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易学第十六章》象数易学史2

《中国易学第十六章》象数易学史2

作者 京都静源 教授/文学博士

二、中古时期

中古时期,有重大贡献的象数易学家有四人,各人又各以一书传世。

其一为唐人李鼎祚,著有《周易集解》;其二为宋人郡雍,著有《皇极经世》;其三为宋人朱震,著有《汉上易传》;其四为明人黄道周,著有《易象正》。其中,郡雍的易学,我们放在图书易学史中去讲述。

李鼎祚《周易集解》,全书宗旨是:

序曰:元气氤氲,三才成象。神功浃洽,八索成形。在天则日月运行,润之以风雨。在地则山泽通气,鼓之以雷霆。至若近取诸身,四支百体合其度。远取诸物,森罗万象备其工。阴阳不测之谓神,一阴一阳之谓道。范围天地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仁者见之以为仁,知者见之以为知。百姓日用而不知,君子之道鲜矣。斯乃显诸仁而藏诸用,神无方而易无体,巍巍荡荡难可名焉。逮乎天尊地卑,君臣位列,五运相继,父子道彰。震、巽索而男女分,咸、恒设而夫妇睦。人伦之义旣阐,家国之教郁兴。故繋辞云:古者庖牺氏王天下也,始画八卦以通神眀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结绳而为罔罟,以佃以渔,盖取诸离。庖牺氏没,神农氏作斵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盖取诸益。日中为市,致天下之人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盖取诸噬嗑。神农氏没,黄帝尧舜氏作,通其变使人不倦,神其化使人宜之。刳木为舟,剡木为檝,舟檝之利以济不通,盖取诸涣。服牛乘马引重致远,盖取诸随。古者穴居而野处,后代圣人易之以宫室,盖取诸大壮。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盖取诸睽。上古结绳为政,后代易之书契,百官以理,万人以察,盖取诸夬。故圣人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形容,象其物宜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触类而长之。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天下之能事毕矣。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隐。若夫杂物撰德,辩是与非。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有师保,如临父母。自天佑之吉,无不利者也。至于损以远害,说以先之,定其交而后求,安其身而后动,履和而至,谦尊而光,能说诸心,能研诸虑。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智探赜,索隐钩深,致远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善乎蓍龟。神以知来,智以藏往,将有为也。问之以言,其受命也。应之如响,无有远迩,幽深遂知来物,故能穷理尽性。利用安身,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自然虚室生白,吉祥至止。坐忘遗照,精义入神,口僻焉不能言,心困焉不能知。微妙玄通深不可识,易有圣人之道四焉,斯之谓矣。原夫权舆三教,钤键九流,实开国承家修身之正术也。自卜商入室,亲授键言,传注百家,绵歴千古。虽竞有穿凿,犹未测渊深,唯王郑相氵公颇行于代郑,则多参天象。王乃全释人事,且易之为道,岂偏滞于天人者哉。致使后学之徒,纷然淆乱,各修局见,莫辩源流。天象远而难寻,人事近而易习。则折杨黄华,嗑然而笑。方以类聚,其在兹乎。

臣少慕玄风,游心坟籍,歴观炎汉迄今巨唐,采羣贤之遗言,议三圣之幽赜,集虞翻、荀爽三十余家刋辅,嗣之野文,补康成之逸象,各列名义,共契玄宗。先儒有所未详,然后辄加添削,每至章句,佥例发挥,俾童蒙之流一览而悟,达观之士得意忘言。当仁旣不让于师,论道岂惭于前哲。至如卦爻彖象,理涉重玄,经注文言,书之不尽。别撰索隐,错综根萌,音义两存,详之眀矣。其王氏略例,得失相叅,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仍附经末。式广未闻,凡成一十八卷,以贻同好,冀将来君子无所疑焉。

比如,该书对《乾卦•九三》的注释为:

郑玄曰:三于三才为人道。有乾德而在人道,君子之象。虞翻曰:谓阳息至三,二变成离。离为日,坤为夕。荀爽曰:日以喻君。谓三居下体之终,而为之君,承乾行乾,故曰“乾乾”。夕惕以喻臣。谓三臣于五,则疾修柔顺,危去阳行,故曰“无咎”。干宝曰:爻以气表,繇以龙兴,嫌其不关人事,故著君子焉。阳在九三,正月之时,自泰来也。阳气始出地上,而接动物。人为灵,故以人事成天地之功者,在于此爻焉。故君子以之忧深思远,乾夕匪懈。仰忧嘉会之不序,俯惧义和之不逮。反复天道,谋始反终。故曰“终日乾乾”。此盖文王反国大理其政之日也。凡无咎者,忧中之喜,善补过者也。文恨早耀,文明之德,以蒙大难,增修柔顺,以怀多福,故曰“无咎”矣。

因此,该书实是汉唐象数易学之资料大成。因为此书保存了大量汉唐时代的易学注释和原始观点。

此间尚有孔颖达的《周易正义》一书,已经开始了以融合象数和义理两派易学,进行《周易》注释的新风尚。如,他在对《乾卦》卦辞的注释中,依然继承了义理派易学的四德说:

正义曰:“乾”者,此卦之名。谓之卦者,《易纬》云:“卦者挂也,言县挂物象,以示于人,故谓之卦。”但二画之体,虽象阴阳之气,未成万物之象,未得成卦,必三画以象三才,写天、地、雷、风、水、火、山、泽之象,乃谓之卦也。故系辞云“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是也。但初有三画,虽有万物之象,於万物变通之理,犹有未尽,故更重之而有六画,备万物之形象,穷天下之能事,故六画成卦也。此乾卦本以象天,天乃积诸阳气而成天,故此卦六爻皆阳画成卦也。此既象天,何不谓之天,而谓之“乾”者?天者定体之名,“乾”者体用之称。故《说卦》云:“乾,健也”。言天之体,以健为用。圣人作《易》本以教人,欲使人法天之用,不法天之体,故名“乾”,不名天也。天以健为用者,运行不息,应化无穷,此天之自然之理,故圣人当法此自然之象而施人事,亦当应物成务,云为不已,“终日乾乾”,无时懈倦,所以因天象以教人事。於物象言之,则纯阳也,天也。於人事言之,则君也。父也。以其居尊,故在诸卦之首,为《易》理之初。但圣人名卦,体例不同,或则以物象而为卦名者,若否、泰、剥、颐、鼎之属是也,或以象之所用而为卦名者,即乾、坤之属是也。如此之类多矣。虽取物象,乃以人事而为卦名者,即家人、归妹、谦、履之属是也。所以如此不同者,但物有万象,人有万事,若执一事,不可包万物之象;若限局一象,不可总万有之事,故名有隐显,辞有踳驳,不可一例求之,不可一类取之。故《系辞》云:“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韩康伯注云“不可立定准”是也。“元、亨、利、贞”者,是乾之四德也。子夏传云:“元,始也。亨,通也。利,和也。贞,正也。”言此卦之德,有纯阳之性,自然能以阳气始生万物而得元始亨通,能使物性和谐,各有其利,又能使物坚固贞正得终。此卦自然令物有此四种使得其所,故谓之四德:言圣人亦当法此卦而行善道,以长万物,物得生存而为“元”也。又当以嘉美之事,会合万物,令使开通而为“亨”也。又当以义协和万物,使物各得其理而为“利”也。又当以贞固幹事,使物各得其正而为“贞”也。是以圣人法乾而行此四德,故曰“元、亨、利、贞”。其委曲条例,备在《文言》。

再如他以象数学来解释《需卦•六四》时说:

“六四需于血出自穴”。正义曰:“需于血”者,谓阴阳相伤,故有血也。九三之阳而欲上进,此六四之阴而塞其路,两相妨害,故称“血”。言待时于血,犹待时於难中也。“出自穴”者,穴即阴之路也,而处坎之始,是居穴者也。三来逼己,四不能距,故出此所居之穴以避之,但顺以听命而得免咎也,故《象》云“需于血,顺以听命”也。注“凡称血者”至“出自穴也”。正义曰:“凡称血”者,阴阳相伤者也,即坤之上六“其血玄黄”是也。“穴者阴之路也”者,凡孔穴穿道,皆是幽隐,故云“阴之路也”。“处坎之始,居穴”者,坎是坎险,若处坎之上,即是出穴者也,处坎之始,是居穴者也。但易含万象,此六四一爻,若以战斗言之,其出则为血也;若以居处言之,其处则为穴也。穴之与血,各随事义也。

到了宋代的朱震,绍兴六年,朱震将所著《周易集传》九卷、《周易图》三卷、《周易丛说》一卷共十三卷进呈高宗皇帝,史称《汉上易传》。他在《汉上易传•进周易表》中谈其书的宗旨时说:

国家龙兴,异人间出。陈抟以先天图传种放,放传穆修,修传李之才,之才传邵雍。放以河图、洛书传李溉,溉传许坚,坚传范谔昌,谔昌传刘牧。穆修以太极图传周敦颐,敦颐传程颢、程颐。

又说:

臣闻商瞿学于夫子。自丁宽而下,其流为孟喜、京房。喜书见于唐人者犹可考也。一行所集京之《易传》,论卦气、纳甲、五行之类,两人之言同出于《周易·系辞》《说卦》,而费直亦以夫子《十翼》解说上下经,故前代号《系辞》《说卦》为《周易大传》。尔后马、郑、荀、虞各自名家,说虽不同,要之去象数之源犹未远也。……以《易传》为宗,和会雍、载之论,上采汉魏吴晋元魏,下逮有唐及今,包括异同。补苴罅漏,庶几道离而复合。

朱震在解读《周易》时兼采象数与义理两种传统方法,对于从京房到邵雍等象数易学家的解易方法、从周敦颐、二程到张载等义理学家的治易方法,以及宋代的图书易学的解易方法,他都加以融会贯通。比如,他在论卦气时说:

自《复》至《夬》十有二卦,谓之辟卦。坎、离、震、兑,谓之四正。四正之卦分主四时,十有二卦各主其月。乾贞于子而左行,坤贞于未而右行,左右交错,六十四卦周天而复,阴阳之升降,四时之消息,天地之盈虚,万物之盛衰,咸系焉。其在《易》之《复》曰“七日来复。”象曰:“至日。”在《革》曰:“先王以治历明时。”在《说卦》曰:“震,东方也。”“巽,东南也。”“离,南方直卦也。”“兑,正秋也。”“乾,西北之卦也。”“坎,正北方之卦也。”“艮,东北之卦也。”此见于卦变者也。

再如他对纳甲的理解:

乾纳甲壬,坤纳乙癸,震纳庚,巽纳辛,坎纳戊,离纳己,艮纳丙,兑纳丁。庚戊丙三者,得于乾者也;辛己丁,得于坤者也。始于甲乙,终于壬癸,而天地五十五数具焉。其在《易》之《蛊》曰:“先甲三日,后甲三日。”在巽曰:“先庚三日,后庚三日。”在离曰:“己日乃孚。”在《系辞》曰:“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此见于纳甲者也。

他在解释《系辞》的“易有太极”一章时说:

太极者,阴阳之本也;两仪者,阴阳之分也。四象者,金木水火土也。八卦者,阴阳五行布于四时而生万物也。故不知八卦则不知五行,不知五行则不知阴阳,不知阴阳则不知太极。人孰知太极之不相离乎?不知太极则不可语《易》矣,故日:《易》有太极。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汉上易传》评价说:

其说以象数为宗,推本源漉,包括异同,以救庄老虚无之失……观其取象,亦甚有好处。但牵合处多且文辞繁杂,使读者茫然看来,只是不善作文尔。

此书可称上接李鼎祚,而下启黄宗羲。

这时期还有黄道周的《易象正》一书。在《放门陈事疏》一文中,黄道周陈述说:

臣自少学《易》,以天道为准,以《诗》、《春秋》推其运候,上下载籍二千四百年,考其治乱,百不一失。

而他对于象数易学的理解,则是:

凡《易》自《春秋》、《左》、《国》暨两汉名儒,皆就动爻以论之。虞、王而下,始就本卦正应以观攻取。只论阴阳刚柔,不分七八九六。虽《易》有刚柔杂居之文,而卦无不动玩占之理。《象正》专就动爻以明之。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易象正》评价说:

其《诗斗差图》、《诗斗差退限图》、《诗元命图》、《春秋元命图》,则本汉人纬书“四始五际”之说而别衍之以为推测之术,与所著《三易洞玑》相为表里。虽其以《大传》所释十一爻俱为明之卦而作,未免附会。故朱朝瑛曰:“《易象正》,道周之自为《易》也。孔子之所不尽言,言之不尽意者也。”然引伸触类,要亦《易》之一隅。宋儒沈该之《易传》,都絜之《易变体义》,皆发明之卦,与是书体例相似。而是书则每爻之下先列本卦之《彖辞》,次列本卦之《象辞》,然后列本爻之《象辞》,与沈氏、都氏之书又各不同。存之以为二家之外传,亦无不可也。

此书上承先秦两汉之易例,是清代易学的开山之一。

此间尚有来知德等人的易学著作,也是象数学的代表。他在《周易集注•序》中主张:

本朝纂修《易经性理大全》,虽会诸儒众注成书。然不过以理言之而已。均不知其象、不知文王《序卦》、不知孔子《杂卦》、不知后儒卦变之非。于此四者既不知。则《易》不得其门而入。不得其门而入。则其注疏之所言者乃门外之粗浅,非门内之奥妙。是自孔子没而《易》亡,已至今日矣。四圣之《易》如长夜者二千余年。其不可长叹也哉。夫《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此孔子之言也。曰像者乃事理之彷佛近似,可以想象者也。非真有实事也,非真有实理也。若以事论,金岂可为车、玉岂可为铉。若以理论,虎尾岂可履,左腹岂可入。《易》与诸经不同者全在于此。如《禹谟》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是真有此理也。如《泰誓》曰:惟十有三季春,大会于孟津。是真有此事也。若《易》则无此事、无此理,惟有此象而已。有象则大小远近精粗千蹊万径之理咸寓乎其中,方可弥纶天地。无象则所言者止一理而已,何以弥纶。故象犹镜也。有镜则万物毕照。若舍其镜,是无镜而索照矣。不知其象,《易》不注可也。又如以某卦自某卦变者,此虞翻之说也。后儒信而从之。如《讼卦》刚来而得中乃以为自《遯卦》来。不知乃综卦也。需、讼相综,乃坎之阳爻来于内而得中也。孔子赞其为天下之至变。正在于此。盖乾所属综乎坤,坎所属综乎离,艮所属综乎巽,震所属综乎兑。乃伏羲之八卦一顺一逆自然之对待也。非文王之安排也。惟需、讼相综,故《杂卦》曰:需不进也,讼不亲也。若《遯》则综《大壮》,故《杂卦》曰:《大壮》则止,《遯》则退也。见于孔子《杂卦传》昭昭如此,而乃曰:《讼》自《遯》来,失之千里矣。此所以谓四圣之《易》如长夜者此也。

而后,他提出象数易学的“综”概念,并以此为他的象数易学的核心:

“综”字之义,即织布帛之综。或上或下,颠之倒之者也。如乾、坤、坎、离四正之卦,则或上或下。巽、兑、艮、震四隅之卦,则巽即为兑,艮即为震。其卦名则不同。如《屯》、《蒙》相综,在《屯》则为雷,在《蒙》则为山是也。如《履》、《小畜》相综,在《履》则为泽,在《小畜》则为风是也。如《损》、《益》相综。《损》之六五,即《益》之六二,特倒转耳。故其象皆“十朋之龟”。《夬》之九四,即《姤》之九三。故其象皆“臀无肤”。综卦之妙如此。非山中研究三十季,安能知之?宜乎诸儒以象失其传也。然文王《序卦》有正综,有杂综。如乾初爻变姤,坤逆行。五爻变夬,与《姤》相综。所以《姤》综《夬》、《遯》综《大壮》、《否》综《泰》、《观》综《临》、《剥》综《复》。所谓乾坤之正综也。八卦通是初与五综、二与四综、三与三综,虽一定之数,不容安排。然阳顺行而阴逆行,与之相综,造化之玄妙可见矣。文王之《序卦》,不其神哉。即阳本顺行,生亥死午。阴本逆行,生午死亥之意。若乾坤所属尾二卦,《晋》、《大有》、《需》、《比》之卦,类术家所谓游魂、归魂。出于乾、坤之外者,非乾坤五爻之正变,故谓之杂综。然乾、坤、水、火四正之卦,四正与四正相综。艮、巽、震、兑四隅之卦,四隅与四隅相综。虽杂亦不杂也。八卦既相综,所以象即寓于综之中。如《噬嗑》“利用狱”,《贲》乃相综之卦。亦以狱言之。《旅》、《丰》二卦,亦以“狱“言者,皆以其相综也。有以上六、下初而综者,则自外来而为主于内是也。有以二、五而综者,柔得中而上行是也。盖《易》以道阴阳,阴阳之理,流行不常,原非死物胶固一定者。故颠之倒之,可上可下者,以其流行不常耳。故读《易》者不能悟文王《序卦》之妙,则《易》不得其门而入。既不入门,而宫墙外望,则“改邑不改井”之玄辞,“其人天且劓”之险语,不知何自而来也。噫。文王不其继伏羲而神哉。

因此,他的侧重取《系辞》“错综其数”以论象的观点,以象数阐释义理,以义理印证象数,所以此书一出版就震惊了学术界。在明代的程朱理学世界里,他的学术被朝廷御赐为“崛起真儒”、“一代大儒”、“始知千载真儒,直接孔氏之绝学,虽朱程复生,亦必屈服”等等赞美之辞,显然不是浪得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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