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迎伯歸(五)冒出來的乾女兒

我們確實等不了。二十六號,王忠平全天找不著人。中午大哥、和金相繼來電話,問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家。其實他們不說,我也知道從打工之地回來的叔伯兄弟們乾等在家著急,殊不知,我更急,說心急如焚一點都不誇張。


如何應付接下來可能的刁難,如何讓王忠平無法再拖呢?不管如何,二十七號,奶牛場必須給出明確答覆,這是我給自己設定的最後期限。於是先請家裡村上再給我傳份證明,其上要強調大伯唐長應終身未娶,無兒無女,我們侄子是他唯一的親屬;二請奶牛場老鄉們出份大家簽名的證明信 ,在徹底交鋒之前,我要把一切不確定的因素排除在外。晚上再次一一登門,拜請老鄉們明天一早去場部為我們做證、聲援。奶牛場一再刁難我們,老鄉們早就氣憤不平,有的恨不得連夜就趕到場部。這些老人家雖然都那麼高齡,最小的都有七十四五,但他們沒有一個猶豫,更沒有一個怕事。他們身上,我看到的是豪氣,仗義,還有濃濃的鄉情。

萬里迎伯歸(五)冒出來的乾女兒

歸期無著,夜不成眠。朦朧中好像有人在耳邊不停地叫我,我坐起身,以為是中茂在跟我講什麼。他在睡夢中被我叫醒,一頭霧水,說是上床就睡著了,沒有講話。再躺下,一會又有叫聲,問中茂可聽見,他說沒有呀。我想是不是大伯怪我們來了後一直沒有去給他燒紙磕頭?我說:大伯,您老人家不要急,等我們跟場部交涉好,就接您回老家。說也奇怪,此後,一夜平靜。


二十七號,幸得去的早,正巧把王忠平堵在辦公室。王忠平看我跟袁叔他們進了辦公室,抽身往外走,我叫了他一聲,想上前攔住,王忠平身胚大個,把我胳膊往邊上一撂,一下子就把我推出老遠。袁叔見我被欺負,搶過來一把封住王的衣領,大喊“王忠平打人囉!王忠平打人囉......”陸續趕來的老鄉,一下子湧了上來。大家群情激憤,有的喊“打這狗日的!”


一貫囂張的王忠平嚇到了,雙手垂在背後,連聲道“我沒有,我沒有。”突然“啪”的一聲,大家目光一齊看過去,只見一直默默坐在一邊沙發上的鄭老叔顫抖著雙手,不知把什麼從一個小布包裡拿出來,拍在王忠平辦公桌上,另一隻手指著王忠平,吼道:“太欺負人了!今天不辦,老子一條命就送給你!”


不知誰說了聲“鄭老抗美援朝軍功章!”聽說老人家把這枚軍功章寶貝得很,輕易不肯示人。看來這把逼急了。鄭老叔基本上是跟我們同時到的,一直在邊上沒做聲,看不出這個瘦小的八十多歲老人,爆發起來有如此威能。


​ 看犯了眾怒,王忠平招架不住了。嘴裡不停的叫“我沒打,我沒打......"


“大家靜一靜​。”只見當過工會主席的石叔從人群裡擠過來,“王主任,你也不想鬧大吧?這些娃娃們等這麼多天,該說的也說了,該講的講了,將心比心,你就高抬貴手,不要再拖了吧。”


王忠平趕緊作揖,“老叔們,你們錯怪我了,真不是我不給辦。確實這事情比較複雜。”


“王主任,有什麼複雜,你擺出來,該不會又是什麼人給你打電話了吧?我們不會再聽這些託詞。”


“是唐長應的乾女張金鳳找到場裡來了。”王忠平有些底氣不足道。“場裡現在很難辦。”


“王主任,誰的乾女?你說清楚!”果然不出所料,這事還是冒出來了。“你先給我大伯找來個養子,現在又找來個乾女兒。王主任,你到底什麼意思?”


“真不是我說的,張金鳳找了場長。”王忠平解釋道,比平時多了不少耐心。


老鄉們一聽,更氣憤。“放屁,唐長應啥時候有過乾女!”“從沒有聽說過!”“那個張金鳳就是想糊錢的騙子!”


“王主任,我大伯收乾女,這裡幾十個老鄉不知道,你就認定是乾女,你調查沒有?這些根本站不住腳的理由你們也敢搬出來,你們奶牛場到底打什麼主意?你跟張金鳳到底什麼關係?”我決定不給王忠平喘息之機。


“對,說清楚,你是不是得了人家好處?”有人喊道。


“我們怎麼說你都不信,人家隨便一找你就相信。王主任,你到底什麼目的?如果想要我大伯這點喪葬撫卹,你明說,不就三四萬塊錢嗎?我讓給你,算是支持奶牛場也可以。但你不能今天一個這樣,明天一個那樣,天天給我們出難題!”


  “那個張金鳳明明是連隊僱來護理我大伯的,你們非要說人家是乾女兒,我問你,乾女兒需要開護理費嗎?你不信,現在可以打電話給丁連長,問張金鳳是不是按天付費,連隊是不是在遺物清單上注了欠張金鳳護理工資九百多塊?一個僱傭關係,非要說成是父女關係,再弱智,也不會這麼想吧?我懷疑場部有人跟張金鳳有不一般的關係,是在故意混淆。”這個張金鳳如此囂張,還敢明目張膽來找,我索性做最壞打算,“你們非要以此為藉口也行,大不了我留在這裡跟你們周旋到底!看看這裡頭到底有什麼貓膩,我大伯那些存款到底是誰盜走的。是到派出所還是到法院?王主任,你說。”


  不知是天熱還是大家圍的水洩不通,王忠平頭上直冒汗,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也是受領導委託調查一下,絕對不是故意的。事情搞清楚了就好。”


“現在清楚沒有?如果清楚了,王主任是不是該去向領導彙報一下?”

萬里迎伯歸(五)冒出來的乾女兒

我只管結果。最後王忠平被逼沒法,不得不帶我們去找場長。這小子怪得很,前腳剛進,轉身裝著去掩門,一溜煙跑了。

​ 一個約四十五六歲,白白淨淨斯文雅氣的人坐在大辦公桌後面。


“你是薛場長吧?我是唐長應的侄子,我們來奔喪的事,民政辦王忠平說向你彙報了,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卡著不給辦?”我索性開門見山。


那人慢條斯理地回道,“因為你們沒有資格,唐掌應有乾女兒在。”


王忠平沒有撒謊。


“薛場長是說那個張金鳳吧?看來場長還沒調查清楚,我只問一句,如果是乾女兒,我大伯付張金鳳護理費幹什麼?天底下有哪個女兒護理父親要開工資?”堂堂場長拿這種子虛烏有來說事,我覺得有些好笑。“場長不信,現在就可以把張金鳳叫來對質,樓下還有好多我大伯的戰友老鄉,場長也可以當面問問他們。”


袁老在邊上搭腔道:“什麼父女關係,那個女的就是糊老唐的錢!”


姓薛的陰沉著臉,“這個我們會調查清楚。”


“要調查是你們的事,我們已來了七天了,我們等不了,請你們今天就辦。”


“放肆,奶牛場還輪不到你來支配!”


我一聽,火往上湧,猛地站起來,把桌子一拍,“我們萬里迢迢來奔喪,我們好聲好氣的跟你們請求,你還跟我們耍態度,今天你辦也得辦不辦也得辦!”正福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攔我。


“你們要搗亂是吧?我叫保衛科了!”


“薛場長,你儘管叫。我還真是高看你了。我們奔喪依規依矩,先是連隊,後是民政辦,最後到你場長,你們層層阻撓,處處刁難,我不知你們動機何在?跟那個張金鳳是什麼關係?你新官上任,就這麼為民辦事嗎?”


既然好說不成,索性我就來硬的。看來得啟用第二套方案。“薛場長,我等你們保衛科過來抓,正好我們錢也花光了,旅館也住不起,謝謝你給我們找個地方。”我叫正福和茂兵去旅館收拾行旅,“帶好大伯的骨灰盒,到薛場長這裡來,等薛場長給我們安排。”


見二人真的往外走,“等等,”那個薛場長連忙叫住。看來還不太糊塗,“你們能保證以後沒人找我們場裡的麻煩?”


“有沒有人找,我們不能保證,但能保證涉及我大伯喪葬撫卹方面,我們會全權負責,與奶牛場無關。”


我把老家傳過來的證明和老鄉的聯名信拿出來。


那個薛場長看後,沉吟了一會,“你們去找王忠平辦吧。”


“對不起。場長,還是請你把王主任叫過來當面吩咐吧”,萬一又起什麼波瀾,我們真等不起。


終於,薛場長在我們申請報告上籤上了“同意辦理。”


好難的四個字,為了這四個字,整整讓我們等了七天;七天的絞盡腦汁,七天的焦急煎熬,七天的鬥智鬥勇。沒有中茂他們幾個的任勞任怨,換不來這四個字;沒有老鄉們的鼎力相助,更不會有這四個字。“同意辦理”終於讓我心頭上懸了這麼多天的石頭落下了。


到民政辦辦手續。彼此相見,都有些不好意思。我給王忠平抽了支菸,“王主任,多有得罪,請諒解。”這傢伙這次倒是客氣多了,不過還是要我們出了一份全權負責的承諾書。哼,真不是省油的燈。


不過,還有一個難題。喪葬撫卹費短期辦不下來,聽說社保局那邊最快也要一兩個月。而我們也不可能在這邊長等。跟民政辦商量,同意委託辦理。委託誰呢?石叔汪姨最先給我們電話,還有立友叔,這段時間相處最多,情感上相對要近些,於情於理應該委託他們。但他們為人忠厚本份,後面辦理免不了跟場部打交道,場部這塊他們卻不一定擺得平。如果要委託,最合適的是工會石叔。這是個麻煩事,雖是麻煩委託人,但也是一種信任。這麼多老鄉中,委託誰不委託誰,辦不好不說,還影響與老人們的情感。所以傍晚時抽空專門到汪姨家裡,想探探他們的意見。老倆口確實忠厚明理,我還沒開口,他們張口就推薦工會石叔。我還怕老倆口有意見呢,這下解了我的難題。最後,我決定委託石、袁、鄭三位老叔,所有事宜由他們全權代理。石叔能說會道,袁叔正直無私、鄭叔穩重大義,憑他們三個老叔在場部的威望,小小的委託,應該不在話下。


後來證明,三個老叔出面,的確使辦理順利了許多。

(後文等續。謝謝親友關注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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