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也有同理心的客觀證據

猩猩也有同理心的客观证据

利維坦按:靈長類動物具備感知他者的能力,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反直覺的判斷。從一個種群的角度來看,利他的行為本身其實是符合群體合作生活準則的——他不僅要考慮那個“自我”,還要顧及到其他成員的需要。畢竟,作為群體的連接紐帶,不論是對於四足無毛的我們,還是對於黑猩猩來說,情感都是必不可缺和不容忽視的存在。

換個角度來思考,我們經常將自己置身於道德的優越點上,但實際上我們如果冷靜審視自己作為人類所做的一切事情——進食、排洩、生育、乃至建立社會,與其他大多數物種也只有程度上的差異而已。粗鄙地說,脫了褲子也只是個光屁股猴子。

插圖/John Hendrix

譯/Rachel

校對/藥師

原文/nautil.us/issue/70/variables/empathy-morality-community-cultureapes-have-it-all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Rachel在利維坦發佈

文章僅為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

弗蘭斯·德·瓦爾(Frans de Waal)在他的新書《Mama的最後一次擁抱》(Mama’s Last Hug

)中提到了58歲雌性黑猩猩“Mama”和80歲生物學教授簡·範·胡弗(Jan van Hooff)之間的一場情感邂逅。Mama居住在在荷蘭皇家伯格斯動物園(Burgers Zoo),胡弗教授與Mama相識已久,數十年來一直照看著Mama。Mama臨終前萎靡不振,茶飯不思,一直到老朋友胡弗教授前來看望才對他露出微笑,胡弗也朝她彎下了身子。Mama撫摸著胡弗的白髮,一隻胳膊環抱著他的脖子,長長的手指在他的腦後輕輕拍動。

“這是Mama的標誌性動作,”長期觀察黑猩猩的德·瓦爾在書裡寫道。德·瓦爾給她起名為Mama,因為她是猩猩家族中的女家長。“她天生有種祖母的氣場,對什麼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也從來不理別人的胡說八道,” 德·瓦爾寫道。“除了在自己身上,我從沒在任何一個別的物種身上看到這種智慧和冷靜。”當範·胡弗進入Mama的籠子時,“她一定感覺到了簡因害怕入侵了她的領土而產生的緊張,於是安撫他讓他不要害怕。她很高興認識他。”

(建議wifi環境下打開)

Mama和範·胡弗這感人至深的鏡頭在油管上獲得了1000萬的點擊量。可見,正是因為黑猩猩在她生命最後關頭所展現出來的愉悅和親暱觸動了人們的心絃。德·瓦爾亞經營著一家隸屬於亞特蘭大耶基斯國家靈長類動物研究中心(Yerkes National Primate Research Center)的生命聯繫中心(Living Links Center),他由此一幕開展了對動物情感的研究,研究對象從靈長類動物到狗再到老鼠。“讓我們從一開始就激進點,認為情感就是器官,”他寫道。“這兩者都是人與其他哺乳動物都不可或缺的。”那些熟悉德·瓦爾研究的人會明白,這一想法並沒有那麼激進,因為幾十年來,

靈長類動物學家一直在告訴人們,我們並不想自己想象得那樣特殊。他前一本書的書名對其觀點進行了精闢總結:《我們是否足夠聰明,能夠知道動物有多聰明?》(Are We Smart Enough to Know How Smart Animals Are?)。

德·瓦爾的著作為反對人類例外論(一種鼓吹人類因其特殊能力而在自然界具有特殊地位的理論,譯者注)提供了有力的依據。他在2013年出版的《倭黑猩猩和無神論者》(The Bonobo and the Atheist)一書中把矛頭對準了評論家和反對者——人類學家、行為主義者、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者——以及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和克里斯托弗·希欽斯(Christopher Hitchens)的“尖銳無神論”。德·瓦爾本人不信教,卻認為宗教是我們樂施好善生理動力的一種衍生物。

以下的採訪是在《倭黑猩猩和無神論者》這本書發佈之後進行的。德·瓦爾是一位親切且健談之人,還帶有一種狡黠的幽默感。他講話語速很快,充滿了各種想法,展現了一位曾為學術研究而孜孜不倦的傑出科學家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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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Jane Goodall Institute of Canada

大多數人都假定人類從根本上是和世界上其他動物不同的。你是怎麼認為的?

許多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但對生物學家來說人類也是動物,很難去相信我們和別的動物有根本區別,因為人類大腦中有的部分猴子的大腦裡也有。我們大腦更大,大腦中運行的“計算機”必然會比其他動物有更加有力,但“計算機”本質上並無差異。

所以,人和黑猩猩之間是沒有根本區別的?

是的。如果你要問最大的不同點是什麼,我會說是語言。但和所有的能力一樣,一旦你將其拆分成小塊,你會在其他物種身上也發現這些部分。

“人的大腦中所有的部分在猴子的大腦裡也都存在。”

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堅信人類是獨一無二的?

我們從小就有這些想法。這源自一個古老的基督教觀念,即人類有靈魂而動物沒有。有時我想這是因為我們的宗教起源於一個沒有靈長類動物的荒涼環境中。人們周圍只有駱駝、山羊、蛇和蠍子。當然你會得出結論我們和其他動物是完全不同的,因為我們沒有見過和我們類似的靈長類動物。當第一批類人猿來到西歐——倫敦和巴黎的動物園時,人們完全驚呆了。維多利亞女王在看到這些動物時甚至表現出了厭惡之情。如果不是感到威脅,你為什麼會厭惡一隻猿類呢?你永遠不會說長頸鹿噁心,但是她討厭黑猩猩和紅毛猩猩,因為人們不知道會有和我們如此相似的動物。我們的宗教讓我們難以習慣於這種相似。

然而,許多支持人類例外論的科學家並不是宗教人士。他們仍然相信人類本質上是和其他動物不同的。

當然,因為他們不是生物學家。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仍然深受宗教信仰的影響。他們完全認同人類是特殊的。但生物學家普遍相信萬物皆有連續性。我們知道植物有DNA,人類也有DNA,所以我們認為人與萬物相通。

動物也有文化嗎?

有不少證據表明,靈長類動物和許多其他動物都存在文化轉型,即他們會互相學習。比如,不同的野生黑猩猩群體會有迥異的行為,截然不同的石器技術、工具技術、社會習俗以及溝通信號。這就是猿類的文化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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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Rebloggy

我們關於動物最大的錯誤想法是什麼?

我們傾向於認為動物只活在當下,它們沒有未來也沒有過去。但我們知道這是不正確的。它們可以使用工具為未來解決問題。在一個瑞士動物園中,紅毛猩猩的籠子裡有一個可以完全拆卸的天窗,利用這一點,猩猩們可以在夏日的夜晚爬到建築的屋頂上乘涼。而第二天在飼養員到來之前,它們會爬回籠子再把天窗完全裝回去。所以沒有人注意到它們的舉動。在一個美麗的夏日夜晚,呆在屋頂上顯然要比在籠子裡舒服。

你說黑猩猩表現出了一種道德感?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有公平感,和我們一樣會合作。比如說,我經常和你一起去打獵,你總是拿到最好的肉,而我只得到一點點殘羹剩飯。這對我來說不是一種良好的合作關係。我們發現,黑猩猩和倭黑猩猩對公平很敏感。他們可以有同理心,通過安慰別人和分享食物來回應他人的痛苦。我們對此進行了實驗,來判斷他們是更喜歡只對自己有利的結果,還是更喜歡對雙方都有利的結果。

你是怎麼進行測試的?

在一次典型的實驗中,你把兩隻相互認識的黑猩猩放在相鄰的房間裡,房間之間有網格,他們可以看到、聽到、聞到對方。實驗是讓它們從兩種代幣之間選擇一種。他們會得到一桶有兩種不同顏色的代幣,比如說藍色和紅色。如果他們選擇了藍色代幣並交給我們,他們會得到獎勵,如果選擇紅色,也會得到獎勵,但同時他的同伴也會有獎勵。因此對他們自己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因為無論選擇哪種顏色都能得到獎勵。唯一的不同是:“我的同伴會有獎勵嗎?經過多次實驗我們發現,他們開始選擇我們稱之為親社會代幣的那個,即雙方都能得到獎勵的代幣。

猩猩也有同理心的客观证据

芝加哥林肯公園動物園裡弗蘭斯·德·瓦爾和黑猩猩。攝影:Kuni Takahashi/《芝加哥論壇報》/MCT

給我們講講Peony的故事吧?就是那隻在耶基斯生命聯繫中心裡的老年母黑猩猩。

Peony患有關節炎,年歲已高,因此行動不便。有一次,那裡有個爬架,上面有一群黑猩猩坐在上面相互梳毛,她想爬上去加入他們,但這對她來說並非易事。於是年輕的母猩猩走向她,把手放在她的背後把她推了上去。我們還看到過有一次她想走到水龍頭那裡去喝水,但是因為這塊區域很大而且她行動不便,一個年輕的母猩猩先跑到水龍頭那裡用自己的嘴巴接滿水,再跑回Peony身邊用嘴喂她喝水,這樣Peony就不用一直走到水龍頭那裡才能喝上水了。

這些善良的舉動讓我們有興趣更加系統地去測試這種利他行為,因為一直以來文獻都聲稱只有人類才會關心別人,即使靈長類動物有利他之心,那麼它根本目的也只是為了能夠得到回報。

那麼實驗有什麼發現?

黑猩猩會對與自己無關聯的個體做出許多利他行為。因為人們聲稱黑猩猩只會對和自己有關係的個體做出利他行為,因此這次我們在野外進行了實驗。通過檢測黑猩猩的DNA,就可以判斷它們相互之間是否有關係。科學家發現,在野外黑猩猩群體裡,相互幫助的行為大多發生在毫無關係的個體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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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Blue Raster

所以人類不是唯一能感知別人痛苦和困難的物種?

人類高估了同理心的複雜性。如果你告訴普通的心理學家動物也有同理心,他們會說這不可能。他們認為同理心意味著你會有意識地把自己放在他人的角度上去考慮。現在通過人類研究我們知道了許多同理心是來源於下意識的反應。如果我皺著眉頭並且看上去很不開心,你也會皺眉並且看起來不開心,因為你會被我的面部表情所影響。如果我在大笑或者微笑,你也會跟著大笑或者微笑。

“人類高估了同理心的複雜性。”

身體關聯,即通常所說的情緒傳染,在許多動物身上也屢見不鮮。我們研究了黑猩猩打哈欠傳染的現象。如果我在打哈欠,那麼你也會在某個時刻跟著打哈欠。從人類研究中我們得知這種行為與同理心有關。非常具有同理心的人也會對別人打哈欠十分敏感,他們更容易在身邊人打哈欠時被傳染。因此我們在黑猩猩身上做了測試。我們給它們看了黑猩猩打哈欠的錄像,然後它們也跟著打哈欠了。

實際上,和人類一樣,它們看到自己認識的同類打哈欠時反應更明顯。這些身體關聯就是同理心開始的基礎。

這是否類似於“鏡像神經元”?或者是所謂的在觀察他人時刺激我們產生相同情緒的腦細胞?

現在人們常把鏡像神經元當做是同理心的來源,儘管對大肆宣傳鏡像神經元的爭論不斷。但鏡像神經元確實可能與這種情緒傳染有關。他人的身體會在你的大腦中呈現出來。而且我們也不要忘記鏡像神經元不是在人身上,而是在獼猴身上發現的,有證據表明,同理心的神經基礎在所有靈長類動物身上都很明顯。一隻黑猩猩看到另一隻黑猩猩在打架輸掉後尖叫,他自己也會感到痛苦。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黑猩猩會相互安慰,以及為什麼我們人類會安慰其他感到痛苦的人。

黑猩猩有著複雜的社會生活。在雄性和雌性之間都有很多為爭奪社會地位進行的競爭。雄性領袖總是統治著巢穴嗎?

人們總是認為最強壯的雄性是首領,當他不再強壯時,會有其他的雄性取而代之。但我知道在某些群體中首領卻是最弱小的雄性,他需要支持他的夥伴,所以他要給其支持者梳毛,和他們分享食物,甚至有時同享異性。他在交配權上不能完全獨享。

他需要建立政治聯盟。

是的,他需要賄賂他們。而在圈養的環境中,雌性則通常有相當大的發言權。因為所有家庭都住在一起,所以就會產生所有雄性都無法避開的一個巨大權力集團。因此如果雌性領袖不喜歡某個雄性,那他就有大麻煩了,因為她會支持他的一個競爭對手來接替其領袖的位置。這真的就變成了一場政治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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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Giphy

你是說當雄性首領欺負某個柔弱的雌性時,其他雌性黑猩猩會聯合在一起保護該雌性不受到傷害?

在圈養的環境中,雄性想要強行交配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雌性團體會反抗他。雌性黑猩猩在其他情況下一般是不會相互支持的,但當有雄性試圖強迫某個雌性時,其他雌性會瞬間團結起來,讓剛剛還企圖霸王硬上弓的雄性立即丟盔棄甲。而在野外,雄性想要強行交配就更加困難了,因為雄性黑猩猩身邊並沒有那麼多雌性黑猩猩,所以雄性和雌性之間的權力差異實際上比在圈養環境中更大。

“和其他我所知道的動物相比,黑猩猩似乎更瞭解它們是一個整體的群落。”

你還寫道,在兩個雄性打鬥之後,雌性有時會強迫他們和解,甚至從他們手中奪走武器。

她們會沒收武器,但只有雌性才能這麼做。雄性不能做調停者,因為當他介入這一情況時,就會被認為是兩者中某一個的夥伴。

和我所知道的其他動物相比,黑猩猩似乎更瞭解他們是一個整體的群落,因此會擔憂群體的和諧。當然,他們這樣做還是出於自身利益。如果群體和諧,那麼所有人都會受益,因此雌性會監控雄性之間的打鬥。如果兩個雄性在戰鬥後沒有和解,那麼地位高的雌性就會過來安撫其中一個。幾分鐘以後她帶著他會走向另一個不安分子。要是他不願意跟上,她就會抓著他的胳膊強迫他跟上。然後她會把兩隻雄性黑猩猩帶到一起,這時這兩隻雄猩猩應該互相梳理毛髮。當然他們通常也會這樣做。

同樣也有一些地位高的雄性黑猩猩充當我們稱為“大家長”的角色。只要一有小打鬥,即使是在兩個幼崽之間發生,他們都會過去及時制止。而且他們很公平,不會特別偏向他們朋友或者其中一方的母親。這一做法很重要,因為小打鬥有時候會演變成大型戰鬥。我還聽說在人類託兒所裡也有過類似情況。因此把戰鬥扼殺在搖籃裡是很重要的。

那你是怎麼解釋這個的呢?幾十年來我們一直被告知是自私驅使自然選擇。只有強者才能生存。

這是一種簡化。生存往往不是通過鬥爭和打架來贏得的,而是通過擁有更好的免疫系統,更靈敏的聽覺或視覺。生存不一定建立在打敗別人的基礎上。是的,競爭是生存中的一部分,但還需要更強大的抵消機制來保證社會團結。我們生活在群體中,因為群體對我們有益,所以我們需要團結一致,對許多動物來說也是如此。

黑猩猩可以是暴力或習慣於統治別人的,但他們也可以是團結友好的。這讓你想起來什麼物種?人們常說如果黑猩猩自相殘殺,你就不能說他有同理心。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人類。人類這個“大林子”,也是什麼鳥都有。我覺得人類比其他任何物種都更無私,但在面對敵人時,人類可能也是最險惡的。

在其他領土上黑猩猩不會用武力對抗對方群體嗎?

會的,但就我們所知,黑猩猩不會發動滅絕整個種族的大屠殺。因此,我們人類可以非常“自豪”地說,種族滅絕是我們的一個“拿手絕活”。

我也把我們和倭黑猩猩做了比較。在我看來,與黑猩猩相似,倭黑猩猩和我們人類的關係十分密切。而與前者相比,他們身上表現出更多的同理心。

你稱他們為“政治正確”的靈長類動物。

倭黑猩猩是靈長類世界中的嬉皮士,因為他們在骨子裡貫徹著“要做愛,不要作戰”的思想。當兩群倭黑猩猩在森林裡相遇時,開始他們會怒目相向,但很快就會冰釋前嫌。幼年的小倭黑猩猩,不分族群相互嬉鬧,成年的倭黑猩猩會相互梳理毛髮甚至發生亂交,在我們研究圈養和野外倭黑猩猩的這些年裡,沒有記錄到一次致命的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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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Roaring Earth

你說發生性關係是倭黑猩猩的日常。

非常隨意。通常花個十秒,用“啪啪啪”的方式問候一下。他們有時會相互摩擦生殖器,也可能會觸摸對方的生殖器。有時尺度會更大一點。但大多數時候他們的這種問候方式就像,我在你背上拍了一下。

倭黑猩猩也是母系氏族。雌性在哪些方面佔優勢?

雌性個體並不比雄性佔優勢。她們體型更小,肌肉更少,也沒有雄性那樣的大型犬齒。但是作為一個集體,雌性倭黑猩猩可以一起旅行,一起生活。它們共同支配雄性。

我們的進化祖先大約在同一時間從黑猩猩和倭黑猩猩的共同祖先中分離出來。我們共同的祖先是更像倭黑猩猩還是更像黑猩猩?

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我們也許永遠也找不到答案。黑猩猩符合人類原本是攻擊性猿類的思想,只是經過時間的進化我們變得善良了。

另一種流派的思想認為我們並不總是好戰的,因為有證據表明戰爭只能追溯到大約12000年前,而當時正值農業革命。這一流派的人認為我們和倭黑猩猩有高度相似性。

所以人性本善還是本惡?

我是認為我們天性本善,在某些特定情況下我們會做出可怕的事情。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者對進化論的抵制,在一定程度上是對“即便沒有上帝,你也可以有道德”這一觀點的抵制。

著名遺傳學家,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院長弗朗西斯·柯林斯(Francis Collins)曾說,你不能通過進化來解釋道德。

他一定是讀錯了書。從《自私的基因》(The Selfish Gene)這本書開始出現了一大批書,告訴我們進化論不能解釋道德,我們生而自私,我們不知道道德從何而來。這些書不是達爾文主義,如果柯林斯讀了達爾文的《人類的起源》(

The Descent of Man),他就會發現達爾文相信道德是進化過程的一部分。我們現在知道道德判斷憑的是直覺。它們不一定是康德所說的推理的產物。我們還知道,非常小的孩子,有的還不到一歲,就已經會在木偶戲中選擇好人而不是壞人了。所以整個故事發生了變化,神經科學家現在知道,很多道德決策都植根於我們與其他靈長類動物共有的進化過程。

那麼宗教又從何而來呢?

我對宗教很感興趣。我的書名叫《倭黑猩猩和無神論者》,部分原因是我反對新無神論者,他把宗教貶為無關緊要的、壞的、道德上錯誤的東西。

然而你定義自己為無神論者。

是的,但我真的不在乎上帝是否存在。如果人們可以通過信仰上帝過上美好的生活,只要他們不過於教條主義,我完全可以接受。但一些無神論者也變得教條。

你為什麼會被那些不喜歡宗教並想要摧毀它的無神論者所困擾?

因為宗教存在於人本身,如果把宗教剔除社會之外,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寫了一本書,通篇都在反對宗教,最後他說,他還是不確定如果我們把宗教移出社會將會發生什麼。也許不會有好事發生。

我們曾經看到有有些黨派進行試驗試圖擺脫宗教。斯大林殺了許多宗教領袖,但實驗並不順利。宗教是人類社會中重要組成部分。我們所知的所有人類社會都對超自然現象有某種信仰,所以對我這個生物學家來說,問題不在於宗教是好是壞,而在於它從何而來?為什麼會有這種趨勢?這是人類發展出來的一種非常特殊的生存技能嗎?我認為道德先於宗教,所以宗教不能稱作是人類道德的起源。但宗教可能有助於維護社會道德。

尤其在大型社會中?

有些研究宗教的人會有這種想法。人類群體過去只有一兩百人,有點類似於靈長類動物群體。在這些小團體中,你可以監視每個人以防他們不合作,作弊或者說謊。但如果你去一個有一千或幾百萬人的大型社會,這就行不通了。那時我們需要另一個系統來監控道德。還有什麼比想象一個無所不知,存在於每個角落甚至在晚上都能看到你的人更好的方法呢?這可能就是為什麼宗教進化並幫助維持了這些大型社會。

但宗教也有不好的一面。

人類對別人做不好的事情有時是以上帝的名義,有時又不涉及任何宗教信仰。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宗教消失了我們就會對待敵人更加友好。只是當涉及到外族群體時,我們並不是一個特別好的物種。但我對殘忍的宗教習俗沒有耐心,比如焚燒女巫和切割生殖器。在這方面,我同意無神論者的觀點,即禁止所有這些迷信行為將是一個巨大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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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The Guardian

你對宗教的看法很吸引人,因為你自己並不信教。你不相信上帝,但你似乎有,我會這麼說,“精神無神論”。

這是一個有趣的說法。

你所描寫的是超常現象。

我相信,你能發現這麼多不可知論和無神論的科學家的原因,是因為我們用別的東西取代了宗教。

我們不把科學視為一種宗教,但我們通過科學與更多元的空間取得聯繫。這就是我們所感受到的超常現象的一部分。

但是超常現象不僅僅是對更多元空間的理解。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深層、更強烈的情感。

是的,這是一種情感上的聯繫。當然,如果你說這是神秘的,一定是某種超自然力量造成的,包括我在內的每一位科學家都會非常不高興。我們還是覺得自己與一個更多元的空間有緊密相連。最近我參加了一個會議,會上一位天文學家哭了起來。當他展示數十億光年外的恆星照片時,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平靜下來後解釋說從童年起,他就深受這些畫面的影響。對於靈長類動物學家來說,我們大多數人在第一次看到類人猿的眼睛時就完全被吸引住了。我們感到猿和人之間有一種直接的聯繫。我們從內心深處感受到這種聯繫。

其他靈長類也有某種宗教嗎?

我不認為靈長類有宗教,但他們可能有某種迷信。

例如,如果雷暴伴隨著巨大的噪音和雨水降臨,雄性黑猩猩會舉起手,開始用兩隻腳走路,像跳舞一樣。這被稱為雨之舞,人們曾觀察到黑猩猩接近瀑布時也會做出如此舉動。我們真的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做。他們被所發生的事情震撼到了嗎?他們認為他們能阻止這一切嗎?當然,這可能是迷信。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敬畏自然嗎?們對死亡也有反應。我們看到靈長類動物會被他人的死亡深深影響。在一名成員去世後,他們將好幾天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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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YouTube

他們在哀悼?

你可以稱之為哀悼。假設一位母親失去了她的孩子,她不僅不吃東西,還會尖叫或者蜷縮角落裡。我認為他們知道死亡是永恆的,但我們不知道他們是否瞭解自己,就像人類知道他們總有一天會死一樣。這很有趣,因為來世在宗教中佔據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靈長類動物會被他人的死亡深深影響,在一名成員去世後,他們將好幾天不吃東西。”

你能講講密爾沃基縣動物園裡一隻名叫羅迪的黑猩猩的故事嗎?這似乎是一個關於記憶和遺憾的非凡故事。

有天,羅迪攻擊了餵養他的獸醫,咬掉了她的一根手指。猿類有非常強壯的下顎,所以它們能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咬掉人的手指。她從醫院回來,第二天從動物園的窗戶向這隻雄猩猩舉起了她包紮好的手。他一看見她,就跑到角落裡,像個嬰兒一樣蜷縮起來。

這名獸醫離開了動物園,15年後,她回動物園看望羅迪,羅迪還在那裡。他立刻向她走過去。獸醫站在欄杆旁,左手放在看不見的地方。他一直想看那隻手,但他看不見。於是獸醫把左手舉起來,上面少了一根手指。他望向她的手和臉,這給獸醫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印象,那就是15年後,羅迪仍然知道他當初做了什麼。

史蒂夫·保爾森(Steve Paulson)是威斯康辛公共廣播電臺全國聯播節目《據我們所知》的執行製片人。他是《原子與伊甸園:宗教與科學對話》的作者。這篇文章最初發表在2013年5月的《是什麼讓你如此特別》(What Makes You So Special)雜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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