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船緩緩駛離懷特島，一切如此安靜，船上的Lillani只能聽見船的引擎聲。沒有任何聲音暗示這座活火山正在甦醒。
直到父親Geoff拍打了她，她才轉過身來，看到火山灰和蒸汽雲直衝雲霄。她非常興奮，從父親包裡拿出手機拍照。但隨即，她的喜悅變成了恐懼——僅幾秒鐘，巨大的灰雲崩塌，吞噬了整個島，火山灰似乎要向他們的船湧來。
船上的人們驚慌失措，有人高喊著“進去，進去！”晃動的攝像頭畫面裡，大量的熱蒸汽和灼熱的碎片還在繼續從火山口噴向空中。
懷特島。 新華社
當地時間12月9日14時11分，位於新西蘭北島豐盛灣地區的懷特島（White Island）發生火山噴發，大量火山灰噴溢至高達3.6公里的上空。新西蘭警方證實，島上有47名遊客，來自7個國家。
幾乎所有在火山噴發後從懷特島撤離的遊客身上都有大面積的燒傷，傷者的年齡在13歲到72歲之間，其中包括兩名中國公民。據新西蘭警方最新通報，一名傷者在返回澳大利亞後死亡，使事故死亡人數上升至16人，還有2人下落不明，多人仍在醫院救治。
美滿的一家四口、愛冒險的母女、剛工作一個月的導遊、剛過完生日的年輕女孩……17日，新西蘭警方公佈了在新西蘭死亡的15名遇難者和2名失蹤者的姓名。
尋常的一天
位於新西蘭豐盛灣東北的懷特島，距離海岸線48公里。在天氣允許的情況下，遊客們每天從瓦卡塔尼（Whakatane）出發，乘船前往觀光，全程大約需要6個小時。每年大約有1萬名遊客會登上這座新西蘭最活躍的火山，如果安全條件許可，人們甚至可以進入主火山口，靠近嘶嘶作吼的噴氣孔、咕咕冒泡的泥漿坑、熾熱的火山熱流和瀰漫著酸性蒸汽的湖泊。
Jake是當天島上的導遊之一，這天正好是他19歲的生日。但他白天並沒有什麼安排，還是一如往常上島工作了。他是一個充滿激情、精力充沛的年輕人，“熱愛所有與海洋有關的東西”。來自新西蘭的Tipene也是當天的一名導遊，24歲的他剛剛加入懷特島旅遊公司一個月，還是一名新手。這天本來不是輪到他當班，但他總是很樂意接別人的班。
導遊Tipene。
不同於兩位年輕人，導遊Hayden已經工作了15年。位於Ōhope海灘的一家小超市的工作人員對Hayden印象深刻，因為他是超市的常客，而且他每週都會在超市多付5紐幣，為下一個人買單，這一行為讓他們都覺得很暖心。“他已經這樣做好幾年了，很多人都會受到他的恩惠。”
在朋友和同事中，Hayden因見義勇為而聞名。“有一天他還救了我。我們倆一起去潛水時，我的哮喘發作了。他把我從海里拉了出來。”“幾年前，一艘船著火了，他把所有人都扔了下去。他是最後一個離開的。”Hayden的朋友說。
這只是極為尋常的一個工作日。在Hayden印象裡，多數情況下，懷特島火山僅噴發蒸汽和沸泥漿。但他也並不是沒有過“驚魂時刻”。他曾在近年看到懷特島火山灰噴發，還曾把這段經歷告訴了他接待的遊客，“那可能是我有史以來最緊張的時刻。我們走近的時候，我可以肯定地感覺到內心的緊張。”
救援隊在懷特島周邊海域作業，搜尋剩餘失蹤者。新華社
無從得知，這一次，包括Hayden在內的人是否有察覺到異常的信號。監控視頻顯示，14時10分左右，懷特島火山口附近，還有不少遊客在走動。
難忘的旅行
“Ovation of the Seas”意為“海洋的贊禮”，當時島上的47人中，有38人來自這座豪華的郵輪，包括四口之家、三口之家、一對母女、一對新婚夫妻等。據悉，這艘郵輪於12月4日從悉尼出發，前往新西蘭旅遊。這趟旅程為期兩週，懷特島是其中一天的行程，部分人登島遊玩。
Krystal。
來自澳大利亞的21歲女孩Krystal是登島的人之一，她和19歲的導遊Jake的生日相近。為了慶祝這次生日，她們一家四口特意來到新西蘭度假。幾天前，她剛剛在郵輪上過完一個難忘的生日。
Krystal是一名就讀獸醫護理專業的學生，她的朋友們形容她“對學業充滿熱情，熱愛所有動物”，“臉上總是露出微笑”，“和家人關係非常親密，總是在一起做很多事情”。這天，她和父親、姐姐一起上了懷特島，母親則選擇了待在郵輪上。
Langford一家四口。
來新西蘭度過家庭假期的一家四口還有Langford和Hollander兩家，他們都來自澳大利亞。Langford家有個17歲的女兒和19歲的兒子。Hollander家的兩個男孩也正值少年，一個13歲，一個16歲，這對兄弟就讀於悉尼北岸的一所男子學校，他們的父親也曾在這所學校上學。
Hollander兄弟。
校方說，兄弟倆6年前從美國來澳洲生活，喜歡體育運動，在同齡人中很受歡迎。弟弟Matthew曾代表學校參加籃球賽、壁球賽和辯論賽。哥哥Berend有著“迷人的微笑和古怪的幽默感”。
來自澳洲的33歲的Jason和他的朋友一行9人也踏上了郵輪之旅，期待著一起度過一個美好的假期。前五天的行程，給他們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這天，他們9人中有3人登上了懷特島。來自美國弗吉尼亞州的Urey夫婦正在度蜜月，來自澳洲布里斯班的Richards母女來這裡探險。
“前一分鐘什麼都沒發生，下一分鐘一切都發生了，”新西蘭地質與核科學研究所（GNS Science）的一名科學家說。14時11分，懷特島火山噴發，大量火山灰噴溢至高達3.6公里的上空。懷特島上彷彿升起了一簇簇碩大的灰色蘑菇雲，火山灰迅速瀰漫，籠罩了整座島嶼。
從未見過的燒傷
在不遠處的遊船上目睹這一切的人們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的船剛剛離開小島不久，船上都是遊客。船上的一名遊客事後說：“一開始很難判斷，因為我們見過煙霧，但這是一大團煙霧。我們拍了照片和視頻，然後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一瞬間，船員決定掉頭回去救人。船員啟動了充氣艇，衝過去把“尖叫著衝進海里”的人們從水裡拉出來，船上的乘客都被要求呆在船裡。多名傷員被運送回遊船的甲板上，他們都被嚴重燒傷。
來自漢密爾頓的Geoff是一名牧師，他和他22歲的女兒Lillani都受過急救訓練，這對父女和船上的兩名醫生一起，在船上安慰和治療傷者。Lillani是一名地理系學生，這次旅行是為了慶祝父親Geoff的生日。
Geoff 說，“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燒傷。很多人穿著短褲、T恤衫，他們的臉、胳膊、手、腿都被燒傷了。雖然他們的衣服外表看起來沒什麼，但當你把衣服剪下的時候……我從來沒見過身上起那樣的水泡。”
“快讓我離開這裡！我燒傷了！我燒傷了！” 受傷的倖存者們不停地尖叫。Geoff說，他永遠無法忘記這些哭喊聲。
乘客們架起了一條裝配線，把水瓶來回傳遞，以便儘快把它們灌滿，讓水源源不斷地流到傷者的燒傷處。與此同時，男士們脫下了他們的襯衫來掩護那些受到驚嚇的乘客。“我們都穿著內衣，因為我們想給人們保暖。（傷者）都穿著溼衣服，他們有的已經休克了。”“他們感到很冷，但他們又燒傷了。”
Lillani和一個男士坐在一起，她握著他的手，靜靜地為他唱歌，這讓他停止了尖叫。而Geoff則花了一些時間和一個女士在一起，她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不停地問Geoff她的燒傷情況有多嚴重。“她說，情況是不是很糟糕？我感覺不到任何東西。”Geoff說。
在Geoff幫助過的所有人中，來自美國弗吉尼亞州的這對新婚夫婦讓他印象深刻。“我問了她的名字，但是她說話有困難，他就替她說了，然後說，‘這是我妻子’。然後她問‘我的丈夫怎麼樣？’”
“如果我們沒有離開懷特島，死亡人數將增加一倍。”Geoff說。據悉，事發後，23人在遊船的幫助下從島上撤離，其中一些人被嚴重燒傷。
夜幕降臨時，關於倖存者和還留在島上的人們的信息仍然不多。停靠在附近的“Ovation of the Seas”號郵輪上的乘客在社交媒體上寫道，該船將留在原地，等待進一步通知，郵輪上多名乘客不知所蹤。
19歲的Jake死裡逃生，然而全身80%燒傷，康復之路漫長。
更新的死亡名單
據外媒報道，當地時間12月9日14時11分，新西蘭北島豐盛灣地區的懷特島（White Island）發生火山噴發，當天確認已造成5人死亡，34人受傷入院，8人失蹤。當地時間10日，新西蘭多個政府部門官員通報稱，在死傷者中，2人來自英國，4人來自德國，24人來自澳大利亞，5人來自新西蘭，2人來自中國，1人來自馬來西亞，9人來自美國。
據悉，幾乎所有在火山噴發後從懷特島撤離的病人身上都有大面積的燒傷，事發後，新西蘭所有的燒傷病房都已滿負荷運轉。“可能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活下來，”新西蘭衛生部發言人皮特·沃森說。11日晚，空中救護飛機將一名傷者從惠靈頓送往澳大利亞。此後幾天，更多的澳大利亞病人由澳大利亞國防軍送回家接受治療
據新西蘭警方通報，10日至今，陸續有5名傷員因傷重不治死亡，此外，新西蘭警方13日上島搜尋到了6位遇難者的遺體，截至目前，事故已造成16人遇難，仍有2人下落不明。
14日起，新西蘭警方陸續公佈事故遇難者名單。剛過完生日的，21歲的澳大利亞女孩Krystal是被警方證實遇難的第一人。據瞭解，火山噴發後，她的父親和姐姐均被送往醫院治療，目前已被安排送回澳大利亞治療。而她的母親，因為當天未上島而逃過一劫。
Richards母女。
剛工作一個月的導遊Tipene、Hollander一家四口、Langford夫婦、15歲的女孩Zoe和她的繼父Gavin、愛冒險的Richards母女、Jason和他的朋友一行三人陸續出現在這份遇難者名單中。他們之中，年齡最小的是Hollander家的小兒子，僅為13歲。
17日，新西蘭警方表示，災難遇害者識別（disaster victim identification，簡稱DVI）過程已經完成，警方公佈了15人的遇難者姓名以及2名失蹤者的姓名（剩下的一名遇難者屬澳大利亞管轄）。40歲的導遊Hayden、Langford家17歲的女兒，被證實為2名失蹤者。
當地時間17日5時45分，新西蘭警方的直升機離開內地，以期對2名失蹤者進行進一步的空中搜索，但由於天氣原因，飛機被迫折返。
搜尋工作仍在繼續中。
採寫：南都見習記者 吳佳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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