幽默地說:“兩個互不相識的自己人,在漆黑的夜裡惡戰了一場,天亮了才認識,真有趣呀!”

韓練成說:“慚愧,我沒有完成任務。”

馮白駒說:“瓊崖縱隊的電臺壞了,和黨中央失去了聯繫。”

周恩來說:“只是單獨向練成同志打了招呼,沒給你們接上線。”他轉而笑著對陳毅、韓練成說:“萊蕪戰役,你們不是合作、表演得很好嗎?”

1947年2月20日至2月23日萊蕪決戰進行時,陳毅任中共中央華東局副書記、華東軍區司令員、華東野戰軍司令員兼政治委員;韓練成任國民黨軍第四十六軍軍長,奉蔣介石之命向山東解放區進攻。按說,陳毅、韓練成在戰場上應是你死我活的冤家對頭。可是,周恩來是怎樣為他們兩人接上線的呢?他們兩人又是怎樣“合作、表演得很好”呢?

七十年前萊蕪決戰,陳毅和韓練成合作演出了一段精彩絕倫的“雙簧”。

1946年初冬,中共中央華東局駐于山東臨沂。書記饒漱石已去東北“三人小組”工作,副書記陳毅任新四軍軍長兼山東軍區司令員,正率領部隊在前方和國民黨軍鏖戰,只有副軍長張雲逸是住在臨沂的中央委員。黨中央給華東局發來電報說,國民黨軍第四十六軍軍長曾去上海找過董老,有起義可能,要求速派一名中央委員以“洪為濟”為暗號,與國民黨軍第四十六軍軍長取得聯繫。可見事關重大,但其他中央委員都分散各地、身負重任,實在派不出一名中央委員去執行黨中央的指示。怎麼辦?華東局經研究並請示身在前方鏖戰的陳毅,決定派軍區聯絡部聯絡科長陳子谷先去“探路”。

其時,國民黨軍第四十六軍已經海運抵達青島,但軍部駐於何地、軍長姓甚名誰,均不知情。陳子谷是個“老敵工”,經歷重重風險後,潛入到第四十六軍軍部所在地平度縣蘭底鎮,見到了軍長韓練成。

韓練成打量了一下陳子谷,劈頭就問:“你有陳毅的介紹信嗎?”

陳子谷據實回答:“沒有。”

韓練成的臉色一下子“晴轉陰”,神情變得十分嚴峻。

陳子谷解釋說:“接到黨中央的電報後我就趕來了,不可能帶陳軍長的親筆介紹信來,他正帶領部隊在前方打仗。再說,帶陳軍長的介紹信也不安全,萬一被特務搜查出來,就會牽連到軍長閣下您。組織上決定先派我來和軍長您取得聯繫。”

韓練成臉上很快“陰轉晴”,點點頭,說:“我叫韓練成,歡迎!你就住在這裡,以後我們再慢慢談。”

韓練成細心、精明,每次和陳子谷談話時,都把房門打開,警惕地注視著外面的動靜。這樣做也不致引起別人的懷疑。

韓練成拿出一張紙,用鋼筆在紙上畫了幾個箭頭,說:“我們幾路大軍從南北幾個方向同時向你們進攻。大軍壓境,你們處於劣勢,戰局對你們很不利呀!”

陳子谷說:“我們正動員解放區的全部力量,迎接國民黨軍的進攻。我們歷來認為,人心向背是決定戰爭勝負的根本因素。蔣介石發動內戰,不得人心,受到全國人民的反對。解放區軍民鬥志昂揚,充滿了必勝的信念。”

韓練成點點頭,說:“是啊,我也是不願打內戰的。四十六軍是廣西部隊,官兵們背井離鄉,到北方後水土不服,氣候不習慣,厭戰情緒很重。李宗仁、白崇禧都有保存這支部隊的想法。蔣介石生性多疑,對所有的非嫡系部隊都不放心。我的桂系一行動,附近就跟著另一支部隊,監視我們。所以,內部和外部環境都對我很不利。我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站穩腳跟,不暴露和你們的關係,然後見機行事,為你們做些工作。”

陳子谷在敵營住了兩天,完成了領導上交給的“探路”任務,向韓練成告辭。韓練成鄭重提出:“我要見你們的舒同主任,歡迎他來,我保證他的安全。”陳子谷臨行之際,韓練成交給陳一個“諜報證”,證件不大,上面蓋有紅色大印。韓交代說:“你就拿這個證件去吧,如發生情況,有人盤查,你就說是我韓軍長派出的諜報員。”

有了這個“諜報證”,陳子谷在敵區就通行無阻了。

舒同,時任中共中央華東局常委兼社會部部長、國軍工作部部長,新四軍兼山東軍區政治部主任等職。韓練成提出要見舒同,可是舒同工作離不開。經研究,決定派華東局秘書長魏文伯去見韓練成。

魏文伯化裝成商人,而陳子谷有“諜報證”作掩護。兩人順利潛入敵第四十六軍軍部,見到了韓練成。

韓練成看到魏文伯氣宇軒昂,又身居相當高的職位,接待客氣而熱情。魏文伯在韓的軍部住了四天。他們常在一起談形勢、談戰局,頗為投機。魏文伯態度真誠,對戰局分析得十分透徹,使韓練成深為折服。

魏文伯曾問韓練成:“原先我們猜想你是廣西或廣東人,所以派了一個廣東籍的人來和你接關係。想不到,你是西北人,還是馮玉祥將軍的老部下。不知韓將軍具體是哪裡人?什麼時候參加西北軍的?”

1909年2月,韓練成出生在固原縣一個城市貧民的家庭。父親名叫韓正榮,曾入滿清軍隊當兵,中年後流落至固原縣城,靠當小販養家餬口。母親姓樊,陝西乾縣人,婚後生子女四人,三人夭亡,只剩下韓練成一個獨子。

因家貧,韓練成無錢進小學讀書,八歲起讀了七年私塾,十五六歲在地主家裡放羊,並幫父母幹活,在店鋪裡當學徒。父母貧病交加,生計十分艱難。

1925年,西北陸軍第七師軍官教導隊招考。該師師長馬鴻逵,是西北有名的“地頭蛇”。韓練成取得家庭的同意,借了甘肅省立第二中學“韓圭璋”的一張畢業文憑,考入了七師軍官教導隊。所以,韓在西北軍時期直至1933年,一直用的是“韓圭璋”這個名字。

1926年秋,馬鴻逵的第七師被馮玉祥收編為國民軍聯軍第四路。這時韓練成已升任排長,後升為步兵五十五團的連長。1927年,馮玉祥部改為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出師北伐途中,韓升為營長、團長、騎兵集團司令、騎兵旅長。

1929年,蔣介石與馮玉祥、李宗仁決裂。蔣先打桂系,後又收買馮部將領韓復榘、石友三、馬鴻逵,策動他們叛馮投蔣。韓練成也隨馬鴻逵投蔣,成了蔣介石麾下的一員。後來他將“韓圭璋”改名為韓練成。

魏文伯聽了這段歷史,大感意外。他說:馮玉祥將軍創建和領導的西北軍,與我黨早有聯繫。趙博生、董振堂領導的寧都起義和高樹勳領導的邯鄲起義,都是西北軍。希望韓軍長也能在國家民族處於水深火熱的關鍵時刻,勇敢地站出來,高舉義旗。

韓練成面現為難之色,一再說明自己在桂系是“外來的人”。在第四十六軍中,他並沒有自己的“體系”,手下的一幫驕兵悍將不怎麼聽他的指揮。要率部起義,目前無此可能。但是他答應為中共提供情報,並再次要求面見舒同。

之後,張雲逸、黎玉、舒同三位中共中央華東局常委聽取了魏文伯彙報。舒同表示甘冒風險,願意親往敵營。張雲逸遂發電報向前方的陳毅請示。

宿北大捷以後,我軍面臨的嚴峻局勢並未得到緩解。國民黨依仗其雄厚的兵力,又集中了幾十萬大軍,向山東解放區瘋狂進犯。

陳毅率領他的前方指揮部,轉移到了魯南的一個小村莊裡。

正當陳毅緊張地部署魯南戰役之時,收到了華東局發來的電報,向他請示,舒同能否前往敵營秘密會見韓練成?

對於如此重大的問題,陳毅頗費思量,深感為難。眼下,第四十六軍遠在青島附近,周圍都是國民黨軍。如果貿然派舒同前往,進了“虎狼窩”,安全是很難保證的。再說,韓練成這個人的底細,中央發來的電報中並未詳細介紹,雖經魏文伯、陳子谷兩度聯繫、考察,也未徹底弄清。他真的絕對可靠嗎?萬一敵人做成圈套,先示以假象,再引舒同這條“大魚”入網,那將如何向中央交代?如何對得起舒同本人?更為嚴重的是,我黨我軍如此高級的領導人落入敵人魔掌,將會在政治上給我們造成多麼不利的影響啊!

然而,陳毅也考慮到,韓練成畢竟是中央建立的關係,沒有理由不予相信。魏文伯和陳子谷深入敵營後安全歸來,還帶來一些重要情況,更證明此人可以信賴。他主動要求舒同前往,並說安全絕對保證,態度還是鄭重、真誠的,估計其中不一定有詐。更重要的是,敵人幾十萬大軍壓境,敵強我弱,在山東戰局處於非常嚴峻的情勢之下,敵人一個軍長、一個軍的動向,對未來戰局影響之大,不可低估。

經過反覆衡量,陳毅果斷拍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同意舒同潛入敵營去見韓練成。

1947年1月6日,舒同在膠東軍區聯絡科科長楊斯德陪同下,潛入蘭底鎮的敵第四十六軍軍部。

可是大大出人意料的是,韓練成事先隻身去了青島。行前交代親信副官莫某負責接待,並留下一信給舒同,信上說:“弟因公赴青,最遲於6日返回,一切請放心。”

而此刻已是1月6日的黃昏,韓卻杳無身影,遲遲未歸。

更使人不放心的是,舒同等人被安排到一處小招待所休息,行動不自由,晝夜有哨兵站崗,形同監視。生活上照顧得很周到,好酒好菜,待如上賓。

第二天,參謀處的一位情報參謀來見舒同,並陪他們吃飯,解釋說:“軍長於2日去青島,檢閱新十九師及戰車部隊等,原定6日返回,可能有些事情未辦妥,故至今未回。行前軍長囑咐說,如有上海來的王先生和李先生(舒同、楊斯德聯絡暗號),可電告於他。估計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儘管情勢緊張,處境危險、前途莫測,但舒同畢竟是黨的高級幹部,具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大將風度。他和楊斯德鎮定自若,等候著韓練成回來。

又等了一天,韓練成終於返回軍部。他處理完緊急軍務後,立即趕到了舒同住處,緊緊地握著舒的手,解釋說:“我去青島,名為檢閱剛從海南開來的新十九師,實際上是去觀察上司及特務機關有什麼動靜。派別人去不行,只有我自己去,才能從他們對我的言談、態度中,判斷出他們對我有無異樣。你們先後來了兩個人,我必須親自去了解一下他們有無察覺。”

舒同說:“非常感謝韓軍長的一片好心!我們是一見如故啊!”

會談開始,韓練成開門見山,說:“我一再提出請舒先生來,是想見見華東局的負責人,當面反映我的意見和要求。”舒同說:“我來之前請示了在前方的陳毅同志,他委派我作為他的全權代表,前來和韓軍長見面,並囑我代他向韓軍長致以問候。”


韓練成感動地說:“感謝陳軍長的關心!我來山東前,曾到南京中共代表團去看望周恩來先生,他囑我到上海找董老。董必武先生當面許諾將我的情況立即電告華東陳毅軍長。所以我對陳軍長和華東局各位領導寄予厚望。”

接著,韓練成介紹了駐守海南島期間他與中共瓊崖游擊隊之間那段不愉快的歷史。而現今在山東,則希望自己與華東局之間不要因為互不信任而導致類似狀況。

抗戰勝利後,蔣介石任命韓練成為海南島防衛司令官兼第四十六軍軍長,率部前往海南島受降。蔣密諭韓練成:“你的主要任務是徹底消滅島上的共產黨游擊隊。”

此時的韓練成,早已和周恩來見過面並接上了關係。他立即暗中派人前往重慶,向周恩來彙報情況。韓練成得到答覆:不久後將有一位姓黃的前來,一切面談。然而,等了幾天,姓黃的並未等到。

在雷州半島,韓練成接到了周恩來的一封信,信中指示說:“……只能運用你個人的影響和你手中的權力,在無損大計的前提下,儘可能保護瓊崖黨組織的安全,並使游擊隊不受損失或少受損失。注意:從實際出發,能做多少,做多少,由你酌定……”

韓練成到海南島後,蔣介石要他“剿滅”瓊崖遊擊縱隊的任務催逼甚緊。既要應付蔣介石,又要考慮周恩來對中共遊擊隊盡保護之責的囑託,這真為難了處於夾縫之中的韓練成。

瓊崖縱隊很活躍,到處襲擊國民黨軍,使敵遭到重大損失。韓練成給“瓊縱”負責人馮白駒寫了一封信,秘密派人送去。不久,瓊崖縱隊政治部主任史丹前來會見韓練成。韓在晚上用小車把史丹秘密接到住處密談,向史丹透露了蔣介石密令消滅“瓊縱”的意圖,建議“瓊縱”多休整,少活動,隱蔽目標,避免消耗,使緊張氣氛緩和下來,並使韓有條件勒住第四十六軍這頭“惡犬”,對“瓊縱”進行掩護。韓並請“瓊縱”向黨中央請示。可惜的是,當時“瓊縱”的電臺壞了,未能和黨中央取得聯繫。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韓練成到上海找董老時,要求派華東局中央委員暗中和他取得聯繫;到山東後,又一再要求華東局派負責人前往商談。

舒同表示:華東局一定會堅決執行中央的指示,請韓軍長放心。經過充分協商,舒同和韓練成達成以下口頭協議:

一、雙方建立正式關係。

二、由華東局派出兩名聯絡人員常駐韓練成處,韓保證其安全並提供活動條件。

三、韓及時向華東局提供軍事情報。

四、在第四十六軍駐地五公里以內為雙方非武裝地區,我軍不襲擊韓部。

五、第四十六軍在蘭底鎮及附近僅駐一個師,以便於聯絡。

舒同在敵營住了六天,勝利完成了陳毅交代的“入虎穴,得虎子”的任務,於1947年1月11日安全離開敵營。舒同此行,使他成為我方潛入敵營最高級別的幹部。這在我黨我軍隱蔽戰線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舒同回到華東局後,經研究並報陳毅批准,決定派楊斯德(化名李一明),以陳毅代表名義,帶助手解魁(膠東軍區政治部聯絡科副科長,化名劉質彬),打入敵第四十六軍。韓練成任命楊斯德為“軍長秘書”,解魁為軍部“諜報員”,並找了一個藉口上報,蔣介石電令收留李一明、劉質彬。

正當舒同與韓練成秘密聯絡之際,陳毅指揮我軍在魯南取得大捷,殲敵兩個整編師、一個快速縱隊,共五萬餘人,生俘中將師長馬勵武、周毓英。

蔣介石不甘心失敗,撤銷了徐州綏靖公署主任薛嶽的職務,指令參謀總長陳誠到徐州坐鎮。陳誠調集三十一萬大軍,分為南北兩線,南線集中八個整編師(相當軍)、二十五個旅,作為主要突擊集團,以隴海路為依託,分三路北犯,直指山東解放區首府臨沂;北線以第四十六軍(即整編四十六師)、第十二軍、第七十三軍共九個師為輔助集團,以膠濟路為依託,經萊蕪、新泰、蒙陰一線南下。兩路大軍南北對進,鉗擊臨沂,欲置陳毅、粟裕大軍於死地。陳誠得意地誇口:“這一次我要在臨沂和陳毅決戰了!”

陳毅得知這個情報後,豪爽地笑道:“好哇!承蒙‘陳總長’這麼看得起我陳毅,盛情難卻呀!我只好奉陪了,就來個‘二陳決戰’吧!”

陳誠給第二綏靖區司令官兼山東省政府主席王耀武發電報,下達了國防部作戰命令:“一、情況:匪軍集中六十個團之兵力,企圖在徐州附近和我軍作戰。二、我軍意圖:決以一路直取臨沂,一路由津浦線北開,東折,與臨沂一路會合,殲滅匪軍於臨棗三角地帶。三、第二綏靖區任務:迅速調集三個軍之兵力,南下牽制並吸引匪軍,並限於2月8日前佔領新泰。”

王耀武看到電報後,立即下令調動部隊。第四十六軍遵令於1月15日從高密開始向淄博移動。韓練成遂將此絕密情報當晚告訴了楊斯德,並要楊轉告陳毅。韓並建議陳毅對膠濟線先取沉默方針,待該軍西開後,即向即墨、蘭村等地進擊,將該軍牽回,使蔣軍從北線南下的圖謀落空。

1947年1月下旬,遵照中央電令,新四軍兼山東軍區撤銷,成立華東軍區,陳毅任司令員,饒漱石任政委;山東野戰軍和華中野戰軍合編為華東野戰軍,陳毅任司令員兼政委,粟裕任副司令員,譚震林任副政委,下轄九個縱隊。不過,很多人仍習慣性地稱呼陳毅為陳軍長。

國民黨軍接受了宿北、魯南慘敗的教訓,為了不致被華東野戰軍分割殲滅,在南線聚集成一團,以主力夾非主力,以嫡系夾雜牌,即所謂“硬核桃夾爛葡萄”,穩打穩紮,齊頭並進,避免孤立突出,平均每天只前進六公里左右。敵人這種像烏龜一樣爬行、像肉糰子一樣滾進的戰術,也被稱之為“肉糰子戰術”。

然而,北線的情況卻與南線大不相同。李仙洲看到我華野大軍雲集南線,北線只有少數地方部隊,於是放膽南進。韓練成的第四十六軍於1月29日全部進抵博山一帶。

2月1日,李仙洲召集韓浚、韓練成、霍守義等軍長開會,討論下一步作戰行動。當天晚上,韓練成就對楊斯德說:“魯南正處於決戰關頭,雙方正調集部隊進行會戰,此一會戰是整個形勢的轉折點。現決定北線由我統率四十六軍全部、七十三軍一部、十二軍全部,準備各就原地向萊蕪、新泰進攻。關於十二軍,我有辦法約束。請魯中軍區很好掌握政策。同時貴軍可在膠濟線上開始動作。你快與魯中王(建安)司令聯繫,問他有什麼要求?為便於約束部隊,以免造成誤會,亦請王司令告知貴方一般情況。”

軍情十萬火急!楊斯德當即派解魁以尋找韓練成舊友楊俊雷為名,趕赴魯中軍區,彙報了韓練成所說的各點。

魯中軍區很快將這一情況上報陳毅。

第四十六軍拖拖拉拉地前進。途中,我魯中軍區按韓練成提供情報進行阻擊,民兵又將從博山到新泰的公路予以破壞,使敵軍輜重、炮兵及物資運輸受到很大影響。8日,該軍進佔新泰,比李仙洲所下達要在2月6日佔據新泰的命令晚了兩天。南下途中,楊斯德這個“秘書”一直隨韓練成行動,兩人邊走邊談,談話內容涉及到當前戰局及對未來的估計。

楊斯德對第七十三軍跟在後頭十分反感,曾對韓練成提出:“兩個軍搞在一塊,你們在前頭掩護他們。萬一我方要打他們,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你們就受牽連了。”

韓練成對此同樣很反感,但又感到無可奈何。他對楊斯德解釋說:這是蔣介石的一貫做法。王耀武也絕不會讓他的嫡系打頭陣。不過這樣一來也有好處,咱們在前面,就可以慢慢前進,給魯中軍區一些方便。我決定明天不動,讓先頭部隊炮擊一通,如此就可以爭取兩天時間讓你們準備了。

楊斯德又提出:“過兩天你軍進新泰,可不能帶還鄉團呀!”韓練成答應對還鄉團予以約束,讓其遲一點進新泰。

眼看南線戰機難尋,陳毅、粟裕經反覆研究並報中央批准,決定秘密轉兵北上,求殲李仙洲集團。中央覆電同意,並指示對外應裝作打南面之敵的態勢,以麻痺敵人,使李仙洲的三個軍放膽南進,中我圈套。

為了隱蔽我軍作戰意圖,給敵人造成錯覺,陳毅令參謀長陳士榘帶兩個縱隊,偽裝成全軍(使用各縱隊番號),在南面進行寬正面的防禦,對敵人進行頑強阻擊,擺出一副決戰的架勢。

陳毅又指示魯中軍區派部隊進逼兗州,以三個團沿泰(安)新(泰)公路晝夜不停地經徂徠山向泰安方向運動;白天行軍,保持野戰軍指揮部的電訊聯繫,使敵人誤以為是我主力正在向兗州方向開進,並派部隊在兗州以西的運河上多處架橋,造成華野大軍即將西渡黃河的假象。

膠東軍區部隊奉令對敵第八軍發動攻擊,拖住該軍不讓其向西增援。

對膠濟線的敵軍,渤海、魯中軍區部隊奉令一律暫停進攻,以便讓李仙洲集團消除後顧之憂,放手南進。

沂蒙山區的主要通道只有幾條,我十幾萬大軍、幾十萬民工都要北上,成千上萬噸的糧食、彈藥、作戰物資也要向北運輸。山高路窄,崎嶇難行,白天還要防止敵機轟炸,大多在夜間行軍。一到晚上,人聲鼎沸,戰馬嘶叫,車輪滾滾,形成了一幅雄偉的戰爭場景。

李仙洲雖然督促所部積極南犯,但內心卻顧慮重重。他曾對人說,四十六軍老大狡猾,孤軍深入匪區,依他看,不是送狼入虎口,就是縱虎離囚籠。又說,我們這樣打,擺了一條一字長蛇陣,首尾不能相顧。加之補給線實在太長,每天要送兩百噸軍用品到前線,只夠一天之需,光這一條每天就要用一百多輛載重汽車。匪軍一攻,補給線卡斷,一字長蛇陣也就完了。

王耀武已獲得情報,北上之師確為華野主力,於是急電陳誠,建議北線暫不前進。陳誠發電報給王耀武:“陳毅已率其主力放棄臨沂,向北逃竄,有過黃河避戰的企圖,務須增強黃河防務,勿使其竄過黃河以北,俾便在黃河以南地區殲滅之。”蔣介石同樣認為,陳毅部“東臨大海,西際湖山,侷促一隅,流竄非易”。

在前方的李仙洲幾乎和王耀武同時接到了國防部的命令:“……匪軍已潰退,現在黃河岸之桑城範縣間架橋,準備渡河西竄,與劉伯承會師。”李仙洲即督促所部繼續南進。

韓練成部於2月8日進佔新泰後,即按兵不動,等待觀望。他見去魯中軍區聯繫的劉質彬(解魁)遲遲未歸,心中非常焦急。他對楊斯德談了以下幾點:

一、這次會戰關係整個大局,建議陳毅軍長一心一意掌握魯南大會戰,不必顧慮北線。如你們有力量打北線,行動時請告訴我,以便我進行有機的配合。要打北線,最好先打十二軍和七十三軍。如沒有力量顧及北線,亦請告訴我,便於我設法應付。

二、最近李仙洲的行動有兩種可能,故我有兩個建議。一種可能是攻佔蒙陰,並可能讓我們四十六軍去攻佔。如果這樣,貴軍可在新泰、蒙陰地區打擊和消滅七十三軍。第二種可能是我軍和七十三軍齊頭並進。在這種情況下你們要打七十三軍有困難。我估計這種可能性不大。但如果出現了這種情況,我則將部隊向後拖,讓七十三軍孤立突出,便於你們圍殲。當然我要想辦法力求不與七十三軍齊頭並進。

三、為便於及時聯繫,建議陳軍長派一部電臺,距我二三十里處。這樣我軍如有調動或其他情況,均可及時電告。聯絡人員還可以繼續派來我部。

四、如貴方將七十三軍全部消滅,僅剩我這個軍時,請陳軍長派一負責幹部前來,具體研究出去之辦法。

五、你們還有什麼要求?能否派人前來聯絡?

楊斯德當即動身回解放區送情報。由於他化裝成商人,我偵察分隊又從他身上搜出了“諜報證”,遂認定楊是“國民黨特務”,要槍斃他。經楊反覆解釋,才被送到外出偵察的華野司令部偵察科副科長嚴振衡面前。

嚴振衡立即發電報告陳毅、粟裕。陳、粟回電要楊斯德好好休息,令嚴速回軍部彙報。很快,嚴帶回了陳、粟的指示,要楊速回敵第四十六軍,向韓練成面告如下內容:感謝韓軍長向我們提供了情況。我們有信心和決心粉碎蔣介石的這次進攻,請他等待我們的勝利消息。我們打李仙洲集團時,將不打四十六軍。但請韓軍長事先一定要把貴軍的部署和行動告訴我們,以免打錯。聯繫的方法,我們在四十六軍正面、側面都派有偵察部隊活動,可以隨時聯繫。特別要請韓軍長務必不要和七十三軍、十二軍搞到一起,否則會玉石俱焚。如果貴軍和七十三軍、十二軍分割不開,則請韓軍長放棄指揮,我們將保證他的生命安全。

韓練成聽完楊斯德轉達的陳毅意見後,很高興。沉思後,他請楊斯德再去解放區,向陳毅報告戰局的最新動向和他本人如下意見:

第一,上面已要我們四十六軍向蒙陰進攻。是用全軍兵力還是一個師的兵力,暫不詳。何時開始進攻,亦未最後下達命令。

第二,假如要我全軍行動,我一定設法拖到18日到達蒙陰,以便貴方有足夠的準備時間;如果要我們一個師進攻,我準備讓它進抵常路後,看情況再決定前進或後退。

第三,請陳軍長告之貴軍是否決心保衛蒙陰城,以及軍事機關、重要物資所在地,以免發生誤會。

第四,如貴方決心保衛蒙陰城,應馬上大量製造宣傳品,在我軍前進道路上張貼與散發。宣傳品的內容,最好是歡迎貴軍各個番號的主力軍前來保衛蒙陰。同時廣泛散佈各種各樣不利於國民黨軍的消息,我好藉此嚇唬李仙洲說:解放軍主力部隊雲集蒙陰,我軍前進困難,迫使他下令撤退。這樣蒙陰就可確保,人民也不至遭受無謂之損失。

第五,我軍未開進前,首先向開進路上打二三發空炮,目的是通知貴方我軍即將開進。如貴方決心阻止我軍前進,請在高地上放一把火。看到信號後,我即下令停止前進或遲緩前進。

第六,請陳軍長和魯中王司令通知部隊和民兵最好不要摸崗哨。應從大的方面著眼,摸崗哨不能解決基本問題,反而容易引起誤會。

說完以上內容,韓練成沉思片刻,清了清嗓子,臉上現出懇切而真誠的神色,語氣沉穩、一字一句說:“我現在的處境你應該清楚。四十六軍不是我的基本部隊,師旅長甚至團營長都是李宗仁、白崇禧的人。我不可能率領全軍陣前起義。我只能在職權範圍內儘可能替貴方著想,為貴方做我應該做也可能做到的事。這個情況陳軍長是否理解?”……

俄頃,韓練成繼續說:“請告訴陳軍長,對我不要懷疑。我在重慶那樣險惡的環境裡,尚且冒著生命危險尋找共產黨,我為的是什麼?升官?發財?撈錢?為名?為利?這些我在蔣介石那裡都可以得到。我還不是看到真理在共產黨這一邊,國家的前途和希望在共產黨這一邊,人民擁護共產黨,所以,我才冒著生命危險找到了周恩來先生。現在,兩軍對陣,正是我為人民、為貴黨貴軍盡我綿薄之力的時候。作為共產黨的一個真誠的朋友,我希望陳軍長相信我。”

韓練成這一席話,披肝瀝膽,掏盡心中塊壘,說得楊斯德連連點頭,內心十分感動。

那麼,陳毅對韓練成是否完全毫無保留地相信呢?也不盡然。

其一,黨中央來電未說明韓練成是我黨黨員、統戰對象或情報關係。他在重慶時和周恩來、董必武建立關係,中央亦未電告。

其二,戰爭時期軍情瞬息萬變,陳毅作為華東軍事“一把手”,必須通觀全局,關照到敵、我、友以及我軍各個縱隊、各個軍區、地方武裝、民兵等方方面面。每個環節都不能稍有疏忽。韓練成要求地方武裝、民兵不要襲擊該部崗哨,但如果把命令下達到基層,豈不暴露了我們和韓練成暗中聯絡的高層秘密。

其三,韓練成原先是馮玉祥的西北軍,而現在統率的第四十六軍屬於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他所起的作用有一定的侷限,不能估計過高。

其四,陳毅的情報來源是多方面的。陳毅手下除了由情報部門、聯絡部門派入敵營內部的人員收集情報以外,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部門,它專門從事空中無線電偵聽和破譯。他們可以在幾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之間,就把蔣介石、陳誠發給下層的絕密作戰電報送呈到陳毅手中。所以陳毅曾經風趣地說:“蔣介石、陳誠在發電報給部下的同時,也給我陳毅發了一份,真該感謝他!”相比之下,韓練成提供的情報在時效性上,要大為遜色。陳毅據此作出的一系列部署,當然是處在局部地位的韓練成所難以理解的。由此產生“陳軍長不相信我”的感嘆,也在所難免。

其五,中國有句俗話,叫作“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關係到整個華東戰局甚至關係到解放戰爭全局的這次大決戰中,陳毅必須爭取全勝,絕不允許出現“萬一”的失誤。“萬一”韓練成提供的情報不很準確,“萬一”韓練成是為了保存實力而打滑頭仗,“萬一”他和王耀武、李仙洲串通一氣和我們玩“捉迷藏”的把戲,“萬一”韓練成和周恩來、董必武取得聯繫後又中途變卦,“萬一”韓練成和我們的聯繫已為軍統所偵知而採取了“反間計”……因此,陳毅在作戰部署上,不得不關照到“萬一”可能出現的種種情況。

饒漱石從東北“三人小組”返回華東局,聽取舒同彙報後大發脾氣,質問說:“誰叫你到敵四十六軍去的?特務把你逮住了怎麼辦?如果蔣介石抓到了你這個華東局常委,豈不要大做文章?我黨政治上的損失,誰能負得起這個責任?”他認為韓練成不可靠,下令取消與韓部的秘密聯絡。

饒漱石在黨內是華東局書記,陳毅是副書記。但在軍事上,陳毅是華東軍區、華東野戰軍司令員,負指揮上的全責。他對饒漱石的話不予置理,仍和韓練成保持著秘密聯繫。

1947年2月14日,陳毅、粟裕率華野一個精幹的指揮機構,進抵蒙陰縣城。從敵第四十六軍趕回的解魁,也隨後趕到了蒙陰縣城,很快受到了陳毅接見。

陳毅聽完了解魁彙報的韓練成所談情況後,講了如下五條意見:

第一,韓軍長誠意地告訴我們很多情況,我代表全軍指戰員並以我個人名義向他表示感謝!我們希望他永遠為中國的和平民主事業而奮鬥,並且永遠和我們團結合作,共同攜手前進。

第二,黨中央和我陳毅本人對韓將軍是信任的,毫不懷疑,請放心!我野戰軍絕不打他。為了使我們之間的秘密聯繫不致暴露,我們把這個機密限制在極小的範圍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也是為韓將軍的安全計。也許還能起掩護作用。

第三,我們有足夠的力量保衛蒙陰城。如不保衛蒙陰,會直接影響南線戰局。告訴韓軍長四十六軍最遠只能推進到常路(蒙陰縣城北15公里)。否則,不管是哪一個部隊,我們都要堅決予以殲滅。除保衛蒙陰城以外,對整個南線與北線,我們都有足夠的力量與充分的條件取得勝利,亦希他放心。

第四,希望韓軍長與我們不間斷地取得聯繫,及時通報情況,以免發生不必要的誤會。

第五,我們的黨政軍機關、重要物資等等,疏散在新、蒙山區,各地都有。我軍主力配置在常路、東山一帶,地方兵團則完全配置兩側,以上情況請韓軍長予以掌握。

講完以後,陳毅要解魁複述了一遍,補充一些解魁記不全的內容(按規定秘密工作一般不能做記錄)。他吩咐解魁儘快返回第四十六軍,先向楊斯德報告上述內容,再由楊轉告韓練成。

第二天晚上,楊斯德向韓練成面告了陳毅談話內容。韓非常專注地聽完後,高興地說:“很好!很好!感謝陳軍長的關心。”

接著,韓練成向楊斯德透露了最新的戰局發展。他說:“李仙洲已採納了我的建議,決定不打蒙陰了。如此蒙陰不僅免除了威脅,你們可以將力量用於其他方向了。”

韓練成要求楊斯德或解魁再辛苦一趟,迅速把最新情報送給陳毅。


此時,蔣介石仍然確信陳毅“已無力與我主力作戰”,電令王耀武派一個軍進駐萊蕪,一個軍進駐新泰,以便南北夾擊。

於是韓練成又接到命令,要他重新南下,佔領新泰縣城。經過這樣一折騰,我軍又贏得了幾天時間。

萊蕪戰役於1947年2月20日晚10時半開始。

這一天,陳毅、粟裕、譚震林在戎馬倥傯中接見了剛從第四十六軍趕回送情報的解魁。聽完彙報後,陳毅談了如下內容:

第一,我們對萊蕪戰役的決心和部署是:把李仙洲總部和七十三軍、四十六軍和十二軍的新三十六師(其時該軍之一一一師和一一二師北撤到膠濟路,擔任張店、明水一線守備,已不在萊蕪地區了)全部吃掉,一個不讓其漏網。我們的胃口大得很囉!具體部署是:先不打四十六軍,而是先打萊蕪城李仙洲總部和七十三軍及新三十六師。待全部解決後,再把四十六軍包圍起來,迫其舉義或放下武器。

第二,今晚,戰役的炮聲響了以後,估計李仙洲會急令四十六軍向北增援七十三軍。我們對韓練成的要求是:務必不要增援。向他說明:只要四十六軍不增援,絕不打它。

第三,你現在馬上返回顏莊四十六軍軍部去。在路上拖延一下時間,儘可能晚點進去。晚上10點半炮聲響了以後,再把我們的決心和部署大體告訴韓練成。不是我不相信他,這次戰役太重要了!它的成敗關係整個山東的戰局,萬一洩露了秘密,就會對戰役增加很大的困難。為了黨和人民的利益,我們不得不這樣辦。

第四,為了求得這個戰役的徹底勝利,你們兩位同志必須始終堅持在敵內部,決不撤出。以你們兩個人戰勝敵人的兩萬人。你們在敵人內部應積極地活動,首先是繼續做好韓練成的工作,堅定他的信心,防止他出現動搖和反覆。其次要設法動搖軍心,從內部瓦解敵四十六軍,使它喪失戰鬥力。你們要估計到在關鍵時刻、在緊急情況下可能出現的各種危險。你們要機動靈活,沉著應戰。萬一韓翻了臉,你們也要妥善而恰當地處理。戰爭時期,打紅了眼,什麼樣的情況都是可能出現的。不過,我相信韓練成不會出此下策。相反,他是會一如既往,積極配合我們打好這次戰役的。戰前,我要對師以上幹部講,敵人內部有我們兩個同志,要他們注意。緊急情況下你們可以找他們。但不能對下講,以防洩密。

解魁以最快速度返回第四十六軍軍部,向楊斯德做了傳達。戰役快要打響了,楊斯德向韓練成講了陳毅所述意見。楊問韓練成:如果李仙洲命令你增援七十三軍,你怎麼辦?

韓練成說:“不管李仙洲怎麼下命令,明天我無論如何不增援七十三軍,讓你們放手地打。為了應付李仙洲,我會用打假仗的辦法,在東北方向打炮打槍,向他交個差。”

第二天一大早,韓練成對楊斯德說:“李仙洲十萬火急地催促我四十六軍北上萊蕪,增援七十三軍。我已告訴部隊遲一點出動,慢慢前進,最低限度爭取了昨天一個晚上和今天一個上午的時間,估計你們在萊蕪可以解決問題了。”

韓練成率部慢慢開進,楊斯德、解魁緊隨身邊,延至下午4時許,他們來到了萊蕪城附近。這時,一架飛機飛抵上空,王耀武在機上與韓練成通電話,命令他立即率全軍進入城內,和七十三軍一起堅守萊蕪城。

韓練成這時處境也很為難。他還不能、不便也不宜公然違抗王耀武和李仙洲的命令,但又要暗中履行和陳毅達成的“默契”。他只能在夾縫中“走鋼絲”,採取恰當的方式審慎地應付面臨的複雜局勢。

楊斯德提出:即使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也要與七十三軍隔離,便於我軍對七十三軍各個擊破。

韓練成認為言之有理,當即決定第四十六軍大部隊不進萊蕪城,在城外大河以南宿營。進城時,韓練成和楊斯德、解魁站在城外鹿砦外的水中,遭到城上輕重機槍的猛烈射擊。楊、解分站在韓的兩側,屹立不動,大聲呼喊:不要打了!這是四十六軍韓軍長,奉王司令官命令進城。好一會兒後,對方才停止了射擊。

接著,韓練成只帶軍直及特務營、炮兵、工兵、輜重等入城。楊斯德和解魁都隨韓一起進城,到了李仙洲總部。

在李總部,楊斯德以韓秘書身份,與第七十三軍中將軍長韓浚的隨從副官談起了戰局,得知我軍已全殲該軍之七十七師,並且我軍已攻入萊蕪城東關,戰況相當激烈。

當晚,李仙洲召集韓浚、韓練成、前線指揮所少將高參王為霖、第二綏靖區第二處少將處長陶富業(仲偉)等人開會,研究在當時情況下是否遵照王耀武的最新命令立即撤退,如何撤法。最後決定宜快不宜遲,立即行動。從翌日(2月22日)早上開始以第七十三軍兩個師和第四十六軍兩個師共四個師齊頭並進,以強大火力開路,採取“秋風掃落葉”之勢,迅速突出華東野戰軍包圍圈,然後北撤,與第十二軍兩個師會合。

韓練成心想:這個突圍計劃由於兵力火力集中,而華野部隊從四面圍城,兵力勢必分散,恐怕抵擋不住作困獸之鬥奪路而逃的強大突擊力量。公開反對突圍嗎?不行。韓練成想:唯一的辦法就是拖延時間,讓陳毅贏得更多的時間攻城並殺傷第七十三軍。

思謀已定,韓練成發言說:我的部隊都在城外,大河阻隔(萊蕪城南有一條大河),橋樑少,要過河、進城再做好彈藥、物資等一切準備,需要一天時間,所以明天早上突圍是無論如何來不及的。

有的將領又發言陳述了宜早突圍的種種理由,而韓練成仍堅決主張推遲至23日突圍。考慮到第四十六軍基本完整,是突圍主力,大家只得勉強表示同意。會議不歡而散。

韓練成力排眾議,堅持必須推遲一天時間突圍,而這一天對於我軍來說是多麼的寶貴!這天,六縱指戰員血戰竟日,終於卡死了敵軍北撤的咽喉要道。至此,敵五萬餘人已上天無門,入地無路。

2月23日拂曉以前,聚集在萊蕪城的李仙洲總部及第七十三軍、第四十六軍均按命令到達指定地點集合完畢,待命向北突圍。原定早晨6時出發,可是卻不見了韓練成。李仙洲急命人四處尋找,但始終未見韓的蹤影。他究竟到哪裡去了?

李仙洲到了集合場,問第四十六軍參謀長楊贊謨:你們韓軍長哪裡去了?楊說:不知道。李命令楊多派些人去找,可是仍不見韓的蹤影。

第七十三軍中將軍長韓浚焦急地一再看錶,他大聲催促李仙洲:“再不走就完啦!”於是李仙洲下令突圍。剛走不多遠,部隊就陷進了華野預設的“口袋陣”,激戰至下午全軍覆沒,李仙洲負傷被俘。

陳毅在接見新華社記者時說:這次魯中(萊蕪)戰役的空前大勝利,把蔣介石在膠濟線上全部機動兵力兩個主力軍第七十三軍和第四十六軍(即整編第四十六師)消滅得一乾二淨,把第十二軍消滅了一個師,把第八軍打垮了兩個師,消滅和擊潰共四個軍。其中第七十三軍和第八軍都是蔣介石嫡系精銳,第四十六軍也是有名的桂系主力。經過了這個大殲滅戰,影響所及,全國獨立民主陣線的鬥士也得到了極大的鼓勵。這次戰役是中國內戰史上的空前創舉,在改變中國政治局勢及促進反攻時機迅速到來上,起到相當決定性的作用。

韓練成在離開第四十六軍指揮位置後,由楊斯德、解魁掩護,住進了一個隱蔽的地堡。很快,韓又來到一個小山村,受到華東軍區政治部主任唐亮的宴請。陳毅在百忙之中會見了韓練成,代表華東全軍向他表示感謝,並轉達了黨中央對他的慰問。

1947年2月26日,即萊蕪戰役結束後第三天,韓練成寫了一首詩。韓練成在詩中稱萊蕪戰役是“前代史無”的一個特殊戰例,讚揚1943年周恩來說服他不要去延安而潛伏在“淵府”(指國民黨高層)是“高謀一著”,最最主要的,還是應該把勝利歸功於黨中央。

李仙洲於1960年11月28日喜獲特赦,不久後還受到周恩來接見。李是黃埔軍校第一期生,對周恩來執弟子禮。他問:“能不能向老師提個問題?”

周恩來微笑頷首:“當然可以。”

李仙洲說:“多年前的萊蕪決戰,我率五萬餘大軍殺不出一條血路逃生,可是,四十六軍韓練成軍長卻一個人隻身突出了重圍,這是為什麼?”

周恩來聳聳肩,幽默地說:“韓練成同志就在北京,你們可以見面談嘛!”說完爽朗地笑了。

李仙洲恍然大悟:原來韓練成是共產黨的同志呀!

七十年前的萊蕪戰役,將以其戰役指揮的多謀善斷和隱蔽戰線的變幻莫測,兩相巧妙交織、神奇結合,而永載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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