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之子周海嬰是天才還是弱智?70歲,為證明非弱智他貼出這個

大文豪魯迅之子周海嬰的被世人廣為熟知,竟是因為一場有關父親魯迅文稿版權的訴訟案。

1981年開始,周海嬰便以“將魯迅版權交給國家並非個人真實意願”為由,向人民日報追討此前答應設置“魯迅文學基金”的30萬魯迅稿酬,在訴訟中,周海嬰還提出此前上繳給國家的另4萬多元魯迅稿費也應歸自己所有。

此外,周海嬰還聲明將對魯迅著作的稿酬“保留自己的支配權”。

第一場官司,一打便是十幾年。最終,周海嬰雖得了錢財,卻也壞了名聲。接二連三追討稿費的官司後,世人對魯迅之子周海嬰的印象竟普遍為:魯迅之子很愛錢。

為了諷刺周海嬰,相關報社雜誌竟公開挖苦道:

“作為魯迅後裔當不了大官,爭回一些錢總是有用的。”

對於這樣的“鍋”,周海嬰只是揹著,並不做過多解釋。 畢竟,解釋這東西,懂的人不需要,需要的人再解釋也不會懂。即便僥倖懂了,他們也很可能會“懂裝不懂”。

因著官司後的被各種“黑”,周海嬰徹底顛覆了公眾眼中“魯迅之子”的形象,很多人甚至開始質疑周海嬰“不配為‘魯迅之子’”。

對於這種質疑,周海嬰雖很無奈,卻也並未做太多回應。周海嬰的不回應式回應,顯然不能讓爭議止息。實際上,即便沒有版權官司,周海嬰的個人形象也從未符合過公眾眼裡“魯迅之子”的形象。

世俗眼裡,大文豪魯迅之子應該是個天才,他最好清高孤傲、視錢權如糞土、會寫文章、能寫一筆好字。大約,世人多少都覺得:只有這樣的周海嬰,才配得上“魯迅之子”四字。

魯迅之子周海嬰是天才還是弱智?70歲,為證明非弱智他貼出這個

可偏偏,周海嬰離這個形象差了十萬八千里。

對於這個結果,周海嬰自己也很有自知。周海嬰在回憶錄《魯迅與我七十年》裡,講到自己在讀書作文上的愚鈍時,他很有些無奈地說:

“至少在我小的時候,背誦古文很困難,唸了很多遍,還是一團漿糊,丟三忘四。”

周海嬰認為,自己不僅沒有遺傳到父親善文的基因,在學習上他甚至還顯得比普通同學差很多,這和當年父親魯迅在三味書屋讀書時的拔尖形成了鮮明對比。

周海嬰覺得自己在學習上的愚笨與自己當年的難產有關,他說:

“由於母親當年是大齡,所以生我時遭逢難產。醫生出來問父親是‘保大人還是保小孩’時,父親說‘保大人’,結果大人孩子都平安。只是,我出來時被產鉗夾扁了腦袋。”

周海嬰覺得自己之所以不那麼聰明,很可能與出生時被“夾扁腦袋”有關。

而在談到自己沒能符合公眾預想寫得一筆如父親那樣的好字時,他很是無奈地說:

“我寫的一筆字,稚拙無比,雖然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曾在李平先生介紹下與一位高僧學過書畫,但終也沒學出名堂來”。

這樣的周海嬰,自然很難滿足公眾的預期。

自小,“魯迅之子”這頂大帽子帶給周海嬰的從來不是特權,而是壓力。魯迅的光芒實在太過耀眼,以至於一不小心就會刺痛周海嬰的雙眼。

作為“魯迅之子”的周海嬰第一次感受到這頂帽子給他的壓力,便是在學校求學期間。由於自小體弱多病加上得了哮喘,有一段時間周海嬰竟無法接受正常的教育。

文壇天才魯迅的兒子竟連學校的課業都跟不上?這種巨大反差下,社會上關於“魯迅的後代是弱智還是天才”的討論此起彼伏。

熱議的結果是:承受高壓的周海嬰不得不化名為“周淵”上學。在談到自己從小學到初中都一直用化名的緣由時,周海嬰自己這樣說:

“因為覺得大家總是把我想成他們所希望的一個周海嬰形象。”
魯迅之子周海嬰是天才還是弱智?70歲,為證明非弱智他貼出這個

周海嬰對這場關於弱智與天才的質疑一直耿耿於懷,以至於70多歲寫回憶錄時,他還在書裡很有這些“丟人現眼(周海嬰自評)”地貼出了少年時期的各種成績單以示“清白”。

這些對周海嬰滿懷期望的人似乎忘了,他其實只是個幼年喪父的苦孩子。

周海嬰7歲這年,父親魯迅便因病辭世了。此後,周海嬰不得不過著單親的生活,後來一直到成年,他都只能與母親一人相依為命。

但局外人從來看不到這些,他們理所當然地覺得:身為魯迅之子,一定得到了很多常人得不到的好處,這個好處裡自然包括優於尋常孩子的教育。

周海嬰幼年上學時,他的同學們就總是圍著他問:“他(魯迅)當年親自檢查督促你作業嗎?”、“他給怎麼給你輔導寫作、書法啊?”、“他是不是像三味書屋裡的壽老師那樣對你進行教育啊?”

對於這種種,周海嬰後來在回憶中說:

“總之,凡是當今父母能想得到的種種教子之方,都想在我這裡得到驗證。我的答覆卻每每使對方失望。”

真實的情況是,周海嬰從父親魯迅那得到的並不比其他孩子從他那裡得到的多。一來是因為魯迅提倡讓孩子自由成長甚少管顧他,二來則是因為魯迅身體弱、過世早,換言之:魯迅根本沒時間、精力管顧兒子太多。

做魯迅的兒子,對幼年、少年時期的周海嬰而言除了“壓力”別無其他。

在父親魯迅的巨大光環下,即便化了名,他也無數次因為“魯迅之子”身份遭受各方壓力。

1937年11月12日,上海淪陷,彼時經常有國民黨特務在許廣平和周海嬰寓所周圍,他們假扮成販夫走卒對他們進行監視,使他們的生命安全受到極大的威脅。

魯迅之子周海嬰是天才還是弱智?70歲,為證明非弱智他貼出這個

熱愛攝影的周海嬰

最終,為了安全起見,中共只得秘密將他們轉移到香港。周海嬰的少年時期,幾乎一直處在顛沛流離中。生活的動盪不安和頻繁轉學,讓周海嬰體會到了同齡人難以想象的艱難。

更讓周海嬰沒有想到的是,因為是“魯迅之子”的緣故,他最熱愛的無線電竟也曾被勒令停止過。

周海嬰自小迷戀無線電,喜歡修修補補,為了系統學習他熱愛的無線電技術,十幾歲時,他甚至還用積蓄多年的壓歲錢交納學費,報考南洋無線電夜校考取了業餘無線電執照。

剛剛拿到證後的周海嬰興奮極了,可當他剛在家裡玩無限電臺並架起天線時,不到兩天時間裡,上海地下黨就下了通知讓他拆掉,理由是:

許廣平家往來人太多,怕引起國民黨注意。

看著剛剛好容易被架起的天線被拆掉,周海嬰的心裡甭提有多難過了。周海嬰知道:這一切,皆因為自己是“魯迅之子”。

魯迅的教育初衷是希望兒子能自由發展,可最終,他卻因為“魯迅之子”的帽子而在成長中各種受限。

1951年考入北大物理系後,周海嬰鬆了一口氣,這時期的他也開始繼續用本名。

上學期間,周海嬰對橋牌產生了興趣。一次,他看到同學為橋牌的規則爭論,就插了幾句嘴。結果,很快就有流言說:

“魯迅的兒子不好好讀書,一心打橋牌。”

本來這也沒什麼,可事後,因著這個傳言,北大團委書記竟專門找周海嬰談話了。談話中,書記義正辭嚴地告誡周海嬰:

“作為魯迅的後代要注意影響!”

自此以後,周海嬰便再也不敢玩橋牌了,不僅橋牌,就是其他的任何文娛活動,他也再未參加過了。

20多歲正是青年人愛鬧騰的年紀,周海嬰卻愣生生因為“魯迅之子”的壓力變成了一個連文娛活動都不敢參加的孩子。這期間,父親光環下的被壓迫感讓周海嬰感到極其不適。

魯迅之子周海嬰是天才還是弱智?70歲,為證明非弱智他貼出這個

這期間的周海嬰甚至多少有些忌諱別人提起父親,他想要衝破父親帶給他的壓力,可父親的光亮實在太大,他無處可逃。

臨近畢業時,周海嬰終於在長久的壓抑中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吶喊:“我要做自己”。後來的周海嬰在回憶這段過往時總結說:

“父親的壓力也是另一種鞭策力,我知道我不是我父親,也不是我母親,我就是我。”

關於人這一生到底該怎麼活的問題,多數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權,可週海嬰卻不同:因為父親的名氣和影響力的緣故,他自生下來開始便被世人期待甚至要求:活成世人心中的“魯迅之子”的樣子。

換言之,“魯迅之子”周海嬰甚至並不真正擁有決定自己“怎麼活”的自由。

真正“活自由”的第一步是衝破外在束縛,這是26歲臨近畢業這年周海嬰徹悟的結果。周海嬰知道,倘若自己一直太把“魯迅之子”的帽子當一回事,那麼他做什麼都會畏手畏腳。結果,自己的人生很可能就和這三四年的大學一樣:一直在壓抑中度過了。

重新審視一切後,周海嬰下定了將一生獻給所鍾愛無線電事業的決心。

下決定前,周海嬰和母親許廣平進行了一次促膝長談。好在,和父親一樣從文的母親並未對他的人生有要求。對於兒子的選擇,許廣平表示了支持。

良久,周海嬰有些遲疑地問出了那句:“父親會支持嗎?”

許廣平聽完並不言語,只拿出魯迅生前的文稿遞給了兒子周海嬰。

這份叫《死》的文稿,周海嬰曾見過,但當時的他還並不知道,這篇散文就是父親寫給兒子的遺囑。周海嬰默默讀著,當他看到那句“孩子長大,倘無才能,可尋點小事情過活,萬不可去做空頭文學家或美術家。”時,他瞬間淚流滿面。

周海嬰這才知道,父親早在離世前便也為他的將來做好了算計。對,他對兒子期望從來只是:做個普通人,自食其力而已。

魯迅之子周海嬰是天才還是弱智?70歲,為證明非弱智他貼出這個

這一刻,周海嬰徹底卸下了包袱。人生的戰場上從來充滿沉重,如此,輕裝上陣才恰是首選。

卸下包袱的周海嬰輕鬆極了,他開始一頭扎進無線電的研究中,此後的幾十年裡,除了偶爾去攝影,他的全部時間幾乎都花在了無線電研究上,多年後,他成了這個領域的專家。

今天的世人依舊很難接受“魯迅之子是個搞無線電的”這一事實,可站在魯迅的立場看去,這卻恰是他想要的結果。

站在天下父母的角度看去:一個孩子,一生都在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並且做出了相應的成績,這難道不算成功嗎。

更為緊要的是,在發展主業的同時,周海嬰的副業也發了光、發了熱。

從9歲起就熱愛攝影的周海嬰,一生共拍攝了2萬多幅作品,他拍攝的題材很廣泛,有上世紀40年代的上海生活,包括中產階級和里弄生活,也有50年代的北京生活,包括輔仁大學,北京大學。

最為珍貴的是,他用相機記錄下了大量民主人士從香港到東北解放區的歷史照片,這些珍貴歷史資料,彌補了中國現代歷史上最重要的影像空缺。因著這個補缺,近年,周海嬰的個人攝影展還頻繁在各地開展,他的攝影成就在慢慢得到業界的認可。

魯迅之子周海嬰是天才還是弱智?70歲,為證明非弱智他貼出這個

樹上戴眼鏡者為周海嬰

再回到文中開頭“周海嬰為魯迅文稿版權打官司”的事件,換個角度看去:不說其他,單說他敢承受巨大爭議去與權威打官司,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這種種,與昔日魯迅在文章中的“敢於橫眉冷對前夫指”,本質上不正是一回事麼?

周海嬰的敢於堅持自我,在他一生所為的方方面面均有體現。

1982年,當週海嬰的長子周令飛在日本和臺灣女孩戀愛並準備去臺灣成親時,國民黨的報紙將之宣傳為“魯迅的後代投奔臺灣”。海內外一齊施壓,要求周海嬰與周令飛脫離父子關係。

關鍵時刻,周海嬰頂住了各方壓力。此間,周海嬰呈現在世人面前的犟脾氣,像極了揮毫潑墨時的父親魯迅。

周海嬰從國家廣電總局副部級幹部退下來後,開始主動戴上“魯迅之子”的帽子,做一些魯迅之子該做的事情。

這期間,周海嬰還出版了《魯迅與我70年》一書。在這本書裡,周海嬰從一個特殊的視角看向魯迅,他不僅揭露了父親魯迅之死的種種疑點、母親許廣平被特務抓的相關、魯迅與胞弟周作人決裂相關等,他還講了一些同時代人不敢講的關聯事件。

書中展現的周海嬰對創造社、四條漢子問題等的看法,讓讀者耳目一新。這本書也向世人展示了一個“敢言”的周海嬰形象。

此書被出版後,很多人評論說:周海嬰的“敢言”,絲毫不亞於他的父親魯迅。如今,《魯迅與我70年》這本書,已經成為了研究魯迅和那個時代的珍貴歷史文獻。

即便在維權的十幾年裡,周海嬰也一直未停止對魯迅的研究和推廣。臨老時,他說:

“年輕時,我不願在父親的光環下生活;年老後,我卻執著地想研究父親,為他多做一些事情。”

正是在周海嬰和他成立的魯迅研究室的努力下,《魯迅全集》、《魯迅回憶錄》完整版等得以相繼出版。

魯迅之子周海嬰是天才還是弱智?70歲,為證明非弱智他貼出這個

因著周海嬰的努力和執著,今天世人看到的魯迅,才得以更加真實、完整。

2011年4月7日5時36分,周海嬰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醫院逝世,享年82歲。

周海嬰辭世多年後,關於他是否擔得起“魯迅之子”四字的爭議依舊熱烈。這個問題,若站在魯迅讀者的角度看去,那麼它將永遠沒有答案,畢竟,每個人心裡的“魯迅之子”形象都不同。

但從魯迅的角度看過去,周海嬰卻絕能被稱得上一個“好兒子”。

首先,周海嬰做到了魯迅遺囑中對他的期望,沒有成為空頭文學家或美術家。其次,他還真正做到了魯迅期待中的“敢說,敢笑,敢罵”。第三,他做到了“孝”,為魯迅延續了血脈。最後,他還為魯迅作品的傳世和魯迅精神的傳承做出了貢獻。

魯迅之子周海嬰是天才還是弱智?70歲,為證明非弱智他貼出這個

周海嬰全家福

對於周海嬰能否配的上“魯迅之子”四字的這一話題,業界專家王元化生前這樣評價道:

“我不認為魯迅的後人從事文學才算繼承了魯迅。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對魯迅以及許廣平道德人品的繼承。我覺得海嬰很多方面繼承了他父母親的為人,是個正直而有道德的人,這是真正能告慰魯迅和許廣平在天之靈的。”

如此,周海嬰對得起“魯迅之子”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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