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95後買房實錄:更貴,更小,更啃老

深圳95後買房實錄:更貴,更小,更啃老

簽下買房合同,Vens心裡一下子踏實了。

“買這套房子,我準備了5年”,這個大學畢業不到5個月,24歲的男孩說。

2014年他考上大學後,就開始了選房之路。這一年他先後在廣州增城、龍崗看中了心儀的房產,但都在最終交易階段放棄,最後花30萬在大亞灣投資了一間店鋪。

5月份買下房子後,他覺得一件大事解決了。不過,他還是遺憾自己錯過了最佳時機。“如果2015年330新政之前買了,今天就不用揹負這麼高的房貸”。

相比之下,黃多多買房更像是個“意外”。

3月10日是個星期天,黃多多在中介門店裡,把5萬塊購房定金轉給二手房賣家後,給朋友發了條信息,“我好像是……買了個房子”。

她自己都覺得一切來得不太真實。

幾天前,她還在景田租房。合租2年的室友申請到了公租房,她需要換個房子租,看了一圈下來,找個稱心的住處,每月租金要5000、6000元。


“要不考慮買個房子吧,月供也差不多”,帶她租房的中介提醒。

在深圳買房,怎麼可能?”這是她腦子裡閃出的第一念頭。她來深圳3年,一直在房地產行業工作,但買房這件事,壓根兒就沒在心裡過過。

中介的提醒起了作用,黃多多打算問問家裡的意思。



“網上不是說,不逼一下,都不知道你爸媽有多少存款”。溝通之後,母親告訴她,預算200萬以內的房子,家裡可以出首付,但月供她要自己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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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預算、需求告訴了中介,對方很快就篩選出來了十幾套房子。3月9日這天一直在下雨,從一大早就開始,她輾轉於羅湖和福田,看到最後購買的這套一房一廳時,天已經黑了,房子位於梅林,生活交通便利,裝修保養也不錯,報價也在預算之內。反覆對比下來,這套房子最為理想。

第二天她打算在家休息一下,不料上午中介就打來電話:“帶5萬定金,趕緊到我們門店來一下”。又有買家看中了梅林的那套房子,還是全款支付。

黃多多隨即聯繫了母親,電話那頭的母親放下手中的麻將,迅速到銀行轉賬給她。

工作3年,她沒存下任何錢,每個月的工資除了房租等基本支出,一半花在了香港購物,另一半花在了追星上。決定買房前,她剛去完日本、韓國旅遊, 信用卡還欠了一些錢。



和賣家見面後,黃多多以高於競爭者4萬的價格,拿下了這套房子,從看房到簽訂合同,不到24小時。兩個月後,她帶著一張新床,搬進了自己的房子。

“在深圳,我也算是有了小小的一席之地了。”她有些慶幸,自己這個看似衝動的買房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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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ns的房子位於大運新城,和龍崗天安數碼城只隔一條馬路,未來深圳第一高樓——世茂深港國際中心,就規劃在附近。夜色下走在這片新城區,會有種身在深圳灣的錯覺。



我們坐在天安數碼城一層的飲品店裡,隔著馬路就能看到他的房子,新房交樓要到明年。每次到這裡吃飯逛街,他都會往小區的方向看看,“我現在還挺期待搬進去的”。



他的父母早年間在龍崗蓋起了一幢自建房。但買到一套花園住宅,還是讓他特別滿足。



他買的四居室位於花園的中間,景觀最為開闊,透過窗戶就能看到樓下的游泳池,小區裡綠樹成蔭,鄰居們教育背景、收入良好,旁邊的平安里學校,是龍崗數得上的好學校,今年考上北大的深中畢業生,就來自這座學校。



這些,都是父母的那棟樓所缺少的。



“房子不僅僅是鋼筋水泥,背後的很多東西,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在Vens出生前,父母就從梅州老家來到了深圳。一家人在南山、觀瀾生活過多年,日子一度過得清苦,“我們租在農民房的最頂層,因為這一層最便宜,就這麼一路颳風下雨地走過來”。



父母節衣縮食在龍崗買了塊地皮,蓋起了一幢自建樓房,一家人定居於此。那時候,龍崗的土地價格還是以千元計算。



20多年間,他親眼目睹了深圳從漁村到國際大都市的深刻變遷,以及其中孕育出的驚人機遇。



他知道自己的家庭,算是享受到改革紅利的幸運者,儘管也錯過了一些機會。也更清楚,時代洪流下,對於個體來說,幾個選擇的對錯,就可能決定了命運的巨大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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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14年開始,他就在尋找買房的機會,先是看中了增城的一個商品房住宅,當時均價不到1萬元/㎡,他跟家人商量後,很快就交付了定金。不久後聽聞附近工廠排汙嚴重,又退掉了這套房子。而後他看中了龍崗中心城的一套回遷房,但賣家要求收全款,他和家裡一下子拿不出這筆錢,只好放棄。



2015年初,龍崗一個新的商品房樓盤開售,均價2萬2,他和父親去現場看了後,覺得價格高得有點離譜,很快330新政發佈,開發商精明地暫停了發售,樓市一輪瘋漲後,再度開盤,價格飆到了每平米4萬多。



“那時候我爸還說,花這麼多錢買房,還不如把我們家好好裝修一下,唉!”



大學畢業前,他一度在回深圳和留廣州之間搖擺不定。他在廣州讀大學,市井間道地的美食,歷史風味的建築、厚重的積澱,都讓他覺得充滿生活的味道。相比之下,深圳,更像個年輕人賺錢的城市。



去年年底,他拿到了深圳一家銀行的Offer,多方評估後,他覺得這份工作不錯,就迅速把大亞灣的店鋪掛牌出售,為新房的首付款做準備。實習階段,他和同批入職的另一位同事開始相約看房,最終先後買下了現在的這個小區。



他們也是單位同一批新員工中,較早買房的兩個人。“我們新進來的同事有200多個,平時也會在群裡交流,90%都有買房的打算,買不了大的就先買小的,買不起深圳的就先買周邊的,先上車再說。”



“我們大家都想在深圳安家,通常說來了就是深圳人,其實可能不是,買房才是深圳人,真的很扎心。”





“我媽跟我說過一句話,雲南是個特別缺乏機會的地方”。

2016年,21歲的黃多多從成都的一所大學畢業後,來到了深圳,她沒有考慮過回雲南老家。



大學畢業前,黃多多一直在給北京的一家公司寫稿,老闆問她,要不要考慮面試一下,到北京工作,她想想也不錯,就去了。3月的北京柳絮漫天,她是過敏體質,一出門就起了滿身疹子。“這個氣候可能不適合我”,她拒絕了那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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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去南邊看看吧,深圳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她原本的畢業計劃是去香港讀研究生,可惜雅思差了一點點,最終放棄,她和父母來過深圳幾次,印象不錯。



她大學學的是新聞學,非常享受做文字傳播類工作的成就感。而云南,似乎很難提供這種滿足。



去年的一天,她工作極不順心,準備裸辭,對著電話另一頭的母親嚎啕大哭。“媽媽說,要不你回來,我給你找工作”。她反問母親,你能給我找個月薪1萬5的工作嗎,電話那頭想了想,說好像不能。



打完電話1周後,她拿到了新Offer,雖然月薪還是沒有一萬五。



她有個小時候玩的不錯的朋友,家境很好,大學畢業後在老家找了個文員的工作,父母給買了房、車,後來,結婚生孩子,不再工作,老公又買了新的房子和車子。



有時候回到老家,她和媽媽會談起身邊的朋友,“你看,她的人生,到這裡也就戛然而止了呀,我媽想想說,嗯,好像也是”。



在她的一篇日誌中,這樣描述與深圳的關係:



“在這呆了三年之後我更是發現離不開它。在哪裡安居在哪裡樂業並不是說就得永遠的活在這個地方,只是我覺得這個地方在未來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能夠讓我汲取到更多的養分,也能讓我成為更好的人,這就是現在深圳帶給我的最大感受。”





“以前我就想著,30歲之前一定要解決(買房)這個問題,現在解決了,感覺沒有顧慮了,可以放心去提升自己的能力和知識儲備”。



他心情不錯,言談中常常提到“我們支行……”,工作幾個月後,他很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除了不錯的機遇,這份工作辦公室氛圍很好,收入相對理想,也沒有可怖的加班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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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三差五翻看深圳的房價走勢,政策規劃這個習慣,被他繼續保留了下來。“信息比別人多走一步,我的選擇就比別人多很多。

他每月的房貸在1萬5左右,眼下的工資最多隻能負擔一半,“我和爸媽商量過,過了這一兩年,我的工資能多不少,到時候就自己來支撐房貸。”

“從小到大,我們家裡的一個觀念就是,有了錢第一重要的就是買房,做什麼都可能會是錯,但是買房不會錯。如果我手裡有錢,肯定還想買,但是現下又沒錢。 大學老師在課堂上灌輸的一個觀點——“95後要有理財規劃,畢業後要有買房規劃”,似乎也印證著父母的言傳身教。

家裡自建房的租客,讓他時常看到城市的另外一面,“深圳還有很多人,真的是連一個月幾百塊的房租都交不起,好多還揹著一身債務。”

深圳,生於斯長於斯,他見識過誘人的時代紅利,也目睹過生存的艱辛,無形之中,也被賦予了更強的進取心和危機感。對機遇的這種高度敏感,已經刻在了他的骨子裡。







今年十一假期,黃多多回老家,去同學家玩時,對方母親跟她說,買了房子,多多你就是“新深圳人”了。



“我心裡一想,哎,這個詞還真不錯。”



房子給了她足夠的歸屬感。“每天下班推開門,就會想,雖然為了它揹著一百多萬的鉅債,可這就是我的家了。”



也讓她明顯感到了消費降級。“以前敷SK-II的面膜,現在用的100塊一盒,之前用的氣墊BB一盒300、400元,現在吧,美寶蓮的氣墊粉用著也還行。”



手裡沒錢,還是讓她有些隱隱的不安全感。



“豬骨湯自由”成了近幾個月的奢望。“豬肉上漲這件事,對我的生活影響挺大的,我是特別喜歡煲湯的那種人,現在已經好幾個月,沒買過那種特別新鮮的豬骨了”。



幾個月前她特別想喝豬骨頭湯,去家樂福買了兩根豬骨,付錢的時候一看賬單:90多塊。她反反覆覆看了幾眼,確實就是一般的豬骨頭,單價是每公斤13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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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多多的日誌裡,做飯、吃飯,是重要的生活片段。



在此之前,她很少為錢擔心過什麼。



“我就是那種典型的活在當下的人,今天是2019年10月30日,我不會去想2020年10月30日會怎麼樣,我想的可能是明天吃什麼。”



她自小衣食無憂,想要什麼父母都會買,沒有操心過錢,也沒管過錢。上了高中,媽媽每天早上還會把零花錢放在鞋櫃上。



剛上大學時她很心虛,“我給我媽打電話,說要不你隔10天給我打一次錢,我擔心1號她把一個月的生活費打給我,10號我就花完了”。母親嫌麻煩,沒理她這個提議。這種上旬花光一個月生活費的事情,也經常出現,“沒有就問家裡要”。



“我一直都沒有形成良好的理財觀念和消費習慣”,工作以後,她一年要出國四、五次,每月去一次香港,喜歡的明星,上海、北京的見面會、音樂會,都會買機票去追。“手裡留不住錢,也不知道花在哪兒了。”



買了房子以後,包包、鞋子、衣服不敢隨便買了,追星還是要追的。今年黃多多很喜歡“聲入人心”,“上海去了三次、廣州去了一次,深圳也看了兩場”。



她感覺自己有必要做些財務規劃,“可每個月還完房貸,手裡就剩那點錢,規劃啥啊,花了算了,還是得多賺點錢”。



黃多多自己有個微信公眾號,幾乎每天都會發布生活日誌。內容像是一部治癒系日劇——她的廚房和她做的食物,上班的心情,下班的生活……她像收集小確幸一樣,把生活中光亮的點滴留存下來。



消費降級後,她日誌裡的小確幸,一如既往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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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屆年輕人來說,更貴、更小、更啃老,似乎成了買房的大趨勢。“父母銀行”在當代,流行於全世界。

2018年,世邦魏理仕訪問了國內 1000 名 22 歲至 29 歲年輕人,超過三分之二的受訪者表示都是由父母資助買房。

根據調研機構 Legal & General 的數據,2017 年英國父母總共借出 65 億英鎊給千禧一代買首套房。2016年這個數字是 50 億英鎊,上漲了 30%。



“如果沒有父母的支持,你會在深圳買房嗎?”



最後,我把這個問題拋給了Vens和多多,得到的答案截然相反。



“必須的,可能慢一點,但一定會努力賺錢買房”,Vens說。



“不會,但我還會留在深圳,不管租房還是買房,這裡都能成長。”黃多多答。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不用思索,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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