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大山深處曾經的“牛糞村”三年前就開始垃圾分類了

新京報訊(記者 田傑雄)人畜混住、牛糞摞成一米來高的牛糞牆,一旦下雨,村子裡的人兩三天都出不了門。雲南省西雙版納州勐海縣的勐岡村是個傳統的布朗族村寨,五年前的這裡還是上面提到的景象,遍佈滿村的垃圾似乎把寨子給“糊住”了。2015年,一直在外打工的玉新拉回到家鄉,她與自己的法國丈夫一起,手把手教村民垃圾分類,也親自將佈滿垃圾的水塘變為溼地。讓這個曾經牛比人多,無處落腳的布朗族村寨揭開了“糊住”未來的障礙,有了不一樣的明天。

云南大山深处曾经的“牛粪村”三年前就开始垃圾分类了

現如今勐岡村莊環境得到了很大改善。受訪者供圖

被垃圾牛糞堆滿的村寨

西雙版納勐海縣勐混鎮的勐岡地處山區,海拔1400米,這裡竹林、水稻、甘蔗地沿著青灰色的水泥路一路延伸,一望無際,幾百間灰頂房屋錯落有致,靠近水塘的幾間房還能倒映在水裡,映著藍天白雲,景色美得似畫。而仰仗四季如春的溫暖,那些長青的植被更把這個村寨裝點得像山水花園。很多去過勐岡的人毫不吝惜對它的讚美,說這個布朗族村寨是自己理想的桃源。

可又有誰能想到,時間倒退四五年,這裡的牛糞多到讓人無處下腳,目之所及遍佈垃圾。

云南大山深处曾经的“牛粪村”三年前就开始垃圾分类了

幾年前這裡牛糞多到讓人無處下腳。受訪者供圖

2014年底,在外打工漂泊20年的玉新拉結束自己徒步向導的職業生涯,回到這個養育自己長大的小村寨。她回憶起當時村落的面貌,用了多個“很”和“非常”來描述,“村落環境很差,原本的水塘因為遍佈垃圾,非常髒。而路更是非常難走,我們村寨距離鄉鎮只有十七公里,但這段路因為都是沒有經過硬化的土地,一般交通工具的輪胎會陷進泥土裡,村民要是去鄉鎮,需要走三四個小時,要是趕上下雨天,兩三天內就別想出門了。”

玉新拉還講到一件事,她說根據當地在寺廟祭拜的習俗,虔誠的村民需在凌晨前往寺廟,但道路崎嶇不平、深深淺淺,再加上村裡沒有路燈,年老的村民曾在步行途中摔倒骨折。

另一方面,玉新拉說,勐岡是遠近聞名的養牛村,從前村民們養牛隻是為了犁地耕作,後來牛越來越多,一個不到700人的村落,牛卻已經超過1000頭。五年前玉新拉回到村裡時,村民們仍舊保持著人畜混住的狀態,不僅村民家裡與臭味相伴,就連村裡的路基上,也佈滿40釐米厚的牛糞,有的人家院落中還堆著超過1米高的牛糞牆。村寨內其他垃圾也隨處可見,幾乎每一處樹下、竹林旁,包括村內的水塘,都堆滿了各種生活垃圾。

云南大山深处曾经的“牛粪村”三年前就开始垃圾分类了

曾經村子裡垃圾隨處可見。受訪者供圖

實現非凡的景色需要改變

“你們村寨這麼髒這麼亂,為什麼大家不能齊心協力把環境搞好?或者為什麼不找政府去協助你們?”這是玉新拉的丈夫在得知勐岡困境時對妻子的建議,也是勐岡發生改變的起點。

玉新拉與自己的這位法國籍丈夫相識於西雙版納,丈夫醉心於西雙版納的景色,卻也心碎於妻子家鄉在“垃圾圍城”後原本美麗的景色難以重現。“除了丈夫,還連帶著我曾經在當徒步向導時遇到的一些國內外的朋友,都給了我很多啟發和建議,在他們眼裡,如果家鄉的村寨能夠改變面貌,將會是擁有非凡景色的地方。”

玉新拉確實去做了。玉新拉的妹妹是村裡迄今為止唯一的大學生,早在玉新拉回到家鄉的前一年,她便開始向妹妹求助請教,向政府部門寫信介紹家鄉情況,表達希望修通道路的期盼。另一方面,她自己也開始一遍又一遍往返於縣環保局、旅遊局,希望能夠得到相關部門的指導和支持。

布朗族文化研究學者,西雙版納貝葉之旅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負責人李小娟到現在還記得,自己與玉新拉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原勐海縣的環保局,當時穿著一身布朗族傳統服裝,熱情開朗的玉新拉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布朗族的人其實一般都會特別內向,他們雖然有自己的服飾,但出了村寨會換成普通服裝。但玉新拉不同,她非常熱情,會主動向別人介紹自己的村寨,邀請別人去做客。她有很好的表達能力,又是為了改變村寨的環境而來,所以當時我們都覺得很驚訝。”

李小娟幾乎見證了勐岡全程的改變。她提到,勐岡作為周邊唯一的古老的布朗村寨,這裡的人其實並非是不重視環境,也並非有糟糕的生活習慣。李小娟說,最初村民們自己產生的生活垃圾是可以直接扔進水塘的,而隨著社會的發展,更多材料的使用,導致這裡有了村民們無法通過原始方式就能降解消化的垃圾。

雖然在玉新拉講述中,提到將牛糞收集起來,一部分作為廢料一部分拿去賣掉、把牛遷出村落統一飼養、號召村民們去撿拾垃圾分批分次運往村外的垃圾處理廠。這些像是分分鐘就能辦成的事兒,在李小娟看來,其中的過程充滿文字和語言都無法復刻的艱辛,“那時候收拾水塘的垃圾,玉新拉會自己跑到水塘裡面把垃圾撿出來。之後她還呼籲村裡人去和她去種樹,但等了一天,一個人都沒有來。”

手把手教會村寨垃圾分類

玉新拉很少提這些。回到家鄉,玉新拉說是因為自己和丈夫想過田園生活,本質上是自己需要勐岡,回來後發現,家鄉也需要自己。

村民對這個外出打工又回到這裡的姑娘有很多期待,這期待讓玉新拉在返鄉後的第二年成為了村民組的副組長,然而勐岡不只需要帶頭人,還需要村民的行動力。

玉新拉為了讓大家都動起來費了不少嘴皮子。村民們的主要收入都來自於田間水稻、甘蔗、茶葉的種植,“最初只能不斷勸導村民,如果村子環境差,農作物的經濟效益也會受到影響。”後來還請了老師來講課,玉新拉說村民們淳樸也好學,對於來自外界、有知識、有經驗的人心懷敬畏,所以他們的建議也更容易被接受。

云南大山深处曾经的“牛粪村”三年前就开始垃圾分类了

村民家門口的三個小竹筐,用來進行垃圾分類。受訪者供圖

2016年7月,勐岡開始實行垃圾分類,到如今每戶人家門口都有三個小竹筐,竹筐樣式不同、有大有小。“幾乎所有的村民都會竹編手工,最初的分類垃圾筐都是出自村民之手。”與最近幾個月讓城裡人就頭大的“垃圾分類”分類方式不同,玉新拉說竹筐只分為可回收垃圾、不可回收垃圾、可以自然降解的垃圾三類,簡而言之便是可以賣錢的金屬廢品、無法被土壤環境消化的塑料、果皮廚餘垃圾。

但這對於村民們來說也並不容易,玉新拉坦言其實這樣的垃圾分類也不算細緻,很多村民在最初執行時也會搞不清楚類別,“其實最開始做這個事並沒有想到能細緻到哪種程度,而是希望能讓大家有這個意識,剩下的我們再慢慢去教他們就好。”

除了自己手把手去幫助村民做垃圾分類,玉新拉說,自己的法國先生也幫了不少忙。布朗族的衣物擺放習慣是所有乾淨和穿過的衣服都晾在一起,玉新拉說自己的先生會直接上手告訴村民衣服應該怎樣擺放,家裡的內務怎麼做才能更整潔。“他的中文不算特別好,但是正常的交流是沒有問題的。在村子裡住的時間長了,碰到比較熟悉的村民他也會直接到人家家裡去幫忙,不只是垃圾分類,還會教村民怎樣收拾內務。”

現在,村寨中134戶人家被分為了10個小組,每星期都有一個小組“值班”,負責在這7天裡清運全村不可回收利用的垃圾三次,而這些垃圾最終將會被送至定點的垃圾焚燒爐。

從垃圾村到新試點

勐岡能夠擁有垃圾焚燒爐,得益於國家對於少數民族的扶持,以及城鄉人居環境提升行動的實施。與此同時,縣級部門還在這幾年間為勐岡安裝了20盞節能路燈、垃圾池、籃球場,配備了清運車輛,修建了水泥硬化道路和排水溝。

與李小娟一樣,原勐海縣環境保護局,現西雙版納州生態環境局勐海分局局長賽勐,想起在幾年前第一次見到玉新拉時也用“驚訝”來形容,他說玉新拉當時沒有什麼目的性,只是訴說了勐岡的狀況,想知道勐岡能夠獲得些什麼樣的支持。賽勐說,在此之前,沒想過村小組的幹部會這麼主動來尋求幫助改善環境。

“我們在基層工作很多年,能夠感覺到如果有些事情想要做好,其實最需要的是群眾的積極性和自覺性,也要有帶頭人。”在賽勐看來,玉新拉“見過世面”,也“有想法”,正好當時縣裡在做農村環境整治項目,在經過實地考察後,縣環保局便給了勐岡,也是給了玉新拉這個機會,把一部分項目資金撥給勐岡,把這裡作為試點村落。

賽勐也知道要想讓村民有積極性並不容易,“但是玉新拉有辦法。最初是她自己出錢在村裡的小賣部購置了一些油鹽醬醋,號召村民利用可回收的垃圾去換,百姓也就越來越支持她的工作。”

云南大山深处曾经的“牛粪村”三年前就开始垃圾分类了

勐岡的村容村貌有了很大變化,曾經遍佈垃圾的水塘成為了小的溼地公園。受訪者供圖

現如今的勐岡戶戶有花,村容村貌有了很大的變化,賽勐介紹,村莊除了曾經的水塘,還建起了氧化塘,處理生活汙水,“表面看上去只是幾個小溼地公園,但實際上是通過新修的溝渠將居民的生活汙水集中在了一起,然後利用植物藻類處理掉了汙水中的有機汙染物。”

在賽勐覺得,勐岡抓住了改變村莊命運的機會,在少數個體的帶動下,村民一起完成了從“牛糞村”到“花園村”的突圍,這些勤勞樸實的布朗族村民為家鄉掙得了好的未來,也給更多古老的、囿於環境困局的村落展示了一種改寫村莊命運的可能。

新京報記者 田傑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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