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汀:水漾河田

  • 單是在心中默唸“河田”這個名字,就會感覺有水氣升騰,涵濡萬千,似乎連肌膚都變得溼潤。無論名從何來,是“河比田高”的悲愴,還是“何田墟市”的驕傲,自古以來,河田都是不缺水的。她是福建省長汀縣最大的河谷盆地,具有山、水、田、園兼而有之的土地結構 ,縣誌上早有記載,這是一片“五通松濤,鐵山擁翠,上有蘆竹,下有松林”的美麗土地。她的水內斂含蓄,處處環繞——風來雨去的烏石崬綠影婆娑,每一條根鬚伸展下的,都是一股股豐沛的山泉水。河深水清,舟楫暢行的汀江水,潺潺流過的,是唐詩宋詞裡的愁緒,還是商賈旅人的寄託?穿過舟楫碼頭,河岸處,暮色下的老街,一座接一座宗祠如鮮花般盛開在歷史的天空,牆頭層疊,深巷相連。不僅是清澈的水流,還有不少從地下湧流而出的溫潤之水,氤氳著如詩似畫的煙霧,奏響著如歌如訴的旋律,洗滌著千年來旅人的疲憊與風塵。而那美味的河田雞,佳釀的米酒,又讓舌尖的肥美與香甜久久回味。於是,這個被水盪漾包圍著的邊遠山村,在看似貧瘠中充滿生命的活力,艱辛裡擁有溫暖的色彩,困苦中保持著堅韌與知足,在遠古的曠野間堅守著別樣的風情和秀麗。

    只是,就在不遠的過去,叮叮咚咚不捨晝夜的山泉水變細變小,甚至斷流了。和水一起消失的,是樹,是花,是綠意,是鳥鳴 ...... 失水的河田,貧苦了,乾枯了,衰老了,醜陋了。 失水的河田,“四周山嶺盡是一片紅色,閃耀著可怕的血光……不聞蟲聲,不見鼠跡,不投棲息的飛鳥……”失水的河田,成了貧窮和落後的代名詞,“長汀苦不苦,河田和策武。”當我讀到這幾段話時,又是心痛又是困惑。是什麼,讓氣候溫和、美麗富饒的河田變得炎熱難當、貧苦不堪?是什麼,讓水波盪漾、濡溼富饒的河田變得赤土遍野、塵土飛揚?歸根結底,是天災,更是人禍;是愚昧,更是自私;是嚴重的砍伐,更是無休止的索取……大自然怎經得起如此殘酷的蹂躪和毀滅?於是,一場大雨就是一次災難,一次乾旱就是一場劫難,水變得猙獰可怕,水成為大自然懲罰人類的一柄利劍,成為河田人心中無盡的淚水。
    所幸的是,河田最終沒有像樓蘭古國一樣,成為一曲絕唱,沒有重蹈馬雅文化,永遠消失。河田有幸,在歷盡滄桑之後,迎來溼潤的春天。她遇到了一位、兩位……一任繼一任的主政官員,為水土流失編寫朗朗上口的三字經,為滿山荒坡種下希望之樹,為一望無垠的田野播撒希望的種子。他們的到來,如一泓清泉,滋潤河田乾涸飢渴的心,點燃河田幾盡散失的信心。於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造林運動轟轟烈烈開展起來了,一塊地,一片山,一眼泉,一條河……三年,五年,八年……這是一場脫胎換骨的生態之戰,河畔、山谷、田間、地頭,人聲鼎沸,紅旗招展,從上到下,從老到少,家家動員,戶戶出工,尋原因,找辦法,封山、育林、挖溝、築坊……那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滴水穿石、人一我十”、“水土不治,決不放棄,山河不綠,決不收兵”……河田人不信喚不回曾經的青山綠水、柳樹成蔭,不信挖不出清澈山泉、笑靨如花。本來,這就是一塊溼潤豐盛的土地嘛,只要痛定思痛,只要下定決心,又有什麼做不成呢?

    今天,我們隨著四面八方的人群,從鋼筋遍佈、霧霾漫天,喧囂嘈雜的城市,來到河田,是參觀,是瞻仰,更是盡情地呼吸,由衷地歌唱。登高望遠,河田早已恢復“河邊柳樹成蔭,山上松林滴翠”的本來面貌。但每一個熟悉歷史的人卻還能看見十丈高的危崖上依稀閃耀的血光,密佈的切溝依然爬滿每一個角落,那是尚未癒合的傷口,是隱隱發作的疼痛,更是一處處無聲的警醒!歷史不忘,希望永存。站在河田高高的山嶺上,我們看到一條條美麗的溪流,清凌凌地在河田流淌——坐落在國道邊的項公廟,肅穆親切,那是感恩之水,流淌著山與海的懷念;露湖村那株風姿卓越、飄逸瀟灑的香樟樹,那是幸福之水,品味著來自遠方的關懷與幫助;綠波浩蕩的山川,觸目皆是,那是奮鬥之水,揮灑著一代又一代河田人改變命運的汗水;夜幕下氤氳著溫泉的街市和古屋,溫潤熱鬧,那是生命之水,閃爍著河田人知足祥和的生活;春日暖陽下機聲隆隆的開發區,日新月異,那是希望之水,演奏著河田美好嶄新的未來……
    盪漾著碧波的河田啊,水做的河田!就像一場細雨,無聲地潤澤著浮躁的當下,喧囂的都市,焦灼的內心。那敲金濺玉的響聲,那千枝萬枝的綠意,如同在雨露中怒放的生命之花,超凡拔俗,卓爾不群,彷彿在瞬間穿透永恆,把萬物融為一體,讓人產生無窮遐思。(郭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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