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兒無女無房 一個初代農民工的回鄉故事

新京報訊(記者 周懷宗)一間不足十平米的斗室,一張搭起來的單人床,一個爐子,角落放著零星的雜物和鍋碗瓢盆……

床頭的牆上,貼著一張二維碼,那是貧困戶的標識,任何人掃碼,都可以看到主人的詳細信息:趙雨太,河北省張家口市萬全區孔家莊鎮深井堡村,2018年11月8日脫貧,穩定實現“兩不愁三保障”,2018年人均純收入6380.60元……

頁面的下方,還有趙雨太的照片、身份證照片、家庭信息調查表、貧困戶申請書、貧困人口退出驗收表等諸多資料照片。

這間屋子,就是79歲的趙雨太生活的地方。戶口本上的職業是“農民”,但趙雨太一輩子沒種過地,年輕時在生產隊裡趕馬車到處跑,改革開放以後,把自家的承包地給了侄子去種,一個人跑到城裡打工。

許多年後,趙雨太年老回鄉,沒有房子、沒有兒女、在侄女家住了一段時間以後,入住了村裡辦的“幸福院”,這是一個互助養老的項目,這間房子就是村裡用原本廢棄的小學改建而成的。

無兒無女無房 一個初代農民工的回鄉故事

79歲的趙雨太還能騎自行車。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沒和人商量,他一個人來到了城市

在深井堡村,趙雨太曾經是得風氣之先的人。1983年,剛剛改革開放之時,村裡的人們還在踅摸怎麼從土地裡獲得更多的收入時,趙雨太就獨自登上了去張家口的火車。

沒有人給他出主意,也沒人介紹,更沒和任何人商量,他的父母已經去世二十多年,哥哥也成家立業,有自己一家子的生活,趙雨太獨身一個人,甚至不怎麼會種地,此前在生產隊,他一直趕著馬車拉貨,做些裝卸之類的工作,對於土地,遠不像別的農民那麼熟悉。

對於趙雨太來說,張家口並不是一個陌生的城市,此前跟著馬車也曾來過,但也僅限於浮光掠影的印象,並不能讓他順利地找到一份可以餬口的工作。

“沒人介紹,我就挨個單位問,問人家要不要看門的、打掃衛生的”,趙雨太說。最終,一所小學收留了他,那所小學原來的門衛走了,正好缺一個門衛,一個月30塊錢,管住不管吃,“錢少點兒,但最起碼能混住嘴”,他說。

本來以為只是過渡,但對沒有任何技能的趙雨太來說,在那個年代,找一份更高收入的工作,遠沒有想象得那麼簡單,所以,這份一個月30塊錢的工作,一干就是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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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雨太無兒無女獨自一人生活。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刷過盤子擠過奶 從看大門到燒鍋爐

趙雨太一直強調自己很健康,耳聰目明,除了有點兒氣短,沒別的毛病,不過,他的記憶其實已經不那麼清晰了,打工時的經歷,多數都記不住了,甚至連當時的工資,也不太能確定具體的數字了,有時候說10年沒漲過,還是30塊,有時候又說後來漲到了35塊。

在1983年,30塊錢的工資雖然少,餬口卻並不算難,到1993年時,即便35塊,也太嫌微薄了一點兒。但即便如此,他也沒保住這份幹了10年的工作,“學校優先安排退休的教師,不讓我看了”。

此時的趙雨太,已經53歲了,沒有什麼地方會招收一個53歲的人長期打工,趙雨太只能到處打零工,那段時間裡,他最中意的是一份飯店的工作,管吃管住,每個月600塊錢。但這份工作並沒有幹長久,有更年輕、更能吃苦的人代替了他。

曾經有一段時間,趙雨太離開城市,住在鄰村的侄女家裡,侄女夫妻都在外打工,沒人給照顧孩子,趙雨太承擔起了這份工作,給孩子做飯,兼顧放羊、擠奶。

重新回到鄉村生活中,趙雨太仍舊再尋找著新的打工機會,直到鎮子裡開了一所私立小學,趙雨太才得到了新的工作機會,燒鍋爐。

這一次,幹了8年,每天燒鍋爐,給學生們送水,比起當門衛來,當然辛苦得多,但趙雨太覺得,這已經很好了,“60多歲的人,有人願意僱,還要求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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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雨太的“家當”。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艱苦些,也能生活下去

8年後,學校關張了,年輕人更願意把孩子帶到城市去上學,鎮裡的學校,學生越來越少了。

沒人解僱趙雨太,但趙雨太再一次丟了工作,年紀已經超過70歲的他,這回真的沒人再願意僱了。

失去了生活來源的趙雨太,再一次回到了侄女家。原本以為生活再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一直到2017年,村裡告訴他,可以申請入住“幸福院”。

“幸福院”是河北省推行互助養老的措施之一,年滿60週歲以上、生活能夠自理、有入住意願的農村老年人,經批准後可入住幸福院。散居特困人員、低保戶、計生特殊家庭、空巢獨居老人優先。採取“集中居住、分戶生活、自我保障、互助服務”。

深井堡的“幸福院”,是由村裡廢棄的小學改建的,這所小學已經撤銷多年,改建後的“幸福院”只佔了一半,還有一半並未改造。

“幸福院”有十間房,其中有三間是村裡的衛生室,一間廚房,兩間圖書室,剩下了四間房可以入住四戶,目前只住進了三戶,三戶人都是原先的貧困戶,且無兒無女,符合“幸福院”的入住標準。

趙雨太入住的時間比較晚,2017年才入住,另外兩戶在2014年就已入住。記者採訪時,兩間房子裡都沒有人,“他們出去了,自己找點兒活幹,有一家收廢品賣,我們白天見面其實不多”,趙雨太說。

入住之後,趙雨太沒有再找新的工作,也沒像鄰居那樣,收廢品賺錢,僅靠養老金和低保等收入生活,“夠了,艱苦些,也能活下去”,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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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雨太(左)和村民下象棋。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80歲了,他覺得自己還能過

趙雨太更願意用“虛歲”來計算年齡,“我虛歲80了”,出生於1940年的他,身體仍很硬朗,有點兒小病,在衛生室買點兒藥,沒住過醫院,也不知道住院要不要錢。

實際上,鄉政府每年為他代繳了220元的新農合醫保,如果住院,還可以不付押金,直接以新農合醫保結算,村裡衛生室的醫生,負責他們的體檢、日常諮詢等工作,這是另外一個健康扶貧的項目,記者參觀時,衛生室關著門,“可能出診去了”,一位村幹部說。

在趙雨太的貧困戶信息中,記者看到了他詳細的收入,有養老保險、低保金,還有一項2630元的財產性收入,這是政府資助他的、由一家扶貧企業帶來的分紅收入。

“幸福院”的房子和水、電是免費的,看病有新農合報銷,如果有大病導致無法行動的,村裡會僱人照顧。除此之外,日常生活的開銷、取暖等,都需要自己負擔。

趙雨太自己生火取暖、買菜做飯,自己照顧自己的生活,“幸福院”裡,也會互相幫助,但趙雨太覺得,自己還不需要人照顧,“我還幹得動”。

採訪的那一天正是初春時節,天氣不太好,但趙雨太沒有生火,“昨天還很暖和,所以早晨起來就沒生,誰知道天氣變了”,勸他生火,他只是笑笑,沒有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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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井堡村幸福院。新京報記者 王巍 攝

深井堡村的路修得很好,筆直而寬敞的“井”字形道路,明顯有規劃的痕跡,“這些路很早以前就規劃好了,村民們蓋房子,都在規劃的區域裡,但路不是一次性修好的,沒那麼多錢,都是一點點修的”,一位村幹部說。

趙雨太住的幸福院,就在中間的大路邊上,水泥路直接修進了院子裡。院子裡原本是操場的地方,長滿了荒草,一輛廢棄的三輪車,被人扔在荒草叢中。這裡的環境,都是住戶自己維護,可老人並沒有太多的精力去收拾,門前不寬的水泥地上,也堆滿了東西,“都是他們家的東西”,趙雨太指著隔壁房子說。

記者離開時,天上下起了零星的小雨,趙雨太送記者到門口,走了很遠之後再回頭,他還站在路邊……

新京報記者 周懷宗 攝影 王巍 編輯 張牽

校對 李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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