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本身就是好的,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追求智慧的道理还会有人在走着。
死掉以后的事我看不到,但在我活着的时候,想到这件事,心里就高兴。”
——王小波
01
我确信这个小编很迂腐,我许多极有趣的话,他偏选了上面那句,
好像我是蹲在作协荒冢里的骷髅怪,丫的!
我这么抱怨时,小编说我是“事儿爹”,也不管我有多大岁数,够不够做他爹。
我是王小波,从旧石器时代开始,他们就把人分为两个阶段:“活人段”和“死人段”。
据他们说,我现在处在“死人段”,我只好对他们做个得体的恐怖大鬼脸,
就像对着肉脸朝后,抱在妈妈怀里的小娃娃。
大多这个时候他们会犯傻,当然也有哭的。
02
我妈给我取“小波”的名字,主要得感谢我爸在教育部的领导。
1952年5月13日我出生了,在我还舒舒服服地泡在羊水里时,我爸被开除了党籍。
当时国家提倡对知识分子搞思想改造,作为高教部的支部书记,老王同志下去调研。
却受了那些该死的知识分子蛊惑,迷了心窍,居然觉得“大有道理”。
还不忘在各种会上为这群混蛋说话,
弄得领导们很不happy,所以后果很是surprise......
事实上,我妈拿我的名字做了祈祷,希望能化大波大浪为小波小浪,
搞得我一出生时就有点像耶稣。
我三四岁时肋骨外翻,医生说那是严重的软骨病,需要每天大把大把地吃钙片。
后来自己长到一米九几,长到和唐朝乐队的丁武那样令人记不住脸,长到比吴亦凡还高半头,
我是说肯定和那些不怎么苦的药片子有关。
我妈可不这么认为,她说,
是当初她因我爸的脆弱性,故意苛扣了通过脐带运输给我的营养所致。
就像近十几年世界最牛逼的思想家塔勒布在《反脆弱》中说的:
“生命体和组织在不断受到非致命伤害后,会产生自我补偿机制。”
所以,她的意思是她比塔勒布更早地发现了“反脆弱”,
让我更早地生活在“压力锅”中。
03
比起身高,更让我骄傲的是记忆力。
我可以一天读完一本大部头书,而且能记住其中的大部分,骗你是孙子。
不过,我不太喜欢那种带有圣徒色彩的东西,比如车尔尼雪夫斯基的。
我想说,我在小学四、五年级时,就能看懂马克·吐温的黑色幽默了;
也爱死了“毒舌”~~~萧伯纳老头。
据记载,我看书能看进书里去,我哥说他喊我吃饭,我都听不到,非得踢我一脚才行。
(这个混蛋,他从来就是直接踢我!)
因为我记忆力太好,所以很能也很喜欢记住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跟屎尿有关的笑话、歇后语,什么吃棉花、拉线屎......
还能记住不少金线以上的律诗,比如:
昨夜北风寒、老天大吐痰;
一轮红日出,便是止咳丸。
比如“大跃进”时期荡气回肠的绝句:
抓起云彩擦把汗,
凑近太阳吸旱烟。
以至于,我后来虽只写小说和随笔,
但我老婆李银河却说我像个“行吟诗人”,连小说里也有韵。
“在《三十而立》里那句诗就不错:
‘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而XX倒挂下来’”她总这么说。
(想知道“XX”对应的人话是什么,请看我的《黄金时代之三十而立》自行了断。)
小编这时骂我:“你个死鬼,书卖再多,你能收到版税吗?精神分裂!”
这小子对臭虫发誓说,我最好的诗不在《三十而立》里,而在《绿毛水怪》里。
我说:“妖妖,你看那水银灯的灯光像什么?
大团的蒲公英浮在街道的河流上,吞吐着柔软的针一样的光。”
妖妖说:“好,那么我们在人行道上走呢?这昏黄的路灯呢?”
我说:
“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原来,我的血液里流得是诗水儿,可倒究怎么成了小说家和思想家了呢?
04
其实,我在云南插队的事在《黄金时代之黄金时代》里写了,
虽然我也很是想自己是山下十四队的王二,
和每个男人一样,都十分期待精确地研究出,
山上十五队队医陈清扬的白大褂里面到底穿没穿衣服。
因为找她打了一次针,她就追来让我证明“她不是破鞋”,但大家都说她是。
我当然也证明不了,既然无法证明她不是破鞋,就索性“一本正经地向她建议举行一次XX。”
(请看我的......)
还有另一种插队的经历,在相当程度上,这个更像事实。
我插队时只有十六岁,所以我也没艳遇了陈清扬,而是很快感染上了肝炎,
于是我妈为了不让我客死异乡,求组织上让我回北京养病,
组织说:“养病可以,户口不能迁!”
就在所谓的我的忌日的昨天,北京颁布了《积分细则》,
我的天啊!我要给它点上满屏的66666666......
作为一个老老实实的、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终于有机会在自己的国家里自由迁移了,
万岁!
小编说:“他妈的,这关你毛线。后来你不是去山东了吗?”
对的,我妈见我这个“黑户”在北京找不到工作,有点少年维特的烦恼,
就设法让我去了她老家山东牟平二次插队,所以,我是插了又插。
1975年,我终于不用再插了,光荣的成为“北京牛街教学仪器厂”工人。
78年恢复高考,你知道的,我是一零一中学的高才生,当年在数学竞赛中还获得过第一名。
所以,我就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贸易经济系。
一幅牛哄哄的图画呗!
不过,我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虽然十分得意,但又不太忘形。
05
提起李银河,据她说,我们俩属于那种长得很不美的人。
而我想告诉她,“真正的无知,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
比如,当你处在“死人段”,
很多人,我是说非常多,都变得比“活人段”丑陋、粗鄙多了,
尽管现在他们都承认,这才是他们的本色。
可喜的是,我反而变漂亮了,比“活人段”的李易峰、鹿晗、陈伟霆、杨洋......都漂亮。
所以,漂亮是我的本色。
当初,李银河还是《光明日报》的小编,其实没聊多久,我就单刀直入:
“你看我怎么样?”
我相信,她,可能也只有她,能看清我的本色。因为她说:
“能把情书写在五线谱上的,丑亲丑亲的男人,肯定不一般。”
在那封情书的结尾,我写道:
“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这个臭流氓,什么美好的东西,都能想到“污”。
06
在美国匹兹堡大学东亚研究中心做研究生的那段故事,我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去了我才发现,离开了祖国,我的根就像被拔掉了......
因为我是深爱我的祖国的,爱得死去活来,痛彻心扉。
不管它过去、现在、未来多么丑陋,又会多么美丽。
不管他是不是像我《红拂夜奔》里的洛阳城:
“李靖住在泥水洛阳,人们都架着拐在街上行走,
不是老百姓的人坐在8匹马拉的轿车里呼啸而过。”
这里有点严肃,
“但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会信。”小编抿着嘴。
这个“晕倒粉”~~
再后来,我回国了,银河留在那里读“女博士”,哈哈。
不过她确实很有范儿,现在已是一位著名的社会学家了。
她一点不伟大。因为菲尔丁曾说:
“既善良又伟大的人很少,甚至绝无仅有。”
所以,她天性善良,像我。
我们很关心游走在社会边缘的弱势群体,中国的。
我觉得他们之所以弱势,就是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就是因为这些话没有说出来,所以很多人以为他们不存在或者很遥远。
但他们有权利说话,人人都应该有。
我的理想就是,我想站在冰箱上骄傲地说:
人们应该自由地生活在宽松的环境里,而这是人类能做到的。
07
回国后,我在人民大学当老师其实只有一年,
1993年,我发觉了臂展的天赋,能够把那个“铁饭碗”仍得远远的,一条美丽的抛物线......
但我妈很为我担忧了一阵,大洋彼岸的哥哥弟弟们也很不理解。
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们戳中了我的痛楚,
如果不戳,我可以用肉体忍着,但如果戳了,我还得外加精神忍着,
于是乎我发飙了:
“一个人怕这怕那,就什么事也不要作了,还算个人吗?”
那是我第一次吼我妈,现在很愧怍。
“你在人民大学的事,我知道——《三十而立》!”
我知道你只会记住我的那段经典“臭贫嘴”,就是我想对校长骂的那句三字经。
这只是故事的另一个平行宇宙,我想说,
我要辞职时,所有领导都很惊愕,也有露出尴尬表情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他们确实没为难我。
这个决定使我没了保险,
所以,虽然我整天闷在舅舅的旧房子里把书读垮,把字写不完,
却感觉不到四周的墙,仿佛脚下踩着乞力马扎罗的雪,有点要滑下悬崖的感觉。
08
我在《白银时代之未来世界》里写了我舅舅这个从来没有出版过书的作家——逆来顺受的蠢货。
因此我知道他的那颗烂心脏的种种,所以我是知道自己心脏挖出来可能不比他的更不烂。
但是我都四十了,岁月匆匆,想干的事,想写的书太多了。
(虽然所有真正的作家 都会是一个孤独的穷光蛋。)
所以即使经常浑身无力,嘴唇发紫,我也没时间去看病。
“别编了,你得承认自己在慢性自杀,哼!”
小编是这么认为我的,却把我也搞糊涂了,竟然需要回忆一下。
“我没瞎编,我认为我不是自杀,因为那晚心脏病发的时候,我大喊了两声——两声呢!”
邻居都听到了,他们可以作证。
当时我发现墙上居然还有一道门,是桐油油过的,贴着一副万年红的春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我想进去,但是手抬不起来,于是我用牙啃,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发现我时,我的牙缝里还留有白灰。
09
有一天我的呼机响了,肯定不会是闹钟,因为可能我没有。
我懒洋洋地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谁呼我呢?”当时有点情绪,昨晚该死的大酒......
“请问是王小波吗?......哦,您好!您好!”
“我是刘心武,......”
我应该再说明一下我和刘心武之间的事情。
那天,他在一家小书店发现了我的《黄金时代》,
就施展自己的“立读”功夫,看到走火入魔,是店主“打烊”的提醒才救了他。
其实我只关心他钱包里的钱。
这个葛朗台(《守财奴》),这个李梅亭(《围城》),居然把书放回了书架。
“小波啊,你手头还有《黄金时代》吗?”
我“啊”了一声,告诉他没有了。
再后来,刘心武请我到他家做客,我从出版社要了一本,装在一个破塑料口袋里,提着。
“是给我带的吗?”
他把书放在双膝上,轻轻地翻着,像在抚摸一只母猫,
“你要给我签上大名呀!”
我就签了,你知道我手势很节约,话向来不多,
比结婚5年的老公话还少,一月不超过三句,每句不超过3个字。
前段时间,北京作协叫我去开会,我就在角落里猫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听懂,
所以没有乐趣,后来就再也没去过。
参加我死的仪式的,有哲学家、历史学家,也有社会学家、电影导演 ,却没几个主流文学家。
“为什么还有导演?”
我的剧本《东宫 西宫》获得过阿根廷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的。
接着说刘心武,他很诚恳的为我写了一篇悼词,他说我写的文字:
“不仅渗透着诗意,也熔铸着极浓极细极深的时代、社会、人生信息,并有对人性的探幽发隐,
而这一切的组合却又并不导致灰暗的‘沉甸甸’。”
总之是“十二万分的‘有趣’!”
我觉得他很仗义,那本书没白送。
这件事是在我进入那个桐油油过的门之前几年发生的,嗯,没错。
10
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什么?
我的《黄金时代》和《未来世界》先后获得了台湾“联合报文学大奖”。
“这个奖在华语世界里很厉害!”
小编很懂行,不过我还是制止了他评论“矛盾文学奖”,干嘛去招惹那群“文学权贵”呢?
因为我说过:
“对于文学,先把文章写好看了再说,别的就管他妈的。”
11
快到结尾了,
我说白烨不是夸我:
“王小波的小说一出来,就把别的写性的小说全给“毙”了。”吗?
我说弗洛伊德那个老不死的不是流着口水说过,“性是一切美的来源吗”?
我说能不能把我那些看家的东西拿出来让大伙儿流流口水。
小编却说:“我觉得你好像一条狗耶......”完全没在听我说话。
后来我就是一条狗了,这件事是这么发生的:
他决定用“大咕咕鸡叫”《武汉某幸福中产家庭里一个狗的波澜壮阔大计划》中的一段来做结尾。
理由除了觉得我真像一条狗,
他还说中国近当代文坛只有鲁迅、“大咕咕鸡叫”和我能到一起去玩尿泥。
那段是这么写的:
~~~~~~~~~
最后的关键时刻了。一个狗......"噌"一下跳到冰箱顶上,......"嗷"地叫一声,
靠后腿们直立起来,激动地开始说:
"我是尤利西斯!”
"我是摩西!"
"我是吉庆街边的俄狄浦斯!"
"我是东湖岸边的达摩!"
"我是二人转台上的jim morrison!"
高速率挥舞双前手。
"我见到过地狱与天堂的婚礼,战舰在猎户座肩旁熊熊燃烧!"
"我注视万丈光芒在天国之门的黑暗里闪耀!看时间枯萎。"
"我驾着疯狂通往智慧的圣殿!"
"在我面前的是一条荆棘路!"
"我放弃舒适安逸的生活,去进行灵魂之旅,"
"去追日逐舟!"
"去叩开感知的大门!"
"去参加电子葬礼!"
"与众神裸体午餐!"
"这是多么的伟大!"
挥舞。眼神焦点放无限远。迷离。
"一个狗! 伟大!伟大!"
"生活! 伟大!伟大!"
"文艺! 伟大!伟大!"
"你必须给我5000块钱!"声嘶力竭。
"你必须给我5000块钱!"舔一下嘴唇。
"到南方去!到南方去!到云的南方!"
"寻找!寻找!寻找!寻找自己!"
~~~~~~~~~
我说很不坏,我真是一条狗耶!
不过,"你也必须给我5000块钱!"
事实上,当时我的右手正撑在他的写字台上,左手正准备掐向他的脖子,
以表示我是认真的。
他却突然攥起一支铅笔,猛戳向我的右手,居然直挺挺的立在那里,
然后说:“你这个混蛋,拿了钱你什么事干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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