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悼 大伯

痛悼 大伯

知道大伯去世的消息時,我身在西安。母親打電話來說,大伯去世了。怎麼可能?就在十幾天前,大伯不是還好好的嗎?那時他跑前跑後、竭盡所能地為他的三弟、也就是我的父親的三週年忙碌著,誰能想到,一個月不到,他也去了!

古城西安正下著大雨,我沒有打傘,行走在滿地汪洋恣肆的街頭,心中浮現的始終是大伯生前的樣子:我想起他手拿菜刀切菜的樣子,我想起他坐在路邊的樣子,我還想起他那滿頭的銀髮。可是,他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呢?據母親說,出事的時候大伯正在地裡栽紅薯,突然頭一栽就不行了。沒有任何的徵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就這樣匆匆地走了。電話裡,母親焦急地問我何時能回來,我想都沒想,只說了一句話:“我現在就回。”

從西安走的時候盧氏沒有下雨。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車程趕回去的時候,老家也下起了滂沱大雨。我匆匆忙忙接上母親趕往村裡,去見大伯最後一面。一路上我把車子開得很快,希望儘量早一點回去。但真正快到村口的時候,我把速度慢了下來,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猝然離世的大伯。母親在耳畔輕聲叮嚀:“一會兒到了你大伯靈前,一定要哭兩聲。”我使勁地點頭,踩下油門,向著大伯家開去。

停好車子,我飛快地奔了進去。那時候,大伯已經靜靜地躺在靈堂裡了。隔著冰棺和遮臉布,我並沒有看到大伯的臉。我不忍心驚擾,只好退後幾步,作揖、上香、磕頭、燒紙,向大伯致以最後的問候。堂姐迎上來陪著我燒紙,向我訴說著大伯離世的具體經過。言及大伯生前的種種,我突然悲從中來,泣不成聲,內心無比傷感。

大伯的遺像選得很好,跟他生前一模一樣。我凝視著他的遺像,腦海中不斷浮現他的音容笑貌,一幕幕的往事如過電影一般交替出現,讓人簡直不能相信大伯真的已經走了。聽了堂姐的訴說我才知道,大伯是突發腦溢血去世的,家人猝不及防、束手無策,心裡有的只是無限的遺憾和悲涼。

戴上大媽遞上來的孝帽,想起父親三週年時除了父親之外老兄弟七人圍坐一起的場景。我不由得心生感慨:那時我引用王維的詩句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如今再看,就不是少一人了——父親兄弟八人,如今已經走了兩個了。

以前我早晚回家,一進入村口,遠遠地就能看見大伯坐在大門口的小凳上,要麼在吃飯、要麼在聊天兒,遇有什麼事請,我第一個去叫的也往往是大伯。因為我們家和大伯家只有一牆之隔,既是近親又是近鄰。父親三週年時,我和小大買完菜回到家,小大的第一句話就是“去叫你大伯來幫忙調涼菜。”我應聲前往,把已經睡了的大伯從床上叫了過來——對於我的事,大伯從來沒有拒絕過。

而之所以會叫大伯來幫忙做菜,是因為大伯也和父親生前一樣,是村裡的大廚。在我的記憶裡,從小到大無論誰家有事,父親和大伯都是坐鎮菜廚房的。後來父親早逝,大伯繼續。沒成想,父親三週年剛過,大伯也去了。以後村裡誰家再有事,水平最高的兩位大廚,沒有了!

就在半個月前,我看著大伯忙碌的身影,心裡曾經閃過一個念頭:現在早晚會來,還有大伯他們在替我招呼,若是有朝一日他們不在了,我再回到村裡又該找誰呢?誰知一念成讖,大伯真的就這樣匆匆離去了。走得那麼匆忙,走得那麼讓人猝不及防!

大伯家的院子裡,二大、四大他們六兄弟都來了。頭上帶著白色的頭布,滿臉悲慼的深情。二大悽悽惶惶地跟我說:“現在我們老兄弟幾個身體都不行了,就你七大、八大還好一些。”我聞言不禁覺得背脊一陣發涼——曾經覺得老宋家兄弟八人,人多勢眾。可如今春去秋來、時光逝去,他們也已經進入了暮年。我知道,每當他們八人間有人離去,內心最悲慼的始終是還健在的兄弟們。看著他們的兄長或弟弟離去,瀰漫在心中的手足之情總是令人唏噓不已。

我們宋氏一門沒有出過達官顯貴,也沒有出過大商巨賈,都是一些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但是他們之間的兄弟相親、互幫互助卻是與生俱來的,在我的記憶中,他們老兄弟之間一直特別團結。無論誰家有事,都會義不容辭地伸出援手。我常年在外,與我的同輩兄弟相處不多,原來也沒有太多關於兄弟手足的感覺。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父親的離去,當我親身經歷了幾件事情以後,我終於理解了千百年來人們為什麼總是反覆提及手足情深、血濃於水這樣的詞彙。因為人生在世,再也沒有什麼比同宗同族、同一血緣更親近的關係了。這,就是親情。雖天崩地裂、萬劫不復,始終不可更易。大伯的離去,更加深了我的這種認識。我也懂得,這是大伯他們那一輩人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我,什麼是兄弟!

行文至此,我已不知道如何去表達內心的那種感受了。惟願大伯一路走好。

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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