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鋼鐵大佬戴國芳
雷達財經出品 文|長帆 編|滄海
2018年年初，鋼鐵大佬、德龍鎳業負責人戴國芳定了個小目標：2019年實現全產業鏈生產，銷售規模1000億至2000億元。
在常州市武進區湟裡鎮的老百姓心目中，戴國芳是一個傳奇。他曾放言“3年內超過寶鋼,5年內追上浦項”，卻在2004年遭遇宏觀調控，國家發改委、監察部、國土部等九部委嚴加查處，最終身陷囹圄，演化成為轟動一時“鐵本事件”。戴國芳的遭遇還被吳曉波寫進代表作《大敗局》。
出獄後，戴國芳在低調中東山再起，仍舊選擇鋼鐵行業。這一次，戴國芳沒有選擇家鄉常州，而是選擇在鹽城響水組建江蘇德龍鎳業有限公司（下稱“德龍鎳業”）。
響水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中的數據顯示，德龍公司2018年開票銷售突破600億元，納稅10.8億元，成為江蘇省重大經濟增長點。
然而，進入2019年後，德龍鎳業卻遭遇諸多不順。今年8月13日，德龍鎳業被揚中市人民法院列為失信被執行人。11月7日，中國裁判文書網發佈的一則信息顯示，德龍鎳業和中機國能電力工程有限公司被判處凍結銀行存款人民幣1200萬元；如銀行存款不足,則查封其相應價值的財產。
三年超寶鋼五年追浦項
1964年，戴國芳出生於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湟裡鎮瀆南村。由於家中貧困，戴國芳初二輟學，剛開始做泥瓦匠，後來和父親一起收廢鐵。
上世紀90年代，蘇南模式如日中天，各種企業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戴國芳不甘為人後。有了一定的原始積累後，購買了3臺30噸的小電爐，開始鍊鋼。隨後,戴國芳馬不停蹄地承包租賃了江蘇6家瀕臨倒閉的鋼鐵廠。1996年，戴國芳在常州創建了鐵本鋼鐵有限公司。
戴國芳說，所謂“鐵本”,就是以鐵為本。據當地人描述，鐵本高爐項目落地時，戴國芳曾對著高爐長跪不起。
至2000年前後，鐵本廠區面積擴大到了18公頃，擁有1000多名工人，銷售收入超過了1億元。
2003年，鐵本的鋼產量達到100萬噸，年銷售收入超過25億元。很快，雄心勃勃的戴國芳制定了一份產能擴張計劃：佔地2000畝，年產260萬噸的寬厚板，總投資額為10億元，主要以自有資金滾動投入。
在網絡上，江蘇省被戲稱為“大內鬥省”。蘇州、無錫和常州曾被合稱為“蘇錫常”，是蘇南模式的代表，站在江蘇鄙視鏈的頂端。然而，2000年後，蘇州和無錫經濟一騎絕塵，常州卻逐漸落後，當地官員為此頗為著急，鐵本的擴產計劃讓當地官員眼前一亮。
據業內人士介紹，當地之所以願意支持鐵本，主要是鋼鐵項目投入大，見效快，對GDP的拉動作用非常顯著。此外，戴國芳在當地被譽為“五不老闆”——不坐高級轎車，不進娛樂場所，不大吃大喝，不賭博，甚至不住高級賓館。戴國芳的人品，也是當地官員願意支持的一大原因。
在當地官員的推動下，鐵本產能擴大計劃項目一再膨脹。在短短的6個月裡，項目規模從一開始的200多萬噸級，加碼到400萬噸級、600萬噸級，最後被定在840萬噸級，規模佔地從2000畝攀升到9379畝，總投資106億元，產品定位為船用板和螺紋鋼等較高檔次產品。
840萬噸的規模，已足以讓鐵本躋身中國最大的鋼鐵公司的行列，當時全國超過1000萬噸的鋼鐵廠只有寶鋼和唐鋼兩家而已。戴國芳本人也信心爆棚。他對前來採訪的記者說：“鐵本要在3年內超過寶鋼，5年內追上浦項。”寶鋼、浦項分別是中國和韓國最大的兩家鋼鐵廠，當時分列全球第五、第三。
2003年，國家經濟出現過熱的苗頭。當年12月23日，國務院辦公廳下發〔2003〕103號文，即《國務院辦公廳轉發發展改革委等部門關於制止鋼鐵電解鋁水泥行業盲目投資若干意見的通知》，要求各地運用多種手段，迅速遏制盲目投資、低水平重複建設的勢頭。
鐵本項目因存在未批先建，被新華社記者寫入內參。國家發改委、國土資源部和國家環保總局等9部委派出調查組趕赴常州。最終鐵本擴產計劃被定性為：“這是一起典型的地方政府及有關部門嚴重失職違規、企業涉嫌違法犯罪的重大案件。
當年新華社向全國播發通稿，列舉了聯合調查組認定的鐵本五大問題：
——當地政府及有關部門嚴重違反國家有關法律法規，越權分22次將投資高達105.9億元的項目分拆審批；
——違規審批徵用土地6541畝，違規組織實施徵地拆遷；
——鐵本公司通過提供虛假財務報表騙取銀行信用和貸款，挪用銀行流動資金貸款20多億元用於固定資產投資；
——有關金融機構嚴重違反國家固定資產貸款審貸和現金管理規定；
——鐵本公司大量偷稅漏稅。
戴國芳本人被逮捕。受到鐵本事件影響，時任常州市委書記的範燕青等八位政府官員受到處理。
多位官員因“鐵本事件”被處分
若干年後，一位網友寫了《三哭常州》，認為“鐵本事件”是常州徹底失去趕超蘇錫機會的重要標誌。
在戴國芳被羈押期間，其在長江邊的3000畝地，剩下一堆半建的工程，無人打理，資產不斷折損。
2009年4月，戴國芳被冠以“虛開用於抵扣稅款發票罪”判刑5年。戴國芳從2004年4月開始入獄，判決之日也是他重獲自由之日。
“2019年銷售規模破千億”
重獲自由後，戴國芳開始新徵程。
2010年8月，德龍鎳業在鹽城響水注冊成立，該地距離鐵本原廠址442公里之遙。
德龍鎳業註冊成立時，股東中並未出現戴國芳的名字，兩位股東分別是戴笠和戴嬌，二人還分別出任執行董事、監事。雷達財經從知情人士處獲悉，戴笠和戴嬌是戴國芳的一雙兒女。
雷達財經查詢發現，雖然正式股東和高管中並未出現戴國芳，但戴國芳曾以德龍鎳業負責人的身份出席活動。
復出後的戴國芳依舊拼命。戴國芳一位同鄉向雷達財經透露，很多武進當地人對戴國芳非常看好，有一批人跟他一起去響水，但許多人隨後又返回家鄉。“受不了戴國芳吃的苦。”該同鄉表示。
響水當地漁民曾形容戴國芳：“吹著海風，吃著冷飯，吃盡苦頭，那種幹事創業的激情、拼命三郎的吃苦勁頭，連我們漁民都自愧不如。”
戴國芳復出後，有關德龍鎳業及其本人的信息極少。雷達財經根據響水歷年政府工作報告，梳理了德龍鎳業大致發展脈絡。
2011年響水政府工作報告(2011年報告是對2010年總結，並對2011年規劃，以下各年政府報告均是如此)只提到德龍鎳業一句，加快德龍鎳業等重大項目建設，積極培植造紙、合金冶煉、新能源等新興產業。
2012年政府工作報告透露，德龍鎳業一期已經投產。
2013年政府工作報告顯示，2012年，德龍二期12條生產線建成投產。響水縣政府表示，支持德龍等重點企業向大型化、集團化、國際化發展。
2013年，是德龍鎳業的收穫之年。2014年當地政府工作報告透露，德龍公司全年納稅1.6億元，開票銷售達60億元。此外，德龍鎳業三期開工建設。
2015年響水政府工作報告顯示，2014年，德龍公司開票銷售達86.3億元。德龍公司與中國一重、隆亨紙業與北京環衛集團成功簽訂戰略合作協議，與央企戰略合作走在鹽城全市前列。此外，德龍三期項目加快推進。德龍公司在印尼投資的新工廠已開工建設，成為整個蘇北最大的對外投資項目。
2016年報告顯示，2015年，德龍公司開票銷售超100億元，德龍公司合金新材料全產業鏈加快推進，德龍公司在印尼投資9.29億美元的鎳鐵合金工業園快速推進。
當地政府2017年工作報告僅提到德龍一句，五年實施德龍鎳業等10億元以上重大產業項目26個。
2018年報告顯示，2017年德龍公司走上良性發展軌道，全年開票銷售突破300億元，納稅4.4億元，成為鹽城全市最大的經濟增長點。此外，德龍印尼項目協議總投資29.5億美元，成為江蘇省實施“一帶一路”倡議投資規模最大的項目。
德龍內部生產場景
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則指出，德龍公司2018年開票銷售突破600億元，納稅10.8億元，成為全省重大的經濟增長點。
據鹽城當地媒體報道，2018年2月7日，戴國芳以德龍鎳業負責人的身份參加了納稅超億元企業家代表座談。戴國芳在會上表示，去年德龍4個月銷售300億元，稅收4億元，吸收近萬人就業，他們定了個小目標：2019年實現全產業鏈生產，銷售規模1000億至2000億元。
環保處罰、存款凍結、失信被執行
雷達財經梳理發現，德龍鎳業崛起的一個密碼是，不斷擴大產能。
今年7月，江蘇工信廳網站發佈了德龍鎳業不鏽鋼二期項目產能置換方案，新增136萬噸產能。德龍鎳業新建產能位於鹽城市響水工業經濟區，冶煉設備2臺X85t電弧爐、4臺x35t中頻爐、3臺x120tAOD精煉爐、1臺x120tVOD在內控精煉爐、2臺x120tLF精煉爐、2臺連鑄機。項目擬開工時間為2019年10月，擬投產時間2020年12月。
今年9月25日，響水縣政府官網發佈的信息顯示，正在上馬的1450冷軋、全球最寬的2550熱軋，以及和寶豐合作的二期項目，將更好地推進德龍的高質量發展，拉長做強不鏽鋼全產業鏈條。
11月14日，政府官網發佈的信息顯示，德龍公司的巨合1450冷軋、白皮高合金鋼等項目年可增加開票銷售520億元左右。
11月16日，響水當地媒體透露，今年1到10月，德龍鎳業累計完成開票銷售642.43億元，超過去年全年開票銷售。
雷達財經查詢發現，德龍鎳業擴大產能曾在2016年撞到“槍口”。當年12月5日，國家鋼鐵煤炭行業化解過剩產能和脫困發展工作部際聯席會議辦公室下發了《關於山東金海匯科技有限公司、江蘇德龍鎳業有限公司、甘肅蘭鑫鋼鐵有限公司違規建設鋼鐵項目有關情況的通報》（發改電〔2016〕748號）（以下簡稱《通報》）。
通報指出，德龍鎳業於2013年實施了年產30萬噸鎳鐵合金擴建項目，違規建設了1臺80噸電爐、4臺60噸AOD爐及相關配套設施，用於冶煉不鏽鋼；德龍鎳業違規建設行為，屬於頂風違法違規，儘管精煉設備已被封存，但其違規行為給化解鋼鐵過剩產能工作帶來了嚴重的負面影響；江蘇省要高度重視上述違規行為造成的負面影響。
接到《通報》後，江蘇省政府辦公廳緊急下發《關於江蘇德龍鎳業有限公司違規建設鋼鐵項目有關情況的通報》。12月5日晚，鹽城市委、市政府責成響水縣委、縣政府立即組織力量拆除江蘇德龍鎳業有限公司違規建設的不鏽鋼冶煉設備。響水縣政府連夜趕赴德龍拆除該項目，12月8日下午全部拆除完畢。
受該事件牽連，響水縣一批官員被處分，並公開通報。
在多年的發展中，德龍鎳業還存在重大環保隱患。據中央環保督察通報，德龍鎳業排放廢氣汙染周邊環境。企業將鎳渣掩埋在該廠廠區外西側和南側（位於國道228東側），掩埋面積約1萬平方米。運輸鎳礦的車輛行駛過程中拋灑嚴重。
雷達財經查詢發現，自2015年以來，德龍鎳業已數次被環保處罰，合計處罰金額近200萬元。
除了環保問題，公司面臨的更大問題或是資金問題。
今年3月，德龍鎳業股權生變，其股東由戴笠、戴嬌變更為戴笠、黃荷琴 。據媒體報道，黃荷琴是戴國芳的妻子 。
同日，公司新增股權出質信息，出質人正是新股東黃荷琴，出質股權數為 8000 萬元人民幣，質權人為廈門象嶼集團 。
此外，2018年8月27日，德龍鎳業向廈門象嶼集團質押2億。同年9月29日，戴笠向廈門象嶼集團質押1.2億。
雷達財經查詢發現，德龍鎳業多次因欠款被告上法庭。中交二航局於2018年7月5日向法院提出申請，請求凍結被申請人江蘇灌河航道工程有限公司、被申請人江蘇德龍鎳業有限公司的銀行存款人民幣XXXXXXXX元或其他等值財產。上海海事法院經審查後判決，准許凍結。
今年7月9日，中國裁判文書網發佈的一則信息顯示，德龍被判支付希傑公司567000元運費及利息損失，滯期費人民幣300000元及利息損失。
今年11月7日，中國裁判文書網新增一份判決書顯示，江蘇潤華新型建築材料有限公司於2019年6月12日向法院提出財產保全申請，請求凍結德龍鎳業、中機國能電力工程有限公司銀行存款人民幣1200萬元或查封其相應價值的財產。法院審理後判決，凍結德龍鎳業、中機國能電力工程有限公司銀行存款人民幣1200萬元；如銀行存款不足,則查封其相應價值的財產。
值得一提的是，德龍鎳業被揚中市人民法院列為失信被執行人，該案件案號為(2019)蘇1182執1480號，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的時間是2019年8月13日。
此外，德龍鎳業全資子公司江蘇成鋼集團有限公司被最高人民法院公示為失信公司。
內憂外患之下，戴國芳會再遭遇滑鐵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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