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丨曾黎:我把「曾黎」演得太入戲了


專訪丨曾黎:我把「曾黎」演得太入戲了

| 光希

曾黎第一次看到《在遠方》劇本的時候,申捷還沒有寫到霍梅的結局。編劇申捷有個習慣,他習慣從演員身上,找他筆下角色的創作靈感。

那天他與曾黎聊得很開心,劇開播的時候,這樣一個霍梅就出來了。出身不高卻偏偏愛上了最尖上的男人,於是她不擇手段地向上爬,為慾望,為野心。最終,霍梅得到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卻也終被它們所累。她像極了這個世間心懷慾望也千瘡百孔,卻還在拼搏與掙扎的多數人。

“但霍梅在最後,選擇從這一切裡逃出來,去開民宿,過自己平淡悠然的生活。”曾黎說,霍梅後來的自給自足,像極了她本人的延續。

觀眾通過這樣一個“壞女人”,再次看到曾黎的光芒。對曾黎來說,霍梅是她“戲中戲”的一部分,但這並不是她演員生涯裡最高光的角色。至於她最難忘的高光,曾黎毫不猶豫地說,“《理髮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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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髮師》是曾黎的第一部電影。

這部由陳逸飛執導的電影,實則初定的女主角是姜文的同門師妹周韻,姜文擔任男一號,葛優出演男二號。

幾個人一拍即合,把檔期全空出來,滿腔熱血地想促成這部劇,末了劇本卻出現了問題。這在當時像根導火索,在陳逸飛的劇組迸著火花蔓延下去,問題接二連三都來了。

這些問題在當時眾說紛紜,最終攝製組把一切問題給按下去,重新成立時,距離最初商定已經過去大半年,演員也經過了一輪大換水。男一號從姜文換成了陳坤,女主角變成了初觸電影的曾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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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陳逸飛原是個畫家,但眼光不淺。他描繪下的故事,從上世紀三十年代末期,直接橫跨到新中國成立後五年,把自己所有的野心都放在了這個跨時代的故事裡。

他給同樣要在裡面跨時代的曾黎佈置作業,作業有三十年代的《良友》等一大厚摞雜誌,和一堆那些年的老電影,像是《烏鴉與麻雀》《一江春水向東流》,交代她全部看一遍,好好感受那個年代的女人外表、神態是什麼樣的,心裡邊兒又是怎麼個狀態。

曾黎也沒辜負導演的期望,導演給了就學,用大把大把的時間去琢磨,不懂就問。她從上中戲開始,就是個聽話的好學生。

可誰也沒想到,暗地裡導火索上還迸著的火花沒滅,而且燃到了盡頭。2005年4月10日,陳逸飛突然去世,這個時候,影片尚未殺青。

這是曾黎最遺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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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最終電影《理髮師》由當時的藝術總監吳思遠接棒拍攝完成,曾黎憑藉宋嘉儀一角入圍上海國際電影節最佳女演員,但就像少了曹雪芹的《紅樓夢》,再經典,也不是那個味兒了。

“陳逸飛先生走了,留下這麼個憾事。也不是為我自己,但放到那個年代,《理髮師》是一部很不錯的電影,宋嘉儀也可能會成為那年代一個經典的角色,一切都可惜了……”

往事重提,曾黎語氣裡是掩不住的惋惜。但她表示,自己已經看開。這就像每個劇本總得有個跌宕起伏,清淡無奇的東西,沒人看。

她停了一會兒,又接著說,依舊是平如一條直線的敘述。

“我把曾黎演得太入戲了。”

01

曾黎是位美人,這不是說說而已。

在當年的中戲裡,她和章子怡、梅婷、袁泉、秦海璐、胡靜、張彤、李敏並稱中戲“八大金釵”。

和她一起搭檔《在遠方》的保劍鋒也說,“中戲在兩百年的歲月裡,沒有出現過這麼好看的。”

美貌成了她入藝術這個局的引子。曾黎從小就被母親送到少年宮學習舞蹈,後來湖北省京劇社團到省內各地區招募京劇苗子,臉蛋兒和身段兒擺在那兒,似乎不相中都沒有道理。

不過這裡面還有一段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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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點名讓我去學校考,結果考完了,沒有發我錄取通知書。我就說,媽,怎麼別的同學都接到錄取通知書了,我還沒有呢?我媽說,沒有就沒有吧,那就沒錄取唄,我說那行,就也沒太上心。後來我們文化部一人跑來說,到處找你們曾黎,怎麼不去報道啊?後來才知道,是郵政局出了錯,沒寄出去。”

後來曾黎想,如果那時候沒這麼個人過來問一聲,那她可能現在就是在老家,不知道在幹什麼。

被相中的曾黎考上了中國戲劇學院附中,那時候11歲的她,隻身一個人坐著綠皮火車,折騰了一天一夜來到北京,這一學就是7年。

7年後她畢了業,回去湖北當了一名京劇演員,每天拿著一個月300多塊錢的工資,上班下班,過一眼就看到頭的日子。

不到20歲的曾黎漸漸有些無望,也是在這時候,屬於曾黎的第一個“大起”來了。

“以前跟我同班的一個女孩當時跟我說,要不你來考大學吧,再回北京來。我當時戶口已經被調回去湖北了,要再把戶口調出來是很難的一件事情,然後我說,啊?考大學我也不會,我能考上嗎,她說,你就是準備一些唱歌跳舞朗誦,你也有京劇功底,都學了,應該問題不大,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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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黎想了想,就去試。她什麼學校都不知道,雖說是在北京呆了7年,可上學那7年就沒走出過宣武區,一直守著那一畝三分地,什麼解放軍藝術學院,北京電影學院,都沒聽說過,那就只能奔著以前呆過的中戲去。

當初抱著僥倖考進去的班,後來就成了中戲著名的“96明星班”。按曾黎的話,她唯一開心的,就是上了中戲,名正言順地走上了拍戲這條路。

但顯然,在曾黎劇本里的第一個“大起”到這裡就戛然而止,隨後的很多年,都是綿延的地平線。

02

劇本里的人,誰也沒有預知未來的上帝視角,大家在這個空間裡面,唯一能做的就是演好自己,曾黎覺得,這就夠了。

對曾黎來說,美貌引她入局,可她沒有再用美貌做得更多。

“其實我從來也沒有覺得自己漂亮,一直覺得自己挺傻的。我從小個子比別人高,所以總就被人叫傻大個,傻乎乎地杵在那兒,沒有人家小個子靈活。那時候學京劇,翻跟頭、毯子功、還有靶子功,人家分都比我高,我就沒人家轉得快。”

曾黎覺得挺自卑的。即使後來上了大學,容貌慢慢得到稱讚,她也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情。

“選擇用不用一樣東西,都有自己的道理,為什麼不用它,那可能是你不需要。”

比起所謂的美,她更希望向觀眾展示的,是表演、是修為,這都是比皮囊更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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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演戲就演孩子的媽了,那時候我才24歲不到,就開始懷裡抱著孩子,嘴上跟老公爭和吵。我想我才剛大學畢業,就讓我演媽,這考驗我演技呢,但咱也不能怕,就演唄。”

過程是曲折的,第一次演戲,她緊張到燈和機位都沒找到,有一次直接拿後腦勺對上機位,被攝像大哥又指又喊,“腦袋往那邊去,機位在這兒呢。”

早幾年拍戲,曾黎熱情極大,每天自己做自己的司機,自己做自己的助理,一個人開著大別克,車停好後拿著箱子就去現場,找劇組化妝扮上,打板兒,開演。

29歲那年,曾黎本應該迎來屬於她的第二個“大起”,出演導演陳逸飛的《理髮師》。可戲拍到一半,導演走了,留下這一樁憾事,與一部半成品。

“演這部戲的時候,本以為能夠通過這部戲,讓更多觀眾認識我,因為那部作品真的好。”

曾黎為這部作品付出很多,當演員的,誰不想在影視史上,留一個能被記住的角色。可她最終沒能如願,這第二個“大起”到一半就落了,隨後,又是綿延不絕的地平線。

但曾黎也沒有放棄再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這些年,她通過一個個角色磨鍊自己的演技,不挑角色,美的演,醜的她更願演。不管是《大唐榮耀》裡國色天香的楊玉環,還是新版《射鵰英雄傳》裡相貌醜陋的“郭靖母親”李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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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複雜深度的角色,她越想演,比如《在遠方》裡的霍梅。

這是個在愛情裡卑微的塵埃裡的人,也就是這種卑微,讓她生出對成功的渴求,對權力的慾望,也促成了她後來的黑化與逆襲。

“這是《在遠方》劇本的前邊部分,在我看的時候,其實後面的還沒有寫完。申捷老師有個習慣,就是看到演員之後,會通過跟演員本人的交流接觸,再定角色的基調;比如曾黎本人平時是愛喝茶的,他就會把這個特質跟角色結合,所以到了後期,霍梅開了民宿,學茶道,遠離了商戰。”

曾黎覺得挺好,前期陷在慾望中的霍梅太痛苦,到了後面,選擇用一種自給自足的狀態去生活,在她看來,就像是自己的延續。

像一本戲中戲。

03

這個劇本里的曾黎,至今還沒有演過一個,可稱之為某時代下的經典的角色。

“我這些年演過的,多是古裝劇人物,甚至是一些虛無縹緲的架空,即使有現實的,也不見得是切實紮根於這個社會的。”

如果說能有這樣一個角色,她能夠對人有很大的幫助,至少是能讓人偶爾想起時,覺得被提點、被幫助到,像個榜樣一樣,這就是她認為的好角色,她想演這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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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知道,這樣的角色是可遇不可求的,即使遇到了,能不能扮演好,也是個問題。而且,我也不太瞭解,對於現在的觀眾來說,到底什麼樣的角色,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去呈現,才能夠真正觸及到他們。”

她可能已經錯過了那個屬於她的時代,這個遺憾也可能不會再有得償的機會,直到她這個人殺青。

但那也沒什麼。曾黎覺得,大部分人生下來,都是要來體驗苦難的,存在即合理。

認識曾黎的人都知道,她愛喝茶、吃素,這兩件事是她唯一的堅持。她推廣茶道里的“和、敬、清、寂”,言傳身教,做茶道的最佳代言人。她自己也在這個過程中開悟,心逐漸變得明朗。

“就像演戲一樣,你陷入到這個角色當中,就無法自拔了,認為自己就是她。那像現在,我是曾黎,我就覺得我演曾黎演的太認真了,太入戲了,把爸當爸,把媽也當媽。”

這都是一個體驗的過程,她覺得,如果把人生這麼過,就會很有意思,人不會有太多的煩惱心,也自然不會再有更多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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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關鍵的是,你要在體驗苦難的過程中,自己找到樂趣,以及你要明白,你是為什麼來體驗這個苦難的,不要浪費一次自己的機會。”

想明白了,她也就安心呆在自己的劇本里,不哀不怨,不爭不搶。

現在的她,只想活在當下,演好這場戲,演好每一本戲中戲。

直到曾黎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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