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密的生活容不得一次抛锚

1、

之前看了一则新闻,说沈阳某男子等媳妇剖腹产时被当痔疮患者做了手术。

这个荒诞的标题很吸引我,新闻里写道,当事人小王,媳妇被推进手术室剖腹产,他在外边等待,过了40分钟,有个医护人员向他招手示意,他心想着也许是让他去帮忙,就进了一个手术室。医护人员让他脱裤子,他弱弱的问,怎么还要脱裤子?医护人员说,让你脱就脱。小王很紧张,怕被人笑话无知,于是他就脱了裤子,然后,结果,这位小王,稀里糊涂的完成了一次痔疮手术。

这个荒诞的新闻让我狂笑之余不禁思考,一个人怎么能莫名其妙就被动了痔疮手术?也许这个小王知道自己有痔疮问题,趁机半推半就骗了一次手术……但他媳妇还在剖腹产啊。也许一个人在紧张和走神中会陷入一种恍惚,恍惚到能承受的痔疮手术……

我不知道,生活其实有时候很禁不起推敲,一个恍惚可能痔疮没了,一次抛锚可能把命丢了。

2、

瑞士作家迪伦马特的《抛锚》就写了这么一个故事。

一个纺织品推销员因为汽车抛锚而逗留在一个宁静的小山村里,他投宿在一栋乡间别墅,主人很热情,邀请他参加一个豪华晚宴以及他们的一个游戏。

原来别墅主人是一个退休的法官,他和一帮退休的老伙计——退休检察官、律师、刽子手,经常一起聚会,玩一个叫“审判”的游戏——有过路人来投宿时,他们就模拟法庭审判路人,没有路人时,他们会审判一些历史人物。

于是这个靠自己打拼拥有了一个家庭和体面的生活的纺织品推销员,生活虽有些不检点,但并没有犯过什么大罪的普通人,在一个童话般的夜晚,伴随着奢华到神秘的美好晚宴(1914年的葡萄酒、俄国鸡蛋、蜗牛、甲鱼汤……),在友好愉快的氛围里接受了一次游戏式的审判。

然后,结果,这个纺织品推销员居然被慢慢审判出一桩谋杀罪,而且他居然也愉快的承认了。这样的一次抛锚事件,竟让他踏上了不归路,他经历了思想上的抛锚,他深信自己有罪。

当夜,这个纺织品推销员上吊自杀了,第二天几个玩游戏的老头推门看到时,不禁喊道,“我的天哪,你究竟想到哪里去了?你把我们这个游戏弄砸了!”

3、

具有威慑性力量的不再是上帝、正义、第五交响乐里的命运,而是交通事故、错误设计导致的决堤、因一名实验室操作员心不在焉而引发的一座核电站爆炸、调试错误的孵化机。我们的路通往这个故障频发的世界,在它满是灰尘的边缘地带,连同为巴里鞋、斯蒂贝克牌轿车和冰淇淋做广告的墙以及不幸者的纪念碑一起,可能还会发生一些故事,通过人类一张张的脸看过去,倒霉的事在不经意间成了家常便饭,法庭和正义将显现出来,也许还有偶然获得的恩赐,通过一个醉汉的单眼放大镜反映出来。

这段话在迪伦马特《抛锚》这篇短篇小说的序章里,我们便发现在这个精密运行的世界里,其实故障频发,就像题图里霍珀的画一样,我们不知道这个看着窗外的女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侧身背对着的男人在想什么,他是真的睡着了吗?

好的小说就是这样,它是一次思想上的抛锚,能让你细细去想一次偶然的痔疮手术背后的玄妙,一次汽车抛锚可能经历的正义的审判,一次严密的生活中的出神。

4、

我喜欢读好的短篇小说,王安忆对好的短篇小说有一个定义是“优雅”,她引用爱因斯坦的话,说好的短篇小说的优雅就是“尽可能地简单,但却不能再行简化。”

不过现在并没有太多人爱看短篇小说了,大家更喜欢刺激紧张的故事,生动玄妙的影像,而对于用一个精妙的短故事推敲人性和哲学命题,这种古老的游戏已经没人玩了。

我读的《抛锚》是个短篇集子,其实我觉得短篇更舒服的阅读方法是忽然砸一篇在人面前,就像一次抛锚,一次意外,让人读完出一阵神,集在一起反倒让人恍惚了。

我们严密不透风的生活需要这样的抛锚。

严密的生活容不得一次抛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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