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以前，我第一次採訪演員李念。印象最深的，是她特別乾淨的眼神和獨特的“不爭”論。
她說話時總是無意識的把兩根食指繞在一起，認認真真的告訴我：“我和我的朋友同時競爭一個角色的話，那我選擇朋友。角色我不要了，我不想搶。”
這種論調，是我職業生涯裡第一次聽到。半年後，我採訪另一位女演員聽到類似的話。我說：“我上一次遇到這麼說的，還是李念。”
對方激動的點頭，“是呀，她是這樣的啊。我有一個角色，就是她讓我去演的。”
這樣的故事，要不是親耳聽到，我是不敢信的。這一次採訪，我告訴了李念這件事。
她笑說：“現在也是，如果我知道我認識的人，同時跟我競爭這個戲的話，我一定會說我不要了。因為我覺得人生真的太短暫了，所有的情感，親情、友情、愛情，是用任何東西都換不來的。能夠用錢衡量的東西，真的都是不值錢的。”
時隔一年，她一點沒變。在這個圈子裡，舞臺是不見硝煙的戰場。別人纏在一塊廝殺爭鬥，而她徘徊在爭鬥之外，優哉遊哉的玩起了丟手絹。
她不像這個圈裡的人，甚至不像大多數同齡人。在她眼睛裡，完全沒有常人都有的疲憊、複雜或者沉重。
她的狀態，一如十年前觀眾初識的海藻，那般輕盈。以至於十年過去，她依然可以毫不費力的演十幾歲的青年學生。
為什麼？是不曾經歷滄桑，還是在無人處暗自化解消磨？再訪李念，她解開了我心中的這個疑惑。
她太積極太正能量了，我相信她不會對我說謊，但還是忍不住要懷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麼正能量的人嗎？”
空氣凝固片刻，電話那頭傳來她的笑聲，“就是我呀。”
李念讓我想起太宰治在《人間失格》裡寫下的話，“那不知人間醜事的純真氣息是高貴的。”李念的真，是“天真”的真。
未成名時，她在酒店洗過盤子。她說：“我想沒準我刷盤子的時候，能夠碰到其他公司的什麼人，我能夠介紹我自己的專業呢？”
我心說：刷盤子能夠碰到誰啊？她做了一個不亞於《諾丁山》的夢。但你看到她那麼天真，又不忍心把她叫醒。
前年拍《都挺好》時，她看到逼真的實景，脫口而出說：“這麼真的房子，我們就住在這裡好了。”
每當看到她說“傻話”的時候，都有想推一推她，讓她醒醒的衝動，但肯定不會付諸行動。就像小孩子相信童話故事，再殘忍的大人，也不會去打破。
馮鞏在春晚小品《笑談人生》中背過一首詩，有兩句是：“未曾清貧難成人，不經打擊老天真。”李念呢，貧也貧了，打擊也打了，怎麼還能天真呢？
她自我評價說：“我可能真的是一個傻大姐。”想想又補充一句：“但我依然覺得傻人有傻福。”
演員李念，是個妙人，經歷滄桑也天真。
主編手記
妙人SHOW NO.035
1
寒冬中發光發熱的李念
當下最熱的兩個話題：影視寒冬和危機感。凜冬已至，卻是李念火力全開的一年。
2019年，由李念主演的《都挺好》、《激盪》、《夢在海這邊》三部劇相繼熱播，幾乎每一個季度都有新戲跟觀眾見面。寒冬，沒有阻止她向前。
她很堅定，也很有底氣。外表看起來很柔弱，內心卻極其堅韌。她說：“我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人。”她的選擇，常常是反著來的。
十年前，《蝸居》大熱，李念憑藉海藻一角一夜成名。奮鬥多年終於迎來人生的高光時刻，她卻急流勇退跑去結婚生子。
近兩年趕上影視寒冬，她偏偏要來發光發熱。
不論潮流如何，她始終都有自己的節奏。在李念看來，她的工作和生活配合的極好。
生第一胎時，李念孕期胖到150斤，自嘲像“行走的編織袋”。內心忐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做演員，未來會有什麼樣的工作。
復出後第一部戲《紙婚》，恰恰講的就是結婚一年的夫妻間發生的故事。
在競爭如此激烈的行業，焦慮和危機感普遍存在。
女明星產後復出的時間越來越短，大家似乎都感受到了壓力。但生過兩個孩子，兩次復出的李念卻感受不到這樣的情緒。
“也許有的人對自己要求太高了，我不是。我是真的很愛這個職業，我並沒有說一定要挑女一號才去演。”
生完老二六個月，李念接下了曹盾導演的《海上牧雲記》。雖然只有兩集的戲份，但是她非常珍惜。
而後她演了陳思誠導演的《遠大前程》，笑說：“露伶春是一個小角色，但是我也非常喜歡。”
她說：“有好的角色，我就會興奮，就想去演。”她堅信，不論角色大小，好的表演都可以被觀眾看見。
李念對於工作的這份熱愛，從來沒有因為角色大小、環境好壞而改變過。
拍攝電影《沂蒙山六姐妹》時恰逢嚴冬，在山東臨沂的一個山裡，拍一場六姐妹搭人橋的戲。
李念和另外五位演員手拉手走進冰冷的河水裡，水位高至胸口。大家必須緊緊拉著手，以防被沖走。
那場戲，拍了三個晚上。冷，把群演都凍哭了凍跑了。難，飾演戰士的演員要踩在她們的肩上走到河對岸去。
六個女生泡在水裡，一起唱歌互相打氣。積極不抱怨，李念甚至在想：“我們都這樣了，當年的紅嫂吃的苦不是更多嗎？”
問她，什麼時候最快樂？
李念想了想，“我在片場工作的時候都很快樂。”
2
兩幅面孔的李念
收工後，組裡演員們常常會一起聚個餐。聚餐那天李念去了嗎？恐怕很多人沒辦法給出確定的答案，因為她話太少了，簡直讓人懷疑她的存在。
有一次《都挺好》劇組演員私下吃飯，倪大紅老師實在忍不住了，說：“我的話都夠少的了，李念你是真不說話呀。”
生活中的李念，話很少，但她有兩幅面孔。工作的時候，反差極大。她會積極的與人溝通表達。她會跟對手演員探討表演，會跟編劇、導演反饋對於角色的想法。
演戲，李念是認真的。在《夢在海這邊》中，李念飾演學霸趙小青。趙小青和李念有什麼共同之處嗎？答案是：“完全沒有。”
為了演好這個距離自己非常遠的人物，李念做了大量的功課。她看了很多屠呦呦的視頻和採訪，試圖通過類似的人物捕捉到科研女學霸的狀態。
李念有一個習慣，每天晚上都會在夢裡會先預演一遍第二天拍的戲。想象對手演員可能會演繹的各種方式，同時給出自己的各種反應。
演戲這件事，以前她是沒有底的。最早拍《蝸居》的時候，她有點怯。
彷彿像一個考生像一塊海綿，每天都在吸收很多關於表演的東西。而當時的曹盾導演、林妍導演、滕華濤導演，就像三個考官。
片場即考場，一條拍完，李念都不敢直視導演們的眼睛。偷偷摸摸看看監視器，看看是不是合格。而到拍《都挺好》的時候，李念感受到了創作的酣暢。
“我就真的是感覺自己遊刃有餘了，每一場戲都非常驕傲的，連回放都不想看。已經有足夠的表演經驗和鏡頭感，我完全能夠掌控在鏡頭前面的每一個眼神，或者是我的角度。每一個情緒的表達，我不用看，都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
3
活在當天的李念
李念來北京的第一年，賺了一萬塊錢。
那時剛好有一個朋友失戀，跟她說分手後沒有經濟來源，剛搬到北京也沒有地方住。於是，李念把身上僅有的一萬多塊錢全部給了這個朋友。
身上一分錢沒有，哥哥來找她吃飯。吃完飯李念為難了，“我沒有錢打車回去啊。”
哥哥奇怪：“你不是剛拿到一萬多片酬嗎？”李念理所當然的說：“我全部給朋友了，因為她很困難。”
李念對錢，著實沒有概念。當年去刷盤子，恰恰也是因為不知道卡里沒錢了，趕上要交房租，又不知道接下來能不能接到戲，只好去刷盤子。
上海戲劇學院表演專業的高材生跑去刷盤子？如何才能放下這個面子？
李念說：“這就是我最大的優勢，從來不把自己當成什麼。面子，都是別人給的。只有你當自己什麼都不是的時候，你才可以什麼都是。”
她見過太多年輕的或者身邊的朋友，正是被面子或者所謂的光環害了，始終一事無成。
“因為他們太看重面子，太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了。如果大家都那麼瞭解你的話，那你得有多平凡。”
港劇有句話叫：“要割禾，得先彎腰。”李念能放下面子和包袱，才能解救自己的經濟危機，才能抓住每一個可貴的機會。健康的心態，是李念灑脫的秘訣。
在北漂初期，工作狀況不穩定的階段，還好李念能放下包袱隨遇而安。
爸爸對她說：“你要多學習，不管用什麼方式，學一個你自己能夠吃飯的手藝或者技能就足夠了。”
在當時的李念看來，她不是一定要做演員。她去學了駕照，心說這也是個技能。哪怕以後去開出租呢。
她說：“一個人不能吊死在一個樹上，一定要像大樹一樣，伸展更多的枝出來。”
她曾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幫我，只有我自己。不管遇到任何事情，必須學會自己消化。讓這個事過去，保持好的狀態，讓自己強大起來。”
不論遇到什麼樣的麻煩，她永遠不會讓煩惱持續到第二天。別人是活在當下，她是活在當天。
“我很容易自我調整，也非常容易滿足。就像我老公說，我怎麼永遠像個孩子一樣。第二天對於我來說，永遠都是最好的安排。”
哪怕遇到挫折，她也會安慰自己：“在這個年輕的年齡遇到了，而不是在我無能為力的時候遇到，也是好的安排。”
當然，她也有崩潰的時候。在此次進組前一天，李念在家裡大哭了一場。
那時正好趕上之前租的房子到期，然後要搬到另外一個房子裡面去。
一方面即將進組，她要看劇本，準備拍攝用的東西；一方面要照顧兩個小孩的生活和學習，同時還要搬家、買傢俱、整理新家。
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她說：“整個人感覺，像丟了一條命一樣。”
第二天要趕飛機進組，而前一天晚上她才開始整理生活用品，而小孩在不停的問她怎麼做家庭功課。
晚上九點鐘，李念終於輔導完孩子的功課。精疲力盡，一回頭，還有兩個大箱子沒有整理。
“我完全不知道，我接下來三個月的行李要帶什麼。我已經累到一秒鐘突然崩潰了，眼淚噴出來，就是忍不住了。”
那是她第一次，累到崩潰大哭。哭過就好了，第二天早晨什麼事都沒有。
說起來她也拿自己沒辦法，“現在想起來也覺得自己的性格，真的是夠了。每次再難過，第二天早上起來都忘了，我每天都很知足。”
知足，所以常樂。去年，我問李念，“理想生活是什麼樣子的啊？”她當時回答：“就是現在。”今年我又問，她回答：“現在就是。”
彼時，李念正在杭州拍攝新戲《我是真的愛你》。當天結束了一天的雜誌拍攝，收工回到酒店接通了我的採訪電話。
恰逢母親帶著大女兒來探班，我們說話的時候，孩子正在她身邊玩耍。
手邊是劇本，身邊是孩子。眼下，當然就是理想的生活。她說：“我沒有什麼更高的奢求了，就希望永遠保持這樣，那我真的是太幸福了。”
李念，已掌握愛的秘笈。激盪人生，自有遠大前程。一切的一切，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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