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後有人給我捐角膜,復明發現那人是我心上人,而她已去世3月

失明後有人給我捐角膜,復明發現那人是我心上人,而她已去世3月

1

丁伊凡沿著曲折的花磚路找到了那棵茂盛的梨樹,樹冠撐開如傘。正是梨花開的時節,潔白的花綴了滿樹,像一叢叢雪。

樹下的長椅上安靜地坐著一個少年,同丁伊凡差不多的年紀,也是十八九歲的樣子。他一頭利落的短髮,顯出少年人的清爽和陽光,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通透如玉。他就是許嘉澤。

丁伊凡走路極輕,但許嘉澤還是聽見了響動。他側轉過頭來問:“伊凡,是你嗎?”聲音裡帶著滿滿的欣喜和一絲不確定,一雙眼睛黑亮,卻是空洞無神地盯著別處。

丁伊凡走上前,坐到許嘉澤旁邊。“你的耳朵可真厲害呀。”

許嘉澤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不由得笑起來,露出一顆小虎牙。“失明的人就是有這點好處,我也只能靠耳朵來辨認這個世界了。”

他說得輕鬆,丁伊凡聽來卻不免傷感,一時不知如何接話才好。幸好許嘉澤有許多話要對她說,他問她:“你這兩個月都沒來這裡,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朋友住院了,我得照顧她。”丁伊凡聲音輕輕的,“沒來得及告訴你,抱歉。”

許嘉澤輕輕地“啊”了一聲,再次微微側過頭:“沒關係,你這幾天一定很辛苦。她現在怎麼樣了?”

“情況不太樂觀。”

“真想去見見你的朋友啊。”許嘉澤說,“不過我這個樣子,尚且自顧不暇,還是不去給你們添亂了吧。”

聞言,丁伊凡略感窘迫,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她急急地安慰許嘉澤道:“會有人給你捐眼角膜的,相信我。”

聽到女生的聲音,許嘉澤被逗笑。他真想反問一句她怎麼知道,但他好像能看到眼前女生堅定的眼神,便不想掃了她的興,跟著點了點頭。

2

許嘉澤並不是天生失明。一年多以前他出了點意外,傷到眼睛導致失明,書也沒辦法繼續唸了,便暫時辦了休學。這段日子裡他一直在等待著捐獻者,等待著能重新看見這個世界的那一天,只不過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希望好像越來越渺茫。

好在許嘉澤生性樂觀,並不氣餒,也不心急。眼睛看不見他便把時間都用來聽廣播,學習盲文,天氣好的時候就去那棵梨樹下曬太陽。就像他自己說的,失明讓他的耳朵變得異常靈敏。他就是這樣聽見丁伊凡的哭泣聲的。

那聲音從遠處傳來,很微弱,但聽得出來哭得很傷心。

許嘉澤循著聲音慢慢摸索過去,在離丁伊凡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他猶豫起來,擔心女生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出現而尷尬。就在此時,他聽見女生氣憤地抽打著冬青樹叢,一邊帶著哭腔抱怨這個世界的不公平。

她的聲音非常動聽,也非常特別,像一滴水落入海洋,但卻充滿著憤怒和不甘。

想了想,許嘉澤還是決定離開,不想撞破對方的心事傷了她的自尊。但他轉身時太心急,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重心不穩搖晃了一下,下意識地低呼一聲。

聽見響動的丁伊凡立即停止哭泣,抹了一把眼淚。她警覺地瞪著許嘉澤的背影:“誰啊?看什麼看,沒見過打拳嗎?”

許嘉澤重新轉過身來,滿臉笑意,並未氣惱:“我倒很想看你打拳,可惜我看不見。”

“什、什麼意思,”丁伊凡微微皺眉,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幾秒,“你是說你的眼睛……”

見許嘉澤仍笑意盈盈地站在那裡,丁伊凡從冬青的空隙之間走了出來。她走到許嘉澤跟前,湊近了瞧他那雙深黑的眼眸,伸出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最後又退後幾步,猛地揚起手要給他一巴掌。

就在丁伊凡纖白的手掌即將落在許嘉澤臉上時,她及時收了手,因為眼前這個人臉上仍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似乎真的沒有要躲開的意思。

最後,她順勢抬手揉了揉許嘉澤的頭髮,硬硬的有點扎手。

“你聲音很好聽,能給我唱支歌嗎?”許嘉澤問。

他的本意是想轉移丁伊凡的注意力,令她忘掉不開心的事。但這在丁伊凡看來無異於得寸進尺,況且她哪來的心情給一個陌生人唱歌,故沒好氣地一口回絕。她翻了翻白眼:“本姑娘心情差得很,沒工夫哄你。走了,不見。”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許嘉澤說,“但越是這樣越應該把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要不然會憋壞的。你來這裡不就是想發洩心裡的情緒嗎?反正我們互不相識,你可以把我當成樹洞,我會保護好你的秘密。”

對一個強裝堅強的人來說,這突如其來的關心一下就打破了她的盔甲。許嘉澤溫柔的聲音,對丁伊凡來說如同融化薄冰的暖陽,直照進她心裡。

“我……我最好的朋友生了病,可能再也治不好了……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為什麼要有那麼多人遭受疾病痛苦,他們的生命才剛剛開始啊……”

那天后來的時間裡,許嘉澤一下一下輕輕拍著丁伊凡纖瘦的後背,花了很久才把她哄好。他給她講了很多笑話,還唱歌給她聽。

聽著他溫暖的歌聲,丁伊凡同他坦白自己是因為唱歌跑調才不唱的。

許嘉澤逗她:“真是可惜了你這麼清亮乾淨的聲音了。”

丁伊凡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前後搖晃著,揚言要殺了他。許嘉澤則作出一副窒息的樣子配合她,於是兩個人都笑起來。

在他們的背後,火燒雲顏色正濃,絨絨的光落在丁伊凡的背上,突出的肩胛骨像是下一秒就要伸展成一雙翅膀。

3

再次見面時,丁伊凡捧了一本《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她說以後要為許嘉澤讀詩。

“你眼睛看不見讀不了書,那就讓本姑娘來讀書給你聽好了,誰讓本姑娘人美心善聲音甜。”丁伊凡得意洋洋,粲然一笑。

許嘉澤被逗笑,有些期待地等著丁伊凡開口。丁伊凡在他身邊坐下,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翻開詩集念起來:“縱然我與你天涯之隔,對我來說又有何妨?既然輕靈的思想可以越山渡洋,心中一念便可到達你所在的地方。可是,唉!……畢竟我不是思想,在你離去之後,我並不能飛躍崇山,跨越海洋;我只是泥和水和成的鈍皮囊,徒勞地用悲泣嘆息服侍時光……”

丁伊凡沒想到自己隨手一翻,是這樣一首沉重的詩,心中不免沮喪起來。她垂下眼角,悲傷地說:“可惜,我們終要為肉體之軀所累。”

許嘉澤聽出她低落的情緒,輕輕地說:“不,我倒覺得這首詩是在說,沒有任何障礙能阻擋兩顆真心的結合。”

那雙如同黑珍珠般的眼眸深得無邊無際,丁伊凡盯著看了許久。

有風輕輕拂過,梨花簌簌飄落,潔白的花瓣落到了書頁上。丁伊凡對許嘉澤表示認同,受到鼓舞的她重又笑起來,翻開新的一頁繼續念下去。

如此一來二去,丁伊凡和許嘉澤漸漸熟稔起來。他們每週有三四天的時間會在那棵梨樹下見面,從春天的繁花似錦到夏天的綠樹成蔭,再從秋天的落葉紛紛到冬天的白雪皚皚,他們相互陪伴走過四季,成了彼此生命裡重要的一員。

直到丁伊凡因朋友住院脫不開身。她來不及告知許嘉澤,許嘉澤卻仍是天天守在樹下。他守了兩個月,終於再度把丁伊凡盼來了。

四月份的一天,許嘉澤邀請丁伊凡去他家給他過生日。丁伊凡支支吾吾,略顯猶豫。許嘉澤察覺到她的為難,解釋說:“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多,除了你沒有其他人了。我父母也都是很好說話的人,所以你不必擔心。”丁伊凡這才答應下來。

到了許嘉澤生日這天,丁伊凡提著一隻櫻桃蛋糕敲開了許家的門,那是許嘉澤最喜歡的口味。許嘉澤親自來給她開了門,他穿了一件白色連帽衫,頭髮又剪短了一點,滿面笑意,露出一顆小虎牙,整個人顯得異常乾淨。

許媽媽從廚房探出身子,對丁伊凡說謝謝,“有你陪著嘉澤我們可放心了。”

丁伊凡臉上一片緋紅,一派羞赧模樣,她回說:“阿姨哪裡的話,應該是我謝謝嘉澤陪著我,讓我能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

飯後,丁伊凡注意到客廳的角落裡放了一把吉他,她問許嘉澤:“你會彈吉他嗎?”許嘉澤點點頭,她一臉欣喜,主動提議要跟著許嘉澤學彈吉他。

“你……”

丁伊凡突然想到什麼,慌忙道歉:“啊對不起,我忘了你的眼睛……”

“這倒是不礙事的,看不見一樣可以彈琴。”許嘉澤挑一挑眉毛,話鋒一轉,“不過,你確定你這個唱歌跑調的傢伙能學好嗎?”

丁伊凡有些羞惱,儘管他並不能看見,還是漲紅著臉瞪他一眼:“小氣鬼,不教算了。”

許嘉澤嘿嘿一笑,“沒說不教啊,不過你先告訴我,剛才我許願的時候你在旁邊唸唸有詞地嘟囔些什麼呢?”

想了一想,丁伊凡還是說了實話:“我在替你許願,希望你能快點等到捐獻者。”

許嘉澤被她認真的口氣打動,心裡一陣暖流經過。

那天晚些時候,丁伊凡正因為練琴練得指尖生疼而嗷嗷大叫時,許媽媽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說有一位自願捐獻眼角膜的志願者,已經辦好手續做了登記。

聽到這個消息,四個人都興奮不已,丁伊凡更是激動地落了淚。許嘉澤伸出手去笨拙地摸索著,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他認認真真地對她說謝謝。

“伊凡,我終於,能看看你的樣子了。”

4

四月底,梨花簌簌落去的時候,許嘉澤完成了手術。手術進行得很順利,許嘉澤恢復得也很好,很快就出了院。

許嘉澤手術期間,丁伊凡一直未在醫院現身。許嘉澤說,儘管自己很幸運等到了角膜捐獻者,可以重新看見這個世界,然而這也意味著另外一個人陷入了無盡的黑暗,甚至是失去了生命。

“有機會的話,我真想見他一面,當面對他說謝謝。”許嘉澤說。

聞言,丁伊凡沉默幾秒,主動提出:“我去替你完成這個心願吧,我會替你送她走完最後一程。”

許嘉澤愣了一愣,旋即感激地一笑:“謝謝你,伊凡。”

所以丁伊凡在這段時間裡去參加了捐獻人的葬禮,親口轉達了許嘉澤的心意,對方的父母握著她的手泣不成聲。

出院以後第一件事,許嘉澤就去找了丁伊凡。他想讓她帶自己去那位捐獻者的墓前拜祭,以表謝意。可丁伊凡拒絕了,理由是那會讓她想起對方的父母在葬禮上傷心欲絕的樣子,她於心不忍。

許嘉澤想了想,似乎也能理解她的感受,便沒有強迫。

他輕輕扳正丁伊凡的肩膀,令她的臉龐朝向自己,細細打量她的面容。

梨花已經落了,只剩下一片蒼翠,巨大的樹冠亭亭如蓋,輕薄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落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她梳著高高的馬尾辮,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一雙眼睛亮如辰星。

這就是他朝朝暮暮相對卻不得見的女孩,她如同一隻花蕾,有蓬勃的生命力正待開放。

丁伊凡被他看得滿臉緋紅,羞得扭過頭去。

手術後,許嘉澤休養了幾個星期便重返校園,丁伊凡戲稱他是自己的學弟,他也欣然接受。

沒課的時候,“學弟”許嘉澤會約丁伊凡一起去做各種各樣的事情。畫展、爬山、逛夜市,他們幾乎跑遍了這個城市所有有意思的地方。

夏天的夜裡,白日裡的暑氣消退去一些,夜風習習,月色襲人。丁伊凡如約來到說好的地方,只見許嘉澤穿著輪滑鞋一路向她而來。他在她面前停住,獻寶一般從背後拎出另一雙輪滑鞋。

“來吧,讓我們來體驗一把速度與激情。”許嘉澤為丁伊凡穿好鞋,極有興致的樣子。

丁伊凡不太會滑,許嘉澤便牽住她的手,拉著她慢慢地穿過學校裡那條長長的梧桐大道。她的輪滑鞋後面有一盞小小的感應燈,寶藍色的光隨著她滑動的步伐一亮一亮的,像極了在跳舞。

丁伊凡在許嘉澤溫柔的保護下滑得越來越好,夜風穿過她的身體,她覺得自己很輕盈。這是一種她從未體驗過的感覺,被呵護,被愛著。

她扭過頭去看身邊的少年,他正笑著誇讚自己的進步。

可是,丁伊凡心底卻生出一股又一股的不安。

5

七夕那天,許嘉澤帶丁伊凡去吃飯。酒足飯飽後,許嘉澤雙臂交疊放在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他用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丁伊凡,壓低聲音說道:“伊凡,想不想體驗一次吃霸王餐的感覺?”說完還衝她挑了挑眉毛。

丁伊凡被問懵了:“啊?”

許嘉澤謹慎地看了看四周,“待會兒拿好東西,我說走的時候咱們就走,記住,一定要淡定不要慌,不要往四周看,特別是不要去看那些服務員。”他一邊說著一邊替丁伊凡拿起揹包和手機,又看了一眼鄰桌的顧客和在附近走動的服務員,隨後便下達了“走走走”的指令。

丁伊凡仍處在一時反應不過來的狀態裡,被許嘉澤推著出了店門。她心跳如雷,一路上都微微低下頭,不敢朝四周看一眼。

一走出來,許嘉澤就拉著她飛快逃離了“犯罪現場”。才跑了幾十米,丁伊凡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等一下等一下!”她急急地喊。

“怎麼了?”許嘉澤停下來。

丁伊凡苦著一張臉,“我的帽子落在店裡了。”

許嘉澤被逗笑,他調侃她道:“用一頂帽子換一頓飯,值了。”

丁伊凡哭喪著臉,不知道應不應該回去把帽子找回來。許嘉澤看著她為難的樣子,拉著她往回走。丁伊凡不解:“去哪啊?”

“給你把帽子找回來啊。”

“可是……萬一被發現了我們吃霸王餐不就慘了……”

這一下,許嘉澤笑得直不起腰來了。他用食指刮一下丁伊凡的鼻子:“笨蛋,你覺得如果真是霸王餐我們現在還會好好地站在這嗎?”

“……”

許嘉澤恢復了認真的樣子,說:“你以前說過,你覺得《將愛情進行到底》裡面李亞鵬帶徐靜蕾吃霸王餐的橋段很浪漫,所以我才想到這招的。”

丁伊凡愣了一下。她看向遠處,天氣出奇的好,晴空萬里,沒有一絲雲,天藍得像能滴下水來。眼前的景色溫柔得令人忍不住陷進去,就像眼前的人一樣。

可是這樣的溫柔真的屬於自己嗎?

這段日子以來,有許嘉澤的陪伴的確非常開心。可與此同時,她也越來越覺得她像個小偷,偷走了本該屬於另一個人的生活。

屬於她的生活是孤獨的,冷清的,被排斥的。

思及此,她咬了咬牙,聲音冷淡下去:“許嘉澤,你鬧夠了沒有?”

這一次,輪到許嘉澤愣住了。

“我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丁伊凡別開眼睛不去看對面的男生,“我不想一輩子活在丁伊凡的陰影裡。”

6

丁伊凡其實不叫丁伊凡,叫宋三月。

真正的丁伊凡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沒錯,她就是捐獻角膜給許嘉澤的人。

丁伊凡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說她活不過20歲。小時候她還沒什麼感覺,只是身體比別的小朋友虛弱,無法劇烈運動,還常常吃藥、去醫院。但她有很多娃娃,很多漂亮衣服,還有很多吃不完的零食,她感覺很快樂。

等她大一點,漸漸瞭解了自己的病情和死亡的含義,她變得孤僻許多,性情古怪,不願與人多交流。特別是隨著年齡越來越接近20歲這個時限,她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暴躁,越來越蠻不講理。

她好像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有比別的孩子更多的玩具和新衣服,開始覺得,這個世界對她太不公平。而大家對她的噓寒問暖,在她看來也不過是在施捨憐憫,並非真正的關心。

“我只是泥和水和成的鈍皮囊,徒勞地悲泣嘆息服侍時光;這重濁之物毫無所賜,只剩眼淚,都是悲傷苦惱的標誌。”

她為這副身體所累,有時候甚至乾脆地想,讓20歲快點到來吧。她受夠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生命裡忽然照進了一道光。它就是許嘉澤。

從一開始,丁伊凡就撒了謊。因為她不想被許嘉澤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而可憐自己,所以故意說成是自己的朋友重病,直到後來的接觸才讓她徹底放下了防備。丁伊凡也說不上來許嘉澤到底哪裡不一樣,也許是他明明看不見卻始終面帶微笑的樂觀,也許是他說話的聲音裡帶著真正的關心,也許只是她遇見他的時候陽光分外好。總之,他給她暗無天日的生活帶來了光明。

她不再那麼張牙舞爪,漸漸學會了一些溫柔,願意配合醫生的治療,按時吃藥定期檢查。只不過這一切還是來得太晚了,她明白醫生是對的,她可能……等不到20歲了。

對不起啊許嘉澤,我沒法繼續陪在你身邊了。可我還想隨你多看一看這個世界,看一看這浮生的星辰大海。漆黑的夜裡,丁伊凡盤腿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整個人沐浴在如水的月色裡,暗暗地這樣想著。

找到宋三月也是一個偶然。

丁伊凡曾聽許嘉澤提起過,有一天在醫院裡聽見了她的聲音,他大聲喊她的名字卻無人回應,他才知道是自己認錯了人。

許嘉澤曾形容丁伊凡的聲音像一滴水落入海洋,很清亮,很特別。對於沒有看見過自己的長相的許嘉澤而言,能夠欺騙他的也只有聲音了。

宋三月低頭絞著手指,不安地問:“可是,我們兩個終歸是不一樣的,總有一天他會發現自己被欺騙。”

“沒關係,到那時候他已經不用再直面我的死亡了。”丁伊凡望著灰霾的天空,雲層壓得很低,要下雪了。

這是丁伊凡的選擇,她想用這樣的方式陪伴許嘉澤度過一生。說不上是不是自私,她只是不願讓他難過,不願失去他。

宋三月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隔著長久的沉默,等待著許嘉澤的反應。

許嘉澤不作聲,他搭在腿上的雙手慢慢攥緊。他有些哽咽,不停地嚥下湧上來的酸意。他等了許久,睜開眼看到的卻不是期盼中的那個人。而丁伊凡,原來她所承受的比他所想象的還要多得多,他卻從未察覺。

7

宋三月帶許嘉澤去了丁伊凡的墓前,石碑上刻著他念了許多遍的名字,和一張小小的肖像照,消瘦的女孩笑得明媚。

她留他單獨在那待了一會兒。她想,悔恨也好,痛苦也罷,都不關她的事了。

許嘉澤在那塊小小的墓前沉默著站了許久,眉頭緊鎖,喉嚨乾澀。他緊盯著墓碑上小小的照片,喃喃道:“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自私啊,總是自己一個人做決定,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

“丁伊凡,你這個膽小鬼。”

少年微微垂下頭,咬緊牙齒擠出幾個字。沒有人看見他低垂的眼眸裡漸漸蓄起的淚水,也沒有人看見他攥得發白的手指關節。

良久,他緩緩轉身,向墓園出口走去,宋三月正低垂著頭等在那裡。

“走吧。”許嘉澤輕輕地說,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宋三月跟在他身後走出了墓園。沒走幾步,她突然想到什麼,從揹包裡翻出一張相片拿給許嘉澤,上面是他和坐著輪椅的丁伊凡,背後是那棵梨樹,梨花已快落光。

許嘉澤微微皺眉,接過相片端詳著。

宋三月問他:“你還記得你手術前那個星期,在公園裡碰到過一個聽莎士比亞的女孩子嗎?她就是丁伊凡,她故意把嗓子弄壞,就是想再去見你一面。”

許嘉澤記得,那天她一直反覆聽錄製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就是她第一次給他念的那一首。他沒忍住便開口同她交談了幾句,彼時,是宋三月躲在一旁將他們交談的畫面拍了下來,定格成永遠。

“伊凡只讓我洗一張,是我偷偷多洗了一張。”宋三月垂下頭,像認錯一般,“我想等到你發現的那天,也許你會想要看一看真正的丁伊凡。”

許嘉澤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由眯起眼:“那你現在為什麼主動坦白了?”

宋三月驀地抬頭,有些驚訝於他的這個問題。她以為他會問為什麼她要幫著丁伊凡隱瞞他之類的問題。

“我是想永遠瞞著你的,可是你實在……”宋三月咬了咬下嘴唇,定了定決心繼續說下去,“你實在太好了,你每次對我那麼好好像都在提醒我,本應該擁有這一切的是丁伊凡,不是我。你不屬於我。”

“所以我糾結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真相。”

然後,離開你。

許嘉澤聽完這番解釋,點了點頭,沒做過多的回應。

宋三月淚溼了眼眶。她想許嘉澤如此冷淡,一定是討厭她了。對,他不會埋怨丁伊凡,因為丁伊凡幫了他,因為丁伊凡是不想他傷心難過。因為他喜歡丁伊凡。

而她卻是那個作惡的人,隱瞞了一切,還妄圖將他據為己有。

想到這裡,宋三月急於逃離,她不能在他面前哭,否則就連最後一點尊嚴都沒有了。她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在許嘉澤還來不及反應時匆匆離去。

8

墓園一別之後,宋三月切斷了同許嘉澤的所有聯繫,避而不見。她找不出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再同他見面,她也怕自己一見到他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最後一次見到許嘉澤,是畢業那天。

他還是留著乾淨的短髮,穿一條短褲,露出結實的小腿。宋三月感到一絲不知所措,下意識想逃。許嘉澤卻開口叫住了她。

他走到她跟前,說:“宋三月,你性子冷淡,說話小心翼翼,絲毫沒有丁伊凡的開朗。伊凡她從來沒把我看不見的事放在心上,更不會總為自己的疏忽道歉。最重要的是,伊凡從來不會主動要求學彈吉他,因為她堅信自己沒有音樂細胞,不願露怯。”

“我早應該發現的。”

宋三月只覺得窘迫,她咬著嘴唇,艱難地吐出一句:“對不起。”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我怕見到你會忍不住想起她。”半晌,許嘉澤轉過身,抬頭看了看天空,沒有說再見。

在九月的天高雲淡、澄淨陽光裡,宋三月愣在那裡。她在那一刻莫名地想起第一次見到許嘉澤的時候。

那是五年前,他們讀高一的時候。她因為性子淡,不喜交際,被人當成是傲慢無禮。一群調皮搗蛋的男生女生趁她不備,將她從樓梯上推了下來。宋三月驚呼一聲,隔著四級臺階邁了下來,毫無疑問地扭傷了腳。

她跌坐在地上,右腳的腳踝登時腫得老高,而周圍來來往往,沒有一個人來問問她出了什麼事。只有那幾個肇事者得意地嬉笑著遠離的聲音。

她艱難地一個人去了醫務室,先做了簡單處理,醫生建議她去外面的大醫院好好做個檢查。宋三月疼得緊抿著嘴唇,啜泣著點了點頭,硬撐著想要站起身卻疼得齜牙咧嘴。

醫生看她疼得厲害,制止她,對來醫務室拿藥的許嘉澤說:“哎同學,麻煩你把這位同學送回家吧,她腳受傷了。”

許嘉澤揹著她往她家的方向走,見她哭得傷心,溫柔地說:“乖,別哭了,馬上就到家了。”

那是她偷偷喜歡了很久的男孩兒,他可真溫柔啊。

他一直都是這麼溫柔。(作品名:《浮生若辰星》,作者:雲寬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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