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壹姐說

在孩子的吃穿用度方面,父母們最怕孩子攀比。然而一到了父母們自己這裡,比財富比職位比孩子的分數,就成了理所當然。父母們自然是理直氣壯的——人往高處走,不跟好的比,難道要跟差的比嗎?彷彿只要涉及成績、能力,攀比就自帶正義體質了。只是這世間的因果從來不虛。當父母們用自以為更“高級”的攀比不遺餘力地培養精英時,也正在身體力行地供養孩子內心的“巨嬰”。幾年前有一個詞已經高度概括了精英圈“巨嬰”的做派——精緻的利己主義。然而既“精緻”又“利己”,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麼不好?不過措辭一換成“巨嬰”,就變得不順眼起來。畢竟,誰願意承認自己嘔心瀝血培養的,是內心不成熟的“巨嬰”呢?

壹姐:尹建莉父母學堂金牌輔導員,中科院心理研究所兒童早期教育指導師

K12原創國際化教育平臺,致力於理性、深度、有啟發的中西融合教育探索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前些天,中國投行界發生了一件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情。

簡單回顧一下——在非營利組織CFEI舉辦的一次分享會上,一位重量級的演講嘉賓W先生在演講的時候,不知咋地突然自黑了一下,說自己數學不太好。結果在場的一位聽眾M女士就舉手提問:“你數學不好是怎麼當上CEO的?”

W先生開始有點懵,但是很快就直接回懟了過去:“我數學是不好,但是比你強啊!”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結果M女士控制不住地怒了,她列舉了自己高考北京市文科第三名,康奈爾大學本科等等學術成就……來證明自己數學非常出色。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搞得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會後事件仍在發酵,W先生感覺自己被冒犯,要求M女士及其所在投行給他書面道歉,M永遠不能參加CFEI的所有會議,以及要求M所在投行向會議捐款10萬美元……

因為W先生位高權重,投行選擇了犧牲下屬,乾脆利落地裁掉了M女士。

而M也不是好欺負的,她給W先生寫了一封道歉信(實為討伐書),並抄送了市場上諸多頂尖基金(高瓴、IDG、鼎輝、KKR、TPG、PAG、紅杉等等等等)、全球大型投行(高盛、摩根大通、摩根士丹利、花旗、美銀美林等等),以及國際名校校友圈(哈佛、斯坦福、哥大等),聲稱自己要為被W欺凌的弱者撐腰。

至此,舉圈兒震動,簡直堪稱一場“由數學水平大比拼引發的慘案”。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精英圈竟有這麼多“巨嬰”

為了“誰的數學好”鬥嘴,這件事兒本身並不算十分奇特——奇特的是鬥嘴雙方的身份。

W先生是某知名基金的合夥人兼董事長,在中國具有將近20年的投資和運營管理的經驗。2010年,他被《亞洲金融》雜誌選為“中國最頂尖的首席執行官”之一。

M女士也是背景不凡,北大和康奈爾畢業,從摩根士丹利紐約投行分析師開啟職業生涯,一馬平川到某投行董事總經理的職位。

這樣兩個人,無論放在什麼場合,都應該是平和睿智、虛懷若谷的形象,怎麼如今居然會在一個公開的場合,為了雞毛蒜皮的一點小事兒,鬥成了這副難看樣子呢?

在這場爭鬥裡,你看見了什麼?

是不是看見了兩個——很不成熟的精英圈巨嬰?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鄙視鏈”蠶食著心理健康

前些日子,同事給我講了一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情:

暑假裡,同事去夏令營探營,聽到一群天真可愛的小朋友正在聊天兒。她覺得好奇,就悄悄旁聽,結果小朋友聊天的內容讓她大跌眼鏡。

聊的都是什麼呢?

先是幾個小朋友做最普通的自我介紹:幾歲幾年級,什麼學校,都上什麼課後班,住在什麼區,諸如此類。

但是很快地,正常交流就演變成了“鄙視大會”。

  • A小朋友對B小朋友說:“哦,你那個學校不行,我是某某名牌小學的,我們學校英語都特別好。”
  • B小朋友對C小朋友說:“你媽給你報的課後班檔次不高啊,什麼游泳課足球課,我下課都是去上高爾夫和網球的。”
  • C小朋友對D小朋友說:“什麼你家居然住郊區啊?我家住市中心,比你家房子貴多了!”

總之,沒有正常交流,全是急功近利的攀比。

是這些孩子出了問題嗎?

在我看來,孩子只是“照妖鏡”,他們照出的是如今教育者和教育界的眾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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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一個細節,M女士在質疑大佬W先生的數學水平的時候,W先生沒有用別的話來反駁,卻偏偏選擇了一個“比你強”的“比”字;而M女士在聽到這個“比”字之後,瞬間爆發,說出了一堆不經大腦的難聽話。

為啥一個簡單的字就能讓兩位精英瞬間失去理智了呢?

實在是因為“攀比”在中國人的文化裡,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影響。

而中國教育的最大弊端之一,也在於——攀比成風。

無論是學校,還是在家裡,攀比無處不在。大人比房子比車子比職位比存款,小孩兒比成績比獎牌。我們從小就是聽著“別人家孩子”的光榮事蹟長大的。進入學校之後,每次考試之後,掛在教室最顯眼處的排名,把所有人都按照成績的高低,分出了三六九等。

畢竟,我們是聽著這樣的口號長大的:

“提高一分,幹掉千人。”

“考過高富帥,戰勝官二代。”

所有的口號都告訴你——你要努力向上爬,這樣才能把別人踩在腳底下。

至於對社會進步和個人成功全都至關重要的“合作”、“雙贏”這樣的字眼呢?在我們的教育中,幾乎難覓蹤影。

問題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有人終其一生都在追求“比別人更強的人生”,得到的卻是持續一生的焦慮不安,和一種“我就是看不得別人比我好”的陰暗心理。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我曾經採訪過一個被伯克利和頂尖設計學院——羅德島設計學院同時錄取的男孩,他成績其實不算特別好,可是在他們學校,即使成績比他好得多的孩子,很多也沒有獲得名校的青睞。

我問他“被錄取的秘訣是什麼?”他說大概是自己“對人生爆棚的幸福感”感染了招生官。

他又說自己能夠擁有那麼強的幸福感和安全感,要感謝父母特別開明:

“他們從來不拿我和別人取得的成就進行比較,他們喜歡我,只是因為我是他們的孩子,而不是因為我的數學能考滿分。”

終日被拿出來和別人進行比較的孩子,其實是很不幸福的,他們會認為:自己之所以被認可、被喜愛,全是因為自己的能力強、成績好。

即使他們長大了,也會習慣性地不斷尋求外界的認可,他們缺少自信,缺少“自洽”的能力,一旦失去外界的認可(哪怕這樣的不認可只是暫時的),他們就有可能情緒崩潰。就好像上面兩位投資界精英那樣,瞬間爆發。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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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一的成功標準

再來看看兩位精英的“數學之爭”。

M女士懟大佬的原話是:“數學不好你怎麼當的CEO?”

如果仔細想,這句話其實是有很大的邏輯問題的——數學不好為什麼就不能當CEO呢?

我只知道數學不好不能得奧數金牌,但是當CEO又不是數學比賽是不是。W先生也許數學真的沒那麼好,但也許人家有精準的投資眼光,有豐富的管理經驗,人家就算是隻有一個有錢的爸爸,那也一樣可以當上CEO的對不對?

要說中國最牛大佬,所有人總會想到馬雲馬爸爸。馬爸爸當初一共參加了三次高考,三次高考的數學分數是:1分、19分和89分。

要說數學不好,馬爸爸的數學是真不好,但是數學不好影響人家的成功了沒有呢?

一個精英女性,把“數學好”當成了“成為CEO”的必要條件,而在之後的罵戰中,又把自己的名校背景拿出來反覆炫耀。可見在她心目中,成功的標準,就是成績好,就是上名校,成績如果不好,那就連事業成功都是“非正義”的。

咱們中國人,對成功的定義單一得可怕:

  • 於成人,成功就是事業成功賺錢多;
  • 於孩子,成功就是成績出色上名校。

除此之外,皆是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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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單一的價值觀,其實不僅在中國,在整個東亞文化圈中也是十分明顯的。

我們不是有這樣的古話嗎: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總之,只要讀書成績好了,你長大就會功成名就,就能美女(帥哥)縈懷……只有學習好這一條路,才能讓你走上人生的巔峰。

然而這樣單一的價值觀,本身就存在巨大的問題——精英畢竟永遠是少數,大部分人都是最普通的人。那麼,普通人的人生就註定是沒有價值的渣渣嗎?

有一次,我和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一起上課。教授突然拋出了一個問題——你們覺得什麼樣的人生是成功的?

韓國學生說:“有很多錢。”

日本學生說:“事業取得成就。”

歐美學生的回答反而“佛性”得多,多元得多,也具體得多,他們有的說“我希望成為一個成功的廚師”,有的說“我希望獲得inner peace(內心的寧靜)的力量”,有的說“我要成為一個攀巖高手。”

……

那時候我就感覺非常驚訝,我突然看到了許多種不同的幸福人生的可能。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還有一次,學校開放日,我去女兒的班級看她們的期末作品展示。小朋友們都給自己畫了一幅自畫像,然後在下面寫上自己的理想。

我女兒的理想是:長大以後當一個好媽媽。

開放日後我和女兒的老師聊天,我有點無奈地說:

我我女兒的理想居然是當一個好媽媽哦……哎,我本來是希望她想著當個醫生或者律師什麼的。

當好媽媽不是很好嗎?這說明你本身也是一個好媽媽呀。當醫生和當律師和當好媽媽矛盾嗎?最重要的是——你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媽媽,快樂嗎?

老師

我我覺得自己挺成功的挺快樂的。

這就行了呀,我們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界定成功的標準也是不一樣的……幹嘛要和別人都一樣呢?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老師

其實很多中國人都忽略了,其實人生的幸福和事業的成功、學業的成績並不是“正相關”的。

如果M小姐能夠明白人生有多種的可能性,成功有不同的實現路徑,那她估計也不會用“數學好”作為衡量一個出色CEO的唯一標準了吧。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成績/能力就代表正義嗎?

一直記得自己讀小學時候的一件事情。

我從小就是成績很好的學生,所以從小到大,我都是老師非常喜歡的孩子。

有一次,我和班上的一個皮大王吵架,一氣之下,我推倒了兩個課桌,又踩扁了皮大王的文具盒。這件事情本身無所謂誰對誰錯,若論遭受損失,恐怕皮大王的損失還更大一些。況且,皮大王的行為甚至不乏可圈可點之處,比如他畢竟沒有仗著體力的優勢,來打一個女生。

可是,等我倆被雙雙帶進辦公室,老師的處理方式卻是:把我放走,讓皮大王打掃了半天教室。

皮大王忿忿不平地質問:“兩個人吵架,你為啥光懲罰我,不懲罰她?”

老師說:“她成績好,就說明她是個好孩子,打架肯定就是你的責任。”

老師又說:“你一天到晚考試不及格,還有臉和別人打架?等你把成績弄好了,你再打架我一樣也幫你!”

小時候我覺得當好學生真爽,可以享受各種“沒道理的特權”,而長大之後,我才意識到了這種中式教育的弊端——

  • 成績好的學生,學會了橫行無忌;
  • 成績差的學生,失去了對公平和正義的信任,學會了嫉妒和仇恨。

難怪現在中國的不少成年人都會認為,只要自己功成名就,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壓迫弱者;無論自己做過什麼,只要能力強,就肯定是正義的一方。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如今,我兒子長大,進入了美國小學,我卻見識了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

和我一樣,我兒子的成績也非常好,但是他卻不會因此在班上獲得任何特權。相反的,他必須因為成績好,承擔更多的責任。

有一次,兒子和另外三個同學一起到家裡寫作業,作業要求是四個人共同完成一個項目的研究,撰寫PPT。

作為小學霸,兒子只用了十幾分鍾就完成了屬於自己的那部分任務。然而他們小組裡的一個男生顯然基礎不太好,一直完不成自己的任務。

我以為其他孩子會去催促、責怪,或者嘲笑小組裡的學渣,然而並沒有。相反的,兒子和朋友們非常耐心地幫那個男孩分析問題,找出答案,手把手地教他,直到他能夠完成任務為止。

那天晚上,我私下問兒子: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我你花了那麼多時間去教別人,會不會擔心影響你自己的學習呢?

不會啊。我們是一個團體,而團體裡每一個人的表現,都會影響到我們共同的得分……再說了,老師說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其實我們自己也能得到很多收穫——我能複習學過的東西,團體討論能讓我們想到更多新的點子,我還能得到更多的朋友啊。

兒子

如果中式教育強調的只是“競爭”和“碾壓”,而美式教育強調“共贏”與“協作”,那麼兩種體制下培養出的孩子們,誰更容易獲得成功,誰又能為社會作出更多的貢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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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商教育的缺失

兩個精英在公開場合開撕,評論者紛紛表示:倆人智商雖高,但是情商堪憂。

他們倆一個不知道如何尊重別人,一個不知道如何應對冒犯。另外,兩個人都不知道如何智慧地化解尷尬,和有效地控制情緒。

比如,W先生,完全可以把M小姐的發言當成一種變相的“恭維”,一笑了之;或者機智地應對:“我雖然數學不好,但是我擅於和數學好的人合作。”

而M小姐在感受到W先生的憤怒和敵意的時候,也完全可以懸崖勒馬,當場用更委婉的話說:“我其實數學也不好,還有更多的地方要向您請教和學習。”

看似輸了場面,卻可能贏回一個朋友,和一個潛在的合作伙伴。

  • 中國教育重視知識的灌輸和技能的培養,但卻忽視了對情商的培養;
  • 而美國學校卻把情商培養,提升到了幾乎和學術培養同樣高的地位。

我的小兒子今年三歲半。昨天,我剛收到了他們幼兒園發來的《社會情感調查表》,滿滿6頁紙,36道問題,都在關注孩子的社交能力發展是否健康。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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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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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大兒子的學校也是同樣的情況。大兒子今年四年級,從小學開始,他就因為“不懂得交朋友的技巧”,“不能識別他人的複雜情緒”,而年年被老師安排去參加學校的“情商培訓班”,在那裡學習“如何交朋友”,“如何與人進行協作”,“如何尊重別人”,以及“如何成為一個有同理心和共情能力的人”。

學校還三天兩頭邀請社會公益組織給孩子們上一些專題情商課,比如:如何智慧地應對校園霸凌。其中就有一個知識點,我覺得特別適用於W先生和M女士的這場爭端——

精英圈“巨嬰”是怎麼養成的?

Q:

如果有人在公開場合嘲笑你,你應該如何應對呢?

A:

你可以直接無視他,和自己的朋友呆在一起;或者也自嘲幾句,讓笑話你的人感到無趣。

M女士後來在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說她對沈南鵬(紅杉資本全球執行合夥人,攜程旅行網和如家連鎖酒店創始人)也是照罵的,而且也是當著一堆人的面罵。

而沈南鵬是怎麼處理的呢?他給M發了一封郵件,說你沒事罵我幹嘛。然後又讓下面的人找M瞭解了一下情況。後來再見,沈頂多就對M說一句“你是傻*”,從來也沒認真和這樣一個神奇體質的女性正面硬槓過。

有時候覺得,真是應該把一些精英集體送去上上小學情商課呢。

特雷西,“爸爸真棒”聯合創始人,復旦新聞系畢業,原上海“白骨精”,現在美國邊帶三個娃兒邊近距離觀察美國教育,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爸爸真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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