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蒼蒼,江水泱泱,范仲淹傳世名篇,比《岳陽樓記》還早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范仲淹傳世名篇,比《岳陽樓記》還早

說到范仲淹,大家首先會想到他的《岳陽樓記》,而對他的另外一篇傳世之作——《桐廬郡嚴先生祠堂記》,熟悉的人就少了許多。

從創作時間看《嚴先生祠堂記》比《岳陽樓記》早了大約十年,如果說《岳陽樓記》是告誡讀書人如何為官,那麼《嚴先生祠堂記》就是提醒讀書人如何做人,如何對待功名富貴,范仲淹本人,也正是沿著這樣的路徑,從一名志存高遠的正直文人,成長為先憂後樂的治世賢相。

那麼,范仲淹又是如何創作出《嚴先生祠堂記》這樣一傳世名篇的呢?這還要從宋仁宗親政的明道二年(1033年)說起。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范仲淹傳世名篇,比《岳陽樓記》還早

初春的富春江

明道二年,一直垂簾聽政的劉太后去世,仁宗親政,將時任陳州通判的范仲淹召回朝廷,出任右司諫。

此前,范仲淹因為上疏請求太后歸政於皇帝,被外放為山西河中府通判,二年後又移任陳州通判(今河南淮陽)。

如今劉太后去世,仁宗召回范仲淹算是為他平反,而任命他為右司諫也體現了對他的重用,因為司諫和御史都屬於清流言官,執掌朝廷的諷喻規諫,只有道德、學問、氣節兼於一身的人才能獲得這樣的職位。

本來是因為得罪了劉太后才被外放,但是,還朝之後的范仲淹卻不像其他很多官員那樣,追斥太后垂簾時期的過失,反而上疏進言仁宗:“太后受遺先帝,調護陛下者十餘年,宜掩其小過,以全後德。”

君子掩人之惡,成人之美,這是聖人的恕道。仁宗並非劉太后所生,范仲淹勸仁宗追念太后調護之恩,正是恕道的體現,仁宗深受感動。

按理說,在太后垂簾的時候范仲淹就上疏請求皇帝親政,屬於仁宗的“保皇黨 ”,他又識大體,顧大局,恪盡臣責,應該會受到仁宗的重用,仕途也應該從此一帆風順。可是,幾個月後,他就因為觸怒龍顏再次被貶出京城。

就在那一年的十二月,宋仁宗宣佈廢黜郭皇后,引起整個朝廷的震動。郭皇后是去世的劉太后所立,十多年都沒有生育,又在後宮爭風善妒,在宰相呂夷簡的挑唆下,仁宗這才下了廢后的決心,這才宋朝是破天荒的事。

廢黜皇后這不是皇家一件簡簡單單的家務事,而是關係到國家的治道,身為諫官的范仲淹自然要出頭勸諫。於是,范仲淹就與御史中丞孔道輔一起率領全班諫官、御史集體進諫,跪在宮外請求皇帝收回廢黜皇后的詔旨。最終,胳膊擰不過大腿,范仲淹被免去右司諫的官職,貶到睦州擔任知州。

景祐元年(1034年),回京不到一年的范仲淹又踏上了貶謫的旅途,奔赴距離東京汴梁千里之外的睦州。在南渡淮河的時候,他通過三首詩表達了自己的心情:

聖宋非強楚,清淮異汨羅。

平生仗忠信,盡室任風波。

舟楫顛危甚,蛟黿出沒多。

斜陽幸無事,沽酒聽漁歌。

儘管仕途坎坷,但是,他堅守的初心不變,不管什麼樣的風波都泰然處之,而這也正是他先憂後樂思想的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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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州歷史上也稱桐廬郡、建德府、嚴州,最早於隋朝設睦州郡,唐朝初年,又在桐廬設立嚴州,入宋以後,桐廬併入睦州,因此,范仲淹治下的睦州包括了今天建德和桐廬的大部分地區。

睦州歷史悠久,山川明麗,人傑地靈,境內有許多文物古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是富春江畔的嚴子陵釣臺。

嚴子陵釣臺座落在富春江北岸,倚山傍水,得天地山川之靈秀,是緬懷古賢的絕勝所在,范仲淹到任之後自然要前往憑弔。

嚴子陵是東漢初期的一位著名隱士,名嚴光,字子陵,籍貫在浙江會稽餘姚,很早就享有高士之名,青少年時期,曾經與還是普通書生的光武帝劉秀一起遊學,二人有一段布衣之交。

光武帝恢復漢家天下之後,想起了嚴子陵這位老同學,就徵召他入朝為官,擔任諫議大夫。可是,嚴子陵無意為官,多次辭拒上命,使者三遣,才勉強同意進京。

來到都城洛陽之後,光武帝親自接待,與嚴子陵暢敘友情,相談甚歡,一直談到很晚,二人就同榻而臥,像當年一起讀書的時候一樣。等到夜裡,嚴子陵假意沉睡,把腿壓在皇帝身上,光武帝也並不介意。

次日清晨,太史慌忙上奏:“客星犯帝座,甚急”。光武帝聽了笑道:“朕與故人嚴子陵共臥耳”。

雖然光武帝以禮相待,十分誠摯,然而嚴子陵卻不求富貴功名,謝絕了官祿,仍然回到富春江,繼續過著他漁樵耕讀的隱逸生活。

從此以後,嚴子陵的名號就成為淡泊名利的象徵,而光武帝也獲得了禮賢下士的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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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於嚴子陵不貪富貴、不求名利、直道而行的崇高品格,范仲淹在富春江邊重修了嚴先生祠堂,並且親自為祠堂寫下了著名的《桐廬郡嚴先生祠堂記》。

先生,漢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龍,得聖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高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聖人之清。泥塗軒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

在《蠱》之上九,眾方有為,而獨“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德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蓋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於名教也。

仲淹來守是邦,始構堂而奠焉,乃復為其後者四家,以奉祠事。又從而歌曰: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這篇《嚴先生祠堂記》既歌頌了嚴子陵“不事王侯”的淡薄高尚,也稱讚了光武帝“以貴下賤”的涵容大度。嚴子陵不貪富貴,不求名利,品行出乎日月之上;光武帝優禮賢人,不忘舊交,心量包乎天地之外。

范仲淹對二人如此的讚譽,其實也是有感而發。一方面,他是在鼓勵自己和天下讀書人,要效仿嚴子陵的品行,淡泊名利,不以仕途的進退所累,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宋朝的皇帝應當有光武帝那樣的包納之心。如果讀書做官的人能像嚴子陵那樣淡薄名利,一切以天下家國為懷,而當政的皇帝能像光武帝那樣有禮賢下士、涵容包納之心,那才能“使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於名教也”。

《嚴先生祠堂記》所讚頌的淡泊名利、高風亮節,實際上就是《岳陽樓記》先憂後樂思想的萌芽,只有修養達到了嚴子陵那樣出乎日月之上的人,才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能志在天下,不忘初心,這也就是儒家所說的一以貫之的聖賢之道。清人曾經評價此文說:先生立朝,風度端凝,而為文亦如之。先生文章,湛深經術,而為人亦如之,字句都擔斤兩。

從《嚴先生祠堂記》到《岳陽樓記》,范仲淹始終如一地堅守對天下家國鞠躬盡瘁的初心正道,無論在廟堂之高,還是在江湖之遠,他都堅持發揚以天下為己任的精神,不計個人得失,恪盡職守,勇於擔當,所到之處無不政聲卓著,他的遠大抱負、人格理想和一生的踐行都為後世樹立了光輝的楷模,他對嚴子陵的歌詠,也是後人對他禮讚: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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