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布雷希特專欄:阿爾康的當代知音

夏爾-瓦朗坦·阿爾康彈起鋼琴來能比李斯特更快,比肖邦更響。那位波蘭鋼琴詩人在去世前曾經留下指示,他只信任阿爾康來續完他未能完成的練習曲集。在阿爾康參選巴黎音樂學院鋼琴系負責人時,他列舉的推薦人包括了李斯特和喬治·桑。

莱布雷希特专栏:阿尔康的当代知音

夏爾-瓦朗坦·阿爾康塑像

阿爾康並沒有成為鋼琴系負責人,他認為這是出於反猶主義的歧視。此後二十多年他一直把自己關在自家公寓裡,直到某一天深夜他出現在艾哈爾音樂廳,為一群通過口耳相傳的消息聚集在那裡的職業鋼琴家們演奏。十五年後的1888年3月29日,他的屍體被人發現,據說是被一座倒下的書架砸到,他當時正試圖從書架頂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塔木德》。

恐怕我必須在我的新書《天才與焦慮》中戳破這種說法,因為我找到了一份警方報告,說明他其實是在準備晚餐時在廚房裡去世的,但我很確定,這種傳說將會繼續流傳,因為關於這位作曲家的其它故事實在是太少了。阿爾康的一個問題是他創作的音樂如此複雜,以至於很少有其他人能夠演奏。在19世紀90年代,費魯喬·布索尼因為在演奏貝多芬《第三鋼琴協奏曲》時選用了由阿爾康創作的驚人的華彩片段,在柏林被人喝倒彩。而從此以後,很少再有人膽敢在不知情的公眾面前再度嘗試阿爾康的作品。

一直到20世紀70年代,一位近乎失明、雙手巨大的英國鋼琴家開始在倫敦南岸中心舉行一系列的講座-獨奏會,他認為與李斯特相比,阿爾康更值得被稱作是現代鋼琴之父,這引起了相當的爭議。那位鋼琴家的名字是羅納德·史密斯,儘管他看上去像倫敦遠郊某個銀行的經理,但他背譜演奏的阿爾康作品有著宛如靈藥的魔力,從這位隱世作曲家的作品中超現實地引出了馬勒、勳伯格乃至佈列茲的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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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納德·史密斯演奏的阿爾康作品集

從那時起,阿爾康的作品就被極少數擁有超卓技藝的鋼琴家納入了他們的曲目,其中包括加拿大人馬克-安德烈·哈梅林、蘇格蘭人史蒂文·奧斯本、英國人斯蒂芬·霍夫和來自芬蘭的魔法師奧利·穆斯托寧,這些人的手指數量都超過了通常曲目對他們的需求。但有一首曲子並不在他們的曲目範圍內,這是這位作曲家作品中最為荒誕的一首——為獨奏鋼琴而作的交響曲,意在表現88個琴鍵能夠勝過整個樂團。這首交響曲創作於阿爾康自我禁閉的歲月,肯定需要不止一雙手才能包容這部作品。

所以在2016年7月,當一位格雷律師學院出身的出庭律師出現在阿爾康學會的時候,鋼琴愛好者們紛紛聚集過來見證奇蹟,而他們其中的一人是錄音師麥克·斯普林,他給在斯德哥爾摩的BIS唱片的老闆羅伯特·馮·巴爾寄了一份錄音。而當我聽著這份即將由BIS公開發行的錄音時,我時不時就得揉揉我的耳朵,再讀讀唱片小冊子裡的小字說明,以確認這是一個真人在演奏,而不是某種數碼合成的唬人把戲。確實如此,這位來自3VB律師事務所,名叫黃俊杰(保羅)的商業法律師,演繹這首幾乎無法演奏的作品時,就像吃一碗冰沙那樣輕鬆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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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俊杰的唱片封面

作為一個父母分別來自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澳大利亞人,黃先生4歲時就坐到了鋼琴前,12歲時首次在皇家阿爾伯特大廳登臺,18歲時則在曼哈頓音樂學校和牛津的法律學位之間面臨抉擇。法學最終勝出,而他告訴我這是因為“我不確定在各個城市之間巡迴演出,靠著一個行李箱過著遠離家人和朋友的生活,每晚都演奏類似的曲目,是否能夠為我提供最佳的框架,讓我能夠維持我與音樂之間那種長期聯繫,並使我樂在其中”。所以黃先生現在白天戴著莫扎特式的假髮出庭,晚上彈阿爾康消遣。

相信我,這張BIS的唱片絕不是消遣。第一樂章的快板就已經在超速運行,由此帶來的音量水平足以對健康造成危害。“葬禮進行曲”樂章讓人想起馬勒在《第一交響曲》中的創作,有著類似的令人恐懼的火花。而當阿爾康為最後一個樂章標上“急板”時,他所指的速度可不是亞音速。在速度之外,黃先生的演奏也富有真情實感。將CD快進到與交響曲相伴的另一部作品——為獨奏鋼琴而作的協奏曲——您將聽到肖邦從未寫出的最為苦痛的慢板。阿爾康永遠總是不可思議,完全我行我素,違抗邏輯。一位都市律師可以演奏他的交響樂這一事實如此瘋狂,以至於如果我沒把它列入我今年的最佳唱片候選者來引起您的注意,這種疏忽大意就簡直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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