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馮世傑是入世的高手

丁元英說任何一種命運都是文化屬性的產物。文中除了對文化的見解,還涉及到了哲學、法律、宗教、商業甚至倫理,信息量很大,線頭很多,不加以梳理恐怕很難消化,甚至一團亂麻,所以除了多閱讀外,還是應該結合實際情況去了解書中的知識點,以求庖丁解牛之效。本文試從“馮世傑”這個人物角度去解讀作品意境,實未求全,僅有片面之悟足矣。

天道,馮世傑是入世的高手

人生要有興趣,專注興趣是一種力量。

馮世傑在聽了葉曉明對丁元英的介紹之後是非常興奮的,這種興奮只是源於對音響的愛好。

葉曉明還在修那臺功放,一邊焊元件一邊說:“說事之前先給你說個新聞吧。這幾天常來的那個女的剛才定了一套音響,要兩套樂聖旗艦的套件給她做一對書架箱,用斯雷克兩臺前級和四臺後級推,可能還得要兩臺電源。你的那套是一對樂聖旗艦和斯雷克一臺前級兩臺後級,可你都換三茬了,人家起點就這麼高,你還牛什麼?白玩了吧?”

馮世傑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想了想,不解地問:“那怎麼推呀?”

葉曉明說:“從CD機上分出來一組信號給另一臺前級... ...這跟選通濾波的效果絕對不是一回事。”

馮世傑這下明白了,倒吸一口氣,感嘆道:“天哪,怎麼想出來的... ...這麼多年音響白玩了,慚愧,慚愧!”

葉曉明說:“你自己做過音箱,你們村裡也有現成的木工作坊,幫個忙吧?”

馮世傑點上一支菸,說:“別說幫忙了,我自己先做一對,趁你現在還沒關門,套件和功放還能拿個進價。可我就不明白,一個女的,你說她怎麼想出來的?”

葉曉明笑笑說:“今天遇到高人了,沒敢說,怕你暈過去。”

馮世傑也笑道:“我已經快暈過去了。”

通過這番對話,講明瞭馮世傑與葉曉明對音響愛好的執著,這也是整篇小說中更接近現實的一種現象,就是興趣愛好不分階層。

正是這個興趣愛好,才使得葉曉明、馮世傑等發燒友與丁元英這個“世外高手”有了一次平等對話的機會,也正是這個機會的存在,才有了後來一系列“傳奇”的產生。這正是興趣的魅力所在、力量所在。

再看馮世傑與丁元英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原文:

馮世傑遞唱片時對丁元英讚許道:“這張碟好啊,真好。”

丁元英從葉曉明手裡接過唱片,隨口很家常地應了一句:“還可以。”

沒想到馮世傑愣了一下,不悅地問:“還可以,就是不怎麼可以了?”

這聲語氣有些異樣的一問使在場的人也都跟著一愣。

芮小丹困惑地看了看馮世傑,對葉曉明說:“沒別的事,我們先走了。”

正當丁元英轉身要走時,更讓人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馮世傑站起來慍怒地對丁元英說了一聲:“你先別走。”

芮小丹感到非常莫名其妙,問:“怎麼了?”

馮世傑生氣地對丁元英說:“唱片是你的,但曲子和演奏可不是你的,你謙虛什麼?穆特是卡拉揚的得意弟子你知不知道?你說,這張唱片哪兒不好了?是薩拉薩蒂的曲子不好還是穆特的小提琴拉得不好?”

芮小丹也有些不悅了,說:“你這不是較真兒嗎?”

葉曉明忙對丁元英說:“他最喜歡穆特了,穆特拉的《流浪者之歌》讓他眼淚都掉下來了,還專門跑到北京看她的演出。你們走吧,別理他,發燒友就這德行。”

馮世傑說:“你這人說半句留半句,這不成心讓我睡不著覺嗎?好不好你說清楚,不說清楚就走,別怪我看不起你。”

芮小丹覺得這位發燒友有些過分,也為丁元英感到為難,道歉沒道理,爭論不值得,心想:大概這就叫發燒友吧。

丁元英淡淡地笑了笑,問:“咱們兩個誰成心?

馮世傑說:“有理說理啊!”

丁元英有些無奈,不得不點點頭,說:“我個人覺得,穆特拉的《流浪者之歌》還不足以冠一個‘好’字。”

馮世傑質問:“為什麼?”

丁元英說:“同一首《流浪者之歌》的曲子,以穆特與弗雷德里曼的小提琴相比較,穆特詮釋的是悲涼、悲傷、悲慼,弗雷德里曼詮釋的是悲憤、悲壯、悲愴,不一樣,穆特多了點宮廷貴婦的哀怨,少了點吉普賽人流浪不屈的精神。”

馮世傑聽呆了,芮小丹也聽得入了神。

丁元英說:“海飛茲是偉大的小提琴大師,但是單就《流浪者之歌》這首曲子,他的詮釋也不一定是最高境界。也許他太在乎技藝精湛了,反而染了一絲匠氣,淡了一絲虔誠。以他們3人各自演奏的《流浪者之歌》相比較,我覺得穆特是心到手沒到,海飛茲是手到心沒到,只有弗雷德里曼是手到心到。”

馮世傑不解地問:“你剛才說穆特是少了點東西,怎麼又說她是心到手沒到呢?”

丁元英說:“心是願望,神是境界,是文化、閱歷和天賦的融匯。咱們都相信穆特想演奏好,但她的性別底色是上帝給她塗上去的,只要她不能超越上帝,她就抹不去性別底色的脂粉氣。穆特的手,是一雙女人的手。”

馮世傑服氣了,嘴裡也連連說:“服!真服!我一定把幾個版本都買來聽聽。”

丁元英說:“那我們就告辭了。”

這時,事態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就在丁元英將要上車的時候,馮世傑竟然追了出來攔住丁元英,葉曉明跟在後面。

丁元英問:“還有事嗎?”

馮世傑懇切地說:“這位大哥,今天認識你是咱們有緣。我姓馮,叫馮世傑,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無論如何你得給我這面子。你要有事先去忙,我在這兒等你。”

芮小丹說:“對不起,我們現在就是去吃飯。”

馮世傑立刻像被澆了一盆涼水,十分尷尬,卻仍不甘心地說:“哎呀,這……太不湊巧了。要是你們不介意……我請你們吃飯吧,給個面子?”

本段意在通過馮世傑引出丁元英一番對《流浪者之歌》的見解,從而引起了芮小丹的共鳴,馮世傑這個配角自然而然地被弱化,這多少有一種綠葉配紅花的意境。但通讀整篇小說就會發現,丁元英是一位“隱世”的高手,他看出了馮世傑的用意,先說了一句“咱們兩個誰成心”,這是馮世傑的第一次被點化。

馮世傑還是把丁元英逼到了非講不可的地步,他用排比法講了三位大師對《流浪者之歌》的演湊特點,表達個人內心的感知,這也正與馮世傑提出的“唯物”的問題相對應。

對於馮世傑來說,已經達到了與丁元英 “搭腔”的目的,但此時的芮小丹卻聽得如痴如醉,這是一個“先對立,後統一”的過程,這種隱形的力量都來自於“發燒友”這一興趣愛好 ,後來發生的芮小丹、丁元英、歐陽雪與王廟村的故事,其實就是馮世傑巧借“發燒友”的力量而促成的一段佳話。

天道,馮世傑是入世的高手

目的不是目標,實踐是區分兩者的最好辦法。

馮世傑在與丁元英溝通是有目的的,可以從原文考究就有三個:

一、通過談興趣,瞭解丁元英做為發燒友的基本屬性。這是一種求實的精神,畢竟“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馮世傑用一曲《浪浪者之歌》便知道了丁元英的功力,但這隻能證明丁是“燒家”;

二、通過吃飯進一步結交丁元英,更多是為了確認他“玩家”的色彩有多重。葉曉明所指的“玩家”從級別上論,顯然是高於“燒家”的,它的屬性裡面多了一些形而上的東西,簡單理解就是能夠通過表象看本質,並且具有一定“社會資源”的人。如果說酒席上的一首《自嘲》 不足以打動馮世傑的話,那麼“炒股賺錢”“一個電話借二十萬”這幾個動作足以使馮世傑確認,丁元英是可以幫他實現“農村志向”的,至於具體的目標在哪,他自己也不知道;

三、通過邀請芮小丹到王廟村體驗農村生活,尋求“農村志向”與“玩家”丁元英結合的紐帶。

原文是這樣說的“芮小丹禁不住心裡暗自感嘆,無論是韓楚風的高規格接待還是和馮世傑的巧藉機會熱情款待,歸根到底,都是因為自己是一個意圖接近丁元英的女人”。

這句話除了反映芮小丹的一種無奈,同時從另一個角度說明,馮世傑與韓楚風都是能夠通過芮小丹感應丁元英的,一個是高學歷的集團老總,一個是汽修店的老闆,在入世上顯現了相同的本質。

武學上有種功夫叫“隔山打牛”,這種功夫只有“內功”很深的人才能掌握。馮世傑以驗收音響之名邀芮小丹到村裡考察,潤物細無聲的將自己的信息傳達了出去,雖然後來芮小丹意識到了這種“陰謀”,但還是激發了她“王廟村創造神話”的想法,馮世傑的目的得以實現,但他終究是沒有具體目標的,既使丁元英一開始就將自己的“殺富濟貧”的目標告訴馮世傑,他敢不敢去做不得而知。所以在不同的境界下,沒有目標,只有目的也是一種智慧,馮世傑正是通過自己的實踐來體現這種智慧的,這也正是他與葉曉明結局不同的原因所在。

天道,馮世傑是入世的高手

大事面前顯露初心,心即主。

葉曉明、馮世傑、劉冰三個人的退股,早就在丁元英的意料之中,原文:

“丁元英說,所以,這事得拆分成發燒友的公司和農民的生產兩個部分,允許幾個股東去扒井沿兒,能不能爬上來取決於他們自己。”

... ...

格律詩被起訴後,因為擔心自己的股份被查封,葉曉明聯合另兩人提出退股,歐陽雪毫不猶豫同意了,退錢時才真正顯現了三個人在關鍵時刻的選擇,也反映了他們真實的內心。

葉曉明的初心是高利潤低風險,所以面對風險時,他選擇了毫不留情的退回本金而規避風險,在小說中他是失敗的,在現實中這種人物也不乏少數,這也註定他“又掉回了井裡”;

劉冰的初心是不但要賺大錢更要風光,所以退完股金後,竟然提出“我雖然不是股東了,但還是想留在公司打工”,這種厚顏的要求,竟是為了能繼續開寶馬車,僅從這一點來看作者留了葉曉明一命,繼而說明“虛榮之心可以殺人”;

馮世傑退股金時不但不拿回本金,自己又多支出了2.4萬收購了公司對農戶的債權,他的目的很清楚,就是為了保住農戶的生產體系。雖然他關鍵時刻沒有隻想著自己,但這也不足以顯現他的初心,畢竟這也是有利可圖的。

真正幫馮世傑“爬上了井沿”的,是自己的一顆廉恥之心。通過退車與三個人事後的對話,可見一斑。原文:

歐陽雪先付了劉冰的3萬元,接著付葉曉明的7萬元,兩人拿到錢後給歐陽雪寫了各自的現金收訖條。

歐陽雪沒有馬上給馮世傑數錢,而是先問道:“你的17萬包括那輛吉普車,當初作價是5萬,現在過去了一年多,該折價多少呢?你說個數。” 馮世傑尷尬地說:“那車一直都是我開,折啥價呀,還按原來的算。” 歐陽雪數出12萬元推到馮世傑面前。

以車入股時,歐陽雪並沒有介意,顯然這是有利於馮世傑的。現在退股,歐陽雪問他這句話,多少有點戲謔的味道,但起到了點化的作用,這種點化的結果不以提出者的意志為轉移,在於被動方,這也是馮世傑的第二次被點化。

再看馮世傑的第三次被點化,也是他真正從思想上“爬上了井沿”。原文:

馮世傑說:“丁哥,有件事都過去兩年多了,一直在我心裡壓著,我也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你說,不然心裡一直彆扭。你還記得那年你和小丹去曉明店裡拿唱片吧?那次我對丁哥特別不禮貌,其實我是故意找茬兒。”

丁元英說:“過去的事,不提了。”

馮世傑說:“可我當時是故意的,是想找個茬兒搭腔,再請丁哥吃頓飯套套近乎。這事我一直覺得是欺騙,今天說了,你們就知道了,我也不壓著了。”

芮小丹笑笑說:“談不上欺騙,元英當時就說了嘛,問你‘咱們兩個誰成心?’你把元英擠兌得一通轉文,怎麼能不知道呢?沒事。”

咱們兩個誰成心——馮世傑回憶起了當時是有這句話,只是沒往心裡去,更沒理會其中的意思。原來人家當時就知道,之所以一通轉文是給你面子、給你臺階。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沒意思,突然驚疑:自己對公司前途的判斷會不會也是個自以為是的小聰明?

馮世傑尷尬地說:“丁哥,小丹,打棗的事,退股的事,真對不起了。”說完,他也沒再道別,直接開門走了。

在寫本篇讀後感時,一直是想圍繞馮世傑闡明一些觀點的,所以也就主觀上多了一點對他的照顧,有失客觀,終究是“丁元英”這個人物太厲害,寫著寫著就“著相”了。小說是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的,不能苛求像主人公一樣活得精彩,但是隻要能從一個人物中的某個特點而觀照自我就很了不起了,只要做專注興趣、樂於實踐、虔誠待人,“爬上井沿”是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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