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彎彎照九州(24)

天光大亮,淡金光束照向水中嬌美的荷花,點點晶瑩的水珠在碧綠的荷葉上調皮地滾動著。

清風招搖,拂過滿院,簾幕生香,一園的金碧輝煌盡數映在這小小的水露裡。風從窗入,月白紗簾上的玉鈴清脆的響著,鈴聲悅耳靈動,在枕邊縈繞,一直傳到夢裡。

睜眼,亮堂堂的,本仙先是用手擋了一下刺眼的光。迷糊。

耳朵裡是叮叮的脆鈴聲,薄紗一角輕柔地飄動著,四周都是陌生的味道。

這是哪?

本仙盯著頭頂上的帷帳幾秒鐘,猛然想起了什麼,慌忙摸摸身側。

空的。

呼,還好沒人,我長吁一口氣,本仙可不想到這裡第一次醉酒就發生這種不入流的情節。然還沒等本仙把這口氣出完,就聽得一句軟綿綿的聲音。

“師父~你醒啦~~”

師父?

這聲音可不是我那欠揍徒弟的,而且這聲音——

聽起來怎麼這麼怪異?

我疑惑地望向門口,只見一個粉色身影端著一個木盤,一步三搖走了進來,淺笑盈盈,雙目含春,一顰一笑盡顯風流。

弱柳扶風也不過如此,堪稱古代大家閨秀的行為典範。

可是。

這些詞用在一個男子身上合適嗎!?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坐到床邊,繼而又目瞪口呆地看他端著一個青瓷小碗,拿起勺子貼心地喂到我嘴邊:“師父~~這是醒酒湯,人家親手煮的哦,師父嚐嚐~”

窗外陽光明媚,我身上卻被惡寒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本仙往床裡縮了縮:“等一下,我,認識你嗎?”

說這話的時候,我的目光已經在他的臉上掃了好幾下,腦袋漲了起來——這人,好像是看過幾次。

粉色,粉色,腦袋裡靈光一閃——臥槽,是他!那個我上過身的醉漢!

那人看我臉色變了變,知道我想起了什麼,原本聽到我說不認識他顯現出的哀怨表情瞬間散去,變臉般笑成一朵花:“師父想起來了呀?”

“哈?你為什麼叫我師父?”本仙腦袋剛轉過一個彎,又撞牆上了,懵得厲害。

“師父~~你昨晚把人家從紅樓贖出來,拉著人家非要叫你師父,徒兒可是行了拜師禮,今日,今日就不認賬了。”

說完他偏了偏頭,同時一顆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臥。

槽。

本仙剛剛平復下去的惡寒又襲來,忍不住又朝床內移了移。他見我如此,哭得更兇了,簡直跟洪水決堤般,粉色的衣襬很快濡溼一片。

“你別哭啊……”頭疼。

“師父不認人家了,人家,人家真的好傷心~”哽咽。

本仙的小心肝都快被他一連串的“人家”震碎了,張口想說些什麼,然他只作出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樣子,眼淚啪嗒啪嗒落下,好像本仙真的對他做了什麼傷天天理不可饒恕的事。

這也太......娘了吧,該不會是個斷袖吧?本仙扶額哀嘆。

不過聽他抽抽搭搭的指責中,本仙總算抓住了關鍵詞——紅樓。

紅樓……紅樓……

我揉了揉太陽穴,總算想起了一些片段。

………

“徒弟.....你爬地上幹嘛,走啦......為師好睏。”

……

“這位客官,這人是我們紅樓花了好一筆錢買下來的,您這樣帶走,恐怕不合適吧。”

“錢?徒弟你是不是又偷人家銀子了.....嘿嘿,不就是錢嘛,我徒弟豈是這等俗物能比量的,我這……我這可有玉……錢公子的玉我拿回來了,你去喊他來,喊他就有錢了……”

……

腦海裡畫面一幀幀閃過,我吸了一口氣,摸摸懷裡。

玉不見了。

“喂,是錢公子付的錢?”

他不答,仍抹著眼淚,恍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本仙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張了張口,終是妥協:“徒弟,昨晚是錢辰付的錢?”

眼淚瞬間止住,他像變戲法一樣飛快換上笑臉,本仙瞧著又是在心裡狠狠膜拜了一下——這變臉的能力也是天下無雙了。

“師父~昨晚樓裡亂得厲害,前院發生了一件大事,錢辰公子丟了祖傳寶玉,紅樓大門直接封了,不許人進出,一個一個搜,你讓人去叫錢公子來時,正好有一隊人過來搜後院,那些人一聽到師父你嚷著玉什麼的,忙去請錢公子,想必師父跟錢辰公子早就認識了,師父你一見到錢公子就撲上去抱住他,說‘金絲錢,玉給你找回來了哦,’然後就去摸錢公子,說什麼金子在哪......師父,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我就是有點暈……這裡是哪?”

“這是錢公子的一處宅院,錢公子他真是個好人啊,知道我們師徒兩個沒有去處,就邀我們入住星辰園,錢辰公子說了,師父你對他有大恩情,我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也不必擔心日常的吃食和用度。”

“我什麼時候說自己沒去處了。”本仙瞪大眼。

“昨晚啊,師父親口說的,還一個勁的說半生,混蛋什麼的。”

“…我還說了什麼?”

“師父還說了縷縷……”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含羞帶怯望著我:“師父還說縷縷胸好大……”

本仙一口氣生生堵在胸腔,差點憋死。

“還有呢?”本仙扶住胸口,生怕又聽到什麼讓我吐血的話。

“其他沒了……”

“你......徒弟你叫什麼名字?”我咳了一聲,接過他手中的瓷碗,喝口湯壓壓驚。

“呃……張……張千千。”他頓了頓,似乎還想了一下,語氣猶豫。

“你自己的名字都不確定嗎?”我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還有,一個大男人的名字用什麼疊詞。”

還穿得這麼粉。

我瞥見他的靴子都是粉色的,忍不住在心裡又吐槽一句。

“那張小千?”他小心翼翼道。

本仙默默在手心凝法聚力,想著要不要給他一掌讓他直接回到過去式。

“師父~我的房間就在你的隔壁,叫含笑閣。”他見我不說話,連忙殷勤道。笑容討好。

“以後你就叫張千,別再提什麼張千千張小千,你上面還有個師兄,叫何天。”本仙嘆口氣,雖說這個徒弟很娘,但好歹長得不錯,收下就收下吧。

“我知道,師父昨晚跟人家說過了。”二徒弟嬌笑。

“……人家你妹啊!”

“師父~”委屈。

無藥可救了。本仙決定無視他,起身打量房間。

在房間繞了一圈後,本仙幾乎要瞎了——被滿屋亮閃閃的金器晃花了眼,好像有無數個錢辰在我面前走來走去。

除了那些浮誇的金飾,房間總體來說很精緻。

我對古董一類的並無研究,而這兒的擺件精巧得讓我歎為觀止——雖然大多都是金色的。房間很大,被分成三個大區域,書房、客廳及臥室,裡屋與門旁的軟塌又是隔了一層紗簾,客廳與書房直接用一個高大的精美屏風隔開,與臥室之間,則是半鏤空的塗漆木牆,用玉簾薄紗作門。

軟塌旁的一扇窗散發著特別的香氣,塌上有一方檀木矮桌,對面牆角邊設有一個高高的香木酒櫃,裡面擺著各色漂亮的酒壺。晚上臥榻,開窗飲酒賞月倒是愜意得很。

繞過屏風進入書房,便看到許多書籍,筆墨紙硯無一不備,甚至還有玉棋長笛等,牆上掛著一幅美人臥榻食荔枝的畫,題詞: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美!

這裡給我的驚喜不止如此。

坐到軟塌上,半開木窗,本仙一眼就看見了那個高臺玉亭。

剛剛在我滴溜溜到處摸來摸去時,張千也亦步亦趨跟著我,像個解說員——或者是房產中介,在我在耳邊叨叨叨,他見我望著窗外的高臺,嘴裡又開始霹靂嘩啦:“師父~這個就是星辰園的星辰臺,據說建臺材料都是從秋水海底取來的,師父聽過秋水嗎?那可是傳說中的仙海,月從秋水升,因此星辰臺又叫做上月臺,師父你住的隱月閣正對星辰臺,位置是極好的。”

我還沒說什麼,張千又是絮絮說了一通,直把星辰園和錢辰誇得天花亂墜,讓本仙油然生出一種傍上金主的感覺。

末了,他總結。

“錢辰公子待師父可真好,”說著,他眼裡忽的冒出一道光:“錢公子是不是喜歡師父你啊,這隱月閣可......”

他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我一腳踹開——娘炮,你夠了啊!本仙現在還是男裝,你丫的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是斷袖嗎!?

“師父~~”委屈。

我不理他,半跪在軟塌上,將窗徹底打開,屋內瞬間亮堂許多。

上月臺,不就是賞月臺?

從窗而望,金光自天而來,灑在高臺上,玉瓦晶透,一時竟覺不是凡間之景,飄然似仙境,我看得怔怔,忙下榻出了房門。

長橋半彎,月臺懸空。淡黃繁複的紗簾安靜地貼在赤紅色的圓柱上,方正的高臺下是水池,碧波盪漾,群荷搖曳。

淡銀的光芒縈繞在高臺周圍。

是靈氣。張千所言不虛,這星辰臺確實不是一般材料所建。

沿著高臺四周繞了幾圈後,我方才戀戀不捨地坐到星辰臺裡設的玉石凳上。面前是一張白玉石桌,張千跟個小尾巴似的緊跟著坐到我對面,臉上還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

桌上有酒,放了幾碟點心,無不精緻,但最顯眼的還是一個碧綠果盤,裡面是洗得發亮的紫葡萄,顆顆又圓又大,像紫色的夜明珠,沾著晶瑩的水珠,在碧綠的果盤裡閃著誘人的光芒。

這個,可以吃嗎?眼睛冒光。

然本仙問號還沒形成,就見一雙手已毫不客氣地摘了一顆。

“唔~不錯不錯,居然是正宗的西域玉龍紫仙葡,師父你快嚐嚐。”張千興奮地遞一顆給我。

“啥葡萄,名字還這麼長。”我將信將疑地接過,往嘴裡一塞。

原本硬得像冰珠似的葡萄立刻化了,我感受到一股香甜的冷氣順著喉嚨往下,一直甜到心底。最神奇的是,就連葡萄皮也化了。

“好吃,”我眼睛亮了起來,忽的想起情聖吃小桃子的模樣,心思一動:“我帶點給情聖嚐嚐。”說話的功夫又往嘴裡塞了幾顆,然後小心地拎出一串,張千卻一把按住我手:“師父~玉龍仙葡離根兩個時辰就全化了,你若想拿走,就連同這個盤子一起端走。”

“胡說,哪有葡萄會化,而且它都不知道摘下來多久了,不是還好好的嗎?”

“師父~~你好好看看這個盤子,它可不是普通的果盤。”張千單手把盤子端起,走到橫欄處對著陽光讓我看。陽光一觸上玉盤,便成了柔柔的瑩光,一點都不刺眼。

好神奇,我接過碧玉盤子,湊近細看。

裡面隱約有液體細細流淌,玉瑩水潤,流光溢彩,看起來……很貴。

“師父~ 這玉盤裡的液體可不是普通的水,是一點點從玉龍仙葡樹的根擠出來的玉元液,不知要耗費多少仙葡樹才夠造成一個玉盤,而且做工要求相當苛刻,所以這樣一個玉盤就是有錢也難買到的,若是真論市價的話,大概,”張千微微頷首,似在認真考量:“值萬稜半個城。”

他說得雲淡風輕,本仙卻是聽得魂魄都要散了。

“騙人的吧,這這這……”我手瞬間抽筋,生生抖了好幾下,本來一隻手拿盤子的姿勢變成了捧,還是覺得不放心,乾脆抱在懷裡。

“師父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問錢公子,這麼純的色澤就算是皇宮裡都難得看見。”

這下不止手抽筋,本仙覺得自己腿都有些軟了。我膽戰心驚地抱著玉盤,小心地往桌子邊挪,聲音哆嗦:“怎的不早說.....”

本仙目前見識尚還淺薄,實在沒碰過價格按城為單位的東西,心裡無比緊張,手也僵得厲害,唯恐摔壞了這價值半個城的玩意。

就在我把盤子從懷裡小心捧出來準備放在玉石桌上時,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個人影,這一嚇非同小可,我驚得蹦出幾米之外,手一鬆,碧玉果盤華麗落地,配合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眼前金星閃過。

本仙彷彿,看到了半座城池碎在了地上……

月亮彎彎照九州(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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