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田裕也和樹木希林年輕時的合影
關於演戲——
●因為我看膩了自己的臉，也覺得這是出演是枝裕和導演作品的最後一次機會，所以才提出來的。我已經是後期高齡者（75歲以上），到了應該收攤兒的時候了。
（出演電影《小偷家族》時，摘下假牙表演的理由）
●在工作中最喜歡的瞬間？ 那就是談判“出場費”的時候吧。因為邀請方要向女演員本人直接商談具體金額的事，大家都感到有些為難。觀察他們的表情，真是有趣啊。
●我特別喜歡演戲份不大的小角色。不管戲份大還是小，出場費是一樣的。所以多演小角色，償還住房貸款的效率更高。因為我不想靠臉吃飯，也不想出名，所以毫不躊躇地接演這些小角色。
●我想把人漸漸老化、慢慢毀壞的過程呈現給觀眾。最近與老人共同生活的人也不多了，所以大家對這些不太瞭解吧。
●平時零碎的積累會給電影裡的“日常”增加真實感。但是，這要靠演員平時不斷觀察各種各樣的現象才能做到。不是在拍電影的現場冷不丁就能想到的。作為演員要以過普通生活，與普通人打交道，保持普通狀態為本。我平時和一般人一樣坐電車，也有西瓜卡(交通卡)。
●只是順其自然的結果。為了情面答應道“我來演吧”，日久天長，終於持續到了今天。
（接受採訪時回答“一個如此害羞的人為什麼能繼續做演員”的問題）
●我31歲的時候就演了老太婆。表面上雖然模仿了老人的外表，但心裡仍然是三十幾歲。實際到了七十幾歲的現在怎麼樣呢，和以前一樣，自己的心絲毫沒有改變。看來我的精神沒有成熟呀。
●我從來未曾被列入過美女演員的系列，我好像是醜女的代名詞。所以我一點兒也沒有被別人看的感覺。
●無意中做了55年演員，如今回首來時路，託大家的福，我的人生還算不錯。
●真不能理解，大家怎麼那麼想登上雜誌封面？我可一點兒都不想，不想被人看。
關於感情——
●兩個人老了以後分手太可惜了。
●不管是什麼，有關他的一切我全都愛。倘若有來生，我會時刻警醒自己，不能再與這個人相見。如若來生再相遇，我還是會重複如此狼狽的一生。
（某主持人問樹木希林是否仍然深愛丈夫時的回答）
●我們彼此中毒，丈夫對我是，我對丈夫亦如是。所以分不開。
●結婚一定要趁年輕啊，等學會分辨善惡得失了，就沒法結婚了。
●大家離婚的時候，都會覺得下一次會碰到一個好人，但往往都和上次婚姻一樣，只不過學會了忍耐而已。
關於人生和衰老——
●這個世界非常奇妙。我們在腦袋裡胡思亂想的“人老了會怎麼樣”或“人死後會怎麼樣”根本就是庸人自擾。因為世界比人們的想象更廣闊。你看，每天都是“出乎意外的連續”吧。充滿這個世界的不是快樂，而是有趣。快樂是一種客觀的感覺吧。但是隻有你自己跳進世界裡去，才能感受到有趣。活在這個世上，別去做無趣的事情。
●對衰老感到不安？我並沒有這種感覺，我本來從小就不是一個抱著燦爛的希望或對某些事有期待感的孩子。我也沒有朝著一個目標拼命努力的經驗。再加上我也不和別人比較。這種態度一直是我的武器。
●人老了，皺紋自然會多，眼睛會花，牙齒也會掉，腰也會彎，腦瓜也不那麼靈了。就這樣踏踏實實地死去。你說你對這些有什麼不滿？
●請不要問我這麼難的問題，我如果是年輕人，老人說啥我都不會聽的。
（被問到想給年輕人什麼建議時）
●凡給自己帶來不情願之事的人，我都要把他當做自己的老師來接受。
●如有慾望或執著之念，這些東西就會變成弱點，容易被人乘虛而入。
●我喜歡那種曾經當過廢柴的人，因為這樣的人知道什麼是疼。
關於疾病和死亡——
●被人家問，“您對死有什麼想法？”因為我還沒有死過，所以不知道怎麼回答。
●自從我得了病以來，把自己身邊整理得簡約輕便的願望更加強烈，以便隨時都能撒手人寰。
●不生病，保持健康，當然是好事，但是有在壞事裡才能看到的東西，也有因為健康反而看不到的東西。
●我想作為一個普通人，默默離世。
●如果只有以疾病為惡以健康為善的價值觀，沒有比這樣的人生更無聊的了。
●活著的道路就是通過各種關口，最後怎樣進入墓穴的道路。
●至少把自己的最後收拾得簡單利落，這可能是我最後一個目標吧。
●我感覺不是“總有一天會死”，而是“隨時會死”。
●因為平時我過得隨心所欲，所以從未想過“至少臨死的時候，讓我為所欲為吧”。
●我好像應該快死了，但說了很多次都沒死，感覺觀眾好像不滿，這老太太乾嗎一直騙人呀。
●活是日常，死也是日常。
●我不想再活一次，我覺得人生已經很充實了。
●活到現在才有信心這樣說：至今為止的人生，活得尚算成功，在此向各位告別了。
選自《隨心所欲——樹木希林的話》
“文藝春秋”2018年12月出版 譯/田芳
近日，在日本著名搖滾音樂人內田裕也的葬禮上，女兒內田也哉子致以驚世駭俗的悼詞：“去他的內田裕也，不要安息，起來搖滾！”在其妻子、日本國民奶奶、導演是枝裕和的御用演員樹木希林患癌去世半年後，內田裕也於3月17日離世。
日本“文藝春秋”於去年12月出版《隨心所欲》，收集了樹木希林的154句語錄，句句直戳人心。此書方一問世，立刻登上排行榜首位，短短數月間，已再版17次，銷量直線突破100萬冊，被稱為平成年最後一本銷量過百萬的書。
2013年，樹木希林在有日本奧斯卡之稱的日本電影金像獎的頒獎典禮上拿下第36屆影后，當時70歲的她在獲獎致辭上爆炸性宣告，癌細胞已遍佈她的全身，發言震驚全場。事後有媒體問她為什麼選擇在頒獎之時公佈病情，她不無幽默地說：“如果不拋出這個瓜來，那時大家的注意力就都跑到澤尻繪里香（年輕的女演員）身上去了嘛。”樹木希林就是這樣一個能讓人破涕為笑、幽默率直、即使是在病中也充滿陽光的人。
對外公開自己全身被癌細胞浸潤五年後的2018年9月15日，樹木希林病逝於家中。她和丈夫——搖滾歌手內田裕也的另類愛情模式也隨著她的離世被世間知曉。內田不僅被傳家暴，緋聞問題亦接連不斷，甚至在他70歲高齡時還因恐嚇已分手女友及私闖民宅被拘捕。即使這樣，樹木希林也依然執著地深愛著丈夫，選擇了大度忍讓，化干戈為玉帛，就連內田單方面提出離婚時，她也堅決予以拒絕。這不禁讓人想起張愛玲曾說過的：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
在他們長達近45年的婚姻生活中，竟有43年處於分居狀態。這對相愛相殺的夫妻，長年維持著分而不離的奇妙關係，當知道自己僅剩一年壽命的時候，她還在叮囑家人不要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丈夫。而內田在晚年終於坦言，他非常喜歡樹木希林，她是他見過的最強的母親、妻子和演員。樹木希林則表示，如果有來生不想再和丈夫相遇，因為一旦相遇，“我還是會重複如此狼狽的一生。”樹木希林的遺體火化時，內田也坐著輪椅前來送行，並把她的顎骨包起來留作紀念。
樹木希林一生飾演了很多母親、婆婆的角色，被譽為“母親專業戶”，從《橫山家之味》《比海更深》到《小偷家族》，曾多次在是枝裕和導演的電影作品中擔綱。2008年，樹木希林榮獲紫綬褒章（日本政府為在學術、藝術等領域中取得卓越成績的人頒發的獎章）。文/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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