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輕輕,你考什麼公務員

“每個人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但翻來覆去也不過是為了錢、戶口、編制等等,或許在此之外還有所謂的大事業、大理想和大情懷,但對於我這樣資質平平的普通人來說,那些都太遙不可及了。平平穩穩地工作,體面一點地生活,也許這才是我人生的正確打開方式。”


“真要考公務員了?大學四年白學了?新聞理想不要了?”

面對同學一半玩笑一半認真的打趣,劉靜也自嘲地回答:“別問,問就是我樂意。”

真的樂意嗎?在決定放棄儲備多年的職業規劃,參加公務員考試的那一刻,劉靜隱約覺得心裡有那麼一個角落塌方了。

現在的她,一邊搖著頭,一邊說著“我樂意”。

5年前,劉靜帶著學校文科狀元的身份踏入了大學新聞系,那會兒“新聞理想”這東西還是個“值錢”的物件,儘管誰也不明白它到底是個啥,更不知道它怎麼就成了那麼多人的理想。

從大一暑假開始,劉靜就奔波輾轉於一家又一家媒體公司,大的小的,新潮的古板的,她來來回回穿越了小半個國家,造訪過凌晨2點的北京三里屯,步入過夢寐以求的上海國際飯店,稚嫩的她軀體疲憊卻心懷悸動。

不知不覺,實習證明已是不厚不薄的一疊,劉靜的疑惑與不安卻也在一點點累積。

熬夜剪片、瘋狂碼字、不斷腦暴是這個行業的工作常態,每天都可能被迫見不想見的人,聽不想聽的話,寫不想寫的文章,有時劉靜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和並不茂盛的頭髮哀嘆:也許我的髮量壓根不適合幹媒體。

年紀輕輕,你考什麼公務員


有一次,劉靜被指派去採訪一位世界500強企業的中方負責人,老總聊了半小時的“成功學”,抽了七八根菸,門窗緊閉的會客室裡猶如仙境般煙霧繚繞,劉靜被嗆得說話都跑調。

趁老總出去接電話的空隙,劉靜利索地打開窗子,靠在一旁用力吮吸著室外滲進來的新鮮的空氣,她忍不住朝門外翻白眼,固體的老總挪出了房間,可氣體的老總還在屋裡飄蕩,陰魂不散,讓她心裡發毛。

馬上就要畢業了,曾經被熱情和信念禁錮著的懷疑,像個困獸,在劉靜的身體裡橫衝直撞,顫得她心發慌。

偏偏這時候,家人又提起那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考公務員”。

劉靜總覺得家人的眼光是最短淺的,幾年來對她職業規劃的勸誡也無非是翻來覆去的那麼兩三句:“女孩子家家,回家來找個穩穩當當地工作有什麼不好?你看那些搞媒體的、那些記者,跑東跑西,整天不著家,多辛苦多累,又賺不到幾個錢,你幹嘛非要給自己、給我們添堵?”

這話要放兩年前,絕對能讓劉靜“原地爆炸”,她會振振有詞、慷慨激昂地反駁:“新聞理想是錢能衡量的嗎?庸俗!難道我今後幾十年就得喝茶看報,虛度一生?!”

沒錯,在劉靜的意識裡,公務員的本職工作就是“喝茶看報”, 以致於父母提及誰家的誰誰誰考上了公務員,她就自動聯想起學校門口抱著大茶缸晃悠的保安大爺,她為此感到不恥,也為此和家人冷戰了無數次。

“年紀輕輕幹什麼不好?考什麼公務員?”她用同樣的話術擊退著一波又一波的“進諫者”,彷彿來者均無善意,一個個都在慫恿她去幹些傷天害理的事。

但這一次,劉靜遲疑了。

她沒有反駁,此時在心裡她不得不承認,家人的說法至少有一部分是客觀現實,雖然只是一部分,但這些現實已足以讓她動搖,無法再像之前那樣義無反顧,堅持己見。

實習單位裡的95後、乃至00後一個個都把網絡熱梗收拾得門兒清,標題起得跟開玩笑似的,卻能輕輕鬆鬆騙來幾萬加的閱讀,科班出身的劉靜堅守著課堂上的那一套,顯得有點不合時宜,好不容易熬到研究生畢業,卻發現自己在這個行當毫無優勢。

她的無力與焦灼與日俱增,而“媒體寒冬”的論調也漸漸吞噬了當年至高無上的“新聞理想”。

“不好意思,我們今年不打算招人了。”

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劉靜實習的單位放了她的鴿子。

年紀輕輕,你考什麼公務員


回家放空的那幾天,劉靜在圖書館遇見了呂曉辰,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就這樣重啟了聯絡,漸漸地,劉靜發現自己視為雞肋的公考,卻是別人心心念念好幾年的白月光。

考公務員幾乎是呂曉辰唯一的執念,3次考試,2次進面試,都沒有著落。

過去以為從體制外到體制內,只需要翻越一行柵欄,如今她才看真切,那裡杵著的根本不是什麼柵欄,而是鋼筋混凝土澆築的城牆。

呂曉辰一次次地撞過去,一次次頭破血流、遍體鱗傷,撞出令人嘆惋的悲壯。

當然,公務員也並非呂曉辰的第一選擇。

大學畢業後,呂曉辰意氣風發地南下廣州,那是她上高中時就心馳神往的城市,她不止一次在心中勾勒出自己一副都市麗人的模樣,踩著GUCCI拎著PRADA,出入各種高端場合,留下瀟灑婀娜的身影。

當時的呂曉辰還年輕,至少心態是積極的,尚能靠著一個並不瓷實的職場精英夢撐著自己不輕易倒下,但職場精英哪有清閒的?

一次,在加班加點一個月終於完成一個大項目後,她咬咬牙給自己買了一雙心儀已久的高跟鞋作為犒勞。

走在下班後燈紅酒綠的廣州街頭,呂曉辰突然腳一崴,整個人狼狽地跌倒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她忍著劇痛,費力地爬起來,把自己安頓在路邊的長椅上,掏出手機剛準備通過朋友圈發一通牢騷、撒個嬌,卻發現自己壓根來不及委屈,因為一眨眼的功夫,工作群裡又多了幾條@她的消息。

呂曉辰一瘸一拐地蠕動著,倒不是腳踝的疼痛限制了她的速度,而是不停地回覆消息讓她分神顧不上抬頭看路。

工作群裡最後的一個指令是召喚她回公司加班,週五鮮活的夜晚突然晴空霹靂,呂曉辰腦袋裡冒出來一句:“不值得”。

“我想我其實並不喜歡那份工作,只是被小說和電視劇裡的情節衝昏了頭,用別人編造的劇情強行給自己加戲…所以,本質上,那份工作和去餐廳刷盤子沒有兩樣,都是為了賺錢餬口,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找個更輕鬆更穩定的工作,非要折磨自己活受罪?所以,我決定回家,考試。”

呂曉辰把自己的大徹大悟一五一十交代給劉靜,她並不因此感到害臊,反而有種底氣十足的光榮,她覺得自己在把劉靜引向正確的道路,也認定劉靜早晚會和自己一樣放棄那些有的沒的,以至於她都忘了自己還是個疲於備考的無業遊民。

劉靜的確被說服了,其實她內心早已投降,只是需要給自己曾經的心高氣傲找一個體面的臺階下,而呂曉辰正是那個完美的臺階,能把如此“不體面”的事包裝得這般理所應當,她覺得呂曉辰已經把話說到極致,她看得出來,就在呂曉辰摔倒在街上的那一刻,她的職業理想也一起摔碎了。

劉靜完全接受了“考公務員”這件事情,出生於公職家庭的她第一次仔細地打量了父母的生活狀態——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儘管職位不高,但終究是個有衣有靠的地方,論“功業”,她終於說服自己,一個新聞跑腿的作為也不見得比公務員高多少。

年紀輕輕,你考什麼公務員


劉靜的“妥協”在呂曉辰看來是明智的,儘管從此在公考的路上她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

自詡混過幾年職場,旁觀了身邊的人來來回回的換工作,呂曉辰意識到,也許在職業選擇中,大部分的人都是意難平,相比之下,公務員確實算得上“性價比”很高的工作了。

為此她願不惜代價再考第4次,如果有必要,還有第5次、第6次…

“每個人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但翻來覆去也不過是為了錢、戶口、編制等等,或許在此之外還有所謂的大事業、大理想和大情懷,但對於我這樣資質平平的普通人來說,那些似乎都太遙不可及了,平平穩穩地工作,體面一點地生活,也許這才是我人生的正確打開方式。”

劉靜在圖書館啃著厚厚兩摞公考複習材料,臉上的凝重和不苟彷彿在說:“我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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