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魅力，自古就是名畫的重要展現對象。大家的認知中，畫中女人的形象大多以美麗善良示人，被設定為女神、聖女等高貴形象。尤其是16世紀的歐洲，為了吸引更多男性藏家，畫中女人的形象都從男性視角創作。

作為男性的“被凝視對象”，她們或者衣冠不整，惹人遐想▼

▲ 讓- 巴蒂斯特·格勒茲，《破壺》 1748 年，布面油畫，108cm×86.5cm，巴黎盧浮宮

或者清純可憐，引人愛憐▼

▲威廉 - 阿道夫·布格羅，《正在編織的少女》 1879 年，布面油畫，100.5cm×60.5cm，私人收藏

而到了十九世紀末，那正是女性意識抬頭、女性解放運動萌芽的時期。湧動的女性意識也體現在了藝術當中，“蛇蠍美人”迎來了她們的全盛時代。

蛇蠍美人的全盛時代

19 世紀末，蛇蠍美人迎來了她們的全盛時代。

這個時代，裝飾美學盛行，它把現實無限美化修飾。這個時代也是頹廢時代，它讓整個時代都瀰漫著世紀末空虛墮落的氣氛。

推動歷史發展的並非只有這些惡名昭著的女人。

平凡女子娜拉拋棄母親這種的傳統女性職責，離開了“玩偶之家”。易卜生的戲劇《玩偶之家》發表於1879 年，那正是女性意識抬頭、女性解放運動萌芽的時期。

費裡西安·羅普斯早在《玩偶之家》出版前一年發表畫作《娼婦政治》，畫中描繪的場景至今仍讓人感到無比衝擊。

畫中女子暴露著本該被遮擋的身體部位，遮住雙眼，由一隻豬引導前行。豬在《聖經》中象徵著被惡靈附體的存在。在豬的腳下，雕刻、詩歌和繪畫深陷絕望之中，失魂落魄。矇昧無知的女人在豬的引導下，君臨天下般站在藝術世界之上。畫家試圖告訴世人，整個世界已陷入被愚蠢女人支配的窘境。

費裡西安·羅普斯  娼婦政治 1896 年 版畫 69.5cm×45.6cm 那慕爾省羅普斯博物館

產業化以及產業化促進的城市發展使人們原有的傳統價值觀遭到破壞。這些重要改變以女性為中心展開。

隨著現代化發展，都市女人不再是男人們的“心中所想”。

男性開始對女性參政進行排斥、恐懼和嘲諷，羅普斯的畫是這種情緒的最直觀表達。1789 年法國革命時期，女性參政權的提議就已出現，但沒有被接納。女權活動家奧蘭普·德·古熱留下“女性有被押上斷頭臺的權利，就有登上政壇的權利”的名言後，被送上了斷頭臺。有關女權的鬥爭徹底被鎮壓。1793 年，法國女性選舉權被終止，在國民公會上的席位也被廢除。

在美國，女性解放運動的火種被再次點燃。人們渴望獨立和平等的願望，在奴隸解放運動和女性解放運動中再次被召喚。1848 年7 月，紐約州的塞內卡福爾斯市300 多人（包括40 位男性）聚集在衛斯理教堂，發起了要求女性參政權的集會。這是世界上最早的女性解放運動集會。可是，這次集會的結果卻公佈得非常遲緩。1869 年，懷俄明州女性第一次被賦予了參政權，這比奴隸解放的勝利還要晚。大部分西歐國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才認可女性的參政權。

讓人吃驚的是，意大利女性直到1945 年、法國女性直到1946 年，才有參政權。男性不能理解女性所提出的政治平等權利，他們認為女人變得像男人一樣有權利會降低女性魅力。

男人們無法逃離蛇蠍美人的誘惑

畫家羅普斯的擔憂並非全無道理。世界不可避免地被蛇蠍美人佔領。更加準確的表達是，男人們無法逃離可怕蛇蠍美人的誘惑。這就是蛇蠍美人形象得以流行的第二個原因。

當時的時尚先鋒奧斯卡·王爾德發表了戲劇《莎樂美》，蛇蠍美人的形象被完美塑造了出來。莎樂美既是希律的繼女，也是其外甥女。曾是猶太王的希律想娶自己的嫂子，遭到施洗者約翰的指責，施洗者約翰因此被逮捕。莎樂美在希律和其母希羅底的面前跳舞，條件是要希律幫她達成心願。莎樂美的舞蹈美麗且充滿誘惑。舞蹈結束，希羅底索要了施洗者約翰的頭顱，希律履行了約定。這就是《聖經》裡的故事。

奧斯卡·王爾德提出了新的問題。為什麼莎樂美不索要金銀財寶，只索要施洗者約翰的頭顱？奧斯卡·王爾德給出的答案是因為愛情。他的答案得到了時代的響應。在戲劇中，莎樂美對施洗者約翰一見鍾情，身為猶太人的施洗者約翰拒絕了羅馬公主莎樂美的求愛。莎樂美不能擁有這個男人的愛，寧可將其殺死。在頹廢墮落時代背景下，《聖經》的故事充斥著愛情和死亡，變成了染著鮮血的痴情劇幕。這個時期，在流著鮮血的施洗者約翰面前舞姿妖嬈的莎樂美被反覆刻畫。弗朗茨·馮·施圖克描繪的莎樂美是悲壯快樂的化身。美麗和罪惡並存，死亡和快樂並存。

伴隨著咖啡館、大眾娛樂場所和百貨商店等新型社交消費形態的出現，一種新的恐懼出現了。紳士們和街上美女一夜情後，付出了巨大代價。她們有著令人聞風喪膽的疾病。這種疾病是一種能腐蝕人的外表的醜惡疾病，它就是梅毒。在人類發明抗生素之前，梅毒一直是致命疾病。這就是蛇蠍美人帶來的第二種恐怖。

即便如此，男人們仍然無法逃避花街柳巷的誘惑。19 世紀末，羅特列克和喬治·魯奧開始以花街柳巷的妓女為主題進行創作。魯奧把妓女看作當代社會墮落的代表，《鏡前裸婦》描繪了妓女的醜惡形象。

相反，羅特列克卻對妓女投以憐憫的目光，《醫療診察》描繪了在衛生所接受定期檢察的情景。她們臉上流露出疲倦和煩心的表情，和那些貪圖享樂的男性不同，她們賣淫是迫於生活的無奈之舉，她們還要被迫接受這樣公然檢查身體隱秘部位的羞辱。

新女性形象的誕生

在蛇蠍美人強大力量的面前，男性屈膝臣服。畫中女人釋放著更加強烈的誘惑之毒。

1901 年，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創作的《朱迪斯1》和19 世紀末被反覆描繪的蛇蠍美人朱迪斯有著質的不同，展示了新的女性形象。朱迪斯是猶太故事中的話題女子。亞西利亞的軍隊入侵猶太民族時，寡婦朱迪斯帶著酒肉和侍女前往敵營。當晚，她和敵將赫羅弗尼斯共度良宵後，趁其醉酒酣睡砍下了他的頭顱，解救了自己的民族。19 世紀頹廢的唯美主義者忽略她的愛國心，只關注她誘惑敵將共度良宵的情事，將她理解為蛇蠍美人的典型形象。朱迪斯親手殺死了男人，因此她比莎樂美更加危險。反過來想，她的誘惑功力也就更勝一籌。

▲ 古斯塔夫·克里姆特，朱迪斯1，1901 年，布面 油畫，94cm×48cm，維也納奧地利國家美術館

克里姆特刻畫的朱迪斯手拿男人頭顱，面部表情微妙，貌似還沒完全從情愛當中清醒過來。之前提到的蛇蠍美人收穫的快樂源於殺人，而克利姆特描繪的朱迪斯收穫的快樂在於情愛。

在克里姆特之前，沒有人刻畫過深陷愛情悲喜當中的女人的表情。大部分畫作中，蛇蠍美人滿臉冷漠，高傲登場。克里姆特在描繪朱迪斯時卻塑造了她深陷愛情的形象，這時的朱迪斯被賦予了新的追求。和女性的政治權利被壓制一樣，女性享受肉慾的權利同樣不被認同。在這樣的時代，朱迪斯不知羞恥地享受著肉慾的快樂。

克里姆特在當時因為這類畫作受到道德指責。之前，人們看到的女性形象都像格勒茲和布格羅刻畫的少女，被動地滿足著男性的慾望，以純潔和純真的形象示人，無法成為慾望的主體。

進入20 世紀，女性參政權得到認可，女性享受肉慾的權利得到部分認可。這由精神分析學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為了治療女性歇斯底里症而提出的沙發上的革命理論所引發。

正如弗洛伊德的理論讓人感到衝擊一樣，克里姆特的畫作也讓人感到了衝擊。沉浸在感官快樂中的美麗女人成了克里姆特作品的重要主題。關注人類本能和無意識的弗洛伊德理論，在文藝復興之後成為西方文化的脊柱，樹立了反對絕對理性主義的啟蒙主義人類觀旗幟。

▲ 克林姆特，《阿黛勒夫人肖像》，1907年

弗洛伊德的沙發上的革命理論誕生於奧地利首都維也納那種慵懶墮落的氛圍之中。在國王弗朗茨·約瑟夫一世68年的統治下，奧地利這個被稱為老皇帝的帝國給人的印象是過分的成熟厚重，且正在逐漸失去活力。

在克里姆特的畫中，沉浸在情慾中的女性形象奢華美麗。 畫作裝飾過多，因此遭到批評。克里姆特描繪的朱迪斯，其殺人和愛情同時在金色的背景中散發著光芒。文藝復興之後，畫家們崇尚不使用黃金卻能畫出閃亮金色的技能、追求不使用玻璃卻能畫出透明玻璃效果的能力。這些曾被視為美德，克里姆特拒絕接受這一貫的風格。他大量使用金銀箔，對畫中進行極度甚至誇張的雕琢，創作出了極度華美的作品。克里姆特的作品有著綜合藝術傾向，與新藝術流著相同的血液。

他的生命也因此陷入追求官能享樂、追求無限美麗的無藥可救境地。當時正處於“世紀末的不安”和“20 世紀初的喜悅”時代交叉點，克里姆特的作品完美詮釋了這些時代特徵。市民革命所確保的價值觀使巴黎的社會還算健全穩定。薩拉熱窩的一聲槍響結束了這裡的慵懶和平，這結果證明了弗洛伊德的先見性。優秀的科學文明最終加工出了殺傷性武器。理性催生出了驕傲，理性的人類挑起了人類無法想象的殘忍戰爭。1914 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槍聲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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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藝術的記憶 名畫背後的世界史》（圖片有處理，望諒解！如感興趣可自行搜索原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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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蠍美人”的全盛時代，反映了歷史的變遷和女性意識的激變。這個過程中有矛盾，有不適，也有探索和反思。藝術是人們生活在鉅變時代最生動直觀的記錄。

如果想透過藝術作品，瞭解歷史事件的人文價值和意義，推薦閱讀《藝術的記憶 名畫背後的世界史》

《藝術的記憶：名畫背後的世界史》

✎ 藝術作品中記錄著歷史事件，也透露出人類慾望。藝術史學者通過回顧文藝復興、宗教改革、荷蘭黃金時代、法國大革命等歷史事件，用繪畫作品為讀者呈現世界歷史發展的主要脈絡，同時從人類歷史發展的視角來解讀藝術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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