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喚起心靈的抖擻
夜宿西藏，聽到一聲聲“布穀—布穀”的鳥鳴，便有了春風喚醒心靈般的抖擻，清明而澄澈。這些年不論在鄉間和城市，南方還是北方，布穀鳥鳴似乎成了塵封的記憶。於是忍不住豎了耳朵去聽，布穀鳥鳴是四聲一度或二聲一度，聽著聽著，只覺得這歡欣跳躍的音符，消融了疲憊與混沌。窗外是夜雨後的新綠，天色微蒙，卻分明又覺得是在天光燦爛裡聽《百鳥朝鳳》，嗩吶聲起，流瀉而過的光影落在林間，布穀鳥一下子在交錯迭至的鳴叫聲裡鏗鏘發聲，立在枝頭，有著慨然出征的士氣，雨後青山頓時鮮活而明亮起來。
西藏的節氣物候大約推遲了一個月左右。到了5月末夜雨漸多。雨後清晨，在初生的蔥蘢中聆聽布穀鳥鳴格外空靈清麗。南方的布穀鳥鳴正在穀雨節氣，每年4月20日或21日，太陽到達黃經30°，除了華南北部和西部部分地區外，大部分地區氣溫已達20℃-22℃，降水日漸增多，正是雨潤萬物、雨生百穀的時候。
春山如黛 圖源unsplash
暮春的雨，落在山裡，一場一場紛紛揚揚，山嵐水霧裡草木得以豐沛，拔節似地瘋長，春山如黛，是層巒疊翠的好風光。眾人形容翡翠的綠有108色，可看過穀雨中的青山，穿過那些高低起伏的山谷山峰，發現那裡才是真正藏納著108種深深淺淺的綠意翠微。
暮春的雨，落在田地裡，由北向南，迤邐而來的綠長在麥穗上，長在秧苗上，一棵一棵，長成蒼茫大地上工緻有序、而又無窮無盡的省略號，而那些荷鋤耕作、躬身施肥、插秧、鋤草、收割的身影是雨中的倉頡，以奮力勞作的印跡在一方土地上造字書寫。誰說“天為雨粟”？真正窮天地之變，擇時而動，創下如雨谷粟、天下糧倉的還是窮一生之力的黎民百姓。
圖源unsplash
暮春的雨，落在水塘裡，曲水通村，暖雨生浮萍。穀雨一候“萍始生”，青萍喜暖，2—3天內可增加1倍株數，1個月之內可繁殖近1萬株，密密麻麻，水漲萍聚，一池柔綠如水上織錦。春雨多風，風起於青萍之末，魚翻穀雨萍，不由地讓人感慨萍的無根無基，隨波逐流、飄零無依。而清末著名教育家、經學家和文學家王闓運在科舉場上寫下關於萍的一篇賦，稱其“淡融融而不自恃兮，對風之無端”、“浮江海而不沈，遊清濁而無忤”，讓人看到水上浮萍的淡泊和泰然處之，這是看不見的根基和定力。
穀雨時節，晴雨相間。雨後新晴，天地間便從新綠、柔綠、青綠、墨綠、帝王綠轉成了陽綠，透著鮮、透著光、透著彩。鳥兒雀兒追著春光漫天漫地跑。
漫山的杜鵑花成為布穀鳥最後的絢爛
穀雨二候“鳴鳩拂其羽”，當溫度升高，病蟲害進入繁衍期，益鳥們便可大展身手。捕食豐富的時節，正是他們得以安心繁殖的時期。雌雄布穀鳥在穀雨季節裡上下翻飛、追逐求偶，風拂動羽翼，一應一答裡是春天裡歌謠般的呼喚。然而布穀鳥是極少不會自己築巢哺育的鳥類。他們會尋找合適的“宿主”，並代替它們完成生命的接力。
蘆葦鶯是它們常選擇的“宿主”之一，他們遠遠地觀察並發現，蘆葦鶯在蘆葦蕩裡安頓好"家" ，便趁其外出覓食，啄食掉窩裡的一兩個蛋，接著在幾秒鐘之內產一個幾乎同樣大小、同樣顏色的蛋放到巢穴中。大約兩天之後，布穀鳥的幼雛被渾然不知情的蘆葦鶯孵化出來，它有著強而有力的背肌，眼睛還沒有睜開，就趁著蘆葦鶯外出覓食，本能地用背將剛生下的幼雛及未初生的蛋拱出巢穴。併發出一聲聲異常急促的求食聲，從而讓“愛子心切”的蘆葦鶯來回翻飛覓食，每天16個小時不間斷地餵養“僅存的骨肉”。而老布穀鳥開始陸續飛向回暖的北方覓食，在那裡又是人間一度春。返程路上的布穀之聲，或者也是“自由之歌”，物競天擇的殘酷在一代代的生命繁衍裡已成為布穀鳥不二的選擇。
布穀鳥也稱子規、杜鵑鳥，傳說戰國時蜀王杜宇死後變成杜鵑鳥,每年春季呼喚人們布穀,聲聲泣血，化作漫山的杜鵑,開得如火如荼，成為暮春最後的絢爛。
戴勝迎春
穀雨三候：“戴勝降於桑”。戴勝又名胡哱哱、花蒲扇、山和尚、雞冠鳥……它的繁殖期比布穀鳥稍晚，5月芳菲，夏木陰陰裡，它緩緩地撲扇翅膀，一起一伏、一上一下波浪式前進，邊飛邊鳴，輕盈而靈動。只見他頭往前伸、頸部鼓起，羽冠時而展張聳立，時而褶疊垂下，隨著鳴叫聲，一張一合，著意春風、頗得韻致。
繁殖期間，戴勝夫婦常結伴覓食，它們以細長彎曲的鳥喙插進土裡、鑽進山縫、樹洞，啄食挖掘金針蟲、螻蛄、行軍蟲、步行蟲和天牛幼蟲等害蟲，盡心盡力,捕食照顧好幼雛並相互餵食，以示恩愛。雌鳥孵卵時，雄鳥不辭勞苦，每天數次叼回食物餵給雌鳥。在以色列，戴勝以美麗、勤勞、關愛家人而當選為當之無愧的國鳥。
庭前一桑一梓，便是家鄉。5月桑葉圓闊，桑葚初熟，或是淺紅、或是紫紅，戴勝在光影斑駁裡啄食一顆桑葚，有著映日華冠動，迎風繡羽開的豔麗明媚之美，就像是赴一場春末的盛宴。而初夏已悄悄逼近，又是一年桑麻時。
農時盛景 圖源攝圖網
雨生百穀，是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桃花、李花、杏花，一場一場地謝幕離場，卻又迎來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的農時盛景。此時布穀啼鳴、戴勝落桑是枝上春風，一啼一鳴，聲聲促耕促織，那是來自故鄉的田園牧歌，更行更遠還生。
羅煥娟，氣象工作者。工作之餘喜歡傳統文化與生活美學，以真、善、美、閒、趣、雅為生活之道，得之即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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